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我们家养了一只假猫,尽管它姓猫名小咪,属于如假包换的中华田园猫,有着一身黄白相间的柔顺长毛、一双澄澈多情的黑色圆眼和一副能把“喵喵”的叫声唤得“咕噜咕噜”冒出水泡的清脆嗓音,在我看来,从七年前入住我家开始,它就一直都是猫中奇葩。
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艾伯特·史怀哲有一句名言:“逃离生命迷思的方法有二:音乐和猫。”那是因为在很多人看来,猫是自带妖孽气质的,它自由散漫、飘忽不定,常常莫名其妙地消失又不可思议地出现,充满了不真实的存在感。
日本学者铃村和成在研究了村上春树和猫的世界后,也认为猫的性格中有种并不让人生厌的矫情。理由是:“你召唤它的时候,它反而故意不肯现身;而等你几乎要忘记它的存在时,它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忍不住“噗嗤”发笑——我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哪个品种的猫,我所亲见的猫小咪绝对是他们不熟悉的猫中异类。
首先,它不挑食。
购买猫粮时,商家常常好心地问:“你们家的猫习惯吃什么牌子的猫粮啊?换了品种后,猫咪一般会有几天不适应的。”可是,老天,我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对方,我们家的猫小咪适应食物的能力超强呢,一般情况下,它只管埋头大嚼特嚼,“嘎吱嘎吱”,享受无比,哪管你买的是什么口味!
甚为有趣的是吃化毛膏。据说猫儿们是很不喜欢吃这东西的,于是宠物医院善良的医生教了我们n种给猫咪喂食化毛膏的方法,其中的杀手锏是把化毛膏迅速涂抹在它的小鼻头上,呼吸不畅的猫儿将不得不把它舔食入腹。闻听此言,先生和女儿都做好了和猫小咪大干一场的准备。然而千算万算还是失策,当他俩撸起袖子意欲一个抱猫一个抹膏时,嗅觉灵敏的猫小咪早已伸出长舌津津有味地舔起了刚刚挤出的化毛膏,而且吃完之后意犹未尽,直到女儿又挤出一长条膏体,把它喂得心满意足方肯罢休。这边厢,猫小咪已经“酒足饭饱”地洗脸去了;那边厢,先生站在一旁意兴阑珊——唉,他的十八般武器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当然,猫小咪爱吃化毛膏可不是一时兴起。自此之后,化毛膏就成了它的专用巧克力。有一次,先生和女儿给猫小咪洗澡。无论给予了多少软语温言,它还是一边挣扎一边叫得惊天地泣鬼神,耳听得它的嗓音已经沙哑了,万般无奈之下我随手拧出一点儿化毛膏,它竟立即停止惨叫,转而享受起了眼前的美味佳肴,那副不管不顾心无旁骛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捧着奶瓶滋滋吸奶的婴儿嘛——呵呵,虽然把它的年龄折算成人的,它已将近知天命的年纪了。
可是,猫小咪在饮食方面的特性岂止这一点呢?偷偷地告诉你,除了至爱的鱼虾之外,它喜欢的东西实在太多,譬如喝酸奶、食猪肉、吃鸡肉,对小块的橘皮柚子皮充满咀嚼的热忱,尤值一提的是,自从有了它,家里的蟑螂、飞蛾、苍蝇、壁虎之类的东西也尽数成了它的腹中美食。
其次,猫小咪实在太粘人了!
曾有人言之凿凿地说:“猫儿们都很高冷,主人在家时它若即若离;主人离家后它必定会在屋内狂奔一番,以示其拥有了独立和自由。”这番话与铃村和成他们的话语应该意思接近吧。我相信他们一定看过很多猫,所以才敢如此断言,只可惜他们没有见过我家的猫小咪啊!
我想在我们纷纷离家后,猫小咪可能不会在家里狂奔,却一定会长吁一口气的。因为它以守株待兔的姿态伏在卧室门口已经很久了,“喵喵”叫没人理,用爪子挠没效果,甚至用身体撞门都没能博得一丝同情,望穿猫眼之时终于逮着了我们从卧室走出来去上班的机会。
待门拉开一条罅隙,我们的身体还未探出去,只感觉眼前一道阴影窜过,呼吸之间已不见踪影,仿佛什么变化都没有,凝神一听,身后有细微的“刺啦”声——原来是猫小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进房门时,竟因为速度太快,来不及刹车,唯有凭借身体后仰、猫爪抠地大法硬生生地停下来,而惯性作用又往往会促使它在原地来个360°侧滚翻。
呵呵,你若以为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进得门来,只是为了玩体操游戏,那就大错特错了。猫小咪的选择是从地上迅速起身后,便直扑床铺下最里面的墙角。那个地方啊用棍子捅不到,用水枪伤不了,是猫小咪在反复实践后寻觅到的绝对安全区。于是,每当我们因为担心它在屋内为所欲为而想要把它揪出房间时,一低头,就会看见它蹲踞在那个角落,圆溜溜的眼睛灼灼地注视着我们,神色平静淡然,大有一种“我就在这里,你能拿我怎么办”的山寨大王架势。实在没有办法,我们只得将房门大开,任由它在我们走后堂而皇之地在床上的被褥中酣睡一天了。
然而,倘若你以为猫小咪一定在千呼万唤我们几个都离开家门,以还它一个安静自在的空间,那又必定是错上加错了。你瞧:
每天下班回家,一进家门,首先见到的必定是圆圆的猫脸。它蹲在门边的鞋柜上,歪着脑袋冲着我们叫,如同一个孩子急不可耐地向你述说早晨一别后它在梦中的探险经历。每当此时,我们总会摸摸它的脑袋和脊背,柔声告诉它:“都回来了,快下来吧!”——而往往直到事后才醒悟:猫小咪是如何从酣睡中及时醒来并准确判断出我们的脚步声的呢?后来在果壳网上获悉:猫虽然是最懂得放松和享受的典范,但其实在它一天12个小时的睡眠中真正熟睡的时间只有4个小时,其余都是打盹和假寐。
这之后,我在厨房忙碌,它跳上抽油烟机全方位监工;我在砧板上切菜,它发出持续不断的嚎叫——只为了能获得一小块肉来解解馋;我去阳台晾衣服,它以稍快的速度在我的脚踝边走着猫步,亦步亦趋间被我踩着尾巴是常有的事;吃饭时,它先要跳上餐桌在菜碗边嗅一嗅,若碰到有喜欢的,必定要分享一些才肯乖乖地趴在桌沿看着我们吃;饭后,我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它或者把自己软软的身体硬塞进我们中间,或者伏在我们的腿上,又或者蜷成一团缩在机顶盒上,在我们盯着电视屏幕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即使当我们在洗手间冲凉时,它也总是期期艾艾地扒着门,几番挑战均以失败告终后,才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地趴在浴室门口的地垫上,直到里面的人出来。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早晨6点钟还未打开卧室门的我听到的不是手机闹铃,而是它绵长又抑扬顿挫的叫声。
我猜想,倘若艾伯特·史怀哲见了猫小咪,应该会好奇它是如何摒弃妖孽气质而修炼成如今这副平易近人的模样的;倘若铃村和成见了猫小咪,则会对它发出请求:“拜托你含蓄一点儿、矜持一点儿、神秘一点儿、高贵一点儿吧!”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肯定不只我一个,这不,先生发话了:“丫头,你确定当年从市场上抱回来的是一只猫吗?它怎么跟别的猫这么不一样?”然后感叹:“唉,都是我们的错,活生生地把一只猫养成了狗啊!”闻听此言,女儿呵呵地笑着,我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唯有猫小咪以云淡风轻的神态凝望着大家,如同在听别人的故事似的。
真的,猫小咪带给我们的震惊实在太多了!
有一回,先生在网络上看到一条消息,说猫咪天生怕黄瓜,一见到黄瓜就会惊恐地躲开,很多人都证实了,于是好奇心大作。我俩兴冲冲地去菜市场买来两条黄瓜,打开手机摄像头,坐等一场好戏上演。然而,真实的情况是:猫小咪悠悠地走过来,缓缓地俯下身子闻了闻,慢慢地在黄瓜边走了几步,然后淡淡地走到水盆边喝水去了,房间里充斥的是我急切的叫唤:“猫小咪,这是黄瓜——黄瓜啊!”
好戏没有看成,我们打算再自编自导一场戏,主角还是猫小咪。
猫小咪酷爱吹风。它经常扒开纱窗,跳到空调外机的顶盖上静静地趴着,估计是既可以看世界,又可以吹凉风吧。不过,因为某个晚上它失足坠下楼受了点儿小伤,先生一念之间把纱窗固定住了,猫小咪便基本只能在室内望风兴叹了。
那天,我和女儿等猫小咪又一次蹲在窗边,注视着外面摇晃的树叶儿发呆时,马上播放出《英雄的黎明》的乐曲,那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感瞬间被激活了。奇妙的是,猫小咪似乎也听懂了这首曲子,它安安静静地蹲着,不吵也不闹,仿佛陷入了沉思。望着猫小咪被风吹散的毛发,我的眼前出现了狮子王的背影,禁不住想:不知猫小咪的脑海里是否会浮现出金戈铁马、气冲云霄的场景呢?
就是这样,在2550多个日夜中,猫小咪在我们的身边叫着、闹着、缠着,乐此不疲地和我们斗智斗勇,给我们带来了无数的惊喜和快乐。
其实,猫小咪的猫生并不完整,它做过绝育手术。先生怜惜它,因为它不能做妈妈;女儿怜惜它,因为它没有妈妈;我怜惜它,因为它没有孩子。我们都怜惜它,因为家庭环境限制,它没有同伴可以交流。有个段子说:不养宠物,人孤独;养宠物,宠物孤独。此言甚是。
然而,我们毕竟已经习惯了被它腻着,一想到明年它就进入老年猫的行列了,便觉心下凄凉:如果没有了猫小咪,我们的世界将会怎样?如果没有了我们,它又会不会想念?
我扭过头来,看见猫小咪安然地蜷伏在身旁的书堆中,隐隐的呼噜声应和着室内乐曲的旋律,一阵清风拂面,微凉又带有润润的花香,心中的某个地方似乎开阔起来,有什么东西似乎沉淀下来,莫名的思绪似乎变得悠远起来……
这样惬意的时刻,什么都不说,已然十分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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