伯母

八月二十六日清晨，伯母闭上了眼睛。当我揭开被单，看到那张瘦小的脸时，悲痛不由涌上心头，“嗷嗷”抽泣。

事情虽过去几天，但仍不断想起，往事如烟般轻轻飘来。

伯母有五子。四嫂早死，最先想起四嫂。死时才四十岁，留一子一岁，让人痛心，心寒。

四嫂起初住老家，可不断与伯母发生口角，不得不随四哥租住在镇上。四哥教书，高高在上，生性倔强，偏偏又遇四嫂一根筋，当中又有伯母作梗，日子不好过。没几年，肾病，败血病……齐上阵。这些都是不治之症，只有等死。

没多久命丧黄泉。当尸体抬回老家，伯母扎着马步，站在大门口大叫：“今天休想从这进，要进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人群一阵骚动，有娘家女眷上去撕拽，看架势有一场大戏。

在这紧急关头，四哥满头大汗出现，“扑腾”一声双膝跪地，并作揖磕头道：“我的亲娘啊！”应该是一句娘，把伯母从睡梦中惊醒，拿起拐杖径直回屋。

回屋再无动作。至到出殡，伯母扔下拐杖，从里间跑出，一屁股蹲在地上，一手拍着大腿，另一只手捂着眼睛，放声大哭：“我可怜的孩子，你慢慢走呀！”

送走四嫂，没几个月，四哥又找新欢。四哥带媳妇回家，伯母笑着上前，拉手：“闺女，你可要好好善待孩子。”教师嘴甜如蜜：“伯母，多虑了。”伯母眼睛眯起，皱纹舒展。

家族总算太平。好景不长，伯母四家轮流管饭，每轮到五嫂家鸡犬不宁。想来，事出有因，五嫂属二婚再嫁。伯母家有五虎，高傲一生，最后败给老五，心有不甘。

每次轮到五嫂管饭，街上成站场。伯母临街大骂：“你野货，做的饭太稀，饿死我。你做的饭太咸，渴死我。”五嫂三十有五，早过羞涩之年，正是如狼似虎，定不会饶她。随二目圆瞪，翘起十指大骂：“你这老不死，也不知什么时候死呢？”刚开始别人拉劝，后来无人看，没人问。不过不用担心，要不多久，自然散去。因为伯母八十有余，体力不支，自然很快就鸣鼓收兵。只是四嫂还冷月般立在那很久。

前两个月正午，伯母穿着棉袄，打着花伞，晃头晃脑在街上散步。我急忙向前叫道：“母，你转转。”“孩子，你长这么高了，干啥去？”近段时间再没看到伯母，没想到成永别。

我们两家住的不远，只是我频频加班，忙于生活，没能最后见上一面，惭愧。下葬当天，又恰逢考试，没能最后送上一程，想来遗憾。

伯母头七快到，常忆起长嫂在爷爷坟前的画面与话语，“爷爷，头七已到，您可以回家看看……”

伯母头七那天，我是不是如长嫂那样对伯母说些什么呢？当天，一定请假，围着坟墓，拎起小铜勺，浇着还魂汤，小声哼：“孩子来看您，家里摆设如旧，如果不习惯，就搬回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