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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年的乡村,不比今日,一年到头,多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到了年终一瞧,除了地窖里少许山芋,檐下些许允作工分的玉米,什么也没有,依然是食不果腹,依然是衣衫褴褛补丁摞补丁,活泼机灵的四毛自是看不上眼,扑朔着一双明亮的大眼晴,欣奇地看着这个世界。
这一瞧,当真让四毛瞅出了机巧。那时物质匮乏,穷是穷点,从城市到乡村流行宣传队,乡村的宣传队到了农闲時,走村串户,没有城市的耍龙灯,但是耍狮子、敲锣打鼓唱小戏(注:庐剧)却是必不可少的。渐渐长大的四毛发现,但凡宣传队所到之处,或村或户总要给几把米,尤其是耍狮子,走演到哪户人家门口,只要表演卖力,那户人家总要捧出几枚生鸡蛋,供于表演狮子吃鸡蛋,那铜铃似狮眼一眨两眨,阔口开合间,丢进去的是生鸡蛋,吐出的只有鸡蛋壳了,加上旁边锣鼓钹的声声鼓噪和阵阵喝彩声,就出彩了。对于四毛来说,舞狮子的神气契合了少年玩耍的心性,最具诱惑的却是那几枚生鸡蛋,管饿,还有营养。
上了心的四毛自此留意宣传队的动向,只要来村里或邻近村庄,便逃了课追寻而去,去了并不闲着,干啥?一边帮着跑龙套,一边在旁边学着把式,渐渐就有了几分相似。这宣传队队长一瞅,这半大孩儿挺灵光,朗眉星目,机灵有余,也动了心思。要知道,舞狮子不仅是个体力活(一个狮头几十斤重),更讲究闪展腾挪神形兼备,这闪展腾挪却又须踩着鼓点儿,方能开合有度,搏一席喝彩声,讲究一个热闹。那时唯成分论,把人三六九等分成地主、富农、贫下中农,队长虽是喜欢也不敢违了这一点忌讳。一打听,却是书记的孩子,贫下中农,根正苗红!只是四毛还小,不方便吸收为宣传队员。于是队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经常让四毛替换着上场,尽个兴儿。
俗话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书记的几个子女也只有四毛继承了书记的灵秀之气。四毛聪慧,有了师傅们的尽心指点,不再盲人摸象,当真学什么像什么。譬如打鼓,师傅们擂鼓只求鼓点准确,表情却是木讷,也不怪,身后都拖家拽口等着炊米充饥,谁能笑出来?四毛那时还是个半大小伙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心没肺的自在,鼓点一响,哪儿还想得起家中哮喘的娘亲?掌握了技巧之后,四毛擂鼓就有神采,多了几分表演的意味,但见那鼓槌或如骤雨初落,或若晴天霹雳,手臂或作流星划落,或似风吹柳拂,眼里是亮晶晶的笑意,身体随着鼓点舞动,头发似乎也是懂得韵律,或乍起,或飘扬,极具韵味,一曲奏罢,酣畅之至,脸庞红扑扑的甚是可爱。至于唱起乡村小戏(注:皖西庐剧),无论小生老生,那台步那唱腔音色,也是拿捏到位,丝毫不差。
四毛成了多面手,哪个位儿缺人顶哪儿,自此也不再耽于课堂上按步就班读书,老书记也没法子,总是不能抵制宣传,只好听之任之。四毛最是喜爱舞狮头,不为其他,只为那几枚生鸡蛋。走村串户虽然也算工分,却终究是不事农桑,一晃几年,四毛本就粗疏的农田之事,渐渐淡忘,种不来田地,总是不能踩着鼓点插秧割稻的,也不能迈着台步去犁田施肥,宣传队是业余的,这注定了四毛以后的生存之路,只能另辟蹊径。这是后话。
宣传队的演出,让四毛在乡里村庄间有了较高的知名度。尤其是唱小戏时的小生扮相,因了渐渐长成,颇是俊逸,加上小戏台词多是乡村俚俗之词,郎情妾意之语,便引来众多待嫁之龄姑娘的好感和青睐。
但是演戏归演戏,四毛虽是曲不离口,却是懵懵懂懂,并没在意,演出之余,没心没肺的嬉笑打闹,图个开心热闹,也不曾知晓谈情说爱,却不知早有姑娘情种深播,相中四毛了,非四毛不嫁。
这一来,四毛的演艺生涯就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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