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哥走之前讲了三个梦。
第一个是小时候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抱着假寐的大花猫晃晃悠悠,奶奶在屋里用柴火灶煮生日面,柴火是他和东子从油菜地旁的树林里捡的干树枝。东子是她唯一的朋友,那个时候别的小朋友都嫌她是没人要的孩子,只有东子陪她扑蜻蜓捉蚂蚱、爬树摘果子,放学一块搬个小板凳在吃饭的小桌子上默写今天要背诵的古诗。
远哥也问过爷爷他的爸爸妈妈去哪了,爷爷从衣兜里掏出两块薄荷糖说“看,这是你爸爸托人从城里带回来的,你爸爸挂念着你呢”。其实她认出了爷爷手中的糖是从镇上的小卖部买来的,学校的大花小花两姐妹就经常拿着炫耀。她还是把糖抓在手里看着爷爷轻叹着气离开,以后再也没有提过关于爸爸妈妈的话。
就这样远哥在个有着大片油菜花的地方吃了九次生日面,大花猫也生了五只小花猫。本以为日子这么悠悠的过去,在一个下雨的傍晚,一个陌生人伴着雨滴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推开木门,奶奶的脸上明显的愣了一下,眼眶中好像有一滴闪闪的东西瞬间即逝。爷爷咳了一下说了声“小远,再去拿个碗”。那个陌生又熟悉的人接过碗坐在了她旁边,低着头说“爸,我想过两天带小远去城里”,小远含在嘴里的半口饭被猛地吞进去,看看奶奶看看爷爷,本能的摇了摇头。
晚饭后远哥躺在床上盯着窗外的星星脑袋放空,那个人叫爷爷爸,那他是我的爸爸?这时候帘子被掀开,那个人说“小远,我是你爸爸,你妈妈在家里看着你弟弟不能过来,你后天跟我回去吧,回家”。小远喃喃自语“爸爸”,看到这个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同时也看到奶奶转身摇着头,手抹着眼睛回了自己的屋。
第二天,远哥像往常一样吃完饭和东子去小河边拿着自制的鱼竿去钓鱼,爷爷奶奶在家里收拾他的衣服,“妈,你别难过了,我也是为了小远好,再说城里的教育比乡下好多了!”爷爷哼了一声“当初怎么没想到啊”,转身去了田里收油菜籽,往年小远都是陪在他的身边叽叽喳喳,大概之后再也不会了。中午回家吃饭之前,小远对小东说“我爸爸来看我了”
小东扔下鱼竿抱住了小远,一边跳一边拍着她“以后谁也不能说你是没有爸爸的孩子了”,那样子比她还高兴。小远低下头说“可是他要接我离开这儿,我不想走”。说完,忍了一晚上的眼泪忽的涌了出来。
第二天清晨,院子里的花瓣还挂着露珠,小远便被拿上了奶奶给准备的吃的,熬夜新做的鞋,摸了摸大花猫小花猫跟着那个人赶最早的回城的车,走到村口小东跑着跟上来手里拿着一支竹蜻蜓,“小远,我会去找你的,你要记得我啊。”
接着远哥讲了她的第二个梦:
第二个梦也是一个画面,一个挂着鼻涕的小男孩手里拿着一本书奶声奶气的好像在说“姐姐讲故事,姐姐讲小乌龟的故事”。远哥说,这是她的弟弟。
想到那个重男轻女的时代,突然明白了什么。
对,远哥是女孩子,不过在我们相识相知的过程中,她超乎同龄女生的独立和淡然让我开始称呼为远哥。她说名字是爷爷给取的,爷爷希望她能走的远,走出小山庄,最好能到北京看看天安门,等远哥考上大学在天安门前拍了照,却再也寄不到爷爷的手里,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天安门前看看升国旗。现在小山庄里唯一的念想就是小东和小花猫生下的小小花猫,以及小院外大片的油菜花。
远哥进了城之后见到了妈妈,妈妈对她很客气,这是第一次听到用客气来形容母女之间的相处,不过远哥说自己倒是乐的自在,倒是那个小肉球兴奋的不像样,整天跟在屁股后边姐姐姐姐的叫。虽然当初父母是为了这个家伙才把仅一岁的她仍在家里,却始终对他讨厌不起来,毕竟落地即姐弟,天生骨肉亲。知道现在长大成人的小家伙经常发信息“姐姐,你去哪了,姐姐你不想回家我去找你啊,姐姐我陪你不添乱给你背包”。
远哥讲的最后一个梦,梦到了布达拉宫,梦到了一路跪拜着来朝拜的虔诚信徒,梦到了他们在面对信仰时纯净的眼神。她说,去过那么多地方最想去的还是西藏,想感受日光城纯净的天空,想感受朝拜的人的纯净。她说这也是小东想要去的地方,小东毕业后去了某个地方支教,在某天拿着地球仪给同学们展示七大洲时,突然房子猛地震动起来,“同学们,按照演习快跑啊 ”,小东抱起那个吓得躲在桌底的女孩子,最终出楼门时只有小女孩被推了出来,小东被压在了石板下面。等救援人员来时,他的腿已经不能再留,现在的他回到了开满油菜花的地方,每天敲着文字讲述这些年的故事,讲那个孩童时虽然活泼但眼睛总空空的小女孩和那个油菜结耔时编的竹蜻蜓,他说他原准备带着她去那个最纯净的地方,准备告诉她以后的日子有他不再清冷,只是大概再也没有机会了。小东没想到他的每个文字都被远哥看到并记在了心里。
讲完这三个梦,她背着相机握着竹蜻蜓坐上了去拉萨的火车,她说她要拍下最清澈的天空,带回去给小东,回那个有着爷爷奶奶和大花猫味道的魂牵梦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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