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莫茉莉
01
昨天从市里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晚上7点,冬天这个时候天早已全黑。
下车的地方是镇里的大街上,到家里还有15分钟的车程。镇里到各个乡里平时是有班车来回的,我们村里人,来往县城,必坐我们村沿线的那一趟的车,以前我家里的舅爷爷就是开班车的。只是一般他们5点多就收工了。父亲不在家,家里也没有其他人来接,我只得叫车回去。
这个小镇是还没有出租车的。晚上有的只是一些黑车,专跑夜路,收费是平时的几十倍。
我刚一下车,还在拿行李箱的时候,就有一个司机凑上来。
昏暗的灯光下,只看得出是一个中等身材的青年人。原来是专跑我们乡里到镇上那条路的司机师傅。司机师傅都是一些中年人,只有两个人年轻一点,一个是年轻的女人,一个就是他。我虽然连名字也叫不上,但是多少都是一个脸熟。前几年坐车,听说他媳妇才给他生了一个日子。年纪大概也就30出头。他个子不是很高,也不是很英俊,永远是红红的两个圆圆的脸蛋。今晚穿的是一件大黑棉服,下面也是黑色的裤子,看起来像个老人。脚下一双满是尘泥的运动鞋,脚步却飞快,这倒是显出年轻的体力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近前,帮我拿行李,嘴里说道:“妹子,搭车啊?去哪里?”
这时候我见他一个人在夜里接车,已经明白过来。连忙叫到:“叔叔,你们怎么这么晚还在呢?是我啊”
“原来是我们那边的娃”他看清是我,“啊,我现在跑夜路,单干了。”司机师傅有点不自然的答道。
“单干啊,生意还好吗?”我笑着问。
“就混口饭吃。”
我着急回家,也不和他多说,直接说道:“送我回去,现在收多少?”
司机师傅低着头,迟疑了一下,说出一句“20块吧。你家门口的孩子。”我一听,和自己本来预计的差不多,就痛快的答应了。
02
他引我上了停在路边不远的一辆半旧白色面包车。车子里面却出乎意料的干净整洁。以前做他们的班车,真是坐垫布都是黑的不讲,还能经常从破洞里摸出小石子。我忍不住称赞道:“你这辆车倒是挺不错的,干干净净的。”
“是吧,这是我新买的车,还没开几次呢。”提起车子,司机师傅难掩骄傲:“以前的车虽然也是自己的,只是经常混着开,也就不太收拾了。”
我对他们的事情很好奇,忍不住多问:“哦,那自己单干好些,还是集体干好些。"
“这个我也就刚跑,白天给别人包车,晚上跑跑夜路。就图个自在。”开着车,司机师傅放松了许多。因为坐车大部分都是村前屋后的熟人。以前坐班车的时候经常看见,司机师傅们就喜欢抱着方向盘,会和每一个乘客搭话,问王奶奶是去县城看还是老姐姐、问张大爷看病有起色没、问放学的孩子是谁家的娃。
“这样啊,单干也挺好的。只是你这样跑夜路,年关有点生意,平时可没多少人呐。"
“是的,现在开车不赚钱了。我打算就跑这几个月,然后平时出门去。”司机师傅脱口而出,显然是早已思虑过的。
“好啊,您比较年轻,出去闯荡一下也好。”
03
现在开车不赚钱,几十年前却是大不同的。
那是还没有解决温饱的时代,全村能开车的都找不出几个,能开车是手艺活,是很了不起的。
我家里的舅爷爷据说那时候开车拉客,是所有兄弟姐妹里家境最好的,我家叔叔读书上大学,全赖他的鼎力支持。
那时候他们开的车还是三轮卡车,他们做生意还是拉客,就是同一段路,好几辆车,乘客坐那一辆自愿,司机这时就要使劲浑身解数、磨破嘴皮来拉人坐自己的车。为了讨生活,司机们明争暗斗,有时候大打出手也是有的。这是我很小的时候。后来,司机师傅们开始联合起来,组成班车,垄断路线,三轮卡车也变成了面包车。每日分班发车,轮流出工,收入平分平摊,再无恩怨。
虽然他们垄断了路线,车费也涨了,但就是过年也没有超过5块钱一人。但是这个世界变化得太快了,哪怕是这个小山村,外出的人越来越多,留在家里的人越来越少了。等车、乘车,人们觉得越来越不方便了。就像我上街,宁愿自己骑电动车也不愿等你们了。还有开私家车的就更不用说了。
在时代的浪潮里,这些黑车司机,也许只是一个认真努力的讨生活的人。不能说他们是黑心的,如果没有他们,夜里乘车的人,也许都不能安然回家。
他们也许在你身边,也许就是你的亲人。在风中、在夜里,在静默的等待。
快到家的时候,我在下意识去找以前他们停车的路口,夜色里,他们平时开的唯一一辆大巴车还停在那里,默默的像位钢铁巨人,被遗弃在夜色里。年轻一辈的司机已经不愿继续了,等到老一辈的司机退了,这一条路,又有谁来接替呢。
那时候,村里的老人进城,去哪里坐车呢?家里的小孩回家,在哪里坐车呢?也许是我太杞人忧天,也许那时候,连偏僻的村庄,都不复存在,变成了遍地跑着小汽车的大城市。
韩大爷读写训练营/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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