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经常从村里的人们口中经常听到一个名字:大根儿。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子,都有人说过。我非常好奇这个人怎么会这么有名?不过等见到他的真实面目的时候,那已经是上学的时候了。
在我们那我那个年代都是六岁才是适龄上学年纪,我也是六岁才去上的学。上学第一个学期的第一个秋天,记得那一天我们班级里学的一篇课文是孔融让梨。我很佩服孔融,虽然我不喜欢吃梨。在放学的时候,同学们都和往常一样四散而去,像是脱笼的小鸟一般。但是当我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我发现今天的情况有点特殊,很多同学都围在一个地方好像在看什么有趣的事情。我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奔跑到人群边跳着探着脑袋向人群里观望。
我看到了一个人,一个黑黝黝的大人。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他的脸上黑黑的,头发和胡子几乎一样长,蓬乱的散落在他的脸上。而他的脸也好像整天不洗脸一样表皮上有一层黑灰色的物质看着好像已经融入他的皮肤。他的衣服表面布满了黑色的不知名的污垢,衣服破破烂烂的有许多棉絮挂在衣服外面,而且因为常年不洗的缘故,那本应该白色的棉絮变得也像他的衣服表面一样黑。鞋子穿的是一双不知道在哪里捡的已经变形的不成样子的军绿色布鞋。当看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他是大根儿,人们口口相传的大根儿。
人群戏谑的看着他,而他旁若无人的站在小学门口的垃圾堆里翻找着。这时我才看到放在他脚边的一根扁担和两个竹筐。这时人群中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大声喊着“大根儿,大根儿”。在这个有节奏的喊声中,越来越多的孩子加入了他的队伍中。而“大根儿,大根儿”的喊叫声随着加入人数的增多声音也越来越大。我们的主人公,真正的大根儿却对此充耳未闻,专心的捡着他的垃圾。人越多,场面越热闹,就越壮胆。终于有高年级的一个孩子去抱着大根儿的扁担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对着人们炫耀,而人群也报以他赞叹的掌声。大根儿眼见自己的扁担被抱走,就去追,他拖着破烂的鞋子穿着不合身的破烂棉絮,想追却怎么都追不上,人群中人们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嘲笑声更加的大了。我看着人群中狼狈奔跑的大根儿,突然觉得这样的场面我在哪里见过,是的,我见过,以前我和几个小伙伴捉到一只青蛙逗弄的时候,场面和现在何其相似。我没有接着看下去,因为我觉得这没什么可看的,然后我穿过人群就回家了。
我从此对大根儿这个人算是认识了。我打心眼里是觉得看不起他的,因为在我的身边所有人都看不起他。偶尔的时候,我会看到大根儿挑着扁担从街道上经过,有的时候扁担竹筐里挑的是纸箱,有的时候扁担竹筐里挑的是黑色的大粪。也有的时候,仅仅只是挑着两个个空竹筐而已。但是每次大根儿都是非常的安静自顾自的做他自己的事,不对人笑,也不抬头,他安静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很好奇,有一次我在吃饭的时候问过我父亲,我问父亲大根儿多大了,为什么没有家人?他整天吃什么穿什么?父亲告诉我,大根儿的父亲以前是了不得的人物,打过仗的,但是到了大根儿这里他父亲死的早,然后就没人管他了,他也没娶上媳妇,就一步步走到了现在,吃穿都有村大队部照顾呢。我又问父亲为什么村里人大人小孩都欺负大根。父亲咂了咂嘴说了两个词:嫉妒和穷。我不懂,当时的我不明白,穷为什么是被别人欺负的理由?还有嫉妒是什么东西?
大根儿还是那个大根儿,他自己孤独的活着,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老婆,没有孩子,自己在一个破屋子里一个人吃饭睡觉。对于别人来说,大根儿时可有可无的。不,也不能说可有可无,人们可以嘲笑他......
那是我上二年级那一年的冬天,有一天我放学经过大根儿家,他的房子是村里唯一一个没有院墙的房子,孤零零的房子紧挨着村子里比较热闹的一个十字路口。而今天的十字路口格外的热闹。又是一群孩子,不过今天人群外面也有很多大人。他们把大根儿家围住了,连同那个十字路口都驻足了很多的人,这么大的场面,以前村里杀猪的时候才会看到。我走到跟前,听别人的三言两语就知道了人们围着大根儿家的缘由:原来有人看见大根儿往家里领了一个女人,一个在公路上流浪的女人。这可是大事件啊!一个流浪无家可归的女人和一个四十多岁的单身汉,对于男女之事小孩子虽不甚清楚,但也从电视里知道一些。窥探别人的隐私的病态心理就像是一场瘟疫,从现场的人数来看,这场瘟疫的感染人群还非常多。有半大的孩子,有看笑话的大人,也有叽叽喳喳的妇女。有些事大人不去做,孩子们却无所顾忌,砖头一个接一个的把大根儿家的窗户砸烂了,人群中的大人在一边笑谈着,孩子们一看大人们默许了这种做法,甚至有的孩子三五成群的透过窗户和门缝偷偷看里面的情况。“那女的在床上躺着嘞!”回到人群中的孩子这样宣告着,人群中瞬间热闹了,有妇女的笑骂声,有男人们的调侃声,有孩子们的欢呼声。忽然!大根儿家的门开了,他拿着叉子走出来,试着轰散人群,但是他甚至连一个孩子都没轰走,人们的热情反而别他的反抗点燃了,他的窗户被扔烂的更多了,窗户玻璃基本已经烂完了。大根儿看着他房子周围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无力的拿着他手中的叉子走回了他已经被扔进去很多石头的黑暗的房子里。他关上了门,那道门已经是他最后的堡垒。人群也终于在十分钟后晚饭时间的来临时散去了。
没过几天,听别人说大根儿死了。说来也怪,当大根儿死去的时候,村里很多人都开始说:“大根儿真可怜,从小受苦,到老了都没有一个亲人送送他。不过大根儿也真勤劳,硬是自己捡垃圾挑粪养活自己而不去村里大队上领救济,死的真可惜。”我从越来越多的人听到这种话,其中就包括很多当时在十字路口看热闹的大人。
现在想想,大根儿确实是个不错的人,自食其力,不偷不抢,自己过自己的,也不打扰别人。这样的人不碍着任何人,不应该被欺负。而有的人,看似干干净净,心里却比大根儿身上的衣服还要肮脏,最可怕的是,他们不知道自己有多脏。
大根儿他活着的时候,生活在人群中,却仿佛活在无人的荒岛,而且这个荒岛上还布满了‘冷嘲热讽’的荆棘。而当他死了,也逃不过成为了人们口中可怜的对象。这些人真可悲......
虫二 2017.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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