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 奶

      姑姑打着方向盘，平常的语气生出了十分感慨：你奶奶年少那会的社会，非常动荡；她是个孤儿，记事起就被米铺的老板收养做帮工，十六岁嫁给你爷爷，好日子都没过上两年，十年文革开始了。好不容易把子女拉扯大了，你爷爷却去世了；到老了儿孙满堂，可以颐养天年却不小心中风；本以为康复了又摔断了大腿骨，种种其他病痛参杂使得不能手术接骨，留在这世上的日子都要和轮椅为伴。你奶奶那么好强的一个人，你知道那是多大的打击么？奶奶一生都在坎坷中走过来，你们这些后辈就不要时不时顶嘴了。虽然奶奶老了，行动不便，脾气也不好，但是你们这些后辈要好好爱护她，陪她过好剩下的生活日子。”听完姑姑的一番话，为自己以前对奶奶的顶嘴愧疚的同时，我陷入了深深的思忆。

      对奶奶最深刻的记忆，莫过于学童时代的准点闹铃。连三更天的鸡鸣狗叫轰雷都不能影响我们的酣睡，在奶奶的起床叫声下，我们却总能一咕噜爬起来洗漱干净，吃好奶奶为我们准备的上学早餐，然后背上小书包愉快地上学去。为何奶奶的起床铃声有如此大的威力，如果以分贝来划分，平常人的说话声一般是40分贝左右，奶奶的特级闹铃声，绝对能达到80分贝甚至以上。就是这特别的闹铃，以至于多年以后的今天，听到类似分贝的声音都会条件反射般立刻清醒过来。

      奶奶是个很勤劳的人。记事起，奶奶就没有闲过的时候。天还没亮就起床先去菜市场买好当日做饭的蔬菜和肉类，然后为我们煮好早餐和早饭，把我们叫起床洗漱吃早餐上学，接着给一院子的鸡鸭猫狗喂食，然后自己才稍微歇息一下，打一盆清水，洗干净双手，扭干净毛巾来擦去脸上的汗迹，然后再换一盆清水，用手捧起水来冲洗脸颊。晶莹的水珠挂在奶奶爬满岁月痕迹的肌肤，格外的动人，浸润了奶奶的人生年华。

      奶奶有一个硬邦邦的木枕头，枕上去后脑勺咯吱咯吱的响。我们这些后辈小时候老爱偷着睡一下奶奶的木枕头，却是又凉又硬，搁得后脑勺不会舒服。夜来奶奶常常起床检查我们是否盖好被子，那时总以为奶奶是被木枕头搁得疼痛睡不着，于是我们给奶奶买过好些绵软绵软的枕头，但是奶奶却始终坚持用那个木枕头。多年以后听姑姑讲起，才知道那木枕头是爷爷送给奶奶的订婚礼物之一，爷爷去世早，平日里从不见她提起思念爷爷。爷爷出殡那天，奶奶恸哭到说不出话来，自那以后就好像平息了。如今才发现，奶奶是怕我们担心她，所以不动声色，所以才坚持用着木枕头，枕着和爷爷生前的点点滴滴；做着爷爷生前半夜里给孙儿们盖被子的事情，在深夜里一个人默默的思念着爷爷。

      虽然奶奶进入了年老体衰的年岁，但是奶奶标致的五官，笑起来一左一右深深的俩酒窝，依然能感受到奶奶年轻时肯定是个十足美人儿；尤其是奶奶的女儿们、孙女们一个个出脱的水灵清秀，想必奶奶年轻时更是漂亮。

      奶奶在休息时，总喜欢坐在爷爷生前喜欢的院子摇椅里，闭上眼睛微笑地说，“十六岁那年，我是坐着你爷爷的八抬大轿来的，你爷爷长得好高大，声音洪亮，眼神犀利，能耍一身好武功。”每每说起年轻的事情，奶奶的心情都会很好，院子里的风似乎也格外的柔和，透过杨桃树洒下来的阳光，那些幸福的时光，从未曾远离我们，也始终怀抱着我们慈爱的奶奶。

      总想着为奶奶写点东西。不曾参与奶奶的孩童与年少，青春与壮年，于是，对奶奶的了解似乎也不深入。每每得知的信息还是奶奶和我们的聊天，或者是长辈们的闲聊。奶奶这一生太不容易，却是非常懂得感恩。所谓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在奶奶的一言一行中，我们深知其意。奶奶一生辛劳不易，却鲜少见到奶奶的一丝抱怨，反之，却总是教导我们后辈做人要吃得起苦，要以德报怨，要诚心待人。我们如今良好的性格，也得益于奶奶多年的谆谆教诲。

      奶奶是个极好的人，不管今生来世，都祈愿奶奶不再奔波流离，不再劳碌艰辛，有欢乐的时光，和珍爱的亲友，能触碰每一个美好，享受一切的幸福。

（小小健の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