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唐开元年间,有这么一个姑娘,家徒四壁,应征宫女,从此日日锁在红墙碧瓦之内。
有人告诉过她:这辈子总会有一个人,在岁月的某处等着你,无论你沉入岁月长河有多深,他都能将你打捞起来。
灿烂明媚的光景里,姑娘还畅想过。
奈何庭院宫深,日子一久,这点浪漫也就烟消云散了。
那年边关又打起了仗,唐玄宗下令让宫女做棉衣,送到秋风吹来的地方。
姑娘缝着棉衣,对自己说,梅花快开了,属于自己的时节已经过去了。
她在棉衣里写了首诗,说寒夜白骨外,月冷水更凉,这件棉衣不知落入谁的手中,这里面多添的棉絮,能否抚慰天涯孤旅的心魂?
今生你与我一般,都这样蹉跎过了,倘若真有花开在彼岸,我愿许君来世缘。
姑娘落笔,将诗缝入棉衣之中,从此认了命。
多少老宫女,白头闲话说前朝。
那年也有一位少年,长途跋涉,离家远赴战场,他无心看沿途的风景,只顾仓皇赶路。
少年不知自己去往何方,也不知自己是要去做些什么。
去代表一个国家,杀掉另一个国家的人,或许少年会觉得这样毫无意义,但没有办法,军令如山,倘若少年不想让这座山压倒父老,就只能由他来撑起这座山。
夜深经战场,寒月照白骨。
秋风起时,少年已经打过不少仗,冷风吹进伤痕里,少年在帐中冻得瑟瑟。
少年想,我还能回得去家吗?
少年想,或许明天死在战场,朝廷多给家中些抚恤,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那天军中发棉衣,少年浑浑噩噩的,拖着疲乏的脚步领棉衣入手。
少年眉头微皱,他发现自己这件棉衣里,似乎有些不一样的东西。鬼使神差的,少年撕开外袍,赫然发现了姑娘的诗。
通篇读罢,如楼头月明,照人间飞雪。
少年长身而起,心底的血在寒夜中被点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在他短短的二十年里,只有这一个想法如此坚定。
他想,我一定要找到这个姑娘。
少年深吸口气,拿着这首诗去找到了将军。
将军扫了两眼,又深深望向少年,他说你想怎么做?
少年说,我想找到她,我想见她,我想娶她。
将军哑然失笑,说就凭一首诗?
少年认真点头,说不错,就凭一首诗。
将军说,这是宫里发来的衣服,你想找的姑娘大抵是在宫中,你想在宫中抢女人?
少年沉吟说,不是抢,是想娶。
将军眯起眼来,说你不怕死?
少年笑了,他笑着说,活都尚未活过,还会怕死吗?
将军哈哈大笑,说好,那我就帮你找这个姑娘!
遂报入宫中,唐玄宗看着那首诗,喊来了六宫粉黛。众宫女跪倒在地,玄宗缓缓长吟,将棉衣中的诗传入众女耳中。
玄宗告诉她们,这首诗的作者站出来,可以不受责罚。
宫女私通外人,其罪当诛,纵然这首诗相约来世,未必不能论罪。姑娘跪在下面,心像是浮在大海中的孤舟,随波飘摇,不知喜忧。
姑娘深吸口气,她想,这辈子活着都不怕,还怕死吗?
于是她缓缓站出来,口称罪该万死,这诗是我写的。
玄宗抖了抖袖子,朝姑娘笑道:我说了,恕你无罪,这首诗写的好啊,不过不必再结来世缘了,收信人已经追到京城,你可以去见他了。
那天的阳光很亮,姑娘耳中听到这番话,恍惚间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里。
她走出宫门,走上长街,朱雀长街的尽头立着一个少年,少年脸上还有边关的风霜,他正搓着衣角,手足无措的等候。
茫茫人海中,姑娘与少年对视一眼,像是冥冥之中的天命,两个孤寂无望的人彼此相遇,他们一齐笑起来。
冬日的阳光漫洒,少年与姑娘相拥在一起,目光交汇里,少年对姑娘说:
不要来世,我与你结今生缘。
从此生命便有了意义,漫长的岁月都值得期许。
缘,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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