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生你活得像一只鸟,像一阵风,像一头猛兽。事实上你不如一只鸟,因为不是你想停哪就能停哪的,而风更自由,可以往四处吹,不受约束…你总希望通过超越来弥补以前虚度的光阴,但当你为了所谓的自我实现抵达一个又一个的终点时,才发现一直站在金字塔顶尖的人根本不存在。这不过是一场徒有虚名的竞赛,连裁判都是假的,而且遗憾越来越多,生命的长度原来不是速度可以决定的。
余生也许你想活成一条狗,忠实的土狗,守在家门口,来人只管叫两声以表忠诚,自然也可以活成一座山,谁都望而生畏,别人休想挪动你半步,那时候雨打风吹、日月星辰统统是过眼云烟,每一天你都能把心安静下来,每一个夜晚都是完整无缺的。然而,迷途知返则意味着你得放弃这半生的价值还能正常活下去,也得放弃在社会的影响力,哪怕这种影响力微薄到不值一提,但总有你认为的意义所在,同时你也害怕甚至不甘心别人不劳而获。尽管你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知道欲望无穷无止,生命终归尘埃,但就是舍不得停下脚步。当然,你十分清楚身边那些终日想着男耕女织生活的人,并非真正乐意归家故里,实际上比你还怕丢掉工作。赖以生存的根基没有找到,所以谈不上回家这条路。
以前坐长途车,大大小小的包袱必定有一个装满着零食小吃的,不装其他东西,可能会装两本书,这都是你为了消磨时间准备的,而且坐车前脑海里通常也会演示几遍,从而不琢磨目的地以外的事了。及至后来,你看城市里的车水马龙,也想有一辆车属于自己,犯不着挤公交瞄座,到时想坐哪就坐哪,然而愿望实现,你却更想一台直升机,也许哪一天真的如愿以偿,指不定你还想飞出地球。看得出来,追赶欲望的速度是你这些年心浮气躁的原因。
曾经从南明路到人民广场,无论是坐公交还是走路,时间不同,风景不同。花为什么开为什么谢,都有着不同的道理,但总会途径一排梧桐树,倘若黄昏来临,暮影交错间南浦两旁的鸽子楼依稀可见,路边商贩那卖水果、玩具的叫卖声像踏实而温暖的问候。当你穿过小巷来到南明河畔,轻烟四起,两岸灯光瞬间照满了依依垂柳,刹那间心情豁然开朗;再往前,过了在水一方就隐约可以望见甲秀楼,总之不着急,下一站也许就有座位,为了这个座位你还觉悟了许多秘密,比如某人收拾东西,或看站牌或移动屁股,那么他准要下车,而且根据前上后下的规则,后排座位一般都会先下。这些伎俩后来不知为何变得毫无用处,哪怕四季风景都在,只不过你没时间关注它的变化。看方案只要结论,听汇报只要结果,你像一台乐此不疲的高级计算器,得了信息后立马整合输出,完全不在乎与之相关的奇闻异事。
现如今从北京西到广州南,高铁早已把传统的火车行程缩短了三分之二,而飞机仅仅需要十分之一的时间,那么大的世界越变越小。如有任务,第二天则可以立即动身,仓促到你来不及前后思考如何打发那些无聊的时光。未来也许有更快的交通工具,像水上滑梯,只消一闭眼就可以到达目的地,这是一种假设,并不基于任何客观条件。好在这个过程中你得到了巨大的收益,节省的时间你可以做其他更多的事情,甚至科技信息的发达让你坐车之余可以同时远程办公。可是你忘了慢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无聊也是一件需要认真对待事,在慢和无聊中你反而醒着,醒着,做自己爱做的事。
回忆起过去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仿佛只有那些想方设法打发无聊时光的事情在生命里留下了一点儿痕迹。不记得那一年是哪一年了,总之有许许多多个傍晚你在草地上晒太阳,晒着晒着也就睡着了,如今想来那些人和事依然还有些模糊的印象,比如身边飞舞的塑料袋,结满黄瓜的藤,还有树的影子,牛的声音,墙边站着几个闲聊的人,越想越清晰,越想就越补充一些没有的细节,反正无伤大雅。那时明明是个小屁孩,却觉得人生是场梦,天大的事,睡一觉什么都没有了。现在想来,人生的确是一场梦,过去的那场梦醒了,如今的这场梦,痛是痛苦了点,只不过还没醒,只因为你和大多数人一样,觉得每天都像在打仗,时刻容不得半点懈怠。既然心中都是大事,也就多少腾不出一块空地来容纳无聊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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