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归汉
蒯越容我十天后离开。
十天，在平凡的日子里，是弹指而过的。在我这，却是此生最宝贵的时日。
我陪着嘉儿和南儿，每时每刻。给他们穿衣、梳头发，陪着他们下棋、骑马。教南儿读书认字，教嘉儿做人的道理。晚上他们睡了，我就坐在他们的床前，望着他们酣睡的样子，时而轻笑，时而落泪。
然后一针一线为他们缝着棉衣，认真又急迫。
南儿，娘亲好想看着你渐渐的长大，从顽皮的幼童长成俊朗的少年。嘉儿，娘亲好想看着你成为真正的男子汉，长成你父亲的样子。好想等到你成亲的那天，喝一口你爱妻递过来的热茶。
可是......
一针一线，和着我的泪，我的血。
离开的那天，天气格外的好。
蒯越带着他的队伍早早的等在城门口。我背着包裹，一步一步缓慢的朝他走去。梨花、李婶等一众人流着泪送我。齐月也跟在后面，沉默不语。
“齐将军，嘉儿就交给你了！”多余的话我说不出来，我相信齐月的忠心和人品，他会好好辅佐嘉儿的。
马车就在眼前，触手可及。我却迟迟的走不到前去，眼泪一串一串的往下落。连带着送我的女眷们哭成一片。
我拭了拭泪，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来：“大家都回去吧！帮我照顾好南儿和嘉儿，昭姬在此谢过大家了！”我带着哭腔说完，深深的施了一礼，终于咬牙转身走到马车边。
“娘亲，娘亲！”
转过身，是南儿。
他跑的飞快，侍从在后面追着抓他，他却拼尽全力挣脱了。
“娘亲！”他终于奔到我的面前，抱着我的大腿就往我的身上爬，哭的满脸都是泪：“娘亲娘亲，你去哪里？带着南儿好不好？”
“南儿，娘亲只是要出去一趟而已。”
我不得已的抱起了他，他伸出两只小胳膊紧紧的抱住我的脖子：“可他们说，你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我抱着他，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里，说不出话来。
他却用小手托起我的脸庞，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母亲您一向仁慈，连生了小羊羔的母羊都不忍心杀死，就是看不得母子离别。可是您为什么对我和哥哥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南儿还很小，还需要母亲的照顾，求求母亲看在南儿和哥哥一向乖巧懂事的份上，就不要离开我们了！”他抽噎着，努力把话说的清清楚楚。
我抱着他慢慢的蹲在地上，忍不住哭出声来。
“南儿，南儿，娘亲怎么会想要离开你们.......”
他使出了他的倔脾气，小胳膊又紧紧的抱住我的脖子，似乎死都不会放手。
“娘亲，”他哑着嗓子哭着嚷到，“我不让你走！”
“南儿，下来！”低沉的声音，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威严，是嘉儿。
南儿却像找到了救星：“哥哥，快拦住娘亲，别让她走！”
“好的，哥哥拦住娘亲，你先过来！”一向无比信任哥哥的南儿放开了我，迟疑的向哥哥走过去。他的哥哥却做了一个手势，马上过来两个侍卫抓住了南儿。
“母亲！”嘉儿跪在地上，朝我磕了三个头。
“母亲，嘉儿会照顾好弟弟，您要保重自己！”
“不要！娘亲，我不要娘亲走！刘嘉，我恨你！放开我，我要娘亲！”南儿意识到自己上当，疯狂的哭喊着，挣扎着。
“嘉儿，南儿，是母亲对不住你们。母亲只希望，你们能健康平安的长大！”说出这句话我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夫人，我们该上路了！”蒯越扶着我上马车。
“娘亲！”南儿狠狠的咬了侍卫的手臂，咬出了血，沾在他的嘴唇上，触目惊心。侍卫惨叫着松开了手，南儿飞奔了过来。
“娘亲，不要走！”
车夫高高的扬起鞭子，两匹马同时向前奔去，快速的离开城门踏上了远行之路。
“娘亲，我要娘亲！”南儿大声地哭着，朝着马车奔跑着，一次又一次的摔倒，再一次又一次的爬起来，那小小的身子上，满是尘土和伤痕，哭的嗓子变了音。
“南儿！”嘉儿追上来拉他的弟弟，南儿就拼命的厮打他，咬他，最后两兄弟抱着哭成一团。
嘉儿，南儿。我怎能这样抛下你们。两个没有父亲的幼儿，再没了母亲，你们怎么长大？遇到事情谁给你们出主意，谁护你们周全！
不行，我不能抛下他们。
我不顾一切的想跳下车。蒯越像早有预料，命两个女仆死死的抱着我。
“南儿，嘉儿！”我拼命的挣扎着，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
“娘亲！嘉儿一定会去找你的！你要好好活着！等着我！”
嘉儿紧紧的抱着弟弟，远远的朝我喊道。一片碧绿的草原上，他着白衣的小小身影格外的醒目，格外的冷落，孤凄。
他才十二岁。
马车终于走远了。模糊的双眼中，只剩下那两个小小的身影。只剩下那哭声，在耳边盘旋不去。
我反而安静了下来。
任风轻轻的吹过来，把我的发吹的凌乱不堪，把我的泪痕吹干。我蜷缩在马车里，望着离开的方向，双眼呆滞，肝肠寸断。
心没了。
那个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蔡昭姬，就在这一刻彻底的死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