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我也奉过“要么瘦,要么死”的人生信条。
那段时间,我没瘦,但差点死了,而且是差点被撑死了。
勿把“自我”当作祭品,献给“大众理想”和同学一起吃饭,女孩儿们都小口小口地将饭送到嘴里,细细地咀嚼,边吃边聊,一顿饭她们能吃很久,最后盘中餐却剩很多。
屡屡看到这些纤细的女子,将剩菜剩饭倒进泔水桶,我都恨不得冲过去,质问她们500次:“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能够恰到好处地控制好自己的食欲?
为什么你们能吃那么少却不纠结?
为什么……
可是,我没有勇气去质问她们,我只能化心中升起的莫名悲愤为食欲。
女孩儿们细嚼慢咽时,我则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地狂扫着目所能及的所有食物,仿佛饿了许久的难民,我腾不出精力来边吃边聊,为了满足我根本无法满足的“食欲”,我耗尽了所有精力、金钱和时间。
一开始,“食欲”还没有将我吞噬,我尚能勉强镇定地与他人共进三餐,慢慢地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我好像被无法自制的食欲征服了,身体一直处于亢奋状态,一刻也不能够停下来,最终,我只得逃离人群,因为我根本、无法安静地和任何人坐在一起,待哪怕只是一小会儿。
我所有的时间、精力都花在了亢奋的“食欲”上,我要么正在吃,要么正在各路超市里购买吃的,要么正在去买吃的路上,要么正在说服自己不要吃了。
好可笑。
竟然会有人为了“吃”东西如此痛苦?
我还想告诉你,一些,更可笑的。
我为了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吃”连高级的“自尊心”需求都不要了。
同宿舍的女孩买了些零食,每次都只吃一点点,然后又整理好包装袋放回原处。
有一次,她把她反复放回原处的零食分了我一点点。
我接过零食,恐惧地放入口中,我的恐惧源于过于亢奋的食欲,然而,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的舌尖沾到了一点点食物,就像毒瘾发作了一样,整个身体对食物的渴望立马亢奋起来,索取食物的欲望挤占了理智的空间,丧失理智的脑袋里竟生出“求她把剩下的零食也给我”的念头,已经全然失控的自己真的就问她要了。
她把零食交到我手上的那一刻,我听见一颗自尊心丁零当啷地碎了一地。
为了报复不知廉耻的自己,并满足我难填的食欲之壑,我又急匆匆跑到超市,买了很多零食,计划着全部吃完。顺带,让胃爆炸,把自己撑死。
勿把“自我”当作祭品,献给“大众理想”最终,饱经摧残的胃,并未爆炸,我也没有被撑死,爆炸的是我躯体的体积和体重秤上的重量。
大学一年级,暴食症最严重时期,体重激增。
大一寒假回家,一朋友见到我,鄙视地对我进行“人生”教育:“现在,你连自己的嘴都控制不住,连自己的身材都管理不好;未来,你怎么可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我他妈,当时怒从心起,却无言以对,只闪着点点泪光,喑哑着,微笑着。。。
一个胖子有什么资格去反驳他人的嘲讽?
那时,“心不宽,体却胖”的我总是被别人打脸,但被人打脸的同时我还总保持微笑,那时的我认为,这是我给自己保留的最后一点自尊。
慢慢地我越来越不愿面对他人的嘲笑、讥讽,我越来越封闭自己、远离人群,随着孤独感加重,暴食症也日益加重,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并且,是在无助、绝望里被撑死的。
因为我只吃不吐啊……暴过食的人都知道暴食分为爆完催吐和爆完不吐的,我舍不得吐啊,吐完没那么多钱,再爆啊,而且我实在太累了(嗯,是被吃累的。)
我一想到,未来自己死的时候,鉴定人告诉我的父母:“很不幸,您们的女儿是被撑死的。”
我就又哭又笑,我为自己的死因感到无比的尴尬。
勿把“自我”当作祭品,献给“大众理想”不过,老天好像不想让我死,至少不想让我被“撑”死。
古语云:“吃多拉多”,暴食的人,拉的也多。
有一天,我又“暴”多了,不得不停一下“暴”,先去一趟厕所。
粪发图墙时,我发了会呆,看见厕所门上,有一个小姐姐写道:“十对黄金炸鸡腿,五十个葡式蛋挞,两斤蜜汁红烧肉,六张双层芝心披萨,附近的芝士焗番薯都被我包圆了,咖喱蒜蓉五香麻辣的小龙虾一样一份,手工麻薯吃到噎……”具体她到底吃了什么,其实我忘记了。
只最后一句,我记得清:“绝望到想死。”
天呐!知音!
我赶紧提上裤子,跑回自习室,拿起一支笔,又飞奔回厕所,并在厕所门上大大地写下我的QQ号!(那时没有微信)
“xxxxxxxxx,姐姐,联系我!同病相怜!”
勿把“自我”当作祭品,献给“大众理想”绝望的转角,似乎总会遇到希望。
因厕所门板上的留言结缘的她(什么鬼,厕所门板?),使我重新看见了希望。
就“暴食”而言,她可称之为我的前辈,比我经验丰富的多。
她建议我到一个进食障碍的专业论坛去逛逛(现在那个论坛已经由于经费的问题关闭了),打开论坛主页,我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抑郁症、焦虑症、躁郁症……这些高级的、热门的心理疾病,还有一个极其冷门却让听者发笑的心理疾病叫“暴食症”,属于进食障碍的一种。
不过是胖子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还搞出个心理疾病的噱头来哗众取宠?这分明就是胖子为自己的好吃懒惰以及丑肥圆找借口!
对进食障碍患者而言,旁人的责难无可避免,然而真正可怕的不是别人的嘲笑与不理解,而是自己的羞耻感与自责。
勿把“自我”当作祭品,献给“大众理想”艾莉诺·罗斯福曾言:“未经你的同意,没有人能使你感觉卑微。”
古希腊谚语也说:“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够侮辱我们。”
我们是自己世界的创造者,我们若羞辱自己,无需外敌入侵,我们的世界便可溃不成军,我们若认可自己,千军万马又能奈我何?
进入论坛,对我最大的抚慰是,使我真正地了解自己。
以前,站在镜子面前,我总像打量怪物一样打量镜子里的自己,我对着镜子里的怪物投之以鄙夷的笑,镜子里的怪物却总是经受不住我的鄙夷,缕缕委屈到眼眶发红,而后小声抽泣,最后掩面而泣。
后来,我穿过“暴食症”去找自己,我看见喷涌而出的痛苦,我试图触碰它、理解它。
我站在一旁,远远地看见无法抑制的痛苦,一直在敲击、呐喊、祈求、哀嚎……
它在强迫你翻开所有被强压在胸腔、被生生活埋的、血淋淋的记忆,但它并不是要你痛苦,而是在求你把自己拉出深渊。
所谓的“症”,不过是一场心理“危机”,穿过症状“表象”看见危机“真相”便能化危险为机遇,借由症状洞见自己真实的内心世界,借由探究、审视真实的自我,将自己拉出险境化解心理危机,重塑你的内在世界。
你是你世界的创造者,症状是通往我们内在世界的信使,不薄待每一位信使,通向自我的大门便会裂出一道迎接阳光的缝。
勿把“自我”当作祭品,献给“大众理想”赫尔曼·黑塞在《德米安:彷徨少年时》中有一段非常震撼我心的话:
对每个人而言,真正的职责只有一个:找到自我。然后在心中坚守其一生,全心全意,永不停息。所有其它的路都是不完整的,是人的逃避方式,是对大众理想的懦弱回归,是随波逐流,是对内心的恐惧。
对每个人而言,真正的职业只有一个:找到自我。
我们的自我在哪里?我们的自我在对大众理想的懦弱回归里,在对内心恐惧的逃避方式里,随波逐流是对自我的无知,是对自我的逃离与恐惧,而症状则硬生生地把你拉回原地,让你看回自己。
十五年前,我曾经历了一场人生浩劫,13岁的我陷入深渊,当我只身逃离浩劫发生的“那时那地”,我以为未来的我会战无不胜,然而正当我壮志雄心之时,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暴食症”就把我击垮了。
我们不都常常以为自己会一路平顺,我不都曾以为自己的计划一切尽在掌控吗?
可是,最终击垮我们的并不是现实,而是千疮百孔的自我,并且造成千疮百孔自我的枪弹并不是由现实射击的,而是由我们的自我攻击造成的。
一旦我们不能够将自己的计划顺利执行,我们便会从“自身”找原因,可往往我们找原因的方向错了,从自身找原因并不是让你自我攻击、自我否定,而是让你自知自明。
勿把“自我”当作祭品,献给“大众理想”时下流行一个词叫“自律”,每当看到这个词,我都会笑世人真会作践自己,一如我笑曾经的自己。
自律的另一面是什么?自暴自弃、自我放纵。
处在“暴食症”中我,完美地诠释了“自暴自弃”、“自我放纵”。
可就这么一个“自律”的反面教材,却要告诉你另一面的她,她除了自我放纵,还是个严格的自律者,大学时,她依旧坚持每天早上5:30起床,6点准时晨跑、6点半准时晨读……
无知的自律,就是自虐,是逃避内心恐惧的方式。
美好生活并非建立在自律上,而是建立在自知自爱上。
美国心理学家斯科特在其著作《少有人走的路》中谈到
我们必须爱惜身体,好好照顾它;我们要拥有充足的食物,给自己提供温暖的住所;我们也需要休息和运动,张弛有度,而不是永远处在繁忙状态。
敢问,现今有多少人还能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又有多少人总为了“盲目”的竞争而牺牲了休息与运动的时间,你总在奔波,你总疲于奔命,然而,可笑的是,每当夜幕降临,你却很难心安理得地睡去。
失眠“症”会提醒你,你正在远离你自己。
就像很多人努力地工作,拼命地赚钱,赚了很多很多钱,甚至是多到花不完的钱。可是,你如果问他一句:“你赚那么多钱干什么?你是否想过,对于你而言,多少钱便够花了?”
对于被大众理想腐蚀到麻木的人而言,他可能会冷如冰霜、哑口无言;对于“真心”未泯的人而言,你可能会拨撩到他藏在谷底的敏感心弦,一经触发,他可能会泪流满面,因为站在问号另一端的是他素未谋面的自己,一个渴求被他看见的自己。
勿把“自我”当作祭品,献给“大众理想”所有其它的路都是不完整的,是人的逃避方式。
你努力工作、拼命赚钱的背后,可能是为了逃避对焦虑的恐惧,再踮起脚尖看一看焦虑的背后,可能是你对自我的否定,赚钱是你证明自己的价值、克服自卑的方式,而你克服自卑、证明自我价值的方式,不过是迎合大众理想,真正的你,你的理想是什么?
就像我想象不到,一个吃得不好的人,一个整日用以“瘦”为美的审美观来虐待自己身体的人,哪来的力量来为自己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机智如我,早已放下窈窕,立地成胖了。)
我也同样想象不到一个整日用“大众理想”来虐待自己的人,如何才能不虚度此生?
对每个人而言,真正的职责只有一个:找到自我。找到自我,在心中坚守其一生,全心全意,永不停息,所有其它的路都是不完整的,是人的逃避方式,只有自知自爱是抵御“大众理想”、找到自己的唯一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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