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细雨如织的午后,我们沿着翠湖路往西缓行,寻访昆明城那座著名的百年军校——云南陆军讲武堂。从市区旅游图上可以看到陆军讲武堂就在这条路上,也就是离这片湖区不远的“第22号”。
湖风挟着淡淡的荷香柔和轻扬,路边的垂柳挂着厚厚的水珠,车子驶过,气流撞成一阵急风,柳枝歪扭扭地摇摆,柳梢上滑脱的水珠,在低空回旋后迅速下落,我们躲避不及,被卷得满头满脸尽是水雾,只好加快步子绕上湖堤。
翠湖堤岸绿柳成行,其实,这个“绿柳堤岸”是有故事的,记得有史记载,明太祖朱元璋的养子沐英将军,因为爱马就常常到这片湖岸来看马弁洗马,有“种柳牧马”之说。
古有种柳牧马,今有翠湖观鸟。恰时,一只长嘴白羽大鸟从眼前掠过,一转头,几柱哥特风格的建筑尖顶隐约出现在茂密的树梢。我们往前再走几十步,就看到了中国传统的人字缓坡黑瓦屋顶,接着是圆拱形的窗户,姜黄色的墙。
讲武堂,一座规模宏大的庭院楼阁矗立在眼前。设计师把兴盛于中世纪的法式建筑风格融合了中国屋宇结构的传统技艺,精湛地建造成古朴典雅、高贵庄严的云南陆军讲武堂。
讲武堂系土木石材,布局巧妙独特。由长短相同的四幢直角排楼,从东西南北对称衔接,严实无缝地组成一个走马转角式的巨大四合院,修建出中国最长的楼中通道。院内自然围出一方宽广的操场,与整座院落自然地融为一体,充分利用了建筑空间。四幢排楼四角可出入的拱形门洞,中国式的延伸屋檐,西式的拱形门檐窗檐及廊柱,显得标新立异又不失大气凛然。
讲武堂东楼是主楼,也是行政办公楼。正门在东楼正中,是高16米的三层楼房,面临翠湖西岸。西楼为教室,宿舍区域在南楼与北楼。南楼中部的三层楼房就是阅操楼,正对面就是练兵场,视野开阔,庄重威严。
天空依然飘着雨,草坪绿意染心,我从当年的南座阅操楼下走向练兵场的跳台。想到百年以前,也是这样落雨的午后,就在这方练兵场上,一个个矫健的身姿冲向跳台敏捷翻越,进行着严格的训练,不由又想到为了创办这所讲武学堂的沧桑往事,关于百年前的那个“庚子灾难”。
1900年,是中国农历庚子年,昏庸腐朽的清王朝在帝国列强的进攻下屡战屡败。这年8月14日,英国海军中将西摩尔率领的八国联军最终攻入北京外城,清军退回内城与列强联军展开激烈巷战。15日凌晨,美军率先对皇城发动进攻,北京城彻底沦陷。
15日清晨,天色尚朦胧,慈禧已乔装一翻,扮成了乡下妇人,穿蓝布衫梳汉式头,光绪着黑纱厂衫和黑布短裙。而后,慈禧不顾光绪的哭求,命人推珍妃下井,这才慌张狼狈地由西华门奔到德胜门,从德胜门乘驴车仓惶西逃。
史料这样记载:“破城而入的侵略者烧杀无情,无物不抢,无物不夺。中国自元明以来之积蓄,上自典章文物,下至国宝奇珍,扫地遂尽,所失数万万不止。”
中华民族在耻辱中度过了1900庚子年。当时,外患兵祸连天,国内阶级矛盾不断激化,导致民族民主革命运动不断爆发。腐败的清廷为挽其垂亡的封建统治地位,1901年1月29日,逃亡西安的慈禧发布上谕,宣布实行“新政”,推行官制改革,废除科举,提倡商务,创办学堂,公派留学,编练新军等一系列改革举措。
直到与列强国屈辱议和后,1901年10月6日,两宫自西安启程,一步三顾地缓缓回銮,沿途不断探听八国联军撤兵出京的最新消息,于1902年1月7日午后1时50分,两宫銮驾终于抵达正阳门。
很快,清廷釆纳了老臣们的强兵护国之道,开始大力推行编练新军。1903年12月,设立了练兵处。1904年,划定常备军、续备军和后备军三等为新练军队,1905年,计划在全国共编新军36镇。新军编练亟需新型军官,为适应形势的需要,清廷奏准新军第十九镇云南筹办陆军讲武堂。
1907年,时任云贵总督的王文韶经多方研究,决定把讲武堂建在昆明翠湖西岸,也就是明代沐英将军的柳营。王总督找来曾公派留学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的胡景伊,委托了他筹办云南陆军讲武堂。这年,公费留日的李守先刚毕业就被电调回滇负责陆军讲武堂的建筑设计和施工。
1909年2月,云贵总督易为李经羲。同年8月,李经羲改命同是日本陆军士官校毕业的韩建铎与胡景伊相互配合,共同筹办讲武堂。
1909年9月26日,云南陆军讲武堂首批学员正式开学,与1906年在天津创办的北洋讲武堂,1908年在奉天创办的东北讲武堂,成为我国清代的三大新式陆军学堂。
晚清政府推“新政”练新军主要是仿效日本,讲武堂开办初期,设有步兵骑炮工四个兵科,仿照日本军校的课程,教官大多数毕业于日本军校,也有聘用国内武备学堂的毕业生任教。讲武堂开学后,设计师李守先,同时又兼任讲武堂的文职教官,还讲授数学、测绘等课程。李守先是云南泸西县人,1903年从云南高等学堂考取官费赴日本留学,学习法律,1904后主攻土木建筑工程专业,兼修铁道勘测设计。
云南讲武堂处在中国近代历史转折期,在社会发展进程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1911年10月,蔡锷率讲武堂师生为骨干的起义军攻占清廷昆明总督署,推翻了清王朝在云南的统治,第二年,蔡锷将云南陆军讲武堂改为云南陆军讲武学校。
1913年,唐继尧执政云南后兴办教育,为了扩大讲武堂的影响,他于1916年派特使到马来等地宣慰华侨,筹措捐款,公开招收海外华侨子弟和外籍学生,开启了中国军事学校向国外招生的先河。至1935年云南陆军讲武学校被改编为"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昆明分校",二十多年办学期间招生了22期,在第12期到第18期招生中,有许多来自马来西亚、越南、朝鲜等国学员,为东南亚国家培养大量指挥军官。
在局势动荡、外冦入侵的年代,从云南讲武堂走出的大批军事人才,曾为辛亥革命、护国护法运动及抗日战争立下了赫赫战功。如第3期的朱德,家境贫寒,从四川一路走来,历尽辛苦还是错过了报考时间,衣衫褴褛的他被警卫拦截门外,巧被当时巡视讲武堂的李经羲撞见,认为朱德必是人中之龙而破格录取。再如著名将帅叶剑英就是第15期学员。
云南讲武堂经历了中国从衰败动荡,到图存救亡,最后奋进崛起的全过程,其抵御外辱,坚忍不拔的精神具有极其重要的历史教育价值。
此时,我在巨幅浮雕墙下,瞻仰浮雕墙上的32位元帅和将军,轻轻拭去浮雕像上的粉尘。不敢惊扰英魂,在浮雕墙的两头间踮起脚尖慢慢地迈着步子,感慨沧桑,耳边犹如响起了当年这里的军歌:
“风潮滚滚,感觉那黄狮一梦醒;同胞四万万,互相奋起作长城;神州大陆奇男子,携手去从军。哪怕它欧风美雨来势凶狠;练铁肩,担重担,壮哉中国心!正当中!
中华男儿,要凭那双手撑苍穹;睡狮昨天,醒狮今日,一夫振臂万夫雄;长江大河,翘首昆仑风虎云龙;泱泱大国取多宏,黄帝之裔天骄子,红日中国心!正当中!"
我本想安安静静地在9月前完成自己的100本读书计划,但因为这一年发生的冠状病,中国也深受其害,可许多西方国家蠢蠢欲动,欲要求我国赔偿。今年又是中国农历庚子年,这让我想到了1900年的“庚子灾难”。岁月悠悠,百年沧桑,于是,我在感慨中写下这篇与庚子有关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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