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明山
伯母那是秋末的一天,我赶到家里,久卧病床的伯母,蜡黄的一 张脸只剩了皮包骨,深陷的双眼毫无一点神光。
堂姐见我回家,忙凑近伯母的耳畔说:“妈,学回来了!
当时,伯母的嘴只翕动了几下,竟无一点声息。却有一滴晶亮晶亮的东西自她那深陷的眼眶中挤了出来。我心头一酸,泪,不由扑簌而出......
伯母命苦,膝下四女,无一男丁。三十岁时守了寡,又因成分不好,生活很窘迫,我的几位堂姐在学堂里呆到能以笔写下名字,就相继回家挣工分了。对此,伯母一直身怀愧疚和不安。然而那年月,一个孤立无援的妇人,除了手把手教会子女怎样干活,怎样多挣点工分糊口,还能作个什么?
多年以后,当我也能如平常人一样平平静静在学校里念书,也能作别人所能作的事,伯母送我上学时的情景,又宛如昨日一般历历在目。送别时那充满辛酸和无限温情的话语又萦于我的耳际,并无时不在激励我做个有出息的人。
“学,在学校里多念些书,帮你姐她们要些脸面。”
说完这话,伯母送我离开村子以三余里。虽是初秋,山风却已透出了冷意,树叶也开始下落。看着步子渐趋缓慢的伯母,我感到一种深深的母爱温暖。
“伯母,回去吧,姐她们还在等您。”赶上来的伯母终于被我劝住,稍事喘息,即摸索着从怀里取出一双尚存体温的崭新布鞋,说:“这是我和你姐给你赶空做的,拿去,冷天可以垫垫脚。”伯母还是放心不下,又说:“到城里读书,可不如在家,什么事都要学着点,天气冷了,晚上睡觉要注意盖被子钱要捡好,多买些好吃的......”那一刻,我似被刺哽住了喉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千叮咛万嘱咐,伯母含泪为我系好身上的包裹,然后催我上路。伯母已逾花甲之年,慈祥的面庞刻满了岁月的沟沟坎坎。望着伯母蹒跚的渐行渐远的背影,回头的是一株忘我的老藤,老藤紫灰干裂的枝干在无声的颤抖,它渴望生命,然而它还能有几个春秋呢?
三年的师范生活,短暂而富有情趣。毕业后,我分配在邻县一所中学任教,除寒暑假外,我绝难回家。但每次回家,我都带上好些补品,孝敬最至亲的伯母。那瞬,伯母拉住我的手问寒问暖,乐似三岁小孩一般......
大抵是学校许多事务尚未理清,我只得在家呆上一晚,又要赶回学校。也许有某种预感,归校的那个早上,我将伯母略有暖意的枯手揣于怀中,泪也不禁潸然而下......那会儿,所有的人都哭了。我出得门来,头顶上空掠过三声凄惨的乌鸦啼叫......
果然,那竟是一场永别!当我得到伯母不幸病逝的噩耗,从学校赶到家时,伯母已入棺两日了。
悲凉、萧条的严冬即将到临,伯母走了!
在这个冷清的夜晚,在伯母棺材旁边跳动着一小簇一小簇红烛火焰,那么柔和而坚韧地闪耀着金子般的光芒,无言地用生命照亮我居住过的老屋,照亮我生命的每一个空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