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世界对话,同自己和解 ——《秋园》读后感
逢遇《秋园》,缘于一位网友对其细节描写的疑义,于是索而读之。
这一读,便不忍释卷,如读《许三观卖血记》一般,一气读完,意犹未尽,又心中郁结,块垒难消,不得不疏解一二。
作者杨本芬于六十余岁时开始写这本自传体小说,她不仅有强健的记忆力,更有一种敢于敞开心扉,与外界交流融汇的勇气。如作者所言,在小小的四平米的厨房里,她是一名操持家务的老妇,但当拿起笔时,尽管只有海绵里挤出的点滴余暇,她的心胸襟怀就不一样了。其笔下所书,不仅是母亲及个人家庭的苦难历程,更是时代浪潮下的许多浮木沉沙,载浮载沉,挣扎求生。
此时,我想起一种声音,说外国的小说立意高,有信仰,能给读者带来光明,并指引方向,如加缪的《鼠疫》;说中国的小说是对生活本身的再现和复制,对读者没有任何教益,如余华的《活着》。对于这个观点,本人不敢苟同:国情不同,时代不同,文化背景不同,对于生活的理解和态度自然不同。清华大学教授陈果就讲过一个关于国人对生活的朴素的哲学态度——讲良心,这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信仰,而外国人有可能要用宗教去求得内心的宁静。我无意对比两种处事态度的优劣,只是说,怎样的土壤长怎样的苗,怎样的树木结怎样的果,在我们自己的国土上,我们就只适合做我们自己。
回到《秋园》本身,《秋园》是一个女人艰难求生的苦难史,一个家庭的生存历史,更是一个时代、一个民族的成长史。不可否认,中华民族五千年的发展历程充满了血泪动荡,但总处于从贫穷到富裕、从丑恶到美好、从战争到和平、从野蛮到文明的螺旋式上升之通道中。我们抒写苦难,不是为了歌颂苦难,也不是因为苦难本身,而是因为这就是生活的面貌。就是在这样的苦难中,我们的人民没有被苦难吓倒,更没有被苦难吞噬。他们与生活对抗,与恶意对抗,与贫穷对抗,与生老病死对抗,如种子破石、小树参天,他们用勤劳、智慧、顽强和坚韧战胜一切磨砺,勇敢地生存下来,并且拼尽全力向前走,永不言弃。所以,本芬老师才勇于在八十高龄将自我袒露,完成生命的圆满与升华、自我的和解与放下,并达成与外界交融理解与对话之目的。
说到苦难,不可不提莫言,可莫言的小说充斥着丑陋、恶毒、不堪和黑暗。但余华和李本芬不一样,他们的小说里有光和力,这光是人性中的仁善和爱,这力就是不抛弃不放弃的坚强勇敢。许三观能为非亲生子不要命地去卖血,仁受能为窃贼送米送肉,提着灯盏照亮其回家之路,窃贼自此改邪归正,并衔环以报,正是因为这样,不管身处怎样的困境,他们都能手挽手地往前走。所以说,写苦难并非因为苦难本身,而是因为苦难是试金石,照亮了我们的人民身上的闪光点:如徐娭姆承受着癌症之痛,但从不在人前呻吟叫苦;仁受贫困潦倒,但出门一定干净整洁;秋园饥饿难耐,但做客吃饭斯文有礼;老和尚衰病饥困,仍礼拜佛祖;秋园含冤被斗,但不低眉折腰……这是隐忍,更是自尊、自重、自珍的力量。我们的人民,对加诸于其身上的凌辱和不公,如果无法澄清抗争,就只能去隐忍。隐忍也是一种态度,不因外力而失态,失节、失志,如孟子所言:威武不屈,贫贱不移。
至于小说本身,人物并不复杂,线索也单一,语言平实中不乏生动,朴素中蕴含哲理,细节描写形象逼真,不炫技,不卖弄,叙述节奏稍嫌平淡粗疏,但却有着直达人心的力量。但由于是自传体小说,也或许是作者有意为之,的确是缺乏一些文学性的元素,结尾亦显仓促,特别是母亲的临终遗言“一生尝尽酸甜苦辣,终落得如此下场”,限于写实,却成败笔。要说秋园的一生,从十二岁之后,的确是困苦交加,倍受折磨。但晚年生活安稳,身体康健,孩子孝顺,八十九岁过世,算得上寿终正寝,结局并非凄惨悲凉,何谈如此下场?
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孤独而来孤独而去,都是一个向死而生的过程。父母、爱人和子女都只能陪伴我们生命的某个阶段,年幼时,需靠父母而生;年老时,得依子女为养;只有青壮年时期,是受自己支配的,只要身心健康,就无惧贫穷困苦和凌辱不公,即使生活颠沛流离,承受千难万险,只要死不了,就得活下去,且要活得更好,这便是《秋园》给予我们的意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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