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寺院的隔壁

来源：公众号 龙只

作者：南斋居士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住在寺院的隔壁。只因为无数次眷恋寺院的钟声与念经的抑扬顿挫，神往打坐的静默与敲打木鱼的节奏，甚至偶然才露面的尼姑的模样也让我好奇，我总是从头到脚打量她们，看能否在她们的脸上找到红尘的颜色与痕迹。

与这个世界相融合又甩开一段距离，的确很难！我无数次体味，无数次感悟，总像是徘徊在这世界的边缘，又像居住在寺院的隔壁一样荒凉。随着心情的不同，随时改变居住环境的格局，是一种摆脱荒凉的举措。每次，听到寺院的钟声响起来，仿佛掏空了心脏一般。每敲一下，我的心就咕咚一下，心的节奏随着钟声起伏。之后，我就静静地躺着，没有一个人逼迫我去祈祷，也没有一个人请我去念经文或者做礼拜，我就有点儿飘飘然了，觉得自己置身于世界之外了。世人都忙碌着祈祷，念诵经文，做礼拜。唯独我，逍遥着，孤单地躺着。房子里所有的声音都是我发出的，如果我不发声，就一片寂然。每当这个时候，我潇洒着也落寞着！

就这样永远地静默着，常常无端地滋生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思想:也许这就是上苍赐予我的人生，走过了辛苦，挫折，迷惘，就渐次进入一种停顿的层面。天天躺在避风的角落，听外面寺院的暮鼓晨钟，听念诵经文的咿呀声，听敲打木鱼的节奏声，不用进去看看他们的面孔，就感觉出一种虔诚的姿态。人人都很忙碌，只有我早早度完人生，等待另一种境界了。

如果让我进入寺院，也许我会是早晨第一个起床扫落叶的道姑，也许是第一个敲击木鱼的小沙弥，也许我会很卖力地讲解经文的神圣……然而，我终于没有了这样的机会，被安置在寺院的隔壁，只是隔墙遥望，隔窗听听准确无误的钟声，听听小和尚有口无心地唱诵着歪曲的经文。

是啊！我已经没有资格再进入寺院了。我的心还在激荡着，不曾彻底冷却人间的情怀，我的思绪还在活跃着。每一阵风，每一场雨，每一次落雪，都会迸发出一些奇异的思绪。灵感汪洋着，恣肆着，我又怎么会遁入佛门净地呢？

我携带了许多的缺点与空白，需要不断完善，更新。对于心灵的修炼，我总是前功尽弃，半途而废，又怎么会适合去做道姑呢？况且，我拥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像瀑布一样倾泻着，飘逸着，怎么可能剪掉去做尼姑呢？对了，眼镜也不可能丢掉的，谁见过戴眼镜的尼姑呢？光秃秃的头顶，佩戴眼镜是什么造型呢？恐怕连阿Q见了，都不会再摸摸我那滑腻的脸颊！

有时候，烦恼丛生的时刻，我多么神往能搬进寺院。在某个阁中，有我的一席之地；在某个衣架上，有我的一袭素装；在某个礼拜，有我领读的一段经文；在某个日子，有我掌管的一项议程……当心中萌发这些念头的时候，我就大胆地说给朋友们。他们总是嬉笑着：你如果去当尼姑，我们就去当和尚；或者说，你满腹的柔情，即使进入寺院也是个多情的尼姑，搅扰得和尚们无法安心念经，你非要把寺院变成文字的沙龙殿堂吗？话虽如此，种种的戏谑致使我常常深刻地思考一些问题。最终，我也觉得自己似乎只适合住在寺院的隔壁而已！

于是，我默默地在尘世间开始了尝试。我能独来独往于清幽的环境中，一天，两天；一年，五年……早晨披着星星回家，晚上带着月亮出门。独自在一条道上单调地重复着，长久地呆在一间黑房子中。独吃，独住，独睡，独醒。我不给任何人打电话，也不给任何人消息，形影相吊而异常平静。孤单的时候，我在文字里遨游。快乐的时候，我与文字共舞。文字陪伴我度过了住在寺院隔壁的日子。因为拥有了文字，住在寺院的隔壁就有了全新的意义。

住在寺院的隔壁，是一个大胆而冒险的决定。选择前我单纯地认为只是尝试而已，未曾想到真的住进寺院的时候，却发现那是一条死胡同。不小心走入绝路的日子里，就权且当作跌入了文字的深渊。能在文字的死海里遨游的时候，却发现原来至少精神可以先突围出去。

当精神暂时离开寺院的时候，剩下肉身在滚动。我的躯壳很静，不与任何人交往而能独自生存下来，因为住在寺院隔壁的缘故。独处的时候，我以慎独的思想约束自己，坚守做人的底线与道德标准。似乎只是变得慵懒了而已。醒来，睡着；再醒来，再睡着；总是嗜睡，重复一种最原始的生活方式，吃饭，睡觉而已!

我庆幸自己没有抑郁，始终清醒着，静默着，平静地承受了工作带给我的一切孤单与凄凉，独自熬过了一切。就这样生活下去，其实也不错，因为住在寺院的隔壁。远离了世俗的喧嚣，淡淡地熬过生活的每分每秒。于是，我感觉自己越来越自信，越来越强大。自信到足以进入寺院生活，强大到即使将我丢入冷宫，我依然可以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

很可怕吗？已经离群索居了！曾经逝去的日子逐渐遥远而淡漠，丰富的渐次单纯，单纯的渐次深刻，深刻的渐次简单，只剩下真真切切的孤独。孤独，谁给我的呢？愈是孤独，愈是清醒，愈是清醒，愈是孤独！世人一下子都到哪里去了呢？为什么总是最后剩下我一个人，在寺院的隔壁独自徘徊！

以前，我总是嫌弃朋友们喧闹，走着走着，就忽然剩下我一个人了。亲人，都到哪里去了呢？可爱的儿子，总是在上学。老公，总是在路上奔波。父母，总是在乡下养老。我知道姐姐孤单着蜷缩着，因而不断地病着。她也饱尝了孤单的滋味，泪水一汪一汪的，在眼眶里打转，即使一个电话也足以摧毁她那一颗沮丧的心。所以，入冬以来，我不敢虚伪地打电话问候她是否好着。两个妹妹不会孤单，她们总是挤在人群里，开心地搓着麻将。弟弟，总是见不着踪影。哥哥，拉二胡的一刻，满是孤独的音符。

太阳出来了，殷红殷红的。我躺在太阳底下，独自数着寺院的钟声，一，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