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多,陈绍推开家门,居然看到男朋友真的在家等她。
“欸?你今天怎么在家,不上班吗?“
韩医生幽怨得像鸟窝里嗷嗷待哺的雏鸟,有气无力地从电脑上抬起头来:“不是早跟你说了这周六我轮休吗?想着等你回来吃午饭,一直饿到现在。”
陈绍想起午餐时段自己正跟某位精英男士看电影,顿时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正好我也没吃饭,那走吧?“
“想吃什么?我请客。“大约很久没有一起出去下馆子,韩斌也有点兴致勃勃。
”还是我来吧。我可不想再吃麻辣烫。“陈绍满脑子还缠绕着先前乱七八糟的情绪,随口扔出一句。话一出口就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她知道韩医生的薪水少得可怜,大多数时候都刻意让他在医院食堂吃完饭再回来。偶尔一起吃晚餐时,她也是提前叫了外卖到家一起吃。每次韩斌主动说要请客,她都点名要吃麻辣烫。楼下有家味道正宗的重庆麻辣烫,60元够把他们两个人喂饱。拿惯了高薪家里又有矿的陈律师在钱的问题上如履薄冰,生怕伤了小医生那脆弱的自尊。
韩斌自然明白陈绍此刻脸上的歉疚所为何来。过去这一年里女朋友委曲求全得让他心酸,他其实宁可她没有这么知进退识大体,仍然是以前那个全无心肝的二世祖。走进电梯,他不失时机地捏了捏陈绍的脸蛋儿:
“我现在也能领值班津贴了,没你想象得那么穷……说吧,想吃什么?小哥哥带你去吃香喝辣~~”
陈绍揪住他作案的魔爪:“好哇韩医生,现在都学得油腔滑调的了!老实交代,是不是跟科里那些小护士天天打情骂俏?”
韩斌却突然一愣,脑子里莫名浮现出李璐那张清秀的脸,伸出的手也心虚地往回缩了缩。
看他发愣,陈绍也没来由地心里一沉,凑上去逼问:“不会吧?真的跟护士有奸情?”
医生咽了口唾沫,老老实实地承认:“我最近在ICU,这边基本都靠资深护士顶半边天。刚来这边心理有点不适应,所以跟老护士走得有点近,每天一起吃饭聊病人聊人生。”
陈绍撇撇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老实跟你说吧,今天上午我见了个斯坦福回来的博士,人家开着特斯拉带我去逛商场,还一起看电影呢。”
仰头瞪着韩医生那张哭笑不得的脸,陈绍突然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伸出罪恶的黑手在他脸上摸了两把:“欸,我发现你还真的长得有点像吴亦凡诶……”
两个人挑了个餐馆坐定,各自扯了会儿工作上的闲篇儿。韩斌看陈绍心情不错,试探着说:“我在ICU的轮转到2月底结束,之后4个月会去急诊。“
陈绍完全不懂得“急诊“二字意味着什么,磕着餐厅送的瓜子,一脸无所谓地问道:“然后呢?”
韩斌心里暗说这意味着你得当 4个月寡妇,却只能避重就轻:“急诊工作强度大,还得24小时on-call。我想着你睡眠不好,如果半夜我接到电话去医院,可能会把你吵醒。所以我在想……还是搬回医院宿舍住吧。”
陈绍这才明白他的忐忑从何而来,停下了剥瓜子的手,从桌对面俯过身来,面沉如水,眼神凌厉得像个老刑侦:
“看来……真的跟小护士有奸情?“
韩医生一时气得无言以对。此情此景有点熟悉,仿佛回到了他总被二逼同桌气得不想说话的中学时代。这么想着,忽然又觉得心里有点暖。他的二百五丫头满世界转了一圈,居然现在又虎虎生风地站到他面前。
他动作迅捷地探出手去,揪住了陈绍探过来的脸,嘴唇正要印上去,却听到耳边响起一声尴尬的轻咳。
“呃……二位,你们点的清炒西兰花。“小服务员脸胀得通红,赶忙扔下菜就跑。
“没眼力价儿的小兔崽子……这要是在美国,小费别想要了!“陈绍老脸上挂不住,伸出筷子恨恨地戳着西兰花。
韩医生饶有趣味地看着陈绍的脸慢慢变成了紫茄子,觉得自家女朋友还是这样傻不愣登的比较可爱。老天保佑别再让她叨叨那些听不懂的AI、机器学习和法律法条了……正准备出言调戏,却听陈绍问道:“你有驾照吗?”
他摇了摇头,心下了然陈绍在想什么,不由得脱口而出:“别给我买车!”
陈绍被他一呵斥,眼眶就有点红:“能不能别搬走……我本来就容易失眠,你不在我就更睡不着了。”
久不用这招,韩斌早忘了她装可怜的手段,一时手忙脚乱地赶紧找面巾纸准备迎接山雨欲来。陈绍却委屈兮兮地征求意见:“实在要搬走,那我送你点东西可以吗?”
韩医生此刻哪还顾得上男人脆弱的自尊心,赶紧连连点头。
陈绍伸出手在空中划了个三角形:“送你个贞操裤吧……”
陈律师一手捂着刚被砸了个爆栗的额头,一手徒劳地护着脸防止被捏,眼角余光却瞟见手机上一条微信进来。
耿秋:劝说失败,Jerry要撤伙。
韩斌好不容易捏住对方脸颊的手缓了下来,看到难得一见的天真笑容从陈绍脸上渐渐褪去,代之以熟悉的愁眉深锁。他叹了口气,却听到陈绍也深深地叹了口气。
成年人的世界,毕竟是不如意十之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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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的春节过得并不像春晚舞台那样花团锦簇。随着耿秋和丁东两个团队的合并,整个二月都在重建公司文化和梳理新项目流程中匆匆度过。Jerry终究还是离开了,一度还声称要打官司确立他对Lawrence源代码的所有权,禁止合并后的新公司剽窃他的劳动成果。尽管陈绍觉得Jerry一定是疯了才会想和两个学法律的对簿公堂,但对于这位老黄牛似的前CTO仍然充满了同情,满心希望他能在让渡Lawrence时获得一笔补偿。
然而社会并不耐烦等着天真仗义的陈绍之辈慢慢长大,直接一场毒打就教会了单纯的学霸们什么叫世态炎凉。丁东背后的VC并没有对Jerry的撒泼打滚给予任何回应,而是直接拒绝给失去Lawrence所有权的耿秋团队分配股份。这招釜底抽薪的结果是把原本Jerry和丁东之间的争夺,变成了耿秋和Jerry这对老搭档的窝里斗,最终Jerry如同在那场失败的婚姻中一样净身出户。陈绍没能见证二人惨烈的割席断交,只是事后陪着师姐连喝了三顿闷酒。
“我TMD干的还是人事儿吗~~”师姐一边大口灌着二锅头,一边哭得涕泪俱下,“Lawrence是我的孩子,现在我为了这个孩子把Lawrence他爸给吃了……我TMD是母蜘蛛吗?!”
陈绍使劲拍着师姐的背以示安慰,心里也深感对不起Jerry,却又忍不住觉得师姐这比喻有种莫名的喜感。
双手没有沾血的丁博士自然而然出任了新公司的CEO,耿秋被任命分管销售,开启了Lawrence转型为AI助理后的市场化进程。之前被丁东吹捧成神的陈律师,却只被委任了一个研发总监的虚职。
“你负责让Lawrence懂得法理学,这是给一个人工智能赋予灵魂。“丁东对于陈绍对虚职的定义不以为然,”这是一项伟大的工作。在AI时代之前,只有上帝才能创造一个灵魂。“
多年后回望,陈绍一度怀疑丁东是从后世穿越回去的。他关于无人类干预的深度学习方法在2017年10月被AlphaGo Zero在围棋上的辉煌战绩引爆得举世皆知。而这套为AI赋予灵魂的传道更像是出自同月上映的《银翼杀手2049》。
不过站在2016年初的陈绍并没有在丁先知深邃的目光下折服。为AI机器人寻找灵魂之旅看起来如登天梯,工作量却实在不大,完全不足以消磨她日益旺盛起来的精力。她此刻的目光被发到微博账号“老罗Lawrence”的一封私信吸引,事关当下政法界一件沸沸扬扬的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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