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76年,长安。
推开沁香园古色古香的木制雕花门,便可听见那入耳丝竹声,台上能歌善舞的女子正翩翩起舞,跳着时下最受欢迎的《绿腰》,空气中弥漫着美酒和女子脂粉的香气。这里便是长安城著名的乐坊——沁香园,京城豪右,朝中大臣和文人墨客寻欢作乐的必去之所。
长安城外,碧草青青,几个身着齐胸襦裙的妙龄女子正一边相互嬉闹,一边往城中行走。
“姐妹们,我们要快一点赶路,戌时我们还要登台表演呢,可别耽误了!”一个青衣女子说着,回头唤道:“湄儿,快点啦,别玩啦!”
身后那一袭蓝裙的女子不紧不慢的敷衍道:“你们先走吧,待我捕到这只蝶随后便来。”说着便用一叶白丝绢小扇追逐着一只宝蓝色的燕尾蝶,众女没办法,只得先行一步,留下湄儿一个人。
那蝴蝶像是累了,停栖在湖边的树梢上,湄儿默默地走近,走近,心中一阵窃喜……
“小心!”一个男子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湄儿还未回过神来就被一人推开,她只是看到仿佛有什么东西向自己飞来,只听一阵兵器乒乓的撞击声响起,向她飞来的那支箭被一个年轻男子剑所击飞。
“姑娘,你没事吧!”看着湄儿煞白的脸,男子问她。
湄儿回过神来一看,此人衣着绛紫色绸制骑射服,手握着佩剑,剑眉星目,面容英俊,身后走来一匹强壮的黑鬃白马。湄儿注意到他的衣料做工考究,镶着有金边,还配有一块玉,目测是上品,这样的人,想必也是京城豪右,可是她居然未曾见过。
“喂,都怪你随意拉弓放箭,看把这位姑娘吓得不轻!”男子回过身对身后出现的一位白衣公子喊话,白衣公子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一样的年轻潇洒,气宇不凡。
湄儿显然是受到了惊吓,吓得双腿无力地蹲了下去,捂住胸口不停地喘着粗气。
“姑娘对不住啊,在下无意冒犯!”白衣公子忙走上来赔礼道歉。
救了自己的紫衣公子骑着马过来,伸出手:“姑娘是要进城吗?在下带你一程!”湄儿看这天色已晚,怕是赶不上晚上的表演了,遂点头同意。
“姑娘家住哪?在下陆瑾瑜,字子煜,敢问姑娘芳名?”
“小女子姓许……”
陆瑾瑜明白,姑娘家的名字不方便告诉别人,也就没有多问。
他们就这样,一直往前行。
“陆公子,我家就在附近,让我下来吧。”
“无妨,我送你啊。”
“陆公子留步。”湄儿跳下马,准备离开的那一瞬间回眸一笑,“有劳陆公子了。”
陆瑾瑜看着这张清丽的脸庞,恍惚之间失了神,就这样呆呆地看着那小巧的身影翩然远去。
戌时,沁香园。
丝竹管弦之声响起,善舞的歌妓在台上旋转着,婀娜多姿,那是多年前杨玉环所编的《霓裳羽衣舞》,那铮铮的琵琶声便出自湄儿之手,赢得掌声不断,湄儿忘情地弹奏着琵琶,这是她最爱的曲子之一。她的目光移至台下,突然瞥见过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是他!陆瑾瑜!真的是他!湄儿手抖了一下,曲调霎时间变了,她马上把曲子做了一些小改动,曲子顿时变得更加清脆动人,令台下的观众如痴如醉。
“台上那位弹琵琶的姑娘好生眼熟啊!”陆瑾瑜扯了扯自己同伴的袖子,“孤鸿,她是谁啊?”
“子煜,你连她都不认识啊!她就是沁香园最善弹琵琶的许姑娘,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长安城里人人皆知。也难怪,要不是我,你以后也都不知道,谁叫你整天只会骑马射箭,正所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也!”欧阳谦举着酒杯仔细端详着。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欧阳谦转头看见陆瑾瑜正盯着弹琵琶的姑娘发愣,不禁白了他一眼,正色道:“听说至今许姑娘还未曾婚配,陆兄岂有此意?”
被同伴这么一调侃,陆瑾瑜马上正经起来,一把折扇拍过来:“少来,只是好奇罢了!你说今天在城郊遇到的那位姑娘会不会就是她?”
陆瑾瑜一回府,就置办了好些锦帛命人送往沁香园许姑娘的住处。
“湄儿,过来看看,又有一批锦帛了!”门外清荷在叫她。
“无妨,纨绔子弟京城豪右都是一样,我不想与他们有太多的交集,我这锦帛尚足,清荷姐姐把它们分给姐妹们吧!”湄儿只管擦拭着父亲送她的琵琶。
“其中有宁国府陆公子送的,你确定不出来看看?”
“陆公子?是白天那个陆瑾瑜吗?”她只好唤道,“送进来吧!”
湄儿看了看这些绫罗,不禁感叹其出手阔绰,因为这些上好的雪锻不是民间所能看到的,估计是西域进贡的波丝绸。她抚摸着那细腻如水的绸缎,突然看到有一封信,上面写着:“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湄儿看着这遒劲有力的笔画,会心一笑。
相见于长安城外,相识于沁香园中,两人遂约见于长安城外一处幽雅的碧湖中。
泛舟碧湖之上,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湄儿一袭蓝裙,轻风拂动着她的发丝,飘飘然似九天玄女。
“陆公子何以光临这丝竹管弦的嘈杂之地?”湄儿转头问道。
“所谓君子通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乐乃音乐,诗歌,舞蹈,此乃高雅之艺,何谈嘈杂?许姑娘自嘲了,本是通晓音律之人,又何称沁香园为丝竹嘈杂之地?”
“陆公子辩矣,见陆公子谈吐不凡,可有考取功名之志?”
“吾厌官场之气,时政事渐损,权移于下,吾志不在此,大丈夫生来就改战死沙场保家卫国,惜如今国力远不如贞观开元年间,外族时扰本朝边境,为国者却仍贪图享乐,庸也!”
湄儿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正色道:“休得胡说,此事你我心中明了即可,可别祸从口出,招致杀身之祸!”
陆瑾瑜笑道:“看四周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如此良辰美景,许姑娘可否赋诗一首?”
“陆公子说笑了,我本是小女子,才疏学浅,学识浅薄,又岂敢班门弄斧?”
“许姑娘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想必饱读诗书,在下已听闻姑娘的琵琶曲,便知姑娘绝非常人,赋诗一首,想必只是小菜一碟!”
“好,那我试试。”湄儿望着远方的蓝天,轻声吟诵道:“袅袅云中峰,盈盈碧水中,舣舟一长啸,四面来清风。”
“果然是才女,出口成章!”陆瑾瑜不禁拍手叫好。
“献丑了!”湄儿点点头,环视着岸边的垂柳,湄儿灵机一动,想出一个对子:“绕堤柳,柳映清波,更添三蒿翠。”
陆瑾瑜沉思片刻,遂脱口而出:“隔岸花,花分东西,却显一迈香。”
两人为此刻的默契相视一笑。
相处下来,两人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从政治理想谈到诸子百家,大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相见恨晚之意。
二人遂为知己。
图片来源:花瓣网也时时期待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书信,以前从不去烟花之地的陆瑾瑜时常往沁香园跑,两人时时相伴,情愫暗生,常相伴于清河细柳间,一人弹奏琵琶曲,一人舞剑,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从当初的“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变成了“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年,他二十一,她十六。
一日,他从太极殿出来,踌躇满志,因为皇上命他率兵征讨北方动乱的外族,而且父亲答应他,若凯旋而归,便允许他娶许湄为妻。
路过一家弦乐店,他被入耳丝竹声所吸引,进入店内,里面全是各色精美绝伦的乐器,其中也不乏名家上品,可他却一眼看中了角落里那把不起眼的旧琵琶。
老板很是惊讶,问道:“公子衣着考究,定是富贵人家,可为何众多华美乐器看不上眼,偏偏挑了这旧琵琶?”
“我看着琵琶有些年头了,可有何传奇故事否?”
“说来还真有,多年前我去西域一带做生意,碰上一个落魄的西域人,他说过,这把琵琶是汉代王昭君出塞所配,只有有缘人才能弹奏出声,疯疯癫癫说了好些不正经的话,我看他可怜,就买下了这把琵琶,这琵琶可弹不出声,估计坏了。既然公子与之有缘,那我就做个人情赠与公子了。”
陆瑾瑜谢过老板,叫人把琵琶包装好,带回了府中。
他轻轻的擦拭着着把琵琶,惊奇的发现,琵琶在他手中渐渐的变换了模样,原先残破的外形渐渐变得丰腴,隐去的色彩和花纹得以重现,脱落的五色宝石也重现了,陆瑾瑜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好奇的拨弄了一下琴弦,果然如老板所说,弹不出声音,他开始纳闷,这把琵琶在他手中在她手中既然能够焕然一新却弹不出声音,怪矣!
他就这样思考着,思考着,渐渐的,他有了些许睡意……
“秋木萋萋,其叶萎黄,有鸟处山,集于苞桑。养育毛羽,形容生光,既得行云,上游曲房。
离宫绝旷,身体摧藏,志念没沉,不得颉颃。虽得委禽,心有徊惶,我独伊何,来往变常。
翩翩之燕,远集西羌,高山峨峨,河水泱泱。父兮母兮,进阻且长,呜呼哀哉!忧心恻伤。”
飘飘忽忽间,他听到一个哀愁的女声和着那缠绵悱恻的琵琶声唱着这首怨词,他眼前的这个女子,抱着琵琶,遥望着南归的大雁。女子披着厚重的披风,手中弹拨着琵琶曲,随着视线转移,他看到她的面容,发如青丝,肤白胜雪,朱唇皓齿,如此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难道就是那出塞的昭君?他不禁揉揉自己的眼睛,什么?!
他没有看错,眼前的这个绝色女子,和许湄长得一模一样!他吓呆了。喊叫起来:“湄儿!湄儿!”
从睡梦中惊醒,陆瑾瑜回过神来,才发现那是一个梦,他看了看,那琵琶上的五颗色彩绚丽的宝石,正好呈现出一朵五瓣梅的形状,他认得,那五颗宝石依次是托帕石,黑曜石,月光石,石榴石和蛋白石。难不成这真是昭君出塞的那把琵琶?
“好漂亮的琵琶!”湄儿惊叹道,“想必价值连城吧!”
“梅花傲霜斗雪,高洁如你,我特意为你挑的,喜欢吗?”陆瑾瑜对他的梦境只字未提,即使说出来,她只会当作笑话吧。可他有种强烈的预感,湄儿便是这把琵琶的有缘人,抑或,昭君乃湄儿前世,湄儿乃昭君今生。
图片来源:花瓣网湄儿抱着琵琶端坐在一旁,转轴拨弦三两声,清脆的乐曲响起,时而婉转时而铿锵,音质上乘,一曲戛然而止,颇有余音绕梁之势。
果真只有她才能弹奏出声。
湄儿抱着琵琶,遗世而独立,使人不禁想起:“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只是这佳人不是李夫人,而是许湄。
陆瑾瑜望着她,不由得痴了。
长安城外一片桃林,落花满天,绚烂如霞。两人同驾一马,纵横十里桃花之间。
“湄儿,你可有何心愿?”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湄儿,十天之后,我将带兵出征,待我凯旋而归,必八抬大轿迎而娶汝!”
“出征?”她惊愕的看着他,虽说她是长于深闺的小女子,可她知道,带兵出征意味着长年分离以及性命之忧,她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她轻声吟诵着,转头问道,“时日可久?”
“短则一年,长则三年。”从她眼里,陆瑾瑜看到了忧虑和不舍。
湄儿沉默着,纵使是一年,也是多么漫长啊,可是,杀敌报国正是他的梦想,自己怎么可能如此自私去阻碍他?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她咬咬嘴唇,说:“无碍,我等。青丝三尺,唯君解之。”
十日之后,陆瑾瑜带兵出师征讨突厥和回纥,兵出长安城,声势浩大。
长安城外的碧湖旁,有一位绝美女子正为随行的军队弹奏着琵琶曲送行,一曲《兰陵王入阵曲》铿锵有力,铮铮作响,士兵听之,皆意气风发,士气高涨。
两人相见于长安城外,相识于沁香园中,相恋于碧湖之上,相许与桃林之间,此后相思于寂夜婵娟之中。
时时望着北方的雁,盼望着他归来的日子。
常常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
她吧对他的思念,熔铸于诗词乐曲之中,她精思傅会,创作了一首琵琶曲,她的精通音律独具才情使得此曲一时名声大噪,她只有在每月十五才在沁香园弹奏此曲,因此每月十五,沁香园总是高朋满座。此曲无谱,因而只有她一人会弹,此曲亦无名,因而众人称其为《长相思》。
晚唐的温庭筠写下: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这或许便是湄儿的心灵写照吧。
只有那把琵琶,默默陪伴着她,在此期间,先后有三位富家公子向她提亲,她都拒绝了。
她已经十八岁了,同龄女子一个个早已为人妻为人母了,有人说她自恃貌美,因而清高。
不是清高,而是有所待。
公元778年秋天,边境传来捷报,战士们正返京长安,湄儿怀着无限的喜悦等待着她日思夜想的人归来,她从窗户探出头来望着大街上的车水马龙,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战士们怀着喜悦的心情穿梭在街道上,她看到了他形影不离的好友欧阳谦,可他却迟迟不见踪影……她顿时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应该就在后面吧……”她总是这么安慰自己。
“许姑娘……”
欧阳谦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后,湄儿望着他,像是在哀求他不要出声,她依旧往楼下不停地张望。
就这样,太阳开始落山了,街上的人开始稀稀落落,她还是没有等到他。
“子煜,他……殉国了……”
虽然她心里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感到眼前一片眩晕,若不是欧阳谦在身旁及时扶住她,她早已昏死过去。
“为什么……”两行泪划过脸颊。
接下来的几天,湄儿茶饭不思,也从不登台表演,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愿见任何人。只是抱着琵琶,失魂落魄。
哀莫大于心死。
曾立誓,十里桃花,两人一马;
现落得,孑然一身,泪如雨下;
曾梦见,八抬大轿,风光婚嫁;
现惊醒,一切过往,终归浮华。
一天,她擦拭完琵琶后,不经意间弹奏起了那首《长相思》,曲罢片刻,她蓦然回首,是他!这……是幻觉吗?她伸手想要去触摸,可什么也没有,但是他的面容却显得如此真实。
“湄儿……”他在对她说话。
她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泪水,她抱着他送的琵琶大哭起来……
后来,她发现,只要用着琵琶弹奏《长相思》,他就会出现在她眼前,尽管是虚幻的影像,尽管不真实,但是湄儿希望,想念的时候,哪怕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着琵琶,难道能够招魂?
她每每想念着他,就会用这神奇的琵琶弹弹这首具有魔力的曲子,任凭时光的流逝,陆瑾瑜依旧像当年一样是个英俊潇洒的翩翩公子,然而她的容貌,正在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渐褪去当年的风采……
公元788年。
韶华易逝,流年似水。已经二十八岁的湄儿已经没有了十年前倾国倾城的容貌,也就在这一年,她的命运扭转了。
宫廷内部发生政变,受牵连者达四百人之多,湄儿的父亲也在其中。皇上下诏受牵连的人都要被株连九族,湄儿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被慌乱的送上了一辆逃往南方的马车,什么也没收拾,只带着她那把从不离身的琵琶。
“湄儿,你一定要活下去!”看着父亲写给自己最后的书信,湄儿早已泣不成声。
一路颠簸之后,她便开始了她寄人篱下的生活,那个地方距长安千里之遥,在那里无人欣赏音乐,至此,琵琶经久不弹,而三十岁的她,被人嘲笑为“老姑娘”,她依然不愿嫁。
两年后,她被迫嫁给一个商人,常年随夫君漂泊在外,了无生趣的生活使她无心弹奏琵琶,也无心梳妆打扮,只是在抑郁中感叹着时光匆匆,也当然不会弹奏《长相思》,她怕陆瑾瑜看到她如今这副模样,她也想了结此生,但她想到父亲千辛万苦安排人将自己送出去,解除了杀身之祸,想到陆瑾瑜曾说过,不管结果怎样,自己都要好好活着,快乐的活着。
公元815年,江州。
这一年,湄儿随夫君来到江州做茶叶生意,丈夫前日去了浮梁买茶,留她一人在船中,船停泊在浔阳江头。湄儿就在船上望着那轮皎洁的明月,不久,湄儿便睡着了,睡得很熟,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傍晚时分,她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她梦到了自己的童年,梦见了自己的父母,梦见了沁香园,还梦见了他,梦见自己从前无忧无虑的生活,快乐地弹着自己喜爱的琵琶,和陆瑾瑜一起吟诗弹琴的日子。而如今,人走茶凉,想起风光的少年时代,对比如今的悲凉之境,湄儿心生无限伤悲。湄儿是哭着醒来的,泪水纵横,脸上的脂粉也花了。
她起来洗了把脸,泪眼朦胧中,透过铜镜,她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这,是幻觉么?
她用手抚摸自己的脸庞,皮肤依旧没有往日的光滑有弹性,依旧还是如今苍老的模样……她看着那把琵琶,静静的躺在那,她走过去,抱着琵琶,走上船头,外面月明风清,枫叶荻花正随风摇摆。
她情不自禁的用琵琶弹奏着自己记忆中的曲子,随着指尖在琴弦中游动,清朗的琵琶声从江心散开,她记得,那一首,是《绿腰》,沁香园常演奏的曲子。
只听远方响起一个浑厚的男音:“弹琵琶者何人?”湄儿停了下来,不敢应答。那人似乎把船驶到附近,邀湄儿出来相见,湄儿犹豫了很久,经不住对方的盛情邀请,只得出来相见,她抱着琵琶,半张脸还藏在琵琶的后面。
“吾乃白居易,字乐天,闻汝之琵琶曲,精妙绝伦,吾与客别与此,却无丝竹管弦之声,醉不成欢,可否求得一曲为友送别?”对方说话听起来文绉绉的,倒像是个雅士,已经二十年无人欣赏自己的音乐了,知音难觅,湄儿于是答应了。
她拨弄着琴弦,渐渐的找回了自己年轻时演奏音乐的感觉,随着她指尖的灵巧滑动,一曲《霓裳羽衣曲》后又是一曲《绿腰》,声如流水,清脆悦耳,曲罢,只听对方询问:“姑娘何方人士?”
湄儿简单的把自己的情况说了说,对方听后,颇为感慨,沉默良久,对方吟诵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经交谈,对方本是一个极具政治才华的诗人,在朝中颇受排挤,被贬谪到江州任司马,正是同病相怜。
对方后来提出:“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湄儿感动极了,遂坐下弹出了那首许久不弹的《长相思》,众人闻之皆垂泪涕泣,她自己也泪下沾襟,他们在悠扬的乐声中安然离去……
湄儿不住地弹,指尖慢慢的渗出血来,但她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她看到陆瑾瑜出现在她眼前。
“湄儿……”她看到他伸出手来,她随他而去,落入水中,抱月而眠……
那把琵琶,就这样静静的躺在船头。
依照古礼,溺死不详,湄儿的尸首被打捞上来后,草草下葬,无人为之悲伤为之惋惜,一同下葬的,还有那把已经变得残破不堪的琵琶,那首《长相思》也随之幻灭失传……
公元2005年,江西九江。
电视上正在报道一则重大考古事件,在湓江附近出土了一具唐朝女尸,尸骸保存较为完好,一把陪葬的琵琶光鲜如新,材质极佳,造型奇特,其上镶有托帕石,石榴石,月光石,黑曜石,蛋白石五颗宝石,呈一朵五瓣梅状,其年代可追溯到汉代……
那把琵琶,就这样静静的躺在博物馆的玻璃橱中,刹那间,它开始迅速老化,腐化成烟,灰飞烟灭,不见了踪迹.
此琵琶名为“招魂”,环佩空归夜月魂的“魂”,而如今,它再也无法招魂,再也无法弹奏那首《长相思》。
(根据《琵琶行》以及个人想象所作,纯属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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