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白兰心（二）
我仍记得师父元神刚入昆吾剑那会儿，我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师兄们忧心忡忡，起初一连几日，没有一个人好好吃完一顿饭的。我将自己关在寝殿，想得累了便昏昏沉沉睡一觉，梦里仍旧一片迷雾，醒来后头痛欲裂。
每日都要到后山那个山洞前待一会儿，折颜说只要师父的仙障还在，那便是一切安好。所以，眼前的这个仙障就成为我唯一能宽心能感受到师父气息的地方。
一场秋雨一场寒，近来几日，昆仑虚阴雨绵绵，我怕那冰凉的秋雨将后山的白兰树苗冻坏了，便用仙法织出一整片云朵将树苗护住。正在施法，身后传来阿娘的声音：“小五快停下！”我停下来转过头，看到阿爹和阿娘过来了。阿爹满脸不悦，阿娘急走几步搀住我将我拉回屋内，扯出一条披风为我搭上。
阿爹在一旁道：“你刚刚有了身孕，是不可以常用仙法的，折颜没告诉过你吗？”说着扭头看着折颜。我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只是个小法术，动不了真气。”
阿娘在我手上拍了一下道：“能不用就不用，不过一片林子，我看你是闲得慌。”我马上解释道：“那不是寻常的一片林子，是师父种给我的，他说等白兰树开了第一树花的时候，他要与我在树下饮茶......”我眼神幽幽放空，望向窗外那片阴霾天空，就放佛这话师父昨日刚刚说与我听一样。
阿爹没有师父那般情趣，在他看来，师父如此举动基本上和逗小孩子差不多，他很不屑道：“你师父说什么你都当真。”阿娘马上瞪了他一眼没好气与他道：“你要是真心疼闺女，就去后山把那片云织好。”阿爹面上很不情愿，行动上却很利落，站起身嘟嘟囔囔的出去，往后山走。
折颜抱着胳膊看了一阵，歪嘴一乐，走到我身旁为我把脉。阿娘理了理我的发心疼道：“你师父不在，你每日就是如此过的？刚才问了你大师兄，他说没有一顿饭你是好好吃下的。小五，我们都知道你和你师父的感情，赶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换谁都不会好受。可阿娘要提点你一些，你既得了墨渊的深情，你便要能担得下与他在一起的任何变故。阿娘还是那句话，天下没有白得的便宜事。这刚刚有了些变故，你就如此了，往后你们俩还要共同抚养孩子，若再有事，你打算怎么办？全靠你师父给你担着？”
折颜推了推阿娘道：“你话也不必说得这么严重，小五也就是这几日心情不佳，任她再没心没肺，出了这样的事，也不可能全然不当回事的。”
我对老凤凰报以感激一笑，我靠在阿娘肩上低声道：“阿娘我懂，七万年我都等过来了，这一回，这一回我也知道该怎么做。过几日就好了，许是刚有身孕胃口不好，我怎么可能亏了我儿子。”
听了我这话，阿娘噗嗤一笑道：“你长本事了，连折颜都没看出是儿是女。”折颜好奇凑过来又探着我的脉，我缩回手道：“我感觉应该是个儿子，若是个女儿，老粘着她父君，我会吃醋的。”
直到这时，昆仑虚上才有了些生机，有了些笑语。
阿娘让五师兄将四哥和凤九叫过来，说是一个陪我吵架，一个给我做好吃的，把我养得白胖点，等师父回来看着也高兴。
阿爹捏着胡子笑呵呵道：“嗯，不错，白家狐狸就该养胖点。”
他这里高兴没几时，待四哥和凤九过来，他看到凤九身后的那一身紫色衣裳的帝君时，额角直抽抽。东华甩了甩袖子，轻描淡写道：“凤九不在，我也不好赖在青丘，我挑食，还不如赖在墨渊的地盘，让有些老家伙放心些，是不是啊，狐兄？”
我看到阿爹有些颤抖的手指，默默拉过凤九躲到膳房。
晚膳是凤九亲自做的，看着一家子围坐一起，心里不再那么空落落的，可看看首座上的空位，终究是少了个人。若是他在，他一定很高兴，会为我夹菜，还会黑着脸不满我喝酒，而我会装作看不见的样子。他眼里会装满对我的叮嘱。
我转过头，偷偷抹了把泪，回过头望着月亮，似是看到他悠远满是情谊的眼。
东华问我这段日子可有何异动，我才将将想起已经三个月有余了。我摇摇头道：“起初仙障内还会有声音传出来，慢慢的也就没有什么动静了。东华，你可知道昆吾剑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东华手支着头道：“你曾说你在盐女的元神里看到过那剑里的东西？”我点点头：“只是一个虚影，拽着一把剑喊着天外天。”东华眯起眼睛想了一会道：“若猜得没错，你那一次见到的就是盘古氏第八代始祖留在剑里的元神了，但，应该算不得是元神。北极仙尊说的那些顶多就是个传闻。”他说完看着我阿爹。
阿爹颔首道：“我也不大相信剑里有元神，即便有，可仙体若不在了，元神也不会在。”
我好似想起来一些，我也祭过钟，那时五彩石带着我的元神冲向东皇钟，东皇钟开启的一瞬间，五彩石冲出元神。而那时我的元神是晚一步回到自己的仙体内修养的。
我有些激动道：“一定不是元神！我祭钟修养时，元神已沉睡，可我的意识却还在，只不过一直飘荡着，直到结魄灯打碎后有部分记忆才入了意识，但也始终是模糊不清的，时聚时散。”
说到这，大家又沉默了，包括我自己在内都想不通元神和意识之间到底有何种联系。
晚风拂过，白兰花香阵阵，这花香里似乎都带着一个未解之谜。
我忽然想起师父让我抄的那卷《上古史集》里记载的凤族长公主的事。我将这一段记载说给了东华，东华拿起酒杯琢磨起来。
凤九凑过来认真道：“姑姑，东华毕竟毕竟岁数那么大了，过去的事肯定记得没那么清楚。”我偷偷看了眼东华，他倒是稳得住。
东华沉吟良久，放下杯子道：“魔族的大祭司上古时就教唆魔族的皇子帮他将母神剑弄到手。凤族的长公主许是动了什么心思，元神承受不住，便自斩了元神，凤族人认为这些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说到这东华眼里一闪亮，他一手按着桌子稍稍侧身道：“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白浅，你刚才说你的元神沉睡时，你的意识还在？”我点点头，东华马上道：“长公主的心思，你的意识？哼，恐怕昆吾剑内的并不是什么元神，也不过是盘古始祖的一个念想。”
阿爹边琢磨着边道：“听起来像那么回事，你能想到的，墨渊未必想不透，看来他已知晓？”
我有些心急，打断阿爹继续问道：“若真是一个念想，那该如何？”我心里期盼着，看来昆吾剑里根本没有什么天外天神力。
东华双眉紧锁道：“这么容易便能参透的事恐怕只是表象。若此时墨渊在里面面对的是一个念想，那他该如何做才能全身而退？那个念想会放过墨渊吗？别忘了，魔族大祭司的元神到现在都没出来。神族和魔族的两个元神是不可能共处的。”
阿娘若是有所思道：“的确如此，昆吾剑历经了洪荒和上古时期直到如今，它里面应该吸附了众多元神，那些元神若都没走出去的话......”
听到此，我心里的期望好似又破灭了，师父如今面对的竟是这样一个难题，外面的人无能为力。
夜深过半，我辗转反侧，下了塌来到轩辕剑前，抬手放在剑上，剑身传来冰冷之感。我闭上眼静默着，手心里竟传来丝丝温热，如同师父的掌心一般。我豁然睁开眼，心跳加速，有一种方法或许可以一试！
我刚要施法，就听到外面一声闷雷般的巨响，不一会儿，就听到大师兄在院子喊：“十七，快过来，去后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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