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

作者: 你说像月 | 来源:发表于2021-01-18 10:09 被阅读0次

    我不知道是我太久没见她了,还是我已经习惯了没有她的生活,我们之间离得那么近,近得我都可以看到她手臂上的血管和细微的绒毛,但心和心的距离却隔得很远。此刻我和她,就像隔着一江浑浊的水,江水流逝,把所有的仇恨所有的生老病死统统埋葬。—— 林培源《锦葵》

    我是太久没见她了,并且我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可能已经接受了我再也没有姥姥的事实,我再也没有姥姥家可以回去,我再也不能拥有那个唠唠叨叨满嘴歪理邪说的小老太太和爱我多于爱生命的圆脑袋姥爷。

    我所有关于姥姥家的记忆戛然而止,再没有续篇。

    我甚至已经忘记了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她当时有没有嘱咐我好好吃饭,我有没有告诉她少抽点烟。

    太久远了。

    没想到只是十几个月没回东北,这一别就成永远。

    生活发生剧变之前,鲜少给出征兆,措手不及也许才是人生常态,命运的神祗,微笑地站在云端。

    是什么让我们在相互不甚了解的情况下,旷日持久地相亲相爱了许多年呢?

    是血缘吗?

    血缘让我们出生于一个家族,身上流着相似的血液,有着相同的居住环境,每天面对着差不多的人。

    那为什么家族里还会出现寡情的人?

    不是血缘吗?

    那又是什么呢?

    是什么让我们在年龄相差半个世纪,时空出现巨大交错,几乎不能理解所有对方的想法情况下,蒙头蒙脑地,不计回报地互相爱着,我问过自己很多遍。

    后来也没有答案。

    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做到了也就做到了,也没什么厉害的道理可言。

    姥姥在世时,我曾经写过一篇名为《荒原姥姥》的文章,姥姥走后,我再也没回头读过。

    在我的世界里,那片毫无生气的荒原,已经坍塌成深渊。

    不必再回头去看了。

    我怕我凝视深渊太久,会忍不住跃入其中。

    死亡将时间和空间齐齐割裂开来,一端是远去的他们,一端是踮脚张望的我。

    也是在得知死讯的那天晚上,我生平第一次听到了死亡的声音,空旷、寂寥,仿佛可以掣住世上万物,它逼近时无声无息,像猫的足音,轻巧,带着撕裂人心的神秘感。—— 《锦葵》

    林培源是个心肠极硬的作家,总是举手投足之间,轻巧地戳破生死的秘密。

    留我们惶惶然过了许多年才能领悟。

    我跋涉于我内心的荒原,时间向前飞,人却不停向后退。

    我看见了一岁的我在姥姥家炕上爬,我看见了三岁的我趁姥姥不注意把煤渣倒进了锅里,我看见了六岁的我对姥姥说我明天不想上学,我看见了十二岁的我嫌弃姥姥腿脚慢,我看见了十八岁的我躺在姥姥家睡午觉,我看见了二十四岁的我和姥姥挥手告别,我看见了二十八岁的我叮嘱姥姥别乱跑。

    如今,一岁的我,三岁的我,六岁的我,十二岁的我,十八岁的我,二十四岁的我,二十八岁的我一起回头看向我,告诉我,你永远失去她了,最后的最后,你却并没有认真告别。

    可是姥姥,即使我因为种种原因没来得及送你,你也一定可以走得好吧。

    我救不了你,只能用一腔鲜血,供奉你百年之身。

    我们还会再见的,我们殊途同归,当我抵达时,一定要认我。

    这片荒原我走了太久了,走出去那天,我们会重新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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