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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卷·第八十六章】信任

【斜阳卷·第八十六章】信任

作者: 恒山派不要勺子 | 来源:发表于2018-02-04 23:26 被阅读0次

    第八十六章  信任

    东京道,辽阳。

    田里冰雪已化,农夫开始日日操劳,只是离着收获还远,各家粮米并不富裕,少不得要去寺院或者田主那里贷来口粮,将三四月熬过去。可到了秋收,这些口粮的出息又是一笔负担。牛只又贵,十余户贫苦之家合力亦只是买得起,养不起。只好岁岁租牛,女真人与代人便就以此盘剥。汉人若要过的好,便要去做官,这多半是汉人士绅子弟的出路,穷苦子弟做官只好入行伍拿命去赌——赌一个好上官。若是不幸做了公人,那便要吃亏破产。这北地规矩与汉地不同,公人享福的少,吃苦的多。

    胡维宪家里就是辽阳富户,除去良田牛马,佃夫奴婢之外,矿冶与商铺也很可观,常年维持着两支商队,一者往来涿西边市,一者往来旅顺军边市。因为当年与其他几位士绅良善献城有功,胡家被许了世职,便是不作差也有官身护住。因此胡维宪被新任东京留守达卢古斡论参劾去职,也没余耽误胡家富贵,只是由其弟胡维宝出任泰武军都部属,执掌辽阳西城军务。外人一看便知,这是达卢古斡论与长史胡维宪有隙,而非与辽阳胡家有怨,并没有人不识趣的来落石添堵。

    这亦是胡家识时务的缘故。胡维宪去职之后,便就称病不出,二月初就搬到胡家在辽阳府西界的一处小庄园里“疗养”,说是生得一种怪病,日夜两次用药,皆离不得那里的一种沙虫做药引。胡维宪本人也没有丝毫怨言,在园中作息如常,只是往日措置公文改为了琴棋书画,自娱自乐,丝毫不见落寞。达卢古斡论心头大事便是谋划高丽,听得几日监视禀报,知他无一字半纸与人往来,便就不再过问,专心督促女真各部“更练兵制”。他原本打算先统合女真各部,再徐图保州,乃至攻入高丽。如今纪函德催促,儿子们又纷纷请战,他便略更前意,想以统合女真为名,直接攻入“收降纳叛”的高丽【1】,至于保州契丹人,则有长子和次子去料理,自己给他们备好兵马粮秣就好。幼子自然要随他同去高丽,但辽阳族中若无人主持亦不是好事。

    达卢古斡论这次出征,并不打算点到即止,他已得知高丽派出了又一批和议使者,保州契丹人也请高丽人代交降书。在大可汗允可之前,达卢古斡论必须将战火烧到高丽境内,让那群南蛮没有和议的本钱。为了营造和谈有望假象,他还下令放松了对保州的封锁,并且胃口极佳的开列许多和议条件。这些条件大同会不会告知高丽使节并不重要,大可汗想必知道他是决不会同意和谈的,重要的是无论战和,一定要问过他达卢古斡论,一定要问过他达卢古斡论身后的三万女真勇士。

    胡维宪因为对达卢古斡论专权跋扈不满,早就与之有嫌隙,这次被其参劾倒没有气馁。清明过后,庄园里农户起早贪黑侍弄田地,白日里园中便就人气少了许多。乡下粗茶淡饭,胡维宪自然吃不惯,好在家中只是要他消停,并不是真个圈禁,吃喝用度乃至各色消遣都没有落下,每日都有车马来到,除了时蔬瓜果,巧作点心外,还有些伎人生娱。

    随着门户响动,胡维宪停笔看向座钟,比往日里来的早了些。

    不一会,便听得几声娇语,然后便是掌院来通禀。胡维宪将纸笔收了,吩咐掌院带人去西厢暂歇,用过午饭再会面。

    掌院领命而去,胡维宪也离开书房,打算去取些秘册,若是今日尽兴,便作一番尝试。未料一出门却碰上了一个马夫。

    胡维宪正待呵斥,却忽然看实那人容貌。

    “老六,你怎地来了?”胡维宪看着马夫装扮的贺成栋说道。

    “可有说话之地?”贺成栋反问道。

    “有,有。”胡维宪说完便就转身带路,“随我来。”

    胡维宪将贺成栋带到他存取秘册的小屋,原是庄园中存放酱菜的冷窖,左右没有屋舍,里面已经收拾干净。

    “你便做这些消遣?”贺成栋眼尖,指了指桌上放的几卷秘册。

    “一点雅趣,揣摩画技之用。”胡维宪顺手收起那些秘册,转而说道,“先说你的事。”

    “嗯。也好。我看今日那几个小娘子都不错,料来你也用不上这些。”贺成栋揶揄完,转而认真说道,“如今背时,已经没了差遣。好在有个世职领禄米。”

    “家里催你了?”

    “嗯。我也不好霸这世职。家里总要有人出头。挺好。”贺成栋笑道,“我是闲不住的性子,与你不同。便想寻些事做。”

    “但说无妨。如今我也是无用之人,大家一起吐吐苦水。”胡维宪笑道。

    “是啊。比起你来,我倒要知足些。”贺成栋听到胡维宪自嘲,安慰道,“我前日回来的,不然早就来看你。”

    “保州那里撤围了?”胡维宪敏锐的问道。

    “嗯。”贺成栋点点头,“我在军中被免去差遣,便就一直待在保州前线,不许回来。上月才得了军令拔营后撤,我们也跟着撤了下来,几个被免了差遣的,与我一道回的东京。”

    胡维宪听贺成栋说的平常,却知道他们回来的路上定然不太平,他没有多问,只是宽慰道:“平安回来就好。你方才说要做些营生,可有我能协力的?”

    “嗯。正有一桩。我与几个海商有过交道,他们专做南北货。偶有闲暇也做些禁物。我于京南道路极熟,便想着做旅顺军这条商路。总不好和府上冲突,可有府上不做的南北货,提点于我?”

    “想做禁物直说就是。我又不会去报官。”

    “正是如此。”贺成栋直言不讳,“如今世道便是这禁物还有些赚头。那公鸭使军兵遍布关卡,抽税极重,视国法如无物。”

    胡维宪闻言点点头,从炉子上取了酒,用手探过,正温热适宜。

    贺成栋见了连忙要接过为其斟酒,胡维宪却是不肯,只说道:“安坐就是。”

    待酒各自斟满,胡维宪才说道:“你们贩卖禁物,不必寻常营生,须得先有下家才好做活。你若要去旅顺军,那什么禁物都是死路一条。所以,下家究竟是谁?”

    “不晓。不是俺欺瞒。实是未曾见过。与我等商谈的就是一个掌柜,前后两次并不是同一人,只说是一位李财东要买,甲胄、刀剑、弓弩、火药,乃至马具、铁蒺藜、拒马枪等禁物无不索求,胃口极大。偏偏价钱又公道。”

    “高丽人?”

    “俺亦猜过。不过前后两个掌柜口音不同,俺也拿不准。”

    “甲胄、火药这些,我如今帮不上你。”胡维宪说道,“刀剑、马具可以寻安州张家去买,他家自有矿冶与牧场,多在上京道,女真人也不好查他。至于弓弩和铁蒺藜、拒马枪这些,在旅顺军并不算禁物,可也很难买到。若在东京道,只好去锦州与沈州买,铁蒺藜、拒马枪,锦州有的卖,多是供应边防,你若能打点,也可以买到。马具各处都有,但想来你要的不是那些,军用马具,多在沈州督造,上好的你不用指望,只会送到大同,次者便是供给上京道与东京道。你若有意,便去试试。”

    “嗯。多谢哥哥指教。若是买不到,我就抢一把。怕他个鸟。”

    胡维宪摇摇头,没有多劝,只是嘱咐道:“做生意和做行伍不同,讲究和气生财。”

    “俺记得了。”

    大同城北,纪函德正在毡帐里处置公事。

    曾经的贺正旦使纪崇义已经交卸了此前的临时差遣,重新履职南院林牙。纪氏官府设置多数沿用旧朝,只是徒存名号,而事务更张。比如契丹南北两面官制度,原本是分国人——即契丹人与汉人而治。纪氏沿用后,并不分代人还是汉人或者女真人、渤海人之类,而是以北院总军旅事,以南院总民生事,反倒颇似中原的东西二府。所谓的南院林牙,倒似都省中的佐贰官,职责与诸部寺侍郎、少卿相类。纪崇义这位南院林牙并非独座,而是另有四位同侪,他专领内蕃外国的往来交通,很得纪函德信用。

    “大汗。汉家无意交还契丹余孽,已得确实。如今高丽托名议和,实则欲使汉家调停。不若趁此良机,讹些好处便了。反正高丽人自有女真人去折磨。”纪崇义说完,便就等纪函德示下。

    纪函德点点头,转而问向与纪崇义对面而坐的纪柴武:“阿鲁台,你如何讲?”

    “都是俺无能所致。”纪柴武首先自称其罪,反正他已官、职尽去,早已无退路,“东京道反贼易定,但女真人不识道理,野性难驯。虽有一个达卢古奢林肯规劝,但效用极差。如今曷苏馆部已为其吞并,东京、耀州以东再无大汗猎鹰,尽是达卢古部走狗。”

    “歇歇。喝口茶吧,阿鲁台。”纪函德笑着说道,他不耐听其抱怨。

    纪柴武尴尬的说了一声“是”,喝完茶便继续说道:“既然汉家不愿遣还余孽,这和议便无甚意思。若是讹来好处,反倒要便宜女真人。不若便这么假意谈着。俺瞧那女真人雄心勃勃,早晚要与高丽人白兵。到时两败俱伤,便就肯老实议和。”

    “你倒是有心思。”纪函德笑笑,转向纪崇义说道:“与汉家交道,不宜贪图小利。你先将议和事延宕下来。且看朝廷与党项人胜负如何。”

    纪函德话虽说的客气,但纪崇义并不敢违拗,当下改弦更张,急道:“大汗所言甚是。谋定而后动,此诚万全之策。”

    纪函德摇摇头,指着纪柴武说道:“阿鲁台方才所说,亦有道理。若是女真人与高丽交兵,你那里可有什么方略?”

    “臣以为当约束女真人。”

    “如何约束?”

    “不使其过礼成江就好。高丽江南依偎江华岛朝廷驻军,若有冒犯后果难料。若是只在江北,打生打死并无甚关碍,那里群山连绵,女真人三万兵打进去容易,退回来难。”

    “我倒听说女真人与山林之地极为便利。契丹余孽以马军与其逞强,便吃的大亏。”纪函德说道。

    纪崇义听纪函德说完,便明白窍要在“马军”二字,显是类比漠南漠北诸军。他想了想,从容说道:“契丹余孽,妄动刀兵。不识地理且早失人和。部署亦不精当,故此并非女真人敌手。且看保州余孽,不轻与之战,兼厚赏重罚,重练部伍,方能坚持至今。那高丽享国四百年,武备驰废,兵将不熟,此臣所以讲打进去容易,而其主人心未失,又兼有地利,兵少不足以制其乱民,兵足则艰难于转运,所得不足以偿所失。高丽国南粮北铁,只要约束女真人不过礼成江,祸乱高丽江南,女真人总不成吃铁砂饱腹,此臣所以讲退回来难。”

    “这最好,这最好。”一旁的纪柴武恨恨说道。

    纪函德没在意纪柴武,只是看着纪崇义,后者一拱手又继续说道:“馆文库中有旧朝文章、故事。其中曾载前朝契丹三次伐丽,皆在其鼎盛之圣庙时,各有胜败,但最终都与高丽议和,只叫称臣了事,便是臣所言前番缘故。唯一一次大胜,乃辽主御驾亲征,共四十万甲兵。此威势虽有夸耀,但想来三万女真人亦无能相衡。”

    纪函德点点头吩咐道:“便就照此画略来看。许你便宜行事,莫要于陕西决出胜负前,使高丽使节回返。”

    “臣遵令。”纪崇义见纪函德再无吩咐,便就执礼告辞。

    纪函德看了一眼忐忑不安的纪柴武,笑骂道:“你已过四轮【2】,知生死亦寻常【3】,如何却缩了卵子,全无男儿气概。”

    “大汉骂的是。”纪柴武说话还是有些紧张。

    纪函德看着对方鬓角的白丝,心里也有感慨。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也只是花白老儿罢了。人生春秋轮转,不过如凝神发箭,成败决于一瞬,又岂容虚度。

    他抬抬手,示意纪柴武喝茶。两人一同饮过,纪柴武便称赞一番。纪函德待他说完,这才喟叹道:“阿鲁台,你总是我们阻卜好汉。当知规矩大如天,便是我这大汗亦得遵守。”

    “是。”

    “今次你既解职,便回去一家团聚。我晓得你有真本领,听说你有几个孙子,将他们教养成才,莫要辱没了你的威名。”

    “是,大汗。”纪柴武有些感动,但毕竟久离沙场,还不至于泪撒汗帐。

    “另外,我早知你长子武艺出众,春狩时也很体面。便让他来亲军效力,总要还你一个少年部署。”

    “谢大汗殊恩。”纪柴武得知大汗没有彻底放弃自家,心情真正平静下来,起身走到帐中央,大礼伏拜后说道。

    纪函德满意的点点头,亲自将纪柴武扶起来,安慰他道:“你也不必气馁,先好好打熬身体。我听你见识明白,将来高丽那里若真的闹开,说不得还要让你去主持。”

    纪柴武心情大好,但随即面露尴尬的说道:“禀大汗。恩信加身,臣感激不尽。但臣不敢欺瞒。方才那方略并不是俺自得,只是听来的。一时口快讲了出来,还请大汗治俺不实之罪。”

    “快起,快起。”纪函德再次扶起重新跪倒的纪柴武,“你又没欺瞒,算不得数。不知你是那里听来的方略?”

    “谢大汗恕罪。”纪柴武拢了拢胡须,“臣是听大王子说起的。”

    “你莫要抬举他,文逵课业不过平平。”

    “俺绝无虚言,当日回帐还教训过小子们,家里人多有知道大王子见识非常的。”纪柴武连忙澄清道。

    当日他虽说过纪文逵好话,但也和儿子们一样,以为是大汗的方略见识。这才是他先前敢“一时口快”的真正缘故。如今意识到这并非大汗方略,便下意识的将自己摘清。

    “孤自然信得过你。”纪函德拍了拍纪柴武后背,安慰道。


    【1】高丽东界与女真交错,境内也有少量女真部族居住,但并不是长久性的,只要高丽向他们征税,他们便离开,过几年寻机再来。与其说是女真移民,不如说是女真逃税集团(逃避高丽与代征税)。对此高丽也很头疼。

    【2】 草原部族以十二年为一轮,意指十二生肖轮转一遍。汉人则多以十二年为一纪,意指岁星(木星)公转一周为十二年。

    【3】草原文化中相信年高长者可以预见自己的死期,本文中称为“知生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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