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河（3）

不要怨这个时代，
时代是我们自己造就的。
——题记

不归河（3）
她们仨

楚吟吟快乐地在校园里走，她要去找准表姐夫程立伟。

办公室的门开着，就听见程立伟说：“邵……佳妮同学，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一个女孩的声音传出来：“程程老师，如果我想考研究生的话，现在开始该看些什么书，你能不能推荐一下呀？”

程程老师！楚吟吟几乎要放声大笑，紧走几步，想看一看一贯朴实稳重的程立伟对这带有浓重亲昵气息的称呼是个什么反应，面红耳赤，呆若木鸡，还是……

屋子里面，程立伟办公桌边正站着大一女生邵佳妮，时髦的栗色卷发，超短的裙子，脸上的妆化得很精致，长睫毛扑闪扑闪的，水漾漾的嘴唇像两汪水。女孩子正拿着笔记本，扭着身子，歪着脑袋，热切地望着程立伟。

“哦，咳，邵佳妮同学，你不是才大一么？还很……早啊，”程立伟果然很不自在，黑黑的面皮上，透着少有的红色，正要再说什么，抬头看见楚吟吟，简直是喜出望外，急忙招手：“吟……吟吟！”

邵佳妮的讶异非同一般，在这所万人的大学里，也许有人不知道校长是谁，但不知道楚吟吟的人还真的没有。在学校的bbs里面只要输入“楚吟吟”，她的照片几乎是铺天盖地地跳出来，比赛的，各种音乐会的，走在校园里的，校园新闻报道里的，偶遇偷拍的……楚吟吟在这个学校是神一样的存在。

这个时间，在社会学系普通讲师程立伟的办公室里看见楚吟吟，邵佳妮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她愣愣地看着笑靥如花、走路带着一股香风的楚吟吟。

楚吟吟的意外到来，让程立伟镇定下来，他又恢复了师长的自然，和蔼地说：“把你考研的目的和学科背景整理下，邮箱发给我，我根据你的实际情况，做一些建议，好不好？”

邵佳妮立即说：“行行，您先忙！”她离开的时候，又看了楚吟吟一眼。

楚吟吟从那目光中感受到了不难察觉的敌意，等那孩子离开，她立即调皮地说：“立伟哥，这个邵佳妮是不是暗恋你？”

程立伟苦笑了一下：“胡说什么！她就是问几个问题！”

“骗人！我一来，她就急忙走掉，问问题至于这样吗？嘿，程程老师，你不说实话，我就告诉我姐！”

“那是因为你太漂亮了，在你面前，她不好意思，跟我没关系！”

很多女孩子看到她后的确是这样的反应，这样的感觉让楚吟吟并不舒服，长得漂亮也是错么？在无形中，周围的女性常常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她当成了敌人，楚吟吟的美很容易让她身边的女孩子感觉到压力，所以她在学校没什么朋友，因为不如她漂亮的女孩子真的太多了。程立伟的话似乎很对，可是，这样直指人心的反驳从程立伟的口中说出来，她更感觉不可思议。

听着楚吟吟一口一个“姐”地称呼楚黎，程立伟心中暗笑:当着楚黎的面，她从来不叫她姐，可是背着楚黎，她还真给她这个姐面子！楚吟吟的到来让他有点意外，知道楚吟吟约他一起“六人聚”，他就释然了，不定期的小聚，是他们几个这半年来的例行聚会。

程立伟收拾了一下办公桌，正打算跟楚吟吟一起离开，系秘书打来电话，说院长有急事请他过去一趟，楚吟吟只好还是一个人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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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楚吟吟优雅地走进章欣楚黎合租的公寓时，映入眼帘的是这样一幅形状：楚黎在客厅的沙发上专注地抱着电脑打字；墙角的瑜伽垫子上，穿着瑜伽服的章欣将自己折成一把九十度的直尺，大半个身体倒立着竖在墙上。

“哇啊（惊喜），黎黎，这次采访怎么这么久？”楚吟吟从来就不当面叫楚黎姐。

楚黎目光不离电脑，微微歪歪脑袋碰一碰挨过来的表妹：“采访的事情哪有一个准的？得都做完了才行！不然下次还跑！”

“嗳（上扬，拐了好几道弯儿），顺利不？”

“顺利！你看看她那胳膊，都被人拽青了！”章欣开口了，一口辣椒味儿。

“啊（陡然下降）？”楚吟吟真不愧是唱歌的，每句话里都带个语气词，声调婉转悠扬，错落有致，说话也像在唱歌。她一把拖过楚黎的胳膊，强行扳过表姐的身子。

“唔，吟吟，你要干什么？”楚黎吃了一惊，楚吟吟强硬的动作让真正回到现实世界的她一脸茫然，“我正整理刚拍的照片呢。”

“干什么？我能对你干什么？看看！”楚吟吟没好气地卷起楚黎的袖子，并不太白皙的胳膊上面是几个隐约的指印，只看一眼就丢开，简直有些怒了：“楚黎，这是采访呢，还是跟人打架？你有必要这么卖命吗？为民请命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啊？”

在失控的状态下，楚吟吟经常对大她7岁的楚黎直呼其名，以示对她强烈的不屑和鄙视，发出的声音也跟着怒意浓烈——她是专门玩声音的，自然知道怎么把声音用得炉火纯青地来一丝不差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自己的安危竟然引发了小自己一大截的表妹的牵挂和担忧，楚黎既感动也有点愧疚，她讨好地望着横眉竖眼的楚吟吟笑：“就是被人家拉拉扯扯地拽了几下，他们要抢我的相机，那怎么行呢？这可是我的生命！”

“生命，生命！楚黎，我看你这个记者做得真窝囊！你看看人家记者，车马费拿到手软，你是被人追到腿软！谁像你这么认真？还跑到那偏僻旮旯做什么，穷山恶水，泼妇刁民！”章欣把身体又往墙上挪了挪，把自己折成一把折尺，头和身子成九十度角，反过手来试试能不能将身体撑起来。

“又不是那些村民拽的，正因为偏远，才更需要有人替他们说话！”

楚吟吟拉开抽屉翻找，章欣没好气：“别找了，半瓶都擦完了！你没闻到这满屋子的红花油的儿味啊？楚黎，你哪天能把自己照顾好了，不每次搞得鼻青脸肿青一块紫一块的，再出去打抱不平，也让我们放个心，行不行？”该说的都被快言快语的章欣说完了，楚吟吟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楚黎一眼，她要优雅，就不能随便发火，转移话题。

“欣姐，身手不错呀！”楚吟吟由衷地赞叹道，“我向你表示敬意！楚黎，你也学学瑜伽吧。”

“一个女人老把自己当男人！怎么回事儿嘛！” 章欣再次试了试，想用双手支撑着把身体倒竖起来，结果还是失败了。

“做新闻嘛，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牲口使。”楚黎依旧整理她的图片，任由她们评说，这样的声讨她早就产生了抗体。

“人家是名利双收，被当男人使唤有什么？做牛做马都愿意！你得了个什么？”

“不为名不为利的事情，总得有人去做吧？”

“对！就是你了，你光荣，你伟大，你是现世的蝙蝠侠！” 章欣在极度愤怒的时候常常冒金句。

“经典，欣姐！这句话该记下来。”

楚黎也一下子笑了，章欣对她愤愤不平了一个下午，这会儿还联合楚吟吟一起来讨伐她，令她感动又好笑，“章欣，心不平气不和，你这个心态怎么练瑜伽呀！”

章欣泄气地将双腿从墙上撂下来，大半个身子跟着落在垫子上，垫子被她撞击出一声闷响。幸好楚吟吟转移了话题：“欣姐，你跟新单位签了吗？”

楚吟吟一说，楚黎才想起这事儿，她怎么把章欣找工作这么大的事情都给忘了？楚黎忙问，“对，对，章欣，你新单位签合同了吗？”
“能不签吗？现在找个工作多难。签三年，头两年不能生孩子，口头硬性规定。”

章欣仰躺在垫子上，恶毒地扫了楚黎一眼。

“你不是搞研究坐办公室的吗，又不要在外面跑，怀孕对工作影响不大啊？”

“生完了要休3个月的产假，谁代我？”

“拿生育权换生存权啊，不公平。”

“公平过吗？这生娃的事情，从来都是女人一个人的事，生个娃，工作没了，男人出轨了，人类社会应该单性繁殖！让那些不是女人生女人养的断子绝孙去！”

楚吟吟不想她这么激动，连着说：“好了，好了，你这还没结婚呢，先不操心怀孕的事情。”

章欣气呼呼地躺在垫子上，再次恶毒地扫楚黎一眼：“还不是被你气的！走路都能摔跤的人，偏偏要去做劫富济穷打抱不平的女飞侠，搞不搞笑？”

不久前，三人一起逛夜市，回来的时候，不习惯穿高跟鞋的楚黎一脚踩进路上的一个小坑里，结果整个人倒下去，四肢着地，像只张开翅膀的蝙蝠似的趴在地上，膝盖胳膊肘儿都摔得皮开肉绽。

“好了，好了，章欣，咱们好几天不见，别一见面就开批斗会了。想想等下吃什么吧！”章欣的没完没了让楚黎吃不消了。

章欣突然想起什么，告诉楚吟吟袁强打电话到家里，找她排练新歌。楚吟吟眼前浮起袁强牛奶白的皮肤，有些反感：“他要干嘛？” 袁强当然打不通她的手机，她把他拉黑了。

“都追到我这儿来了，真够可怜的！”

从小就遭遇各种各样的男孩子的攻势，二十四岁的楚吟吟早就炼就了顽强的抵抗力。章欣说，楚吟吟成长成碉堡的历史就是无数男孩纷纷倒下的血泪史。

“普通朋友而已。人要像鸟一样珍惜自己的羽毛，我楚吟吟不会轻易让任何人进入我的生命！今天在路上……”

楚吟吟还没说，章欣居然快速翻出了一个小本子，“又有马路求爱者?！这是本月的第六个！”

楚吟吟吃惊地看着章欣：“你还记呀！”

章欣晃晃手中的小红本子：“楚吟吟经典故事集！”

章欣的无聊之举让吟吟哈哈笑起来，“今天这人追上来却问我：请问你这件上衣是在哪里买的？是不是很奇怪？”

“什么年代了，泡妞还绕这么大的圈子？！你还是老实呆在家里，别满世界招摇，扰乱社会治安！”

“怎么是我招摇了？爱穿得漂亮，那是我的自由！楚楚，今天是你这衣服惹的祸！那个男的说这牡丹色彩明润，艳而不俗！”

“嗯，有点眼光。多漂亮的牡丹花啊，我挂在家里很久了，没敢穿！你今天让它风光了一回！”

楚吟吟不由得又开始揶揄楚黎，为别人的事情冲锋陷阵，自己连穿件衣服都不敢！这么漂亮的衣服，只挂在家里当画儿看！

楚黎淡淡地笑了：“见过记者打扮得花蝴蝶似的？不符合我的职业呀。”

“又是职业职业！”

正说着，章欣的手机短信响，她摸过手机，看了一眼，再次毫不怜悯地“叭”地一下把自己摔在垫子上。

“你来啦？！我这里就这么不招待你见啦……就两个女朋友……好吧，好吧……你赶紧给我滚过来！”

章欣凶巴巴地收了线，回头对着楚吟吟，却一脸喜色。

“太好了，我得出去重新买点菜！吟吟，我们家帝帝，你们小女生肯定都喜欢！”

楚黎问：“哪个弟弟啊，你这么兴奋？”刚问出口，楚黎就后悔了，她又一次踩到了炸药包。

“跟你讲了多少次了！几次介绍你们认识都没成，滨江市的！好了，谁跟我去买菜？！”

一听这话，楚吟吟摊手表示自己刚到，沙发还没坐热呢。

楚黎急忙低头打字：“我稿子还没完……”

章欣翻了翻白眼儿，叹了口气，只有潘博无条件地服从她。这两个女人的反应在她的预期之内，也就没什么失望的，按照她固定的程序，戴帽子，裹披巾，拿藤条菜篮子，钥匙，心情很好地哼起了歌曲，出门了。

居然没有继续炮轰她们！楚黎、楚吟吟惊讶得面面相觑，这来者系谁？能让章欣这样啊！

看着章欣拿钥匙，楚黎警醒地一摸自己的荷包，双眼迷茫，四处慌乱地乱翻：“我的钥匙呢？”

楚黎的钥匙总是跟她捉迷藏。因为大门半个月前被撬了第三次，她才有了一定的警醒意识，不时地记挂着，钥匙却还是常常不见。

楚吟吟扑到沙发上，从茶几上拿了一圈钥匙“叮叮咚咚”地举起来：“服了你了，楚楚，一天到晚，丢三落四！要不要给你的钥匙专门配个钥匙保姆？”

楚黎一笑：“哎呀，这脑袋怎么就记不住这些！”

【原创文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