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纪念日

还在前几日，德旺就给沐光打电话，商量今年的纪念日怎么过。他邀约沐光际时前往，到他所在的县城小聚。受疫情影响，计划赶不上变化，沐光说，到跟前再酌情而定，如果现实不允许，延迟几天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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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电话，往事历历，不堪回首，再次回放。

三十四年前的今天，也是在这样一个周六，结束了一周紧张的学习，德旺、纪康还有沐光三个好友决定周末小聚，放松放松。

沐光有个便利条件，他的一位亲戚当时在这所学校工作，有一间办公室兼临时宿舍，周末亲戚回了家，他让亲戚留了门。那晚，他们决定在这里热闹。

从食堂打了几份饭菜，又在校门外的小卖铺买了点小食品，这就是穷学生的盛宴。尽管食物寒酸了一些，好在当时普遍消费水平都不高，这已经让三人很是知足。而且，大家更享受这小聚的氛围，聊天打屁的乐趣。

时值初冬季节，距离15号供暖还差几天，天气已经有了一点点寒意。但因为年轻，因为活力，因为有聊不完的话题，并未感觉到有多冷。其实，感觉冷也没办法，供暖前，大家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吃过晚饭，三人意犹未尽，继续侃大山。此时，几位女同学饭后散步从门口经过。听到说话声，进来小坐了一会。闲聊间，其中一位女同学不经意拿起桌上的一个软皮笔记本，随手翻看。笔记本中有几张彩图插页，话题自然引到其中的一副，那是世界名画，达·芬奇《最后的晚餐》。

画面是耶稣和他的13位门徒，共进晚餐之后，耶稣说：“你们其中一位出卖了我。”于是，这些门徒的脸上表现出各种各样的表情，有的激愤，有的绝望，只有耶稣的第13位弟子犹大表现得心虚紧张，面目丑陋而狰狞。他的一只手还偷偷摸着他的钱袋，那里面装着他出卖耶稣后所得的赏金，30块银元。

话题继续，聊到西方人因此而忌讳这个不吉利的数字13，它意味着出卖和背叛。公交车没有13路，楼层没有13层……每月的13号来临，人人小心翼翼，惴惴不安。

大家都非基督徒，聊天的话题也是不经意间引发，没人在意，也没人能参透它暗示了什么。聊了一会，女生们就都走了。但后来发生的一场意外，如果说是巧合，那这也太巧了。

那天，三个人聊到很晚。恰好办公室的后面有两张床铺，还因为次日是周日，大家可以睡个懒觉。简单商量后，决定都不回宿舍了，三人挤挤共处一室。谁曾想，死神正 一步步逼近。

纪康单独睡了一张铺，德旺和沐光挤了另外一张铺。睡至半夜，德旺开始翻来覆去，而且越来越频繁，惊醒了身边的沐光。德旺说他难受得要死，肚子不舒服。沐光只以为是晚饭吃得凉着了，也没太在意，建议他趴一会，应该能好一些。可是，德旺的反应越来越强烈，他迷迷糊糊说想上厕所，起身下床。

沐光清清楚楚记得那晚的场景，当时虽然还没开灯，但借助外面的路灯，室内还是多少有些能见度的。他看到德旺坐于床边，鞋子轮廓依稀可见，可他却怎么也套不上脚。无奈，沐光只好起身下床，替德旺套上鞋子。可就在起身的一刹那，德旺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沐光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从背后揽腰使劲抱起高大的德旺，却忽然发现德旺已经大便失禁。这很不正常，沐光喊醒纪康帮忙。待纪康打开灯时，德旺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二人帮他收拾干净，沐光揽腰，让纪康抬腿，准备把德旺抬上床。可是，不可思议的一幕又发生了。

两个抬一个，很轻松的事，纪康居然抬不动，还未直起身，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让沐光哭笑不得。他只好使出吃奶劲，一人把德旺抱上床。纪康站起身后，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说：不对，煤气中毒！

煤气中毒？这屋里虽然有个土炉子，但根本就没生火，煤气从何而来？沐光大惑不解。

好在纪康及时打开了门，这是最为关键的一步。可就在打开门之后，纪康也开始昏迷不醒，把个沐光惊得又是一番手忙脚乱。安置好纪康之后，沐光也失去了知觉。待他醒来，三人均已转移到室外，德旺和纪康在一旁看护着他。原来，沐光昏迷后，那二人慢慢苏醒。

尽管都是头昏脑涨，四肢乏力，胃里翻江倒海，好在有惊无险，捡了三条小命！

呼吸到室外新鲜的空气，大脑渐渐清醒，三人开始追凶，罪魁祸首到底来自哪里？

因学校施工需要，这是一排临时搭建的简易办公房。顶棚可以清晰地看到椽子、编织的芦苇杆、覆盖的泥巴、最外层就是油毡。很显然，隔墙顶端并不密封。如果真有煤气，必然是从那里渗漏过来。

终于找到了元凶。透过隔壁窗户玻璃，可以看到屋里的土炉子红红的火炭。没有烟道，炉口堆积着焦炭。显然，这屋里不会有人，如果有，早死透了。生着火，没有烟道，室内煤气饱和，从顶棚缝隙溢出，祸及隔壁的哥仨。

煤气源头是找到了，那么隔壁的主人不在，他为何还要生火呢？

前面交代，时值初冬季节，供大暖之前。此人在周六下班后，给炉子堆积了很多焦炭。在没有任何排烟设施情况下，任其自生自灭。中间隔着一个周日，意在周一上班时屋里留有余温驱寒。不曾想祸及他人，真是可恶！

初冬的夜里气温很低，这屋子是无论如何不能再住了，回宿舍要敲门打扰舍友，无奈挨到天明。

肠胃难受，无法进食，去了医院，大夫给开了一盒庆大霉素让他们口服，效果还不错。

尘埃落定，三人每每回忆起那晚的一幕，命悬一线，甚是后怕。幸亏三人中毒发作时间不一，相互间有个照应；也幸亏纪康反应及时，第一时间发觉是煤气中毒，并打开房门，三人才得以侥幸脱险。如果稍有差池，那天是周日，一天没人上班，过往行人也不会知道屋内有人，等周一上班发现，早已凉凉。

那天是11月13日，三人虽从未焚香拜过把子，但通过这件事早已认作异性兄弟。遂决定把每年的这一天定为再生之日，以作纪念。

纪康已于前几年因病离世，到如今，“遍插茱萸少一人”，三股叉折了一根，每年老兄弟俩能凑还是要凑一块再“叙”前缘。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感叹人生苦短，世事无常，心怀感恩，早已释然，多活的每一天都是赚的。与生命相比，还有什么放不下呢？

既然上天有好生之德，便不可辜负美意。好好生活，珍惜有生之年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