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了雨后的南岭,仿佛一长卷无边的水墨画,沿天际绕了半个圈。无奈西风骤起,心中的乡愁遂积郁成厚厚的一团。尤其是当我把曾经年少的自己和如今年迈的父老乡亲联想在一块,像往事尽是遗憾,又像未来一览无遗。我期待这样的归宿,但与此同时又害怕这样的归宿。一想到人生短短数十载,生死便仿佛是一种错觉,连时间也是。正当我拍照发了朋友圈时,但见有人尾随其后,不是和我谈得来的朋友,也不是我十分尊敬的先生,单凭那段流俗浅薄的附和,便让我一下子觉得怀念,是一件愚蠢之极的事。
正如我从小希望成为一个画家,可惜邻居阿三也借口和别人说起了画画的梦想,我便觉得这个梦想、哪怕有所提及都让人倍觉羞耻。因为依我了解,他只顾抄别人的作业,而且只要小梅喜欢什么,他的梦想就是什么,所以我讨厌阿三的时候,倒觉得小梅也变得可憎起来。后来我想成为一名警察,可是白马岭的疯子老四常常喜欢冒充警察,事实上他最惦记陈家的枇杷和矿山的西瓜,于是我不得不又放弃了。好像从来不喜欢别人与我做一样的事,如果象征着好的一面,还勉强可以让人接受,但那些以此作为噱头诈骗果实的人,便让我深感厌恶。这是一种病,姑且可以称之为洁癖症。
入世以后,虽然懂得海纳百川,懂得了无人可以指摘、剥夺别人梦想的权利,但我觉得这和同流合污其实也相差不远。梦想也好,情怀也罢,它是一口井,当所有人都在舀水时,它自然而然就干涸了。试想故乡没了昔日的热闹,村里的人,像极了南岭那些散去的云烟,本身就是一份去而复返的执念,几乎没有人可以放下,但我却在西风消停后,把这份执念删掉了。如果你依然漂泊在天边,我愿你可以独自享受那种岁月易逝、沧海桑田的感觉。
我知道错不在故乡,不在梦想,也不在阿三,疯子老四,而是我不能容忍那么神圣高贵的情怀被人当作玩笑冷嘲。于是我便自以为如何地被侮辱,动辄悲壮起来,甚至误以为自己背负起叱咤风云、扭转乾坤的使命,如何地至死都不能原谅那些居心不良的人。看起来简直像一场没有观众的闹剧。如果我没有听到阿三说梦,看到老四冒充,那么我会选择做一个画家或者警察,就像我没有看到朋友圈的那段流俗浅薄的话,我亦不会觉得怀念故乡是一件愚蠢之极的事。不知从何时起,赶上潮流就意味着先进的声音甚嚣尘上,像一句话不夹带个英语单词就显得知识匮乏,聊天交流不用字母缩写就是土气,但当这一切“过时”濒临罕见,又免不了让人怀旧起来,这种反复无常的跟风,恰似一种时尚的代名词,滑稽的是,谁都不愿意落伍。
忽然想起之前很喜欢的一首歌,因为画风诙谐逗趣、歌词大意和曲调被篡改而走红网络,以至于原唱那伤心的故事和动情的歌声被世人渐渐遗忘,不久后,翻唱者锒铛入狱,而我觉得那首歌也不再好听。看样子,人们心中素来就有破坏的念头,无论是模仿一个让人感动的镜头画面,还是翻拍一段经典的电影桥段,真正意义上都是在破坏它原本在人们心中的印象。尽管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万事万物追根溯源都可能是一个原点,但与时俱进不应该是将其发扬光大吗?这样流于表面的齐头并进不但不利于优美长存,反而有点落井下石的味道。有意思的是,在这个卖弄的过程中,很少有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到底是想要情怀的外衣,还是旁观者的倾慕,想要梦想的光环,还是旁观者的尊敬。
好在许多人明白性格与命运生死攸关,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会加以克制,即使遇到招摇撞骗之徒也不会当众拆穿,哪怕曾经给你下过圈套、设过埋伏的敌人,也都难以让你勃然大怒。因为嫉恶如仇的下场只在武侠小说才得以施展,现实中不会隐忍便处处碰壁,搞不好还会被人当成冲锋枪,因而看破不点破算是一种老成练达,深谋远虑,实际上却像积郁成疾的开端。更重要的是,愈是自以为洁的人,就愈心疼自己,视独一无二为标杆,视偷合苟同为无耻,结果遭到见风使舵者的诋毁,所以与其改变别人,不如改变自己,也因此放弃过许多情怀、许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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