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楚王室同姓贵族,青年时曾供职于兰台。
楚怀王十年,出任左徒之官,对外主张“联齐抗秦”,对内主张政治改革。
他受命草拟宪令,因为妨害了旧贵族的利益,受到上官大夫、宠臣靳尚、王妃郑袖等人的谗毁,加之秦国的离间,于怀王十六年被免去左徒之官,转而担任教育王族子弟的三闾大夫。
楚怀王受张仪欺骗,又被秦国先后在丹阳、蓝田打得大败,于十八年又命屈原出使齐国,恢复齐楚邦交。
怀王二十四五年,秦楚和好,屈原又被流放汉北,任掌梦之职,负责云梦泽的山林泽薮和君王狩猎事宜等。在那里他创作了《涉江》、《哀郢》、《怀沙》等作品。
顷襄王十六年,顷襄王与秦昭王会于楚国古都鄢郢,屈原感到楚国灭亡之势已定,遂自投汨罗江而死。
对于屈原之死,古往今来,各家说法纷纭。
周建忠先生在《屈原“自沉”的可靠性及其意义一文中总结出了六种说法即洁身说、殉国说、殉道说、殉楚文化说、政治悲剧说和赐死说;
张叶庐认为“《哀郢》内容跟郢都沦陷无关”、“屈原的自沉不是因为郢度都沦陷”;
随着时代的发展,学者们对于屈原之死的意义及研究开始向历史学、哲学、文学等多个角度转变。
董运庭先生的《再论屈原之死及其爱国主义精神认为“屈原之死并不是愚忠的表现,而是他热爱祖国、热爱人民而又无力拯救的悲剧性结果,是他的理想、信念彻底破灭的必然结果”。
基于以上及一些其他的文章之启发,本文将从两个方面来即外部原因和内部原因来对屈原之死进行探析。
一、屈原生平
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为楚怀王左徒。博闻强识,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
屈原生于公元前三三九年,卒于公元前二八五年,历威王、怀王、襄王三朝。
屈原主要活动是在怀王时代,因为“娴于辞令”,得到了怀王的赏识,做了文学侍臣,当时各个诸侯国势力增强,“越礼僭分”,所以士阶层学习周朝献诗讽谏的习惯,以说辞来为统治阶级者效劳。
在《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中,司马迁对屈原的人生轨迹做了大致的勾勒,从为官到见疏,从放逐到沉江,屈原的一生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青壮年时期:从政治上的春风得意、踌躇满志到受谗言陷害、被疏远、遭放逐的政治逆境,他既没有把胸中的块垒化为沉郁,也没有激愤不已、无法自控,而是不断求索,“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充满着自信心和希望。
第二,中晚年时期:以顷襄王三年怀王客死秦国为转折点,屈原经历着超常的心灵痛苦和折磨,感受着无法调和的内心冲突,已经表现出轻度的心理异常状态,如精神恍惚,感知错幻、情绪躁狂、亢进兴奋、焦虑与绝望感。
第三,走向自杀:屈原之死是历史之必然选择,同时也与他最后绝望时生理疲惫、心理异常有着极大的关系。
二、无奈与悲痛
政治阴谋家嫉妒对方的才能自己却又不能超越时,常用的手法是以谗言离间其君臣关系或者是同僚关系,最终达到自己的目的,即被嫉妒者的悲剧命运。
正如《诗经·小雅·十月之交》,“虽勉从事,不敢告劳,无罪无辜,谗口嚣嚣”。
靳尚就是以一种极其下流无耻的方式对于屈原做出诬陷、陷害的举动,造成屈原的坎坷、艰难人生,甚至是死亡的悲剧命运。
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怀王使屈原为宪令,屈平属草稿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屈平不与,因谗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以为‘非我莫能为也。’王怒而疏屈平
令尹子兰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顷襄王,顷襄王怒而迁之。
这是靳尚、令尹子兰对于屈原的两次陷害,造成了“王怒而疏屈平”和“顷襄王怒而迁之”。
靳尚的嫉妒心理在作祟,因为他没有像屈原一样得到君主赏识,从深层次看,他有强烈嫉妒情绪,他企图将屈原毁灭,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毁灭对手,抬升自我。
靳尚的人格是一种典型的分裂人格,所以他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
1、对于未得到君主赏识而怀恨楚怀王、顷襄王,却又不得不在表面上忠诚于两位君主;
2、嫉妒屈原的同时想尽各种办法迫害屈原;
3、希望为国尽力却又接受张仪的贿赂损害楚国利益;
4、嫉妒屈原之才能和君主对其之赏识。 “司马迁在《屈原贾生列传》中明察秋毫,细致入微地记录了很多细微的心理感受,如嫉妒、羡慕、仇恨、报复心理等,特别是嫉妒心理,通过大量的人物实例验证人类的一些负面情绪带来的危害
朱智贤先生主编的《心理学大词典》中对于“嫉妒”的定义是:“于他人比较,发现自己在才能、名誉、地位或境遇等方面不如别人而产生的一种由羞愧、愤怒、怨恨等组成的复杂情绪状态。”
以靳尚为例,他的嫉妒心理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压力阶段:屈原忠君爱国的真挚情怀、美政思想、内政外交的卓越才能让楚怀王“甚任之”,而同列者上官大夫就显得相形见绌、黯然失色,加之两人地位相当,这更加重了靳尚对于屈原的嫉妒,因为屈原得到了君主的重用和赏识,靳尚由攀比到失望,产生了巨大的压力,导致其人格开始分裂。
挫败阶段:屈原的突出才能,让上官靳尚自愧不如,产生了很深的羞愧感。又因“怀王使屈原为宪令,屈平属草稿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屈平不与”,所以靳尚从压力阶段开始转化到产生挫败感的阶段,他们无法用正当的手段,如努力增加自己的才能超越对方,而是心理失衡,无法排解,挫败感愈深。
发泄阶段:无法超越屈原的才能,挫败阶段的郁闷无法排解,找不到心灵的出口,于是开始滋生怨恨,与令尹子兰合谋,致屈原于死路,让屈原再也难以翻身。这种以对被嫉妒者进行发泄的行为,来完成自己的报复,令君主疏远贤臣。
其实,靳尚的行为沿袭了“嫉妒心理向嫉妒行为转化的常见模式:嫉妒——仇恨——毁灭
屈原之死,靳尚的离间,令尹子兰的陷害,怀王的误解都有着直接的责任,这也是造成屈原之悲剧的外部原因。
三、走向死亡
屈原在面对上官靳尚、令尹子兰的迫害时,无奈愤懑,但又无可诉说,于是只能借助手中的笔,抒发内心的愤懑痛苦之情: 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怍离骚。
报国无门,但赤子之心留青史。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屈原寄心里宣泄和郁闷情感于文学作品,情感深处,仍旧是对君主的无限忠诚、对个人原则的不懈坚持、对社会现实的理想信念,无奈君主不明、时代不兴,当这些理想都无法实现时,只能以一死来表明自己的决心
怀王以不知忠臣之分,故内惑于郑袖,外欺于张仪,疏屈平而信上官大夫、令尹子兰。兵挫地削,亡其六郡,身客死于秦,为天下笑矣。此不知人之祸也。
屈原自身的性格对于他最后的悲剧也有一定的影响,“屈原则不然,人格弱点是显而易见的,没有谁想有意掩饰,他过于清高、孤傲,情感过于激烈,缺乏忍耐性,这些可以使他成为杰出的诗人,却很难做一个成功的政治家。”
屈原的高尚追求不是在“遁世”的情况下做到的,而是处于政治斗争旋涡中,高调地宣扬自己的理想,针砭时弊,与小人做斗争。从他答渔父问就可以看出,“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
“出淤泥而不染”难能可贵,但是也正是因为这样,过于引人注目,他才遭到了小人们明里暗里不断地迫害。
屈原被流放汉北期间,抒发了他为实现美政理想而努力却遭受打、排挤的悲愤情绪和强烈的爱国之情,他在《离骚》中七次言“死”:
“虽九死其犹未悔”、“宁溘死以流亡兮”
“伏清白以死直兮”、“虽体解吾犹未变兮”
“阽余身而危死兮”、“余焉能忍与此终古”
“吾将从彭咸之所居”。
屈原是矛盾的,他不是因悲观厌世而自杀,相反的是他热爱生活、热爱故土、热爱他的民族,追求美好事物;虽是直面死亡、自投汨罗江,却在文学作品中透露出对生命的无比珍惜。
四、悲剧与伟大
朱光潜先生在《悲剧心理学》里借马斯特《悲剧》里的话说:“如果苦难落在一个生性懦弱的人头上,他逆来顺受地接受了苦难,那就不是真正的悲剧。只有当他表现出坚毅和斗争的时候,才有真正的悲剧。哪怕表现出的仅仅是片刻的活力、激情和灵感,使他超越平时的自己。悲剧全在于对灾难的反抗。陷入命运罗网的悲剧人物奋力挣扎,拼命想冲破越来越紧的罗网包围而奔逃,即使他的努力不能成功,但在心中却总有一种反抗。”
“对悲剧来说,要紧的不仅仅是巨大的痛苦,而且是对待痛苦的方式。没有对灾难的反抗猫也就没有悲剧。引起我们快感的不是灾难,而是反抗。”
屈原的人生悲剧是屈原之人生,也是司马迁自己满腔义愤之情的寄托。
屈原,是其自身悲剧人生的切身体验者,具有顽强的意志和坚韧不拔的毅力,身处逆境,小人迫害,自身的压力,几乎让他窒息,但是他又是一个百折不挠的顽强之人,为了国家为了百姓,他从未屈服过,一直与黑暗势力做斗争,甚至不惜以死明志。
“屈子可说是我们这个民族爱国主义的中心人物,他见不得污浊,他很高贵。一个人只要有屈子的某一点就不错了。屈原之死,既是其人格悲剧之解脱,又是其崇高人格的升华,既是对个体生命尊严与价值的执着守卫,又是对理想人性美的坚决维护,屈原的三个人生时期,越往后,其人格性和悲剧性越发展到极致,也越来越具有了震撼人心的力量,屈原对中华民族精神的影响,主要在深层而不在表层,在观念而不在形态,在心理感情而不在理论言辞。
“我们从《史记》中读到的不是无所作为的哀叹,而是为壮丽事业而勇敢奋斗的豪歌;不是一蹶不振的颓丧,而是百折不挠、无所畏惧的进去;不是失败的感伤,而是一种胜利成功的快感,是一种道德上获得满足的欢欣。”
读到《史记·屈原贾生列传》时有此同感,屈原的精神和品质影响着后世的许多人。
屈原的毁灭,屈原的悲剧,原因是很清楚的:楚王的不悟与小人的谗毁以及自身性格的原因。
屈原之死,无奈却又决绝,悲剧却又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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