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秋兰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孩子第41周才发动临产讯号，推迟预产期一周。宫缩从半夜零点很有规律，大概十分钟两次。我肚子很痛，几乎蜷缩着身子被先生扶着到护士站，填表时，手抖动着，最终先生把表填好。
护士帮我抽了血，取走了一些产检报告，在我手腕带上了加11号床的标签，示意我要做的检查：查看宫口开的程度；B超；胎心监测；量血压。虽是深夜，仍然有几个跟我一样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来医院报到，看得出来，有些已是好几胎，有些是初产妇。
已疼痛三个多小时，我以为宫口开很多了。经医生一检查，才开两指半，离进产房还要很长时间，我在待产房痛得死去活来。
阵痛袭来，撕心裂肺的痛排山倒海，额头、鬓角、鼻翼霎时渗出密密的汗珠，连上厕所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揪着先生的胳臂，扣他的手掌，一次次加大力度。家婆说即使再疼都不能叫出声音来，否则会损耗精力，对生产不利。我只好强忍着，克制着。
同待产房里，有个产妇A痛得哇哇大叫。她靠在瘦小的婆婆肩上，哭出声来，越哭越大声。家婆走上前安抚，摸摸她的额头，缓慢擦去她的眼泪，鼓励她坚强。她的情绪才稳定了一些。后来才得知，她前面已生有四个女孩，得知这个又是女孩，便失声痛哭。
我的痛感愈来愈强，像汽车辗过肚子，整个身体要碾碎了！
来了两拨医生查房，均建议我剖腹产。如果顺产的话，脐带可能过短，易造成小孩窒息，还有小孩体重大，头大，胳臂不容易出来，用钳子夹，易造成骨折之类。而剖腹产可以减少许多危险，大人小孩都轻松。
而我心里害怕剖腹产。它要打麻醉药控制下肢，在肚子上划开一道口子，用手把肠子翻出来，取出小孩，最后还要把肠子放回去，缝好伤口。最关键的是，它把人体下焦的元气全部放完了，产后不容易恢复，还会造成各种病症：腰痛、背酸、肠粘连。
宫缩间隔时间越来越短，一波一波涌来，似有大便的感觉。呼叫医生。产检。宫口已开9指。医生推来轮椅，先生搀扶我坐在轮椅上，时钟指向8：53，我被推进了产房。
门砰腾推开的一瞬间，我的一只脚似乎踩进了死亡之线。脑中闪过一些恐怖的事。还好，只是几秒钟。强烈的疼痛迫使我不能胡思乱想。脱掉裤子和袜子，自己走上产床，平躺在床上。
宫口还没开到十指，医生让我吸着氧气管，自己先用力。在她们的指导下，我的双脚架在被固定好的支架上，双手拉住铁管，宫缩时，手往上拉，屁股往下用力。
我一个人，随着宫缩的开始与结束，吸气、吐气、疼痛、出汗……衣服和头发全部被汗水湿透了。手掌红透，胳臂无力，双腿亦没有什么力了。间隔几秒钟没有宫缩时，我那被汗水糊住的双眼开始观察周围的设备、医生的容貌、临床产妇生孩子的表情。
9：30，医生告知家人，宝宝在子宫里绕颈两圈，最好剖腹产。家人说征求我的意见。我说都痛了这么长时间了，索性坚持吧。三个助产士围着我，均让我用尽全力。
9：48，医生又跑向门外跟家人说，宝宝的头卡住了，胎头位置不正，他们正在努力把头部拨正。回来又跟我说：“你家人都很焦急，他们都在陪伴你，所以你要努力用力啊！”
我的嗓子都被力气鼓得沙哑了，全身像散架一样，但是我的力量一直往外输出啊，怎么宝宝还不出来呢。
不知过了多久，痛了多久，我的身体麻木了，时间似乎停止。
我还活着吗？我在哪里呢？宫缩怎么没有了？我的肚子好像消下去了！怎么回事？
等我回过神来时，我才发觉自己在产房。临床的产妇A开始生小孩了。
我发出沙哑的声音：我生了吗？
医生说：7.2斤，男孩。
我睁开眼睛，医生已经帮宝宝清理好嘴里的脏东西。对我说：“好危险哦，绕颈两周，脐带太短，你宝宝有轻微窒息，好在我们已经抢救过来了。”
一个医生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恭喜你！你很坚强！”然后指导我在一个协议书上签字——本人要求顺产，暂不进行剖宫产。
我勉力一笑：谢谢！
神智一点点恢复。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刚才痛得晕过去了。
晕乎乎记得一个医生带着手套，用手伸进子宫使劲转宝宝的头，一个医生拼命用双手压我的肚子，嘴里喊着快点快点。
至于阴道侧切、宝宝什么时候出来的、胎盘怎样等一概没有知觉。
产妇A因为是第五胎，所以20分钟就生产完毕。还有隔壁床的隔壁床，一进产房，一个医生就大叫大笑起来，原来是一下子就看到宝宝的头，生产时间仅几分钟。
两个医生在帮我清理子宫的淤血，另一医生来缝合伤口，她看着我，手里拿着针线，说：“你的会阴撕裂部位较大，可能缝线时间较长，到最后那几针会很痛，你忍耐一下。”
我点点头，闭上了双眼。头脑里想着孩子在我的血脉里萌芽，在我的呼吸里成长，我和他，靠得那样近，依赖得那么深，牵系得那么紧，他就这样离开我的子宫，突然的变化，让我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据说人类的疼痛级别分12级，我经历的这种顺产，痛了12个小时，超过12级啊。
泪花旋转，脑海里闪过一系列怀孕期间那些美丽的瞬间，想起那么多温暖的情愫，记起那样多关注的目光。想到我小小的肚子，竟然能装下完整的他，期间的痛苦与挣扎，竟然有种破茧成蝶的喜悦流露。
儿子的第一声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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