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正是正午骄阳，温度，在立秋后的这几天仍然直升不降——热情如火，如母亲开朗的性格。我常想：为什么我们家里其它三个人怎么都没有被母亲的性格所影响呢，几十年的光阴哪，不说父亲，我俩多少总要遗传点母亲性格方面的吧！然而，没有，我们都惜话如金，不肯多讲，以为不说出来，其它三个人都会知道，其实，并不全对，多年后的今天，我才明白：爱亲人，爱家人，就是要说出来，爱不表达出来便没有！
今天是母亲走后，第十天。
母亲临走时的情景我仍记忆犹新，尤其是在这午觉后清醒的头脑里。呼吸慢慢在减弱，脉搏在我的手心里停止跳动，合不拢的嘴，眯缝的眼，没有一句话留给我们，或许，母亲就是太累了，累的没有力气去讲出最后的遗言。生之辛苦，一辈子，母亲忙着干活，干活，干不完的活。体恤儿子太辛苦，太造孽，负担太重，儿媳妇蛮横无理，干活挣钱无望，所以总想着自己干点事，给儿子补斤进两。四十多年来的劳作习惯，一下子要被根除，是不太习惯，住院十多天，从不曾意识到自己无药可救，满怀着很多希望，还想着家里的活计没有料理清楚，记挂着自己的头还没洗。在持续高烧中唠叨着那些不曾做完的事宜，昏迷着，嘴巴张开使劲地吸着空气，因为是肺部感染严重，痰多咳不出来，母亲受了很大的苦，只能坐着，扒在高凳子上睡觉，然而，时间一长，背和颈项又疼的厉害……白天，母亲整日昏睡着，除过吃饭和厕所，晚上，夜深人静时，她才是异常的清醒，仿佛她知道白天有人看着她，晚上，我们都困了，常常坐着就能睡着，她要靠着自己，不能再辛苦我们。漫漫长夜，一分一秒，咀嚼着身体的每一处疼痛。我现在常常也觉得很对不起母亲，为什么那时候就不能陪着母亲，在她清醒的时候和她说说话，分散分散她的疼痛呢？
我的头脑中闪现着三个白色的、歪斜的大字——儿媳妇，是的，就是这三个大字，它离我的眼睛越来越近，我却不能看清楚它，因为我是那么的憎恨她，从来没有这么憎恨过一个像她那样的人。余世维曾经讲过：想害某一家人，就把自己的女儿养的坏坏的，把她嫁给那家人。我的家庭就是这样的，我母亲的儿媳妇就是那家养的最坏的女儿，她来到我们这个善良敦厚且不善表达的家里，把整个家里搞的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对老公霸道独断专横，对长辈无中生有，目中无人，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连自己的亲妈每次打电话首先都要问“今天又吵架了的吧”，可恨，老公竟是帕尔多，但凡不同意于斯，便要闹的举家鸡犬不宁，软缠硬施，最后只能息事宁人同意了事。对我，也是小姑子，现已强逼老公跟我断绝了兄妹关系，也罢也罢，至少我已经不在在乌烟瘴气的范围内了，何乐而不为呢？这样的一个家，母亲曾呆过一个月不到，最后在晚上9点多被赶出了家门，幸亏我那时没有出远门，母亲就住到了我家里。
母亲就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梦魇一样的家庭里，有个疯女人掌舵家事的家庭里，在生命最后的几年里饱经痛苦的折磨，我恨，我恨，恨世事不公平，这样善良的母亲何以遭逢这样的儿媳妇，恨那个不长心的哥，软弱无能，活该被人欺负，愧对那七尺男儿的身板，对自己老婆无底线的纵容害得自己无亲人相亲，无手足依靠。人常说：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吧！
母亲，你也许已经看到了吧，人世间最龌龊、最肮脏、最卑鄙的表现你都看到了吧！我知道你的心如大海般宽广无边，一定会容纳进去的，因为我在你住院期间曾梦见过一片海域，平静的海平面，无风无波澜，干净的湛蓝，连楼顶上都是海平面，我知道那是你在告诉我，做人要有海一般广大的胸怀。爱与恨，相辅相成，因爱生恨，你在告诉我要学会放下啊，坦坦荡荡地做人，明明白白的死去。
母亲，今天，女儿把这碗酒盛满，献给您，愿您在天之灵还是要保佑您那可憎可恨又可怜的孩儿他们家宅安宁，幸福快乐！
母亲，我现在已经把酒盛满了，端给你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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