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色全然暗了下来,沈青坐在沙发一角,遮挡了室内唯一开着的灯,时间的沙漏一分一秒从我胸口流过。
望着桌上的离婚协议书,我们谁都不曾开口一句。隔着衣服,我摸了摸自己胸口那枚戒指,眼前的沈青好似年少,时光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很多痕迹。
脸是棱角分明,鼻梁是挺拔,抬头时眉眼灿若星河,垂下眼眸时整个房间都沾染了他忧郁的气质。
“你愿意嫁给他么”神父问。
“我愿意”
“你愿意娶她为妻么”神父问
“我愿意”
当这句话脱口而出时,一朵朵花瓣从天而降,耳边响起了最喜欢的那曲《Ave Maria 》,幸福从这对恋人的眼角溢出。
“我愿意娶你为妻,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你是我从沙漠走出见到的第一片绿地,你是我越过海洋见到的第一双眼睛,你是我在尘世唯一的眷恋。”
这些话伴随着椰子树飒飒的声音从我记忆深处吹来。
留意到沈青手上已经没有了婚戒,我悄悄把衣领往上拽了拽,最后的尊严,我不想被践踏。
“你在这里还好么”沈青突然抬起头问。
我没有做声,更不敢看那双眼睛,怕自己会再次沉沦,沉沦在无尽深渊,沉沦在往昔甜蜜岁月里。
突然想起大学时,有一次沈青念书的城市下雪了,他买了两张火车票,带我去山里看雪,火车从山洞里穿梭,来到一个白雪皑皑的世界。我欣喜望着窗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虽然下雪封山了,但我还是十分高兴这次的旅程。
他温柔地为我拉紧脖子上的围巾,把我环在胸前,小心翼翼半搂着我走在这大雪纷飞的广袤大地。
“映蓉,我们快点毕业吧,毕业结了婚你就可以搬到这里,我们一起生活,冬季一起看满天雪花,秋季一起看满山枫叶。你说好不好?”
“可是我还是喜欢我们的小城啊,有好吃的甜点,天气也好,街道也是干净,爸爸妈妈都在那里…”
“嗯…到时候再说吧”
我悄悄握起一把雪捏成了结实的团子,趁沈青不防备塞到他脖子里,撒开腿跑到远处。
“哈哈哈哈哈…”我笑弯了腰,笑的眼角泛起泪花。
“映蓉,你别跑,你等着!”沈青皱起了眉头,三下五除就把雪团掏出来。迈开步子走到我面前,我小嘴一撇,努力把笑出来的泪花变成挤出来几颗,像只委屈的小兔子,扯着他的衣角,在他胸前胡乱蹭着。
猝不及防被沈青抱在胸前,他转了身拉着我向后仰,只听扑通一声,沈青躺在白雪中,我躺在他的胸口。
这个男人闭着双眼,卷翘的睫毛一根一根整整齐齐排列在无暇的脸上,一片雪花落在睫毛上,睫毛好似承受着巨大的重量,颤动着微微睁开了,突然天地明亮起来,世界上怎么有如此俊俏的男儿。
还不容我开始犯花痴,那双感性饱满的唇向我袭来,世界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你又瘦了,不习惯这里的食物吗?你不能吃太辣的,一吃辣就胃痛,北方的饭菜口味太重。照顾好自己。”沈青站起来,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我面前。
那双关节分明的双手,曾经陪我走过春秋冬夏,走了一年又一年。
“你难道没有什么要解释吗?沈青”我握住那双温暖的手,他手心微微颤动,停顿了十几秒,缓缓从我手中抽离。那双手滑落到我的脸颊,指腹摩挲着我的眉骨,
“你还没有长大,映蓉。你不明白我。”
“什么叫明白你,抛弃家庭?离婚?理由呢?”
“你会明白,映蓉… 你会明白。也许有一天…”他把头埋在膝盖,不停呢喃着这句话。
“请签字吧,映蓉,就算我求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看看眼前的协议书又看看沈青,希望他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就算是骗我,就算是借口,就算只是骗我签字也行。
可他不再讲话没有只言片语,没有善意的谎言也没有赤裸裸的谎言,没有期待的一切发生。
“婷姐怎么找到你的。”这句话脱口时我心里一沉,想收回却又不想收回的问题,我想知道,却又隐隐惧怕听到答复。
“映蓉,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啪嗒,杯子从我手中跌落,水滴似散开的花朵向周边滚动蔓延,弯弯曲曲汇聚到沈青脚下。
“多早?”
“三年前”沈青的双膝向内收,他每次做错事时无助时的习惯性动作。
“你们是什么关系”我不去管脚下的一片狼藉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摸着那张我在心里想了千百遍的脸。
“对不起,映蓉。”沈青把脸埋在我的手心,我突然感到手心一热,是泪么。
“那她为什么出现在我的世界里?难道就是来可怜我吗?跑到我的世界炫耀她很早就得到我的男人吗?”
“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映蓉…不是这样的… ”沈青欲言又止,表情痛苦,吞吞吐吐,我再也无法听下去,夺门而出。
门外站着这个狠心的女人,她和他一起导演了一出戏,一出狗血剧。
这个世界怎么了,以为从天而降的友情,原来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背叛。我魂不守舍走在灯火通明的大街,风冷冷打在脸上,我没有听见身后的汽笛声,世界就变成了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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