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萧瑶夕
圆火缤纷的烟火劈开沉寂的夜色时,你感觉到他握紧了你的手,那样紧,仿佛他想将你们的骨和肉相互渗透,相互融合。一种湿漉漉的触感在压力的挟迫下,从你的掌心,蔓延至全身。淡淡的硝烟气息游走在北方的寒冷空气中,你不禁打了个寒噤。你们穿越茫茫人海。
你试探性地微微挣脱,轻声道:“攥得那么紧干什么,我又不会走丢。”
你看见他转过头来,温良而敦厚的笑容盘据在他的脸上,一点一点地闪烁着某种难以解释的光,然后你听见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隐藏着一种形同潮汐的充沛和汹涌。
“别怕,让我们一起去看烟火。我们一起。”
你抬起头,那些与不同色泽紧紧捆绑的烟火一朵一朵地嵌入你的眼眸,你慢慢地说:“我们要去哪里呢?就在这里看,也很好啊。”
他只是摇摇头,于是你随着他在人群中磕磕碰碰地走,他的山一般的,健壮的的肩,因肌肉的运动轻微起伏,蜿蜒出一道道岁月的痕迹。
一个会种树的男人。
一个喜欢兰草和白云的男人。
一个不愿走出故乡小镇的男人。
一个终生未娶却养育了一个孩子的男人。
……
借此,你得以窥探到,一个家的兴亡,一个人的命运。那是一种无可奈何,一种刻骨铭心,一种恋恋不舍。
你强忍泪意,柔声唤他:“慢一点,别急。”
“哎。”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想到哪里去?”
“彼岸,”他笑,“我要渡河过岸。”
你拉着他,停下来,站在早已寂静一片的天地之间,一颗星孤零零地闪耀在西边的流云之间,牵引着往日旧梦,映照着迷途旅人。你终于,终于想起来,在一个夕阳火红到欲生欲死的时刻,一个男子所给予的许诺,关于深不可测的未来,关于对烟火的幻想,关于最终的圆满。
在微醺的迷茫中,盛大的表演最终开始。一束烟火升腾,划下长长的印迹,烙在夜晚的皮肤上。烟火开始在深重的无言中炸裂,迸溅华丽而落寞的火光,飞旋一会儿,向四周悄然落下。然后又是一束。接连不断的色彩在消释与保留的边际交汇、融合,焕出永恒的面目,模糊在每一个观众懦弱而自欺的记忆之中。一场圆火。
给记忆喂食,又被记忆反噬。
“再见。”
他没有回头,松开你的手,一个人渐行渐远。
你凝视着面前的男人的背影,一桢血肉模糊的画面与之相互倒映。苦涩的泪水将爱与恨揉捏,塑成轮回,置于莽莽红尘间,轻而易举地挫败所有的不甘。你倚靠在虚空之上,一遍遍告诉自己,所有离别,是相守的锁,却是重逢的钥匙。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至深的失落与无助。
你想,请原谅我。真的。请原谅我也是第一次为人子女。无论怎样艰难,你都想方设法让我好好长大。我却未曾思索,如何让你好好老去。
你深深呼吸,瞥一眼夜空,遗忘今生今世,接受了他的离去。你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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