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冬日的阳光慵懒的有些孱弱。进入冬天以后没有下过一场雪,灰蒙蒙的天空像是一块久未涤洗的旧褂子,惨淡的蓝色上覆盖着尘土的灰,笼罩在小镇的上空。
窗玻璃将阳光中冷的部分过滤在了室外,穿进阳台的的阳光有了些许的暖意。我的瘦小的母亲坐在宽大的布沙发上,手里拿着针线,穿针引线间将缕缕阳光缝进了鞋垫,鞋垫上的彩色孔雀瞬间活了过来,围绕着艳丽的红色牡丹盘旋着,盘旋着……彩色的光晕也将我瘦小的母亲包裹了。
来到县城后,她的每一天都会这样度过。早上起来,烧好茶,煮好粥,操心小侄子吃过早饭,等弟弟两人上班,侄子上学后就坐在沙发上做鞋垫,寒雀探梅,鱼儿伴莲,孔雀嬉牡丹,双喜临门,佛手抱桃……一幅幅图在她的巧手下有了生命,有了光辉。她给我看的时候说,这个给儿子,这个给媳妇,这个给外甥女,这个给外甥,最小的给小孙子……唯独没有自己的。她说自己舍不得,在眼睛还好的时候多做一些,给娃娃们攒几双,上大学了再用。还要给远房的侄女做个嫁妆鞋里用的,说你哥忙里偷闲的给我和你爸帮忙干了好多的活,人要知恩。我听了良久无言,她总是记得这些小事,也用这些小事教给我们做人的道理,做事的准则,在漫长的劳苦岁月里总结出了自己的生活哲理,一点一滴的影响着我们。
我少有闲暇的日子坐娘家,总是在忙碌,平时除了多打电话以外,什么都做不到。这次额外的假期让我有了时间陪她坐几天,听她说说那些久远的往事,回味她们的艰苦岁月,看她给花儿,蝴蝶赋予生命。和她扯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听着她从生活中总结的处世哲理,总会让人心朗目明。
她已经六十多了,这样的日子将会持续到她眼睛看不清花儿的纹路,找不见针眼穿线。因为要接送侄子上学,地里的庄稼也种的少了,从老家来到县城,干的活少了很多,身体却不如在家时健朗,她说:“家里的活干习惯了,现在成了闲人反而不舒服,浑身的肉疼,全身上下没有一块舒服的地方,人还是不能太舒坦。”说的我找不出话来反驳,也许对于一个在土地上劳作了几十年的农民来说,最大的不适是离开土地,离开赖以生存的家园。从母亲的口中得知,老家有好多人将房子买到了县城,把自己的家从厚实的黑土地迁到了城市中架起的鸟笼里。有的是因为自己的工作,有的是为了让子女有个好的教育环境,有的纯粹是因为有了一些钱后丢弃了土地跑到城里,和上班族一样,朝九晚五,辛苦奔忙。不知道他们是否会觉得这样的生活更适合自己?而老人们也被迫成了迁徙的候鸟,放假时跑回老家,儿女们忙时又回到城里。平时,儿孙上学,子女上班,剩下的老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小区的院子里,灰蒙蒙的眼神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怀想着自己在田间地头劳动时的欢畅,家里家外忙碌出进时脚踩大地的踏实,不禁泪眼朦胧。住在这不接地气的楼房里,总觉得心口缺了一口气,提不上来也吐不出去。
或许对于这些在土地上劳动惯了的父亲母亲们而言,最好的归宿莫过于在自己劳动了一辈子的黑土地上养老,最好的家是自己守了一辈子的老屋大炕。最好的生活状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种秋收,冬天守着一个大炕男人们喝酒吹牛,女人们给娃娃们做棉鞋,棉衣,给自己做劳动时穿的鞋。不用赶着上班的点,也不必操心下班晚了赶不上末班车,一切都是那么和谐,不用急急火火,总有干不完的工作,睡不够的觉。人生一辈子怎样才算够,活时一个炕,死了一个坑,忙忙碌碌一辈子吃饱穿暖就足够了,把自己折腾的那么累的究竟是想要个啥?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我的瘦小的笼罩在光晕里的母亲仿佛是一位智者,早已洞悉了人间的一切繁杂,悟透了世事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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