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不要忙着拿这个标准去判断年轻的人,尤其是不要忙着拿去判断那些受过良好的教育、从来没有谁使他们遭受过精神痛苦的年轻人,因为,我再说一遍,他们所能同情的,只是他们能体会的痛苦;其所以有这种外表上看起来好象是冷淡无情的样子,是因为他们还处在蒙昧无知的阶段,然而,当他们开始意识到人的生活中还有千百种痛苦是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这种冷淡无情的样子马上就会变成同情心的。至于我的爱弥儿,如果他在童年时期确实是那样的单纯和善良的话,我深信,他到了青年时期必然是心地仁慈和十分厚道的,因为情感的真实在很大的程度上是依靠观念的正确的。
情感的真实依靠观念的正确。
为什么又在这里提到他呢?毫无疑问,不止一个读者会责备我忘记了我当初的意图,忘记了我答应过我的学生享受永恒的幸福。“老是谈那些穷苦的人和将死的人,谈那些痛苦和悲惨的情景!哪能使一个走向生活的青年人的心懂得幸福和快乐!他那位可怜的教师原来说要对他进行优良的教育,可是从现在的做法看,只不过是叫他去受苦罢了。” 有些人也许会这样说的;这同我有什么关系?我说过要使他过得幸福,但是我没有说过要使他在表面上看起来幸福。如果你硬要迷惑于外表,把表面现象当做真实,能怪我错了吗?
幸福感是要从懂得困难开始。
现在假定有两个受过初步教育的青年人从截然相反的门进入社会。其中之一马上就登上了奥林匹斯山,活跃于最体面的上流社会;人们带他出入宫廷,出入大官、富人和名媛之家。我假定他到处都受到欢迎,但我看不出这种欢迎对他的理智有什么好处;我假定他的理智将拒绝这种欢迎,快乐的事情纷至沓来,每天都有新的事物使他感到喜欢,他对所有一切都是那样的有兴趣,从而也引起了你的兴趣。你看他是那样的专心、入迷和好奇;他所赞美的第一个事物将给你留下深刻的印象;你以为他是感到满意了;可是再看一看他的精神状态,你以为他在享乐;可是我,我却认为他在受罪。
这是在说佛陀释迦牟尼的青年时代吗?
当他一睁开眼睛的时候,他首先看见的是什么呢?各种各样他以前没有见过的所谓的财产,然而其中大部分的东西他只能一时接触一下,因此在他看来,便觉得它们之出现在他的眼前,只是为了使他难过,难过他没有那些东西。当他在宫庭漫步的时候,你从他那又忧愁又好奇的样子就可以看出他暗中在想他父母的家为什么不是这样。他的每一个问题都在告诉你,他在不断地把他自己同那间房屋的主人加以比较,一加比较,他就感到羞耻,产生反感,从而助长了他的虚荣。如果他碰到一个青年人比他穿得好,我就发现他嘴里在嘟囔,抱怨他自己的父母太悭吝。即使他比别人穿得好,他也痛苦,因为他觉得同那个人比起来,自己在出身或智慧上是相形见拙的,所以反而使他那一身锦绣在一件朴朴素素的布衣服面前显得丑陋。假使在一群人中间只有他一个人显得最漂亮,假使他因此就伸长脖子让人家看他,这时候,谁不想打掉一个花花公子的浮华虚骄的神气呢?大家都一齐动起来:严肃的人用不安的眼光看他,爱讽刺的人用冷嘲热讽的话说他,即使当时看不起他的人只有一个,但一个人的轻蔑态度也马上会使别人的喝采带上恶意的成分。
年青人跟外界比较后首先产生的是对自己不如别人的怨恨。这是一种什么心态呢?
他要什么我们就给他什么,让他尽情地高兴,对他百般地夸奖,使他穿得漂亮,精神饱满,讨人喜欢,也许有些妇女会来找他;但是,如果不是他爱她们,而是她们来追求他的话,其结果就会使他成为一个疯人而不会成为一个情人:他也许可以碰上好运气,但他不能一往情深地领略其中的乐趣。他的欲望既然很快就得到了满足,所以反而使他觉得郁郁不乐;本来是为了使他获得幸福生活的女性,竟在他还不懂得是怎样一回事情以前,就已经使他感到厌烦,觉得没有什么意义;即使他还继续去追求的话,那也只是出于无聊;及至他了解其真意而有所钟情的时候,他也许就不再是一个唯一可爱的美少年了,他在他的情人当中也许始终就找不到忠贞的佳人了。
这里说的是红楼梦中的贾宝玉吗?
我还没有谈到同这种生活分不开的纠纷、变节、黑暗和痛心的事情哩。我们处世的经验将使我们对世事感到厌恶,这一点大家都是知道的,所以我在这里只是谈一下随第一个妄念带来的烦恼。
这个妄念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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