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红远远的看见170汽车在始发站停着，透过车窗，里面的人已经黑压压挨到一起没了缝隙，可还有人陆陆续续往里挪，空空的车厢就像吹气球，一下子鼓胀起来。
要是穿着运动鞋，追上去不成问题，可今天自己穿着高跟鞋，便放弃了追赶的念头。没追的原因还有一个，今天自己穿着浅色的羊绒大衣。她怕粘上赶早市的大爷大妈露在兜子外边菜叶上的露水和大葱根须上的泥土。
这里虽然远离市区，但大片大片的住宅就像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然而配套设施确没跟上，交通和购物都成了麻烦事。听说明年在砂阳街要建个大市场，可能出行的大爷大妈会少些吧。交通上现在也只有170和140两个车线，每天早晨这里的人就乌泱乌泱的往市里进，下班又乌泱乌泱返回来，像候鸟一样。
估计下一台车得十多分钟。夏小红站在站牌下，头偏向车辆开来的方向。
今天的阳光不错，整个人就被裹进金灿灿的光里，她觉得很温暖。昨夜有点失眠，早晨起来后头痛得厉害，本来想开车，一想姜大川的苦瓜脸，算了，还是别拉仇恨了。
阳光很足，夏小红微闭着双眼，在闭合的刹那，眼皮处红彤彤一片，夏小红想起了早晨朋友圈看到的一句话：幸福不过是温饱与良人。
马路上车流滚滚，车轮与马路的摩擦声，刹车声，发动机的轰鸣声不绝于耳，她身后陆续有人流加入， 相熟的人互相打招呼，聊着家常，她分不清声音的出处，周围一片嗡嗡声。
迷离间听到有人喊，“小红，小红。”
一台别克商务车刚刚越过站台三、四米处，又嘎地一声停下。魏胖子兴奋地从打开的车窗向她招手。
“上来，我送你。”
夏小红紧走两步，不客气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你去哪里？”
不等夏小红回话。他又说到：“我去机场送亲属，老远就在黑黢黢的人群发现有个美女在我眼前一亮，近了一看，是妹妹你啊。”
在魏胖子说话的间隙，夏小红想好了答案。
“我去卫工街附近的宇航健身馆见一个客户。”
魏胖子并不胖，单眼薄皮，鼻正口方，是个标准的帅哥。叫他魏胖子并不准确，准确叫法应该叫魏大胃，或魏大吃。
认识他的人都听他讲过，少年魏斌为逃避上山下乡的命运，带着干粮躲在学校操场下的防空洞，没想到被误锁在里面二十多天，出来后，变得格外能吃。他没能逃脱下乡的命运。到乡下后，没少嚯嚯村里人家的鸡鸭鹅，他说，蚂蚱、青蛙，麻雀，蛇都吃过。当年大家都是菜色的脸，清汤寡水的身材，魏斌相对就圆润饱满些，比他们显得肚满肠肥的，大家就叫他魏胖子。现在来看，满街都是他这样富态的人。
魏胖子喜欢女人，只要稍有些姿色的，他就会找机会搭讪。周围莺歌燕舞的，魏胖子也不避嫌，有时吃饭遇见，女人之间难免争风吃醋。
在一个红灯的路口，魏胖子用眼神瞄着夏小红，右手就顺势向她的手臂摸了过去，“哎呀你咋穿的这么少。”夏小红知道他的用意，假装翻兜子里找手机，避了过去。
挺多女孩知道他胖子有钱，主动靠近他，整不准这个夏小红，就是那么正经。
夏小红知道魏胖子的秉性，与他不远不近。做事又不卑不亢。出去吃饭，大多是魏胖子张罗，当然他结账。但有几次夏小红主动把单买了，弄得魏胖子好不开心，夏小红并不总结账，分寸拿捏得很好。
魏胖子是真的不需要别人买单，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严格地说，夏小红不属于漂亮的女人。双眼皮大眼睛，鼻子高挺，但下颚不完美，有点圆润，这一来，就比那种尖下壳的女人少了一份女人味。她梳着短发，发梢掖在耳后，职业装一穿，分外的精神和利落。
平日，这个时候沈城难免拥堵，但今天很奇怪，竟然没出现早高峰的百车龟行的局面。
差十分九点的时候，车子到了卫工街，魏胖子说，“你办完事我过来接你，哥请你吃饭。”夏小红哪有心思，果断地拒绝了。
下了魏胖子的车，夏小红抬头正看见姜大川在路对面，显然他也看到了这台车和车的主人，那眼神，内容丰富，一副不过如此的神情，像是小孩子在捉迷藏的游戏中抓到大人一样得意，也像画者扯掉了画布，赤橙黄绿青蓝紫乍现一般。姜大川更感觉这更像揭开了炖肉的锅盖，一切都那么显而易见。他恨恨地想，别他妈的遮遮掩掩了，没意思。
夏小红显然读懂了姜大川的潜台词，唉，能说是我们早晨刚刚遇到的吗？他不可能相信。
她不解释，以前是不想，现在是没必要。她坦然自若地往民政局走，姜大川跟了上去，不时回头望望，确认那台车不是停在停车位而是一溜烟没了踪影了才收回目光。他跟着夏小红，两个人都没说话。
这两年，姜大川明显觉得夏小红离他越来越远，他找不出原因。他想，自己结婚前和结婚后没有啥大变化，房子还是住在父母家北屋，自己继续在厂子上班，虽然工资是一脚踢不倒的钱，但也全数也交给她，怎么夏小红越来越嫌弃自己。
他怎么知道，夏小红不一样，五年三个台阶。中专毕业后，夏小红被分到沈阳试剂二厂做技术员。虽是国企但厂子很小，两百多号人。第一年工资还能正常发放，后来就断断续续地发，有点本事的就开始想办法调动，也有少数的人在半年不开资的情况下，辞职不干了。
夏小红的父母都是工人，没啥本事，硬挺着也不是办法。正赶上同学的父亲在北二路开个汽车销售中心，说每月工资二千还有提成，这确实很诱人。她问父亲，夏父无法给她建议，小红咬咬牙，辞了工作。
夏小红中专念的理科，对销售一窍不通。她的父辈和同辈，也都是与机器打交道的人，不能借力，无可借鉴，她入职后完全是个销售小白。
无奈，她开始自学。
她常年带着小本子，观察同事的谈话方式，销售技巧，研磨别人销售成功的案例，购买书籍，上网学习……。
她有自己的营销方式，从不怠慢任何一个来咨询的人，她后来说，这些人和他们的背后的人都是她的金主。夏小红就是卖车时候认识了魏胖子。
有的人明明只是进来问问，同事不爱接待这样的客户，指派她这个新人接待，她乐颠颠跑来跑去，留下电话，记录需求，把每一个客户当上帝。
她的大本上分门别类地记录客户的详细情况，职业，年龄，喜好，个性需求，家庭人口，配偶甚至子女情况。她把每个客户当朋友，不时发个信息。
几个月下来，慢慢有了起色。她说，现在买不起的不能证明明天买不起，自己买不起的也不能否认亲属朋友买不起。
一般的人车卖出去了，工作就万事大吉，夏小红不是，后期的工作她做得更多。慢慢地就有了自己的客户群。
第二年，夏小红每个月就都是销售冠军了。第五年的时候，同学的父亲在别的城市又开了店，整个店就交给夏小红管理。
姜大川想，这丫头一定是嫌贫爱富了，要不就是喜新厌旧。他曾经把夏小红周围的男士用细塞子一样塞了一遍，不比不知道，一比他看谁都是嫌疑人，那个律师黄政，警察刘立明，同事周天骄，同学曹磊，好像对小红都有点意思。最值得怀疑的就是这个魏胖子，有事没事找小红，一副垂涎天鹅肉的样子。有两次小红喝多酒也是他送上楼的。一点不避讳自己，甚至还有点挑衅的味道。
姜大川心里嘀咕，除了两个破钱，啥也不是！
快到门口时，姜大川习惯地上前开门，又蓦地把手收了回来，等夏小红开了门，他也紧跟着进去了。
大厅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夏小红以为办事人员会给他们做些劝解工作，至少问一下理由，没想到就让填一张表。事情很顺利，没到半个小时就办完了。红本本收回去发了一个绿本本。
夏小红出来时，魏大川已经走了。她看了看时间，十点半还有个交流会，她要主持会议。
她整理一下情绪。天空晴朗，空气清新。在小说里，这时候的天气应该是刮着风，或者下着小雨，至少是是灰灰的，暗暗的，心情也应该是低沉的、压抑的，可此刻，夏小红的心里什么都没有。
这一天的天气和心情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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