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的彼岸花

作者: 蔚迩 | 来源:发表于2018-05-30 13:52 被阅读493次

失忆的彼岸花

作者  许子仙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佛经》

楔子:传说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种魔花叫曼珠沙华,可是它要么只是有红艳艳的花朵,要么只是有绿灿灿的花叶,虽然格外妖冶,却显得凄楚。守护彼岸花的是两个花妖,一个叫曼珠,一个叫沙华。他们守候了几千年的彼岸花,可是从来没有见过面, 他们疯狂地想念着彼此,并被这种痛苦折磨着。据说曼珠和沙华是被神怪罪下来,并被诅咒永远也不能在一起。花的形状像一只只在向天堂祈祷的手掌,色彩如血一样绚烂鲜红,且有花无叶,是冥界三途河边、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也是生长在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花香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当灵魂渡过忘川,便忘却生前的种种,曾经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往生者就踏著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从那以后,曼珠沙华又叫做彼岸花。

  因此才有“彼岸花,开彼岸,只见花,不见叶”的说法。春天是球根,夏天生长叶子,秋天立起开花,冬天叶子又慢慢退去,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

1.曼殊沙华

重逢,竟然在这样一个意外场合,真让人有点措手不及。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偶然的一瞥,我还是捕捉到了你熟悉的身影,虽然已经过了很久。

很久,是多久,我已经记不清楚,也许是500年,也许有快1000年了,总之,是很久。让我仔细梳理一下思绪,回味一下上次相逢的场景吧。那是在忉利天宫的宴会上,天帝释摆酒设宴,与一众天王神将杯斛交错,欢庆刚刚和阿修罗王交战的大捷。阿修罗王生性彪悍好斗,经常和其他天王发生火拼。可是天帝释法力高强,而且部下兵多将广,并不把他放在眼里。所以当他听闻阿修罗王的幼女美貌非凡时,便派人去向阿修罗王索要此女。阿修罗王自然不会心甘情愿把爱女送来,天帝释便发兵讨伐。阿修罗王闻讯火冒三丈,率众迎敌,不料开战不久,被打得落花流水,不得不甘愿认输,只好将女儿送给天帝释。

意气风发的天帝释,趁着酒兴,仰天大笑道,“此番大败阿修罗王,我很是欣慰。其实,对于阿修罗部落的女子,虽然妖艳不可方物,我却并不以为是稀世尤物。关键是经历这次教训,那个飞扬跋扈的阿修罗王,自此之后,应该对我服服帖帖地了。所以我们的胜利,也就意味着对于敌人的羞辱,我要让阿修罗部众的那帮家伙,包括刚刚送来的那个小妖女,永远牢记,我才是这三十三重天的主宰。哈哈哈…..”听到这话,一股不平之气油然而生,乐舞之声和琼香玉液的醇香阵阵袭来时,我的心中却没有一丝的陶醉,看到周围那些或谄媚,或敷衍,或不屑,或麻木的笑脸,我再也不远在宴席上待下去,便悄悄溜出大厅,向院落中央漫步走来,突然一股白色的云朵挟风而下,我突然惊觉那是一个人影,我飞身过去将这个即将坠地的人影揽入怀中,慢慢两个人都稳定下来。“为什么我想死都这么困难?”

我诧异地抬眼寻声望去,怀中是一个年方二八,艳丽而凄楚的白衣少女。面对这样的美人,我的确有点不知所措,她的美丽,有点让人窒息。“你是谁?为什么要阻拦我赴死?”女子冷冷地问道。

“我,没有啊!”我语无伦次,想了想接着说,“我本是北方多闻天王毗沙门护法八大神将之一沙华,刚刚从大殿的宴会里面出来,就碰到你从天而降,所以就稀里糊涂接着你了。”

女子挣脱了我的怀抱,站到对面,我知道自己虽则体格魁伟,却面如童子,现在羞赧不已,一定双颊绯红,手中的三叉戟有点微微颤晃,赶忙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这么说你是天帝释的部众?”女子并没有关注我的不自在,接着问。

我点点头,然后说,“可是我对于他刚才说的话,很反感。”

“正是他刚才的一番话,让我觉得与其苟且偷生,让父王和整个部族蒙羞,不如我一死了之。”

“如果我可以帮助你逃离此地,让你前去追寻你父王,你愿不愿意?”

女子欣喜地点点头,随即又瞪大眼睛盯着我问,“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不用怀疑我,我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我知道现在天帝释和众天王神将都在宴饮欢歌,只留下韦陀护法一人统领少数兵将值守,而存放佛祖释尊舍利子的后堂,兵力更加空虚,我现在便去假装抢夺舍利子,值守的兵将和韦陀等一定会悉数被吸引过来,你便趁机逃离。”我义正言辞地说道。

“你真的愿意义无反顾地帮我?”白衣女子将信将疑地望着我,我不得不承认,这清澈透亮的眼眸里透露出的光华摄人心魄,我顿觉自己的决定充盈着一股正义和傲岸,转身向后庭踏步迈去。

“请等一等?”身后传来白衣女子急切的呼唤。

我回过头,没等女子开口便安排道,“我去之后,你如果远远听到传来打斗的声响,便伺机逃离。”

“我是担心你万一寡不敌众,会不会有危险。”

“你能告诉我你的芳名吗?”我的话牛头不对马嘴,此刻,我唯一关心的是让我心旌摇曳的你,姓甚名谁。

“我叫曼殊。”

“好了,我去了。”我转身向后庭奔去,耳边传来曼殊的问话,“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自然没法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总之我有信心和韦陀先大战一番,而这段时间足以让曼殊逃离。

2.地藏菩萨

一切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只是后来天帝释竟然率众来将我团团围定,我只好束手就擒。我正在纳闷,以天帝释的高傲,断然不会亲自出马前来围剿我,但是容不得我多想,天帝释便匆匆带领大队人马开赴天宫之外,原来阿修罗王的部队已经蜂拥而至,见到天帝释,阿修罗王腾身跃到近前,破口大骂,“你身为三十三重天之首领,执掌天宫,却荒淫无度,后宫佳丽成千上万,却还垂涎美色。如今既然有幸得到我阿修罗的掌上明珠,却厚颜无耻,毫不珍惜,还大放厥词,羞辱于我,我岂能容忍?”

天帝释高傲地昂起头,声如洪钟,“你本是我手下败将,怎敢如此猖獗?这回要不是我部下出了不肖之徒,我一定让你们父女二人都有苦难言,生不如死。既然你送上门了,我就一并将你们毁尸灭迹。”

“大不了玉石俱焚,难道我怕你不成?”阿修罗王火冒三丈,大显法力,他的身形剧增,头高出须弥山顶,手执日月,障蔽其光,将天帝释所居的须弥山团团围住。天帝释现身变化,身形巨大,头有千眼,手执金刚杵,头出焰火,向阿修罗王奔来。阿修罗王的官兵见到后,恐惧惊慌,不敢再战,纷纷逃奔。但阿修罗王调集部属难陀和跋难陀大龙王,用龙身缠绕须弥山七周。须弥山立刻山动云布。两位龙王又用龙尾拍击大海,掀起重重巨浪,汹涌的巨浪盖过须弥山顶。

天帝释见状,命令四大护教天王迎战,四大天王皆头戴花鬘冠,上身穿着甲胄,下身穿战裙,赤脚。南方增长天王手持剑,东方持国天王手持琵琶,北方多闻天王手持一伞,西方广目天王手握一条蛇。四天王合力围攻二位龙王,一时难分胜负。天帝释和阿修罗王也难决高下,须弥山水势不减。

千钧一发时,帝释想到佛曾说若遇大难,只要念 般若波罗蜜咒,便能破解鬼兵。果然一持咒,空中忽然飞出四只大刀轮,向阿修罗王的大兵飞来,阿修罗大队只好暂退。飞刀突然不见,光华四射,一尊菩萨,头戴毗卢冠,身披袈裟,左手持宝珠,右手握锡杖,冉冉而降。其旁一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形态别致的独角兽相随,正是地藏菩萨坐骑“谛听”。地藏菩萨在忉利天宫受释迦牟尼佛的咐嘱,在释迦牟尼佛涅槃后至弥勒佛降生人间前这段时间内,教化六道一切众生。祂无数次发出无以复加的大悲弘愿,自誓度尽六道一切众生自己最后成佛:“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因此双方人马见到地藏菩萨,不敢亲举妄动,拱手而立。地藏菩萨开言道,“天帝释,阿修罗王,你们两方各怀私愤,惊扰释尊舍利子,本已不该,却更妄动兵戈,致使须弥山充满血腥,其罪不轻。赶快听我劝喻,即刻罢兵。”

天帝释和阿修罗王噤若寒蝉,喝退部属,天帝释恭迎地藏菩萨到忉利天宫,重摆酒宴,菩萨坐定之后,天帝释携天宫众天王神将侍坐于右,阿修罗王携其女及众龙王侍坐于左边。地藏菩萨道,“天帝释受命于释尊,居于忉利天宫,统管三十三重天,阿修罗住在须弥山之北,大海之底。你二人本无瓜葛,天帝释既然身为佛弟子,不应贪恋美色,更不可恃强凛弱,今日便承诺归还阿修罗女吧。”

天帝释愤愤不平,“我同意罢兵,但是阿修罗王的妖女却不能放过,她出尔反尔,唆使我两家开战,罪不可赦。”

阿修罗王怒喝道,“要不是你欺人太甚,她又何至于此?菩萨刚才已经讲地清清楚楚,你身为释尊护法,却让释尊舍利子受到惊扰,难道我女儿的罪责被你还大?”

天帝释大怒,喝令韦陀等将我带上来,厉声言道,“他便是图谋不轨的元凶。请菩萨发落。”

这时阿修罗王的女儿曼殊挺身而出,站到我的身旁,不卑不亢地说道,“菩萨,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营救我。如果他算是元凶,那么我愿意替他受责罚。”

大家的目光都齐刷刷盯在我们两个人身上。地藏菩萨转而问天帝释,“也好。那么,你的意思怎么责罚他们两个?”

“将他们逐出天宫。”

“你可愿意脱离天界,随我到阿修罗界去?”曼殊闻言,转过头,望着我的眼睛问道。这一刻。我心中充满了屈辱和愤懑,我终于选择不再假装冷漠,于是,我搀扶着你,狠狠地点点头。这样离经叛道的举止,后果可想而知。

天帝释见状怒不可遏,“你们倒想去阿修罗界做一对鬼魅眷属,真是痴人做梦。从此以后,你们两个永世不许再见。”

地藏菩萨点头道,“就依你所言。这六道之中,天界和阿修罗界,不许他们进入;也不许他们再次遇见。也罢,我身为幽冥教主,暂时发落他们去幽冥界游荡吧。阿修罗王可有异议?”

阿修罗王听到方才菩萨处处指责天帝释,心中略感宽慰,虽然如今女儿要受些责罚,但性命无忧,便心满意足了,便点头允诺。菩萨见此,将手中锡杖一挥,我便恍然一无所知了。等到我再次清醒,我只知道我们被逐出天界,并被施以恶咒,从此分离,永世不再相见。

永世是多长时间,我一直在问自己,一直都没有找到答案,直到今天,我才明了,原来永世也有结束的一天,因为,我终于在茫茫人海中,遇见了你。

我急切向你靠拢,可是身边有着数不清的人,在我奋力挣扎的过程中,我发现你又一次湮灭在人海里。“哪里来的这么多人?”我怒气冲冲,却只好独自生闷气。

“你想知道答案么?”

我抬头一看,面前站着一位仪态威严的和尚,他正在慈祥地打量着我。我环顾四周,发现前方放出阵阵大光明,那光亮放出大光明但却丝毫不刺眼,强光中看见一座莲台,金色为主,七色为辅,给人是无尽的欢喜,无尽的自在。

再看眼前这位和尚,温而不厉,心中的烦躁减缓了许多。

“大师,您刚才说什么?”我回过神来问到。

“我问你,想知道答案吗?”

“什么答案?”我一头雾水。

“你刚才问什么?”

我仔细回想一番,说道:“我好像问的是哪来这么多人?”

“对,我可以告诉你,这些人都是来参盂兰盆会的。”

3.忘川河畔

盂兰盆会,相传是地藏菩萨成道的日子,后来在信奉佛教的地区。演化为一种举行盛大佛事的节日。

“你还想知道答案吗?”和尚接着问。

莫名其妙,他到底想说什么,我仔细打量一番,他却依然一幅怡然自得的样子,我只好稀里糊涂的点点头。

“你今天遇见了一个人。”和尚不紧不慢的说。

我一下子振奋起来,看样子,他必定知道其中原委,我忙点头称是,“可是,她还是消失了。”

“这原本是注定的,你知道的。”和尚接着说。

“我知道?”听到这话,我先是一愣,接下来更加茫然若失,原来我注定是不能与她重逢的。

“不过,我可以帮你试一试。”

“大师的恩德,我一定深铭于心,永世不忘。”

“永世?不要那么绝对,我只是答应帮你试一试,也不一定会成功的。”他接着说,“只是,现在这样是不行的,你必须要历经一番周折,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

“一切悉听大师安排,只要能与她重逢,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

“既然如此,你与她,都得经历一番轮回,化为凡人,方有可能在尘世中一唔。但其中也必定多有波折,若不能天随人愿,我也无能为力。”

“我无怨无悔!”

“那好,我先施法,将你幻化成一粒花的种子,我携带此花与衣袖之中,待我再去寻访曼殊,也同样将她幻化为一粒花的种子,然后将你们合为一处,生成一株新花,名曰曼殊沙华。然后暗中摄取你的三魂六魄,度过忘川河,让你托生为人。我再设法让曼殊转投人间,如此一来,在尘世之中,你们或可一唔,这样可好?”

我喜出望外,赶忙允诺。

“不过,……”大师欲言又止。

“什么?”

“一旦过了忘川河,你对于过往之事的记忆和法力自然就荡然无存了,从此之后,在红尘之中如同凡夫俗子一般生活,你可要反悔?”

“绝不反悔!”

“倘若劫数难逃,纵然费尽心机,却仍然成就不了你们的缘分,你又待如何?”

“惟愿大师速速作法,就算其间有千难万险,我也愿意一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听到这话,面前的和尚双目微闭,不再出声。

转瞬之间,一片祥和的光华四射,让人炫目夺神,在这华彩的中央,一尊庄严的佛像蓬勃而出,跌加而坐,升于莲台之上,我恍然大悟,原来我飘飘荡荡之间,居然来到了地藏王菩萨在冥界弘法的莲花台,面前的和尚自然就是地藏王了。

但见地藏王口诵咒语,手结法印,恍恍惚惚之中,我突然有点不知所措。准确的说,是有点迷迷糊糊,感觉自己似乎是睡着了。也许,我是真的睡着了吧,后来的事,我有点记不清楚了……

“忘却过去,究竟是背叛还是解脱呢?”望着一动不动的种子,地藏王喃喃自语,“从此以后,那个愤懑,躁动而又幽怨的沙华算是解脱了,惟愿经历此番情劫,他能有个圆满的结局。只是,这一份沉甸甸的诺言,我只能独自践行了。”心头百感交集的地藏王,踽踽而行。

幽怨的气息,弥漫着阴冷而暗淡的三途川,再往前走,就是忘川河了。应该就在这里,地藏王菩萨一边走,一边微微地啜啜鼻息,打量着这凄凉的幽冥之所,觉得似乎应该是缺少点什么。可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也不甚明了。总之,这地方,太过于寥落了。

“毫无生机!”

“对呀!”地藏王豁然开朗,这里的确毫无生机,沿途尽是光秃秃的岩土,没有任何花草树木,纵然是再横亘于前的忘川河沿岸,也没有半点有生命的东西。虽然,这里是从生至死的转轮之路,可也没必要搞得这般死气沉沉吧。想到这里,地藏王考虑,在此地栽植一些花卉之类的东西是又必要的。

“毫无希望!”这一声哀叹,打断了地藏王的思绪,他循声望去,忘川河畔,一个女子,茕然孑立。

“希望?”地藏王朝她迈步走去,接着问,‘你希望什么?’

“我认识你。”那女子看看地藏王,冷淡的应了一声,又背过身去。

“是的,我们见过的,在仞利天宫的宴会上。”

面前的女子,似乎没有听到地藏王的话,依然背着身,一语不发。

“你是在怨恨我吧?”

前面的女子似乎没有听见,可是周围在没有别人,地藏王确定自己的声音足够大,所有,他更加确定,她一定是对他积怨甚深了。

也罢,换做谁,也不会不心存怨恨的。曼殊,只是因为偶然的缘故,命运便转瞬之间判若云泥。而这次疏失,毕竟与自己有牵连。想到这些,地藏对这个漂游于天地之间。无处可依的弱女子,油然而生同情之心。

不过,她的受责,也不能全然推责与他,虽然天帝释有所失德,那个沙华,其实才是真正的肇事之人。虽然,天庭一向严厉打击男女暗生情愫,但是,地藏王对曼殊与沙华的遭遇还是且怨且怜。回想起刚才与沙华的偶遇,以及对沙华的承诺,地藏王突然觉得自己方才的承诺有点轻率了。他必须先要搞清楚,曼殊现在是否对那痴心的沙华,也是心有灵犀,而且在经历这一番惩戒之后依然一如既往。想到这里,地藏王从衣袖中拿出幻化之后的沙华,现在,他已经变成了一束绿色的花叶,突兀的枝叶间,在没有别的色彩,虽然色泽浓艳,却显得过于呆板。被地藏王施法幻化的沙华,昏昏欲睡,一无所知。所以,此刻,曼殊就在面前,他却浑然不觉。

4.再坠红尘

     “那么。你是在怨恨他 ?”地藏王抬高了嗓门,对着面前的女子喊道。

依然毫无反应。

“曼殊,你是在抱怨沙华?”

面前的女子,见他微微一震,却还是没有说话。

“不过,我可以帮你。”

曼殊略顿一顿,终于转过身来,抬起眼睛,看着地藏王。她的目光比刚才柔和了一些,好像是打算继续听下去。

“他现在在我的手里。”地藏王一边说,一边摆弄手中的花叶,在幽暗的三途川,这绿色的花叶,如同鬼火一般,绚烂而鬼魅,与四周灰暗,焦枯的岩土极不协调。

“这是他?”曼殊终于开口了。

“你不信?”地藏王对着翠绿的花叶轻诵咒语,慢慢将花叶放到地上,然后双掌拂过花叶,顷刻之间,花叶变换成了沙华的样子。

    “他怎么了?”曼殊凝望这一动不动的沙华,而后回过头来,迷茫地盯着地藏王。

“他,与你,你们两个受到天帝的惩罚与诅咒,这事本是你们咎由自取。不过,遇见我地藏算你们有福气,毕竟此事与我或多或少有点关联。所以,我好结善缘。让你们得一个相遇的机会。佛家讲因果,今天我也算了结了此一段因果。”说罢。地藏王双掌合十,口诵真言,将地上的沙华收回成花叶之形,拾取在手中。微微闭着双眼,打算要离开。

“可你还没有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为何动弹不得?”曼殊着急的问。

“他没事。是我施法将他的元神暂定。”

“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还是他?“

“你要带他去哪里?“

“我遇见他时,他失魂落魄,飘无定所,于是我建议带他去尘世转生,他已经答应了。“

“这样,他不是就会沦落为凡人嘛。“

“或许在尘世,也不一定就不好。虽然没有永生不灭的权利,却也胜过他这样孤魂野鬼一般的漂泊啊。“

曼殊听到这里,默不作声。

地藏王向奈何桥的方向挪动这脚步,离桥越来越近了。

曼殊望着位于还魂崖边那座桥,桥上有4尊护桥神兽,坐落两边,界碑石上写奈何桥。桥的另一边便是6个圆道发出各色光芒,这就是六道轮回,投胎哪道便要跳进哪个圆道。但沙华,他并非肉体凡身,所以,曼殊也不知道,地藏王意欲何为。不过,她倒是明确知道,这个奈何桥,是凡间之人,从阳界到阴界的分水岭。活人一旦被鬼差拖过了奈何桥,并且强行灌下了一瓢河水,就注定从此阴阳两隔,而且对人间的一切往事,忘的一干二净。如今,地藏王,是要执着沙华的化身,越过奈何桥,那她的意思,岂不是真的要将他转生到凡间嘛?想到这里,她便不再矜持,开口向地藏王喝道;

“菩萨,你可否先等一等。”

然而,或许是她的声音太过于轻微,或许地藏王菩萨对于她刚才的表现耿耿于怀,总之,他义无反顾地踏上奈何桥,飘忽之间不见了。

怎么办? 曼殊失落地地下头,有点怨恨自己方才的苛刻。仔细回想起来,那次仞利天宫的事故,她之所以受责罚,也的确是因为自己有点心神不定,那个叫沙华的执戟神将,在她进入宫殿时,便目光痴痴地盯着她,虽然她已经在众多的侍女的簇拥下匆匆进入了内殿;可是好像她仍然能感觉到那束火光一般炽烈的眼神。这真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胆敢这样放纵的看着一个青春的女性,可是,她总觉的在令人生厌之外,还有几分莫名的心旌摇曳。难道,这就是天规中所大加口诛笔伐的思凡之心吗?

可是,后来的场景,似乎自己也有点情不自禁。所以,刚才一味地自怨自恨,对于地藏王不冷不热,也的确有点不近人情。因为,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要不是地藏王的颜面在,结局一定会被目前更惨。

那个冒失的沙华,竟然为她挺身而出甘冒风险,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搀起了她的手,这是对天庭礼规的公开违逆,更是对天帝释的公然挑衅。

自从被逐出天界,游离与天地之间,她的心逐渐麻木了。也许,起初,对于天庭,有几分怨恨,恨着规矩的冷酷;对地藏王,有几分抱怨,毕竟最终的判决由他而定;对于沙华 ,有莫名的感佩,要不是因为他,自己说不定早已经魂飞魄散,或者还在天宫里过着囚徒一般的生活。可是,转念一想,如今百无聊赖,也很是无趣,但是想到沙华,却一点也怨恨不起来,因为他也好像并没什么罪大恶极的作为。他只不过在偶尔的顾盼之间,痴迷地凝视了自己几眼。在自己受到委屈后,伸出援手扶了一把。虽然有错,但他的错只在藐视了天规的威严,不,也许是同情。是的,至今她还记得扶起她时他眼中那浓烈的怜惜与疼爱。。。想起这些,曼殊不仅面红耳热,心旌摇曳了。可爱是什么?曼殊定神自问,似乎心中却又茫茫然了。

地藏王竟然返回了。他看到落寞的曼殊,不知从何说起。

奈何桥的彼岸,已然是一片璀璨夺目的花丛,绿的像玉,只是所有的花枝上,都只有翠玉一般鲜艳欲滴的花叶,却没有一支花蕾或花朵。然而,曼殊只是一味的呆坐在原地没有动‘这几个时辰以来,她一直这样,心里一片凌乱,五味杂陈,爱恨情仇,一切都逐渐模糊,头脑里渐渐朦胧,暗淡了。

其实,奈何桥上,由对岸走过了不知多少人,确切地说,应该过来这桥,就不能在称呼他们为人了,该叫鬼才对。由于他们被强行灌下了河水,好像叫什么三生水,意思是喝了这水,就会隔断前世,今生与来生的记忆。所以,带到这些刚刚由人变成鬼的新生命来说,此岸,或多或少,还是有几分新鲜感的。他们接下来要去的另一道关卡,就是进入六道轮回道场了。

在这稀疏的队伍往来的途中,充斥着鬼差阴兵的呵斥,以及那些新鬼的喧闹,各路灵魂有的哭嚎不肯前往,有的满嘴花言巧语讨好阴兵,有的迷迷糊糊一路直走…..;任凭灵魂怎么哀求、怎样使出浑身解数逃跑,都挣不开阴兵手里这死亡的铁链,一路归去;任凭灵魂走的多累,鬼差都一个劲催促,尽快赶路,曼殊对此充耳不闻,刚开始她有点烦躁,可是想想自己,也无处可去,不如就呆在这里也好,说不定换个地方,还不如这里呢。

地藏王等了一会,见曼殊毫无反应,便默诵真言,卷起一股疾风,曼殊被风力所驱,扭过头来,眼前一亮,对岸的碧玉一般的花丛让她倍感惊艳,同时,她也看到了地藏王。地藏王也正在望着她。

“他是沙华。”地藏王不问自答。

“你不是说要他转生为凡人吗?怎么现在他竟然变化成了一片花丛?”曼殊一脸不解。

5.移花接木

“我只是答应他带他转生到尘世,并不一定要托生为人啊?”

“你太残忍了?”曼殊几乎是哭喊着。这语气让地藏王悚然一惊。

“再美的花,只能开一季,你这样一来,他的生命还能有多久?”

“一千年。”地藏王冷静地回答。

曼殊的表情有愤怒转为怀疑。

“若要让他不死不灭,除非……”

“除非怎样?”

“除非花叶相继。”

“什么?”

“此花非凡俗之物,乃由沙华精气神汇聚而生,所以花期寿可千年,然而他只秉承一阳之气,所以唯有叶穗,却无有花蕊。千年之后,若有花蕊开放,自可再延寿千年,如此花与叶相继可不死不灭。所以,要他生命不绝,除非有秉承阴气者,愿意脱胎换骨,蜕身为花。”

“菩萨你神通广大,想必找到这样的人选,不会为难吧。”曼殊低下头。怯怯地说。

“不然。”地藏王一派严肃,“历数三界之间,上天神佛,个个心性通明。红尘芸芸众生,即使人间苦难,毕竟得个自由之身,他们那个愿意?地狱鬼魅以及化外妖孽纵然同意,却因为根性不良,难于沙华匹配,所以不能取之。要寻这样的人选,确实为难啊。”

“菩萨,你觉得我可以吗?”曼殊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盯着地藏王。

地藏王心中暗自欣喜,表面却不露神色。他盯着曼殊,打量一番,缓缓地问道“可以,不过,你真得不反悔吗?”

“嗯”

“为什么要这样?为他还是为你自己?”

“为他,也为我。”

“我明白了。”

“菩萨,你明白什么了?”

“你爱上了他。”

“我……我不知道。”曼殊有点娇羞。

“其实,他也爱上了你。这你知道。”

曼殊点点头,她心里依然一片凌乱。不过,好像地藏王说的没错,她也觉得自己爱上了沙华,只是不想承认而已。或者,就是自己真得并没完全理解爱的真谛。可是,刚才出于本能的担当,终于让她确信自己是真得动情了。要不怎么会不加细想,就答应化身为花去延续沙华的生命呢。

“有因有果。”地藏王似乎在自言自语。“你既然已经决定。我会按期来找你,待到这花叶枯败之时,我自会来点化你。”

“为什么要等到花叶枯败之时呢?那样,岂不是花开的时候,没用花叶。叶生的时候,不见花蕊吗?”

“这是注定的啊。你忘了天帝的诅咒吗?”地藏王无奈地说。“不过。这样一来,我就好可以想办法帮到你们。”

“怎么帮啊?”曼殊急切地问。

“你是想要打破天帝的诅咒,与他相会吗?”

曼殊努力地点点头。

“唉,难哪.”地藏叹息着。“不过,老衲可试试,我现在施法,将你与沙华幻化为一束新花,名字就叫曼殊沙华。你们且在这忘川河畔生长。刚才,我已经将沙华的魂魄悄然摄取,投生与红尘之中,并且打算来寻你商议,若你有心与他在红尘相会,我便携你魂魄。也转投人间,在伺机制造机缘,好让你们在尘世中一遇。但愿如此幻化之术能够掩人耳目,躲避天帝的巡查,了却此一断因果。”

曼殊听罢,纳头下拜。

地藏王扶起她。接着说:“不过,我如果费尽周折,却依然难遂你愿,望你等莫要抱怨与我才好。”

“怎敢。只是,万一我在红尘中无法找寻沙华,那该如何?”曼殊边施礼边问。

“虽然天帝的诅咒威力可穿透寰宇,防不胜防,天庭也由专司执掌惩戒之规的游神四处勘察,但我可以尽力暗中帮助你们。“地藏王一边说一边想,一边来回地踱步,“只是万一你和沙华天各一方,迁延日久,过了千年之期,尚且不能同时返回,这曼殊沙华便会自然凝结你们的真阳真阴,由幻入真,成为一种新生命,以此同时,你们便会法力消解,永远沦落为凡人了。你真的无怨无悔?”

曼殊狠狠地点点头,“绝不后悔。”

地藏王看到她的样子,欣慰地说,“一旦发生意想不到的状况,如果沙华的眼泪滴进你的眼睛,说不定情形会有转机的。”

“菩萨所说的转机指什么呢?”

“我只是一种直觉,再者,这等情形的一般是不会出现。我正想趁此机会到人间游走一遭,刚好顺势带上你前往。待我回到翠云宫略作安排,便可出发。”

“我怎么办。菩萨?“

“先领你到对岸,待我作法,幻化你之精气,与沙华所变化之花和合,好掩蔽天庭众神的耳目。然后,我携你之元神同往翠云宫,然后直接持你魂魄到人间伺机托生。

“托生不是需要转轮吗?否则,哪来的肉身啊?”曼殊不解地问。

凡事可一,不可再二,沙华的方法不能故伎重演,地藏王边思索边说,“唯有寻到待产之妇人,将其即将出世的女婴幻化为双胞胎,你方可浑水摸鱼,悄然溜到人间。至于肉身,我只好将那个女婴一分为二。不过这样的话,非得一个慧根非凡的女子才可担当此任,若是福浅命薄之辈,会枉费心机的。“

“眼下有这样的人选吗?“华沙着急地问。

“我还是得先会翠云宫,查询天书,方可无虞。你不必多问,即可收敛神思。待我施法,携你前去。“地藏王菩萨说罢,大展幻化之术,转瞬之间,曼殊变成一粒种子。地藏王将她拾起,放在衣袖里,飘然而去。

这个貌似美丽的传说,引人入胜,却只是一个开头,这是一名叫做乔治的导演看过我参与创作的《汉宫传奇》剧本之后,向我传来的故事的开头,他明确要求将这则开头和《汉宫传奇》嫁接,而且约定近期会委派名叫西风的女演员邀我面谈。接下来的部分需要我来构思创作。可是,我却想着怎么可以将这两个故事合二为一呢?

日月长在,何必忙乎?我关掉电脑,草草洗漱之后,很快进入了梦乡。

6.千呼万唤

清晨的阳光,总是夹杂着高傲而慵懒的气息。对于我这样一个懒虫来说,要是没什么正儿八经的事儿,周末的早晨,我宁肯赖在床上无所事事,也不愿早起那怕是一分钟。

手机突然响起,我摸过来一看,上面赫然一条短信:“Morning!  Where?”。

我一骨碌爬起来,快速穿着,洗漱,匆匆出门,赶到约定的地点,调整气息,然后拨通电话,“嗨,早晨好,我是天涯。”我强作镇定而悠闲。

这位西风,是狄导演派来与我接洽的。狄导,对于我而言,是一个只闻其名未见其身的朋友。不知从何时起,他一直关注着我的博客文章,似乎对我的创作青眼有加。二对于他,或许是我并不熟悉导演圈,或许是他并未提供给我充分的个人信息,所以我对他及陌生有好奇。这次,他所委派来的西风,让我充满着莫名的期待。

“好!起床了吗,你?”电话另一头传来一个平淡而温和的女声。

 “当然早就起床了呀。”再拙劣的谎言也胜过直白的坦诚自己的懒惰,哪怕它不会蒙混过关,我一边想,一边说,一遍忐忑不安地猜测,这个叫西风的女女子会是什么样子,我们首次的会面,又会是何等样的境况。这种七上八下的胡思乱想,很快就告一段落,她告诉我,二十分钟后,在忆川茶座见。

关断电话,我匆匆出门,赶到约定的地点,看看手机,还好,我早到了几分钟呢,心中有点窃喜,好歹第一次约会,没有迟到。

我紧张地打量着过往的行人,希望能凭借直觉搜索出西风的身影,那该是多么浪漫而惬意的一个开场白呀,我暗自琢磨。然而,时间在一分一分的流逝,已经离约定的时间过了5分钟了,我依然没有寻觅到她的踪迹。她不会爽约吧?可是,现在打电话询问,又有点唐突,我只好在等等。

5分钟,10 分钟,30分钟,我的耐心不断承受着煎熬,打开手机,摁出那个还不算太熟悉的号码,一边持机等候,一边暗自斟酌词句,可是,电话竟然打不通,“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郁闷,超级郁闷。

初冬的午后,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北方的小城,没有温润如玉的宜人气候,大街上,摩肩接踵的行人,溅起微微的尘埃,使得天色更加朦胧起来,我漫无目的的逡巡于饮食街上,想随便找个地方,打发一下碌碌饥肠。自从清晨到现在,我还没正儿八经的吃过一顿饭呢,回想起两个星期之前那场原本计划的温馨约会,竟然这样无疾而终,让人有点莫名的窝火。

这样无谓的生闷气,不如寻个地方散散心。对了,就去那次原本约定要与西风会见的地方------拜将坛吧。

其实,这个名胜,我去过不止一次的。

拜将坛亦称拜将台,位于汉中石城南门外。南环中路南侧有南北两座土台组成,台高3米多,面积为7840平方米,相传为刘邦拜韩信为大将时所筑。南台四周用汉白玉栏杆围砌,台场平坦宽敞,台脚下东西各树立一石碑,东碑阳刻“拜将坛”3个字,碑阴刻《登台对》。西碑阳刻“韩大将韩信拜将坛”8个字,碑阴刻七绝一首:“辜页孤忠一片丹,未央宫月剑光寒。沛公帝业今何在,不及淮阴有将坛” 两碑相望,更为古坛增添色彩。北台上建有一亭,顶部是斜山式。斗拱飞檐翘角,下边枋檩竹等均施玄紫彩色和苏式彩画。此亭形体舒展而稳重,气势雄浑而大方,金碧辉煌,十分壮观。

拜将坛始建于公元前二零六年,是汉高祖刘邦设坛敬祭天地、拜韩信为大将的古遗址。正是这个拜将坛,把具有军事才能的韩信推到了楚汉相争这一军事大舞台,充分展示他的才能,叱咤疆场,所向披靡,助刘邦打下半壁江山。从某种意义说,拜将坛实际上是汉王朝的奠基台。

韩信,一个从未谋面却让我倍感亲切的名字,或许是出于对他的偏爱,我才在选择毕业论文时,将题材锁定在韩信身上。在此基础上,我又尝试创作了一篇以韩信为主角的小说。也真是这样的缘由,我才会与西风相约,到这里共聚。因为西风,是一名影视学院的在校女生,她很庆幸能够有一次机会,在一部历史剧中,出演一名叫辛追的女子,这也是一个重要的角色。这部戏的男主人公,就是鼎鼎有名的汉大将军,后来的淮阴侯韩信。

西风是从导演那里了解到我是这部剧本的原创者之一,所以想与我面谈,以利于更好的把握角色,出演到位。想想自己的文字,即将被演绎成声情并茂的影视作品,心中微微有几分志得意满。西风,会符合我心中对女主角的期望吗?这个念头牵引着我,兴致勃勃的前去赴约,却铩羽而归,纵然今天已经过去了两周时间了,回想起来,还是有点败兴。

怎么思绪又被那个西风牵着走了,真有点奇怪。我拍拍脑袋,装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来到韩信塑像前,仔细的端详着,眼前似乎浮现出那种金戈铁马的战场,万马千军,汹涌奔腾,多么快意的人生,多么激荡人心的音乐......

音乐声如此真切,我莫非灵魂出窍了?转瞬之间,突然醒悟,原来是手机响了。

“你好!”

“你好!我是西风,你是天涯吧?”

“对呀!”啊?我立刻斟酌该如何继续拓展话题。

“不好意思,我先为上次的爽约向你表示歉意,”西风停顿片刻,接着说:“我们可以面谈吗?”

“你在哪里,现在?”

“我今天刚到汉中,你没出远门吧?”

“没有,我在本市,很高兴见到你。“

“太好了。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不可以请你到上次说定的忆川茶座喝茶?"

我们约定的时间是下午6点,而现在已经是快5点了,我的动作得迅速点了。

5点50分,我准时到达指定地点。可是,6点钟过了,我竟然又没察觉到接近于目标的人出现,莫非她又一次玩无厘头的游戏?我急不可耐地摸出手机,电话接通了,心里稍微安稳一些了。还没等我开口,西风说:"你到了吗?"

“我在门口。”

“那好,你到2 楼的208号,好吗?”

我 疾步赶往208 ,敲门。

7.有位佳人

“你好,天涯!”开门的同时,西风浅笑盈盈的问候,传递出一股温暖的气息。

“你好!”我一时间有点局促。就是她,没错,我暗暗地庆幸。

西风的眼睛明亮而温婉,透露着睿智与善意的光芒,披肩长发与一袭黑衣浑然一体,传递出一份优雅而静谧的魅力,茶座的音乐声正是我所熟悉的一首旧歌《送别》,词曲忧伤而淡雅,像一股清泉缓缓流泻: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

轻缓的乐声,淡淡的茶香,很容易让人轻松下来。

“其实,我一直想找机会向你解释的。”西风略有歉意的说。

“怎么了?”

“为上次的食言,”西风略微停顿片刻,抿一口清茶,接着说:“那天我出门之后,遭遇了一场车祸,今天早晨刚刚从医院出来。”

我感到非常惊讶,虽然刚才暂时淡忘了两星期前西风莫名的未能赴约,但我绝对无法把她的爽约与这样骇人的原因联系在一起。

“我在从公交车下车时,一脚踩空了,跌落到地上,摔得很严重,胳膊和腿部都有皮外伤,膝盖部位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我当时打电话给你的,可是没法接通。”

“手机也摔坏了,现在我换了一个手机,直到今天从医院出来,我调查了之前的通话记录,才找到你的号码,所以一直延迟到今天才向你解释,请你一定谅解。”西风一边说,一边理一理鬓边的秀发,神情自若,似乎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如果要说歉意,那么真正应该致歉的人是我,我这么久都没在探听过你的消息。”我耷拉着脑袋,磨磨唧唧的说。内心深处,为自己的小心眼感到羞耻,更怕对面的西风看穿我的小肚鸡肠。说实在的,我的确是因为她上次一声不吭就了无声息而耿耿于怀,单却万万没有想到,真相会是这样的。

我怯怯的抬头,看看西风的表情,想弄明白,她是不是对我的心思明察秋毫。可是,却发现她的额头有细细的汗珠,我马上意识到她一定是太累了,对于一个刚从医院出来的人来说,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消耗体力的举动,也会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忆川茶座”,西风打量着悬挂在茶座门厅之上的招牌,问到:“忆川,有什么来历吗?”

“这条街附近,本来有一座桥,叫忆川桥。不过现在,古桥的遗迹已经荡然无存了,它被改造成现代化的钢筋水泥建筑,融入城市主干线中了。只不过,忆川桥的地名依然保存着,就在前面不远处。”我边说,边用手指给她看。

“我们一起去那里溜达一小会,可以吗?”西风像个贪玩的小孩一样,眼中充满期待。

“只是,你走路方便吗”

“一小段路程,我还可以坚持,只要你不嫌我走到太慢的话。”

我们一边走,一边闲谈,虽然速度很慢,但是不到10分钟的时间,就已经到了忆川桥的下面。这里现在的桥身已经和城市公路浑然一体,桥侧,则是一条宽约3米的小道,道旁两侧有各色花木,不过现在已经快接近冬季,加之天色也渐渐暗淡,城市的路灯远远发出昏黄的光线,所以行人有点稀疏。心头忽然闪现出一首宋诗: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此刻虽然不是元夜,但月亮的确很圆,于是我不假思索地说:“朱淑真的《元夜》,你认为怎么样?”

“火树银花触目红,揭天鼓吹闹春风。

新欢入手愁忙里,旧事惊心忆梦中。

但愿暂成人缱绻,不妨常任月朦胧。

赏灯那得工夫醉,未必明年此会同。”西风缓缓吟诵罢,转身问道:“你怎么会想起这个?”

“我指的不是这个,眼前的景象,不是有点暗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两句吗?”我讪笑着说。

    “

这首出自欧阳修之手吧。”西风看着我,调皮地眨眨眼睛。看样子,我们已经都没有刚开始的那股紧张劲了。

“莫非你也有感而发?”

“不敢班门弄斧。”我说。

“其实,此情此景,更让人容易想起晏殊的《蝶恋花》,只不过时令不合罢了。”

“哪首?愿闻其详。”我是真不知道。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离恨苦,古今同,为何相聚在眼前,却会念及离恨词,莫名的心悸,隐隐约约潜入心头。

西风接着说:”明月不谙离恨苦,这句很容易引起共鸣。“她的神情有几分淡淡的忧伤,也许这份忧郁的气质,是她性格的一部分吧。

我借着月色,凝视着她的脸庞,心中涌起莫名的幽怨,同时,对她的佩服,一点点升腾。原先,我只是预想,在众多的参选者中能脱颖而出,被挑中出演辛追,一定会是秀外慧中的女子,她必定有与众不同的天生丽质与才华。的确,西风,让我感到非比寻常。一直以来,我自视为文采不菲,骨子里多少有几分自恃,但是,西风刚才脱口而出的两首诗词,足以说明其学识非浅。况且,这也不是她的专业,我知道,影视学院的学生,要学习诸多的知识,文化底蕴自然是有的,但能这般对古典文学信手拈来着,恐怕不可多得。

夜幕渐渐降临,忆川桥畔的行人越来越少,我与西风漫步在这冷清的小径,似乎游走在文采风华弥漫的宋代的古道,偶然一支不知名的花蕾映入我的眼帘,我俯身摘下,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把它捧给西风,”好看吗?“

“谢谢”,西风欠欠身,模拟出回礼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你觉得李清照怎么样?”西风问到。

“我很喜欢。怎么想到她了?”

“脑海突然闪现出她的一首《减字木兰花》。“”

“这个,我倒是没看到过,望不吝赐教。”

“少来了,你!”

“我的确不知道啊。”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西风略有点羞怯,说:“不许多想。”

“不会啦,我哪敢?”我接着说,“其实,李清照,我感觉你和她有几分相像。

8.怅然若失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题记

西风理理头发,沉浸在遐想之中,或许她的内心,为李清照的一生命运多舛,在伤感不已。我默默地站立在她旁边,生怕扰乱她的思绪。夜色越发漆黑,月光被浮云掩映,忽闪忽闪的星星,合着远处的街灯,投射出几分鬼魅的光影。

“乔导演让我转告你,你发给他的《汉宫传奇》原作,他会尽快按照剧本的情节修改完成,发回给你了。”西风若有所思,打破了宁静的暮色。

“你会参与意见吗?”我满怀期望地大胆望着西风。

“如果你看过修改的版本,再加润色,这一切在一个月内可以完成,他将在下月初到长沙考察实景,届时你们可以当面交换意见。”

“我到时候会见到你吗?”我鼓起勇气率直地问道。

“想见的人,你自然会见到。”西风含糊其辞,难道是出于娇羞?

我们都没有在没话找话,漫步游荡。突然,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了暂时的宁静,我转身一看,西风竟然摔倒在地,她的手里拽着贴身的女士挎包,而包的另一头却拽在一个长发的青年手里,这名男子的身后还有另一个同伙,表情一样的狞诤。

劫匪!这也太离谱了吧?“报警?快点?”西风摔倒在地,望着我喊道。

两个歹徒好像才意识到我和西风是一起的,其中一个问另一个:“走?”

另一个目露凶光,看看西风,又看看我,似乎也拿不定主意,但他的手却向怀里揣去,我马上反应过来,他是要掏出凶器了,而西风近在咫尺,很有可能受到伤害。现在,任何过激的行为,都会刺激他们狗急跳墙,做出凶险的举动。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唯一的办法只有吸引他们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了,这样,西风的危险才会有可能降低。想到这里,我也装模作样地把手伸进怀里,做出要掏出什么东西的样子,并且向他们迈进了一步。

两名歹徒见状,估摸着我是要和他们硬拼,再看看西风,毫不松手,所以有退却的迹象,两个家伙,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撒手跑开了。西风踉踉跄跄地立起来,我急忙扶起她。她的手上搽破了好几处,尤其手掌下面,划出一道深深的伤痕,我扶着她的胳膊,明显的感觉到她浑身在瑟瑟发抖。

“没事的,”我一边安慰她,一边想搀扶着她,尽快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天色已经很黑了,小路上基本没什么人了,打车,也得要走出人行道,到前方的十字路口去,可是西风却挪不动脚步。“我的腿本来就旧伤未好,现在摔了一下,这会疼得厉害,走不动了。”西风诺诺地说着,竟然抽泣起来。

“都怪我,不该领你到这个地方来。”我自责道。

“你这样说,我无地自容了,是我要到这里的。”

我一时不知怎么宽慰她了。“我们打车去医院吧?”我询问西风。

西风点头允诺,于是拨通附近一家医院的急诊电话。

近半个小时之后,西风终于宁静地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由于疲倦与惊吓,她很快睡着了,我静静地坐在床前,等候输液结束。

这时,床前的电话响了,为了不吵醒西风,我很快接起,是医生的电话,刚才因为急于料理病人,所以住院的手续尚且未办理,医生让我到办公室此刻办理。

“你是病人家属吗?”到办公室后,值班的护士问到。

“哦,不是,我是她朋友。”

“那你是通知她的家人还是替她办理入住手续?”

“需要做哪些事情,不知我可否代劳呢?”

“没别的,就是要缴费,急诊的费用至少是2000。”

“好的”我递过银行卡,付费后,护士小姐说:“她的皮外伤不是很严重,但是,由于腿部有轻微的骨折,所以可能需要住院一个星期左右。”

“烦劳你们要多费心。”我彬彬有礼的说道。

“还有一点,”护士小姐看着我说,“如果你需要晚间看护病人的话,得重新登记一间护理房间。至于病人,我们会全程会有值班人员无间断值守,你不用担心。”

要是这样的话,我呆在这里,好像没有任何作用,护士的话,不就是委婉地指示我离开吗?“那我现在可以离开,是吗?”我的问题有点画蛇添足。

“好的,有其他问题,我们会通知你的。”

于是,我决定先回家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大早就过来看西风。第二天早晨,我急忙赶往医院,想急切的见到西风。可是,到了西风的病房,却发现房门是上锁的,只好到医生办公室去问个究竟。昨晚值班的医生与护士都不见了,现在我看到的是一个新面孔的护士。“请问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吗?”护士小姐礼貌地问到。

“你好,我想问一下昨晚在23病室的女患者。”

“哦,您是天涯先生吧”

“对,我是。”

“她在半小时前离开医院了,她让我们转告你,说剧组通知,今天到外地实地考察,因为要赶乘首班航机,所以来不及等你了。”护士小姐说。

怎么不电话告诉我一声,这也太没礼貌了吧,我心中有几许不快,垂头丧气地走出医院,顺手想从衣兜里摸出手机,可是却找不到。我的手机呢?

我胡乱翻看各个衣兜,全都没有,回到家里,左翻右翻,就是找不到手机。这才意识到,昨晚上不知何时,手机丢了。

想想昨天的事情,竟然因为一场意外,没来得及详细谈到正题,就不了了之,今天她却不辞而别。面对这样的结果,真是无话可说。更可气的时那个狄导,他总是通过电子邮件,转递信息,电话很难联系。所以,我只好暂时将这次接洽的目的搁置起来了。

两个星期过去了,我也没有接到西风的任何消息。打她的电话,已经停机,我和西风的线索,如同飘摇在空中的风筝和线轱辘一样,全屏一根单线连着,这根线断了,就谁也找不到谁了。西风,就这样在我的生活和记忆里渐渐消退了。

西风,虽然在我的记忆深处,还残存着她的倩影,甚至,在某一个偶然的场合,因为某个相似的身影或神情,我依然会清晰地回想起她的一颦一笑,但是,我却没有像上次那样,在经历了短期的不辞而别之后又会重逢,虽然我一直期待这样的重逢,但,我的信心越来越小,渐近于无了。有时候,我也会想,莫非,冥冥之中,有什么阻力,让我与西风的回合,困难重重。那么,据此推断,莫不是,她又经历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吗,想到这里,我立即抑制住自己的念头。不论如何,我都希望她幸福快乐,虽然,除过希望与默默地祝福之外,我别无他法。

西风,就像一场梦一样,在我的脑海留下了印记,却在我清醒的时刻,了无痕迹了。我茫然若失地寻觅她的痕迹,回想起她曾经说过乔治导演对我的《汉宫传奇》的吩咐。打开电脑,乔治导演竟然已经将我寄去的剧本题材全部修改,嘱咐我斟酌润色之后,过下月初,一并到长沙马王堆汉墓会聚。

9.星坠诞生

“天涯,在着手润色修订的《汉宫传奇》版本之前,请先仔细阅读完我的原文。首当其冲的问题便是,从何年何月,何处着手。依我的理解,汉初故事,必先始于秦,那就从秦开始吧。下面是正文部分了。”

战国末期,秦国国君政即位以后,不断向其他六国讨伐,以求一统海内。在秦王政十七年  ,韩国第一个被灭,  秦王政二十二年 , 秦将王贲水灌魏都大梁城,魏王假降,魏亡。——题记

许多魏国的达官贵人,纷纷潜逃。很多人都把抗衡强秦的希望寄托在楚国的身上,于是楚国便成为他们投奔的归宿。姑苏,这座从吴越争霸时便开始鼎盛的城池,自然是魏国遗民的梦中天堂。

姑苏的一座富户人家的庭院里,新近迁来了一对从魏国而来的年轻夫妇。

在这院落的一间不起眼的小屋里,正躺着一个待产的夫人,她的身旁除了一个青年男子之外,再没有别的人,看着这女人痛苦的样子,男子除了不住的来回踱步,没有一丝办法来替她分担或减缓这痛楚,看到女人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滚落,男子忙蹲下身子用丝巾替她擦拭,不料却被女人抓住了双手,修长的指甲漫漫抓进肉里去了,女人似乎在过度的阵痛之后陷入了轻微的昏厥,总之,她的身躯不像刚才那般蜿蜒。

男子试图把她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移开,可是一拨弄,女人微闭的眼睛有睁开了,她缓缓移开手,并拖起男人的手,看到上面一排血红的印窝,怜惜地说:“抓疼你了吧?”男子听罢,眼中泪水在眼眶中挣扎几下,终于还是有一滴落下来,滴在两人的手指间,“阿妘,我去找个产婆吧,这样会有危险的,已经一个昼夜了,可孩子还是生不出来呀。”

“可是,你要到哪儿去找产婆啊?我们这样的事,传出去怎么办?”

“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这样受折磨,而我却什么也坐不了,都怪我!”

“苼哥,我没有怨你。”看到身边的男人饱含关切的眼神,女人心中一热,眼泪也掉下来了,这一刻她心里暗下了决心,一定不能就这么死去,她要为心爱的人生下腹中的婴儿并且自己也要活下去,否则,留下他独自在这个世界上岂不是对他的一种生不如死地煎熬。

天色微黑,浓云密布,似乎一场大雨即将来临。一名路人匆匆向城西奔去,模糊中看到了一棵高大挺拔的槐树,树下就是一户小户人家的院门,他挥去拳头急匆匆地向门上砸去,不一会就有人出来了,一边开门一边问:“谁呀,这么火急火燎的?”

“我。过路的,恳求到你家屋内避避雨。”

薄苼正在六神无主之际,慌里慌张开门,忙把他让进外屋坐定,一边急急忙忙跑进里屋来看魏云。那避雨之人见状,忙问家里有什么事,薄苼这才注意到原来她是个中年妇女。于是端来茶水,情急之下求这妇人帮忙接生。这对面的妇人却有点迟疑,薄苼见状一下子跪在地上,妇人扶起他说:“薄公子,不是我不想帮你和妘姐,的确是我不会接生。要真是难产,我就更没有办法了,你说要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可怎么是好啊?”

薄苼只是一味恳求,妇人无奈随他进到里屋,只见魏妘悄无声息,薄苼慌忙伸手去她的鼻孔一挨,才长出了一口气,对妇女说:“她昏睡过去了。怎么办?”

中年妇女看看惶恐无助的薄苼,说:“现在只能等,等会阵痛发作时我再看吧,反正我今个可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哪。要是占卜,我能说个天花乱坠,可接生吗,真不知咋弄。”

薄苼一听占卜,忽然来了兴致,于是请妇女占一占今晚可否母子平安,妇女遂 起一卦,然后推演一番,说是必定婴儿顺利产出,母子平安,而且依卦象来看,似乎此次所产为双胞胎。薄苼听罢心中大感宽慰。

 雨越来越大,急促的雨点打得窗户啪啪作响,进而有轰隆隆的雷鸣声,一道道刺眼的闪电穿透窗户,在屋子里投下一闪一闪的光影,平添了几分诡异气息。

又一声惊悚的雷声,咔嚓-----。魏芸,连同腹内的婴儿一并被唤醒了,薄笙匆忙扑到魏芸身前,中年妇女拉过早已准备好的木盆,接在魏芸的身边。魏芸在个阵阵的痛楚中,翻转着身躯,妇女手忙脚乱,胡乱拍打着魏芸的腰和背部,只听哇地一声,婴儿终于探出头来,妇女见状,再一次用力猛拍向魏芸的臀部,薄笙也用手拖住这婴孩的头向外拽,小家伙顺利产出了,在她后面,紧跟着另一个圆圆的脑袋,不一会儿,也顺顺当当地出来了.妇女剪好脐胎,清理了血污,累得腰也直不起来了.

薄笙一个劲地言谢,虚弱至极的魏芸也要欠身向她道 谢,妇女忙拦住了她.

薄笙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而问道:“方才情况紧急,还没请教大嫂的尊姓大名呢。”

“我?”这妇女略微迟疑了一下,“我为一个许诺而来,就诳称姓许吧。”想到这里,她便说道:“我姓许。庄户人家,也没个大名。你们就叫我许大姐行了。”

“今天机缘凑巧,多亏了许大姐。不知许大姐因何冒雨前行,有要赶往何地啊?”

“说来话长啊。我本来住在翠云山,自幼跟着一个老师傅修行,也是云游四海之人。几月前,遭遇战乱,和师傅失散了,所以一个人独自在山中的草堂暂居,但是我孤身一人,若一味修行也难以为生,所以也就改头换面,学一般的庄户人家一样。闲暇时间也著意耕织,不然三餐也难以为继。今天出门,本没什么事情,不巧天色突变,半道上,大雨将至,所以冒昧冲撞,来你家避避雨。”

“原来许大姐,你不同于一般的农家妇女,不光精通术数,而且星相,占卜,及其灵验,所以你一定是以前王公后裔,隐姓埋名,屈身鱼这平民之中,聊以耕织度生而已,今日我和魏妘有缘求助于你,实属有幸。”

“薄公子过奖了,”这为被称为许大姐的妇女,也是薄苼的一番奉承话给糊弄高兴了。

两人正在攀谈,可天上雨越下越大了,而且时不时一声惊雷,在黑漆漆的夜空划出一道一道的亮光,在这忽明忽暗的夜色中,魏芸渐渐恢复了点气力,许大姐也帮着忙里忙外,一会安顿孩子,一会踢魏芸煮饭,很是热心。

魏芸转而望着薄笙,他已会意,起身进里屋,随后捧出一付玉器,说:“大恩不言谢,这一对玉坠,请你一定收下.”

这妇女拿起这对玉坠,在烛光下细细端详好久,缓缓抬起头,望着他们俩,说:“这玉坠不止是两个吧,应该还有一个.”

薄笙有点不知所以,但见她面色凝重,于是回头看看躺卧在床上的魏芸,因为这是她的东西,自己也是按她的要求,以这会玉坠答谢今晚接生的人的.但是魏芸似乎也不太明白许大姐的意思,说:“这是母亲留给我的,据她说是有一次魏王妃赠予民的,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大姐,难道,这是很有来历的东西吗?”

“岂止是有来历,这可是稀世珍品,和氏璧,你们听说过吗?”

10.月明星稀

两人面面相觑, 不知她要说什么,遂说: “不是很清楚.”许氏见 状,接着说道: “春秋时期,楚国有一个叫卞和的琢玉能手,在荆山里得到一块璞玉。卞和捧着璞玉去见周厉王,厉王命玉工查看,玉工说这只不过是一块石头。厉王大怒,以欺君之罪砍下卞和的左脚。厉王死,武王即位,卞和再次捧着璞玉去见武王,武王又命玉工查看,玉工仍然说只是一块石头,卞和因此又失去了右脚。武王死,文王即位,卞和抱着璞玉在楚山下痛哭了三天三夜,哭干了眼泪后又继续哭血。文王得知后派人询问为何,卞和说:我并不是哭我被砍去了双脚,而是哭宝玉被当成了石头,忠贞之人被当成了欺君之徒,无罪而受刑辱。于是,文王命人剖开这块璞玉,见真是稀世之玉,命名为和氏璧。”“然后呢? ” 薄笙和魏芸问道.

“后来这块玉辗转传至秦国,秦国用它作了传国玉玺.”

“那么这玉坠和传国玉玺有关系吗?” 薄笙又问.

“卞和为这玉受尽煎熬,却矢志不渝,后来他为了纪念自己为这玉所受的两次痛楚,就精选平生所藏匿的玉料,制成玉坠两只,其上分别雕有月,星的形状.今天你所拿的便是卞和所制的月坠和星坠,”

魏芸敬佩地点点头,说: “许大姐果然学识渊博,这对玉坠,我虽然收藏很久,却对它们的来历一无所知.看来把这东西送给你,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你果真对这玉坠亳不知情?”许氏怔忡地看着魏芸.

“真的,我有什么 好瞒你的.” 魏芸的双眸清澈如水,让人无法怀疑她的天真无邪.是啊,她只不过是个大孩子,而且以前定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对人情世故了解的太少.要不,她怎么会浑浑噩噩地就当了母亲呢.

看着面前这一对年轻的父母,许氏心中不由起了一丝怜惜之情, 薄笙父母早逝, 家道中落,只剩下他孤身一人,而魏芸虽说是魏国王室的后裔,可她和他是私奔到此地,可能也和家里没什么 联系了吧.他们或许连自个的生活都 不会打理,怎么去抚养两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呢.许负的目光落在两个婴儿的身上, 薄笙和魏芸一边动作生硬地喂她们吃奶,一边变着法子哄她们不要哭闹.许氏说: “你们要不介意的话,我替这两个孩子起个小名,大的叫月坠,小的叫星坠,你们看如何?”

薄笙笑着说: “这名字听起来乖巧可人,很好。”

许氏沉默半响,正色说: “你们把孩子抱到我面前来,我仔细相一相.” 薄笙闻言,知道她要为孩子看相..

“果然机缘造化,丝毫不爽.”许氏意味深长地说: “初生之女,得见月坠者,日后必为帝母.”说罢久久凝视着名叫月坠的女婴.

“星坠呢?” 薄笙急切地问.

“可惜呀.本来得见星坠者,也当有不凡的际遇,或者如同娥皇女英,同侍舜帝一般,二人一样显贵也有可能.但是观此二女之面相,有相克相妨之势力.但月坠之势究竟要胜一筹,所以是真地相争,星坠似乎会吃亏,说不定会会是手足相残。”

魏芸急得差点掉眼泪,没有哪一个母亲,会希望听到这样的消息.薄笙焦虑地问: “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怕你们不会同意.”许氏说.

“说来听听.”

“那就是不要让她们俩一同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的意思是……?” 薄笙和魏芸惊骇地不敢再问下去.

“就让星坠到另一个世界去生活吧.”许氏依然平淡地说: “我有一本秘笈,是不刊之物,你们要是愿意,我愿日后将此书中所载修行大道悉数授于星坠,或许她会有不凡的造化.因为她本来就是慧根非常的人.” 许氏一边说,一边从袖中取出一卷玉帛,展开平铺在案几上,薄笙俯首去看,只见卷首几个大字赫然引入眼帘:《四十二章经》。

11.语出惊人

薄生满脸狐疑,问道:“大姐,这《四十二章经》是何人所著?怎么小生从来没有听说过?”

“说来话长了。”

“愿闻其详?”薄生和魏芸都充满了好奇。

“这的从遥远的西域说起。在我们华夏大地的西方,有一个国家叫天竺。她的国君名唤阿育王,他曾经派遣沙门弟子室利房等十八人来到我国,朝觐秦王政等诸多诸侯,你梦可曾听闻此事?”

“略有所闻,只是不知沙门是指什么?”薄生说。

“沙门,只不过是我们借用天竺国的梵音,对修习佛教的佛家弟子的称呼罢了。也有人音译为“羡门”的。宋玉的《高唐赋》的“羡门”即沙门,意思一样。“

“大姐真是学富五车啊?”薄生既羡慕有钦佩,“沙门到我国来,主要是为了何事呢?”

“阿育王潜心向佛,广派大德,四处弘扬佛法。这本《四十二章经》便是是佛教经典《阿含经》的节要译本。”

“哦,我明白了。这本书,你是从他们哪里传抄过来的,对吗?”一直恍恍惚惚的魏芸,似乎这一下子才搞清楚许氏话题的来龙去脉。“那这本秘籍真的非同寻常,按照其中的要诀修炼,就一定会有过人的神通吧!”她又兴奋,又怀疑。

许氏迟疑片刻,微笑着说,“一切都要看因缘。世间万事万物,自有因果。”

“你的话太深奥。我听得一知半解。”魏芸刚以为茅塞顿开,立即有感觉一头雾水了。

“春秋时老子精通修生养性之法,最终羽化成仙,他骑青牛过肴关时,收关尹之邀,著《道德经》五千言。后世传闻,此书为修习仙术的根本,凡后来此类著述,都源于此。你的这本《四十二章经》,我想就是这一类别的书籍吧。”薄生试探地问。

“如今我中华民众,只知有老子,《道德经》,和道家之术。却不知天外有天,在西方极乐世界,更有无生无灭的大日如来和佛教。我这《四十二章经》,只不过是佛教经藏中的沧海一粟而已。三五百年后,佛教必将在中华大地蔚然兴盛。”

“大姐请恕在下失礼妄言,相比佛教就是大姐修习的法旨了。”

“不知者不罪。”许氏和善地笑道。

“许师傅,你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一下佛教的主要教义吗?”薄生饶有兴趣地问。

许氏哑然失笑,“你叫我师傅,可不敢当。只是我们佛门弟子,一律遵从我佛释迦摩尼,姓释,不再使用俗家的姓氏。”

“看来我们一时半会很难沟通了。那敬请师傅传经济局谒语。就算管中窥豹,也终是略见一斑了。”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正菩提“许氏表情庄重地诵道。

薄生还打算再问,床边却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刚刚安稳了一小会的两个孩子,不知哪个先吵闹起来,现在两个一起哭喊不停。魏芸赶忙给孩子喂奶,薄生手慢搅乱的跑到床前,不知所措。许氏伸手摸摸孩子的屁股下面,示意薄生换尿布。三个人忙活了好一会,两个小家伙才安顿下来。  薄生客气地招呼许氏坐在案几旁,看到案上的玉器,便转递给许氏说。“刚才只顾着听师傅说话,把玉器给忘了。既然说了送给师傅作为酬谢,就请你收下吧。“

“这对玉器,就让她们俩随身佩戴,也好做个标记。“许氏说罢,将月坠和星坠分别戴在两个孩子的脖颈上,”方才我们所讲的关于星坠的事情,你梦意下如何?“

听到许氏刚才一大通说辞,虽然薄生和魏芸不完全明白她讲的内容,但是这对小夫妇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们 原本以为是要星坠现在就丢掉小命呢.,现在知道了许氏是要带星坠去跟随她修行。如果这样能够免却月坠和星坠相妨相克的灾难的话,他们也只好同意了。         “那么,师傅打算什么 时候收星坠为徒呢?” 薄笙问.

“天亮之后,我就领她走吧.你们看如何?”

“哦?”这对年轻的父母,惊讶地合不拢嘴,“她离开我,怎么能活下去?”魏芸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你不会是……?”薄生欲言又止。

许氏已经明白了他咽回去的后半句话大意思,不紧不慢的说,“我当然不是骗子。着兵荒马乱的年代,你们说说,我要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带在身边,不嫌累赘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薄生磨磨唧唧地说,“我们只是担心,她没有奶吃,怕你没法照顾她。”

“对对对,她那么小,那么脆弱,我们实在难以割舍啊!”魏芸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12.骨肉分离

许氏见状,也于心不忍。默默地头,凝神屏气的端坐着,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片刻之后睁开眼睛,徐徐说道,“我自有办法。韩国徐大夫,位高权重,其家语韩国王室累世结亲,无奈到了徐腾这一代,妻妾好几房,却尽生的是男孩,淡淡就没个丫头。所以本来已经约定剩下女儿,就要配给韩家的公子,可是如今这韩公子已经快4岁了,徐腾生怕自家再每个女儿,这亲事就没什么指望了。所以,我想讲星坠寄养到徐家,让徐腾收养她,对外人便说这是亲生的女儿,这样子让就会延续和韩家的亲事。如此一来,星坠可算是从此掉进了富贵乡里了。徐家奴仆下人众多,不会找不到奶娘的。待到她年纪略大一些,我自会前去寻访与她,然后授她佛法。你们二位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哦,这样也好。”薄生附和说道。

“可是……”魏芸忐忑不安,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许氏转身走到墙边的屏风之后,转眼之间有走了出来,薄生和魏芸这回诧异地半响说不出话来。站在他们面前地是一个和魏芸一模一样的妇人,她径直走到床边,抱起星坠,轻柔地抚摸了=着她的小脑袋,慢慢讲她拨弄醒,然后把她的小嘴巴摁到自己的胸前,让孩子头埋进贴身的衣衫领口里面,只听得一阵啧啧的婴儿吮吸乳头,咂咽奶水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这下你们放心了吧?”

望着面前这位和魏芸毫无二致的妇人,薄生夫妇明白今天遇见了高人,虽然对于自己的轻声骨肉,呱呱坠地就要离别,心中毕竟有一点不舍和犹豫不决,但是,方才的担心,却完全打消了。

只是,月坠和星坠真得就水火不容吗?这位萍水相逢的世外高人有为何如此决然毅然地要帮助他们?还有她难道不呢不过理解父母对对孩子的眷恋,却执意要天亮就离开?凡此种种,让薄生夫妇,内心疑窦丛生。

     “佛家讲究万事随缘。既然两位心意不定,此事我们便日后再议吧。”

薄笙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为了转移魏芸的不快心情, 薄笙笑着对魏芸说: “如果月坠真地能成为帝母,那你还愁什么?”想到这点, 魏芸也兴奋起来,说: “月坠,她真地会吗?”

“你们难道不相信我?”许氏有点不悦.

“不会,我们只是不敢相信,这光荣和福祉会降临到我们的头上.”

“这样的事,我怎么会随便开玩笑呢.‘许氏的脸色好看了一些.看来,她是很受不了别人对她的怀疑的, 薄笙心里想,于是不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天色微亮,许氏便醒过来了。疲困的薄生夫妇还在睡梦之中,他们的两位千金也都睡的正香,许氏轻挪脚步,走到婴孩的身旁,仔细的端详着星坠粉嫩的小脸,心中思绪万千。

忘川河畔,曼殊满含期待的眼神,再一次浮现在脑海。那个幽怨而多情的女子,如今却纯净而安详的躺在母亲的臂弯,痴痴地酣睡着。要是他能这样,从此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就算前身的诸多法力丧失殆尽,也未尝不是一种善缘。我地藏王,虽然有负对你的承诺,却也将你从凄苦无边的忘川河边,引渡多红尘中的小康之家,可谓功德一件了。至于你和沙华能否如愿以偿,得意相聚,就悉听天命吧。天帝的魔咒,能否追踪至此,谁也不清楚。本来月坠的命相非同寻常,地藏王生怕月坠会吸引上界护佑金甲的注意,所以便急匆匆地欲图及早讲星坠从月坠身边带走,无奈薄生夫妇难以割舍,而事实的真相,地藏王却难以向他们和盘托出,所以他也无计可施了。想到这些,地藏王决定不辞而别,他转身轻轻地从星坠近旁一开脚步,然后推开屋子的门,一只脚跨出了房门。就在这时,星坠突然如同梦魇一般,嚎啕大哭起来。地藏王狠下心,快速地跨出门去。屋外烟雨蒙蒙,地藏王在雨幕中踟蹰。屋内孩子的哭喊声,薄生与魏芸的急切的说话声,模模糊糊地传来。

“师傅?”薄生的呼唤声,从屋里传到院子里,接着人也蹦出来了。“师傅,你这是……?”薄生看到面前的许氏,已经收拾好了随身的行囊,走到院中了。面前的人,已经恢复了昨晚来时,中年妇女的摸样,看上去俨然是一个乡间的普通妇女。

     “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可,你的恩德,我们还没有来得及感谢呢。我知道师傅你,绝非凡俗之人,你可否告诉小生你的真实身份以及所在, 日后也好前来拜会。”

薄生那里知道,她并非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而是佛门四大菩萨之一的地藏王菩萨。地藏王也不想一真身示人,既然他们认为我是一位姓许的村妇,那我就还是继续当好村妇为好。在这尘世之中,我从此便以许姓村妇。这个不登大雅之堂的名讳作为代号罢了。

“我姓许名负,云游四处,并无固定的居所。如果有缘,或许还会重逢。”

薄生还想继续再问,屋内魏芸的呼唤,急切的传来。

原来是星坠,哭得似乎背过气去了。薄生见状,慌张地跑出来,拽住许氏的衣襟,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里。许氏讲星坠揽入怀中,小家伙却突然停止了苦恼,安静了下来,睁开眼睛,定定的凝视着许氏,露出了笑脸。

许氏轻轻地拍拍她,转手递给魏芸,可刚一松手,星坠有嚎啕大哭起来。许氏只好重新把她报过来,她随即安静下来了。“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啊。”许氏端详着星坠,一本正经的,像是自言自语。

“你们还是让我把她带走吧,否则,她或会有性命之虞。”

薄生似乎也意识到,此事非比寻常,如果执意忤逆许氏的意图,或许真会有不测发生,于是便答应了。虽则,魏芸始终恋恋不舍,可是她毕竟涉世未深,便听从薄生的安排了。

“许负师傅,临别之时,可否为我夫妇指点迷津?如今天下战乱频繁,何处可以安身?”

“秦王政十六年, 韩向秦献南阳地,秦派内史腾为南阳假守,次年, 秦内史腾攻韩,俘韩王韩安,建立颍川郡 。如今乃秦王政二十二年 , 秦国大将王贲对魏国用兵,水灌魏都大梁城,魏王假投降,魏国至此灭亡。秦在魏国故地设右北平郡、渔阳郡、辽西郡。所以,接下来,秦国还会继续攻伐赵,楚,燕,齐等国,四五年之内,六国必将尽归于秦。要求的免遭兵灾,须及早收拾细软,隐姓埋名,混迹于偏僻乡野之中。”

薄笙夫妇再三拜谢,计议已定,许负便携带星坠,迅疾出门了。13.有心栽花

天色更加阴沉,雨势逐渐打起来。淅淅沥沥的小雨,不一会竟然下成了瓢泼大雨。许负找到一处屋檐之下,将星坠揣在怀里,然后闭目端坐,默念咒语,即刻之间便到了另外一处所在,这里是一个荒郊的破屋屋檐之下,烟雨蒙蒙,天色暗淡,正是黎明前最漆黑的时间。许负重又起身,整理好衣衫,抱着星坠,向一处繁华的街道走去。

来到一座气派的宅院前,许负停下脚步,抬头看看门楼上“徐府”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在晨曦中熠熠生辉。她抬手敲打了大门,一个老头睡眼惺忪,好半天才打开大门,探出头来,“你找谁呀?”

“烦请老人家通报一声,就说有一位修行之人,恳求尊府施舍点斋饭。”

“我当时什么事呢,一大清早就来砸门,打搅了我老汉的好梦。”

“都有叨扰,还请老人家通禀一声。”

“就这么屁大点事,还通禀?的了,看在你说话听顺耳的份上,给你点剩菜冷饭吧。”老头转身,拿出两个酥饼,递给许负。

“我这孩子,吃不得饭菜,需要找个奶妈喂奶。”

“嗨,你还真不知深浅了。去去去。”老头一边喝斥,一边啪的一声,讲门关上了。星坠一下子醒了过来,哭起来了。许负重新拍打大门,老头哗啦一下拉开门,讲许氏拽到一边,“别挡道,老爷要出门了。”

“什么人在哪里喧哗?”

“禀告老爷,是一个过路之人,讨要吃的。老奴已经给她了,她嗨不走。”

“徐大人,这是要去郡衙迎接秦王使者吗?”许负望着面前的一顶官轿,缓缓说道。

“哦?”轿里的人闻声掀开帘子,伸出头来。

“本官从未与你谋面,你因何得知本官的名讳?”

“大人是颍川郡守,谁人不知?”门子自作主张。

“在下前来为大人道喜?”

“喜从何来?”

“喜得千金!”

“啊!”这位秦国内史,兼领颍川郡守的徐腾徐大人,更是大吃一惊。他急忙下桥,疾步走到许负面前说,“请到夫人处先小憩一会,待本官回府之后,在详细计较。”许负点头允诺。

徐腾吩咐下人带领许负到夫人处,自己匆匆出门去了。

徐府院内,亭台楼阁,假山流泉,颇为雅致。门口往内,是一条宽阔的碎石小路,两旁柳树垂枝依依,一路向前,是一排正厅,西侧的一处小院,便是夫人的居所。等许负来到时,早已有人通报了徐夫人,她热情地将许负迎进来,招呼他落坐。案几上,早已准备好丰盛的瓜果菜肴,许负小心翼翼的讲星坠抱出来。徐夫人示意是吉恩变得一位婢女,接过孩子,她撩起衣领,开始给孩子喂奶。许负见状,这才安心地吃喝。她也早是饥肠辘辘。不一会孩子吃饱了,在婢女的拍抚下,悄悄地睡着了。许负示意,撤掉面前的食品,另外一名侍女收拾干净案几,递过一杯清茶,许负呷了一口,起身抱过孩子。

“不知这位大姐,该怎么称呼?”

“我只不过一个乡间农夫而已,姓许名负。”

“许大姐家居何处啊?”

“说来惭愧,我乃是一个云游的修道之人。自幼跟随师傅,四处游方。如今先师已经归真,我便是独自一人,居无定所。前段时间,刚从姑苏而来,今日初到颍川。”

“果真是一位有道的师傅。原来,我这梦境竟然真有其事。”

“大师,请受妾身一拜。”徐夫人说着,就要行大礼。

许负伸手拦住,“妇人不必如此。”

“大师,你有所不知。昨晚我夜里做了一个梦,有一神人,亲手将一个女孩领到我家,并且告诫我要收留这个女孩,日后视如己出。如若遵从告诫,则会瑞气盈门。不然,则遭天谴。我远看那女孩,眉目如画,仪容秀美,年不过六七岁,心中大喜。正待要仔细端详,于是急匆匆迈步向前,忽然一脚绊倒,转而惊醒,方知是南柯一梦。这时,我家老爷也被我这一骨碌给弄醒了,我便将梦境告知他。老爷听罢,只道我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谁曾料想,今天一大早,却就有缘得意语师傅相会。由此可见,师傅,定时神仙一流的人物。”

“妇人言重了。既然如此,妇人一定愿意接受这个孩子了。那我就把她托付给你了。”

    “我们当然愿意,敢问大师,这孩子是从何而来,姓甚名谁,她的生身父母是何方何人。我们……”

“唔,这个……”许负不知从何说起。“她名叫星坠。是原魏国公室一女子所生,因尚未婚配,便生育此女,所以意欲遗弃,我替她接生,便讲着孩子收留,并答应给她寻一个安身之处。所以她的生身父母,不便名言。”

“原来如此,那么妾身也不敢多问。大师一路奔波,路途遥远,已定劳累,就请大师且将息片刻,等我家老爷回府,再为大师摆宴,接风洗尘。”

    “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安顿好星坠之后,我便会离开。”许负说罢,将怀中的星坠递过来,徐夫人抱过小女孩,细细打量,见这小丫头长的讨人喜欢,越看越是欣喜,笑逐颜开地对许负说道,“大师有所不知,我家老爷一心想要和韩家结亲,眼看韩公子快五岁了,可是偏偏我家就是没个丫头,所以,今天平白无故得来个女儿,他一定喜出望外。”

“哦,吉人自有天相。”许负淡定地微微一笑。

“这事得从秦王政十六年说起,当时我家老爷奉秦王之命 ,向韩国的南阳进攻,韩王以求结好秦国,让出南阳,。秦王随命我家老爷为南阳假守。次年,秦王又命驻守南阳的大军进攻韩国,秦军势如破竹,旋即兵锋直至韩都新郑,战端一开,韩军大败,韩王韩安被俘,韩国灭亡了。秦在韩国故地建立颍川郡,我家老爷由此人颍川郡守。我方才提及的韩公子,就是在大军攻克韩都新郑时遇到的。”徐夫人饶有兴致地对许负说道。

“如果能天随人愿,也不枉费我的一片苦心了。”许负并没有接着徐夫人的话茬,二十意味深长地望着熟睡的星坠,自顾自的念叨了一句,然后抬头朵徐夫人说,“我还有事在身,的却不能逗留。就此别过。如果有缘,定会再见。”许负说罢,执意要走,徐夫人感觉突兀,而又无奈,只好听其自便。

许负急匆匆离开徐腾的府邸,向背街处的一条小巷走去,来到路边一座简陋的小院,透过栅栏围墙,便可以看到里面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稳坐在摇椅上,他面前一个五岁左右的男孩真在低下头仔细辨别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图形,嘴里念道,“天覆阵地载阵风扬阵云垂阵龙飞阵虎翼阵鸟翔阵蛇蟠阵。”

“好。重言,这八副图合称什么?”

“四为正,四为奇,馀奇为握奇。八阵总称之《风后握奇经》”

“果然名师出高徒。”听到声音,白发老人和小孩都骇然不已,循声望去,才看到栅栏外边的许负。

“有朋自远方来,你们师徒二人难道不打算请我进屋喝杯茶?”许负端详着面前的一老一少,镇定自若地说道。

    “如今天下大乱,兵火连天,老夫但求苟全性命于乱世,以终天年,别无他求。”老头呷了一口茶,缓缓地说吧,站起身来,他的思绪被许负的问话一勾,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往昔。

14.信守诺言

老人猛一看见许负衣衫褴褛,貌似乡间村妇,可是听她开口说话,却并不粗粝,便邀请她入内叙话。

坐定之后,老者问道,“老夫不知妇人如何称呼,又缘何到此偏僻之地啊?”

许负直言道,“我乃是一个游方修道之人,名唤许负,今日路过此地,顺道讨口茶喝。听口音老师傅并非本地人,也不是一般的乡野庸人,却为何屈身于着弹丸之地呢?”

的确,他并非一个普通的乡野庸人,而是大名鼎鼎的尉料子。本来他是魏国人,可是当他满怀一腔热忱来到魏国都城大梁朝见魏王,陈说自己的才学时,却遭到冷落。而当时的秦国不但国势蒸蒸日上,而且求贤若渴的风气四海闻名,慕名而去的尉料子果然在秦国如鱼得水,他的军事才华得到施展的舞台。然而秦王政的残暴,却日渐让他失望和后怕。他预感到如果一味帮助秦王攻伐其他六国,一方面会在一统天下的同事妄杀更多无辜百姓,另一方面一旦大战告一段落,自己必将落个鸟尽弓藏,不得善终的结局。所以当秦王命内侍徐腾发兵韩国时,他便主动要求随军出征。等到秦军攻灭韩国之后,他央求内侍徐腾向秦王奏报,声称自己病故于韩地,尸骨湮灭在战乱之中了。自此之后,他便隐姓埋名,悄然安居于着乡间小院之中,屈指算来,也已经五年多了。对于面前这个游方道人,他觉得还是少说为妙,以免祸从口出。

可是,这个自称许负的妇人,却似乎很不知趣,又问了一个棘手的问题,“这个小孩,是老师傅的徒弟吧。怎么不见他的父母呢?”

“重言的父母都不再了,重言只有师傅。”小男孩抢在师傅前面回答。

“重言,要懂得礼仪,不得随便插话。”老者目光犀利,小男孩低下头应道,“诺。”

“重言是你的名字吗?”许负打量着小男孩问道。

小男孩刚刚受到师傅的斥责,便不再出声,只是点点头。

许负看着面前乖巧伶俐的孩子,心头突然闪现出沙华的面庞,他们的眼角眉梢之中,那种灵修而刚毅的气质,毫无二致。五年前的往事,历历如在眼前。

当时,蜂拥入城的秦军肆意砍杀韩国都城新郑的官兵民众,在仓惶逃窜的人群里,一个披头散发的青年女子怀抱一个婴儿,跌跌撞撞,惊慌失措地奔跑着,眼看后面一队秦兵近在咫尺,无奈之下,青年女子抱着婴儿向面前的莲池纵身一跳,秦军见状掉头追向别处。可是莲池之中,朵朵莲叶云集一处,碧光四射,分外夺目,秦军将领尉料子恰好策马而过,见状大骇,随即命人搜救,青年女子和怀中的婴儿都被打捞上岸,只是这女子或许是水中窒息太久,最终还是一命归西。相比而言,这个婴儿,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损伤,而且聪慧异常。尉料子对此又纳闷又欣慰。可是,他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是面前的这位所谓的许负所为,其实当天沉下莲池的婴孩早已经一命呜呼,如今活奔乱跳的男孩,真是当时在忘川河畔的沙华。尉料子自以为心头有着极其关键的秘密,不料想许负的秘密比他的更大,甚至于让沙华在生死关头遇到尉料子,也是许负的精心安排。同时,今天,许负还有下一步的计划要付诸实施,只是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开口。

“大师似乎有话要说?”看到许久未做声的许负,尉料子越发谨慎。

“我自幼跟随师父修道,颇懂占卜测名之术,所以刚才问小公子的姓名,如果老师傅有雅兴,可否让我来为公子测一测婚姻。”许负慢慢理出了头绪。

“如此说来,倒可作为闲谈,以解聊赖。”尉料子听到这话,放心下来,接着说,“他生于韩国,父母无从知晓,老夫见他贫苦无依,便收留他,闲暇之际教着孩子识文断字,以娱暮年。至于姓名,乃是老夫自作主张,替他起名韩信,表字重言。”

许负掐指盘算一番,说道,“姓韩名信,表字重言。好好好,希望他能信守诺言。令徒不日即将有婚约之事,切女方身在豪门,其家权倾一方。况且两家近在咫尺,此可谓天作之合。”

“哦。”尉料子听吧,心中立即想到内侍徐腾,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面前的这个女道士是信口雌黄,因为他知道徐腾没有女儿。或许她只是一个骗吃骗喝的江湖术士,想到这些,尉料子敷衍地微微一笑,颔首称是,“但愿借大师吉言。”

“贫道叨扰多时,是该告辞了。”许负已经读懂了尉料子的眼神。

“老夫也该教习徒儿练习剑术了。”尉料子说吧,取来一柄长剑,捏好剑诀,韩信手执一把木剑,依样站在师傅身后。

“且慢!”打算离开的许负,却并没有走,眼睛盯着尉料子手中的长剑,朗声喊停。

尉料子诧异地回头,“大师有何见教?”

“老师傅,教习这么难得的一个弟子,你没有更好的剑吗?”许负依然盯着尉料子手中那柄光影暗淡的长剑。

尉料子越发觉得这个道士厌烦,因为他平生最爱的意见宝贝就是秦王赐予的名剑了。可是,着剑失去的离奇诡异,让他心疼不已。那是在秦王政十六年,秦王在内侍徐腾和尉料子大军即将开拔,奔赴韩国之前,和他们两人及其他一些大臣前去围猎,遥见丛林中一只梅花鹿,色彩绚丽,秦王大喜,策马疾驰,张弓射击,那鹿飞奔甚急,难以击中。国君于是命令尉料子分头拦截,尉料子从侧面射击,那鹿惊慌而逃,忽而不见。君臣数人,只顾一味追索,不了林中突然跃出一只独角兽,形似白犬,头大毛长,又如金狮,直向秦王扑来,尉料子情急之下,掷出手中长剑,向巨兽的血盆大口投去。巨兽受着意外一击,抱头逃串。秦王君臣惊魂未定,身后的护卫军也合围过来。于是分拨众兵,搜寻鹿和兽,却均不见了。

所以对于许负的问话,他不再理会,指导韩信一招一式的学习剑法了。许负也不急不躁,不知从哪里突然捧出一个长长的木匣,将木匣留下,转身离去了。

尉料子教习剑术,休息下来才看到许负留下的东西,打开木匣,里面竟然是他当年围猎是被巨兽吞如口中的那柄宝剑,在靠近剑柄的部位,隐约可见几个字,上面镌刻字迹似乎被有意地打磨过了,不是很清楚。宝剑和以往相比,更加寒光逼人,通体雪亮。尉料子怅然若失,明白今天和高人失之交臂了。

15.风云突变

光阴荏苒,星坠在徐家已经度过了六年多的时间了。早在秦王政二十六年  ,秦完成统一山东六国大业。这时,已经是秦王政二十九年, 四十二岁的秦始皇    在出巡东游的途中,在博浪沙险遇刺客,铁锤误中副车,惊魂未定的秦始皇急匆匆返回咸阳,令天下追缉刺客。此次行刺始皇的主谋,据说是一个叫张良的青年。他的先祖原为韩国颖川郡贵族,其祖三代为韩丞相。秦灭韩后,他图谋为韩报仇,悉以家财求客刺秦王,在古博浪沙狙击秦始皇未遂,逃亡。

追拿刺客的文书,也下达到了颍川。

“始皇一定会严令天下四方缉拿张良激起党羽。无论将来能否擒获,我徐腾终归难免治理韩地不严的罪责。以始皇的暴戾,说不定哪一天,自己的脑袋就会搬家,甚至会祸及九族。”徐腾忧心忡忡地对尉料子说道。

“兹事体大,始皇帝一定会委派亲信暗中巡查。为今之计,大人唯有多派人手,严加盘查,万万不可让朝廷的爪牙在韩地搜寻到蛛丝马迹,否则真就难辞其咎了。不过,依照老夫的判断,刺客既然是韩国旧臣,断然不会自投罗网,重返故国。只是,老夫潜居于此,就不再太平了,只好远走他乡,于大人暂别了。”尉料子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老先生打算去何处安身呢?”徐腾也知道挽留尉料子,弄不好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老夫深慕姜太公垂钓渭水,得遇周文王之故事。可惜久居南方,不能前去瞻仰先贤遗址,楚国地灵人杰,英才辈出,一条淮河,孕育了数不尽的风流人物,老夫也想学那姜太公,在淮河岸边垂钓,以娱晚年。”

“老先生有如此情怀,我自愧不如。我自会为先生准备行囊盘费,择期为先生饯行。”

“只是,重言和阿坠,着两个孩子的婚约,我们已经许诺,他们也渐渐长大,明白一二了,现在迫不得已分开,有些遗憾。但眼下形势危急,容不得顾忌儿女情长了,山雨欲来风满楼,今天傍晚我便动身。”

徐腾点头允诺,别过尉料子,回府去了。

天已经昏暗了,快傍晚时分,徐腾还没有回家来。徐夫人焦急地来回踱步,星坠掀起门帘,用稚嫩色声音说道。、,“娘,爹爹回来了。”

随即,徐腾迈进屋里,“爹爹,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我和娘等你吃饭,等了好大一会了。”星坠砸吧着眼睛,望着徐腾说。

“哦,阿坠是不是饿坏了。”

“阿坠不饿,娘已经和阿坠吃过点心了。”

“那好,爹爹也不饿。那阿坠到院子里去玩吧。爹爹和娘有话要说。”

星坠听话地跑开了。

     “我要请老先生过府上来,夫人赶快安排吓人制备宴席,同时准备出门的行李及充足的盘缠,立即派人送到老先生的住处,顺道请他喝重言一并过府上来赴宴。”徐腾满色凝重地对夫人吩咐。

送行李的下人返回近一个时辰了,却仍然不见尉料子的踪影。当徐腾再次派人催促时,才知道他们已经不辞而别了。

徐腾无可奈何,只能不了了之。

星坠在颍川的生活,说不上锦衣玉食,却也是其乐融融。八年之后,秦王政三十七年  ,时年五十岁,由咸阳出发,开始他的第五次出巡,归途中,至平原津患病。七月丙寅日,病死于沙丘平台。雄才大略的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后,仅仅过了十一年时间,他便撒手西去了。时年二十一岁的胡亥继位,秦二世元年开始了。从此,秦朝的历史进入了一个更加混乱时的时代。

就在这年代七月,陈胜、吴广起义于大泽乡,为坛而盟,称大楚。九月,起义军数十万突人关中。 赵、燕、齐、魏各自立王。项梁、项羽起兵于会稽,刘邦起兵于沛。秦少府章邯奉命率兵围剿起义军,可是反秦的烽火,肆无忌惮地到处在蔓延。

颍川郡,也是风雨飘摇。

被灭国的韩国臣民,心理涌动的复国的激情,一触即发。徐腾只好严加戒严,对进出的人员仔细盘查,并且分拨城内守军,与城内四门出日夜巡逻。

可是,反秦的军队还是如期而至了,趁着天降大雨,雷电交加,韩军队颍川城发动强攻,战端一开,韩国军队奋不顾身,秦军方寸大乱,城门大破,韩军怒吼着杀进城内,追逐袭击秦国的官兵及其眷属。

一阵震耳欲聋的雷鸣,夹杂着电光石火一般的闪电,似乎要在瞬间吧天地翻个个。在狂风怒吼的咆哮声中,激荡的雨滴铺天盖地的倾泻下来。留在家里的徐夫人,早已是是坐立不安,望眼欲穿地等待着丈夫能平安回来。星坠看到母亲凝重而焦虑的神情,便懂事地呆在母亲的身边,一言不发。整个徐府,弥漫着一股让人窒息的压抑的气息,如同暴雨前的闷热而沉滞的空气。

在这风雨凌厉的时刻,一堆堆执戟带刀的兵士,和着这风雨,抄徐府肆无忌惮地横冲直闯而来,从他们的叫嚣之中,徐夫人和星坠得知在城破之时,徐腾已经阵亡,母女两个来不及悲伤,急忙换上仆人的服饰,吧两涂黑,混在乱军中,想城外跑去。

混乱不堪的颍川城里,大雨滂沱,却又焦枯一片,扛着大刀长矛的兵丁,风驰电掣一般的穿梭于大街小巷,扶老携幼的百姓,惶惶如丧家之犬。星坠再者纷乱的人群中,已经迷失了方向,更要命的是,她与母亲走散了。

她只好随着一对人流,懵懂得跑着。天晚时分,她们之一对人,跑到了一座山上。颍川城,远望起来,如同闪烁不定的一堆堆篝火。转瞬之间,星坠的生活从天堂掉到了地狱。一切,恍若一场梦一样。

如今家破人亡,无处可以,就算苟且偷生,她一个女孩子,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怎么活得下去?与其苟且偷生,或者遭受亵渎,不如一死了之。想到这些,星坠伤心而又绝望,她一个人默默的想人迹稀少的地方走去。一步一步,竟然来到了一处悬崖边。星坠心一横,闭上眼睛,纵身跳了下去。

16.陵阳传法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却感觉好像没有死。

奇怪,难道,人死了,就是这种感觉吗?

星坠摇摇脑袋,看到自己躺在异术花丛中,四面尽是绿树红花,景色分外秀美。

“这是哪里啊?”星坠感叹的轻声问了一句。

“这里现在叫陵HYPER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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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坠抬头,看到一个中年妇女坐在一旁。

“现在?那还有以后了?”

“以后会叫九华山。”

“哪得多久以后啊?”

“大概一千年吧!”

“真奇怪。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那你说说,我现在叫什么?以前叫什么?”

“你现在叫星坠。之余以前吗,不可说。”

星坠好奇的打量起这个妇女,“那你叫什么?”

“许负。”

“你怎么认识我/”

“我们本来就认识啊!”

星坠越发感到奇怪,慢慢起身,私下打量,四周的美景不由让他深深陶醉了。 原来自己身在一处高山之巅,但见主峰兀立,峰顶削尖,万瓣叠嵌,气势峭拔。远眺石骨花胎,如含苞待放的莲花。极目远眺,周围更有高峰有三十余座,云海翻腾,各展雄姿,气象万干。眼前的景色,顿然使人胸襟开阔,疲劳顿消。天地浑然一体,江水如练隐隐可见。清冽的山风送来阵阵松涛、,真使人有身临蓬菜之感。

面前时大片正在盛开的杜鹃,如同燃烧的火焰般耀眼,不远处的松树林里。几只梅花鹿在悠闲地觅食。

“这就是天上的神仙居住的地方吧!”她默默地想,可是我怎么感觉好像还活着?她使劲的摇摇自己的手指头,疼得叫出声来了,“我还活着?”

“你当然活着。”身旁的中年妇女说,“我怎么能让你死呢?”

“哦。那我得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了,大婶。”

“叫我师傅。”

“师傅?为什么?”

“因为我要教你本领。”

“那又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救我,还要叫我本领?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只为了一个承诺。”中年妇女并没有对星坠的质问感到不快,她依然和颜悦色。

“承诺?”星坠如坠云雾之中,“你对我有过承诺吗?”

“是的,我曾经答应过要帮你。可是还没有让你的心愿达成,所以我不能让你轻易断送性命。”

“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曼殊,你真的讲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了。”看着面前天真蛮烂的女子,在回忆忘川河畔幽怨凄苦的曼殊,地藏王菩萨心里矛盾重重。坚守承诺,就一定会让他幸福吗?或许,就让他向一个滚滚红尘中的凡俗女子,任凭命运的安排,度过平凡的一生,胃肠不是一种快乐。

可是,她是因为听信了他地藏王的承诺,才投生到这尘世中来的。现在,诺言尚未兑现,自己怎么能擅自做主,半途而退呢?

从幽冥界的三途川,偷偷带他投生到姑苏的薄生魏芸家里,而后辗转千里,寄养她与颍川郡守徐腾府上,原本以为这样,足以瞒天过海。谁料,天帝的诅咒,威力甚大。虽然尽在咫尺,曼殊却仍然与沙华失之交臂。更致命的是,偷偷溜出冥界的曼殊,竟然已经被值日功曹发觉,她差点让冥府的鬼差遣送了回来。幸好,地藏王及时出手,才把她挽救了回来。在她纵身向荒山绝壁的悬崖边跳落的一瞬间,地藏王将她缓缓地托住,然后带到了自己修持的陵HYPER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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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是不是我还没有出生,你和我得父母有过约定?”星坠凝视着庄严肃穆的妇女,问话的玉器不由谨慎起来,不想方才那般无所顾忌。

“你倒是提醒了我,我的确曾经答应过你的父母要将《四十二章经》的要义传授与你的。”

“师傅,我怎么对你说的担心闻所未闻?”

“那你读过书吗?”

“读过好多呢。不过那都是在秦始皇焚书坑儒之前读的。”

“可否诵读几句,让师傅听听。”

“那我就被《尚书· 尧典》几句: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

    “这就好。既然如此,你跟随我学习,就会快捷许多了。现在照着我的样子做。”师傅说罢,动手用树枝铺陈两个蒲团,盘腿而坐,双掌合十,两眼微闭,默默祝诵:"愿我之母,永脱地狱,毕十三岁,更无重罪,及历恶道。十方诸佛慈哀愍我,听我为母所发广大誓愿。若得我母永离三途及斯下贱,乃至女人之身永劫不受者。愿我自今日后,对清净莲华目如来像前,却后百千万亿劫中,应有世界,所有地狱及三恶道诸罪苦众生,誓愿救拔,令离地狱恶趣,畜生饿鬼等,如是罪报等人,尽成佛竟,我然后方成正等正觉"。

星坠依样坐稳,耳旁传来师傅口诵真言,星坠感觉一股股强大的磁力,完全掌控了自己的思维,渐渐浑然忘我。

天地似乎凝滞,涓涓细流如天雨办融化,消解,涌动在若隐若现的空隙里,似乎无处不在,却又飘忽不定。渐渐地,星坠感觉浑身的感触淡定下来。自己的意识重新恢复,而一种全新的舒畅,劲道,通彻,清净,遍布全身。她睁开眼睛,眼前倍感清亮。更让她诧异的是,面前的师傅,竟然是一位法相庄严,仪态肃穆的神佛模样,头饰与衣服,也难以名状,但尽显威仪。她眨巴眨巴眼睛,下意识的再次瞩目细看,却仍然是一个中年妇女的模样。

“师傅,你……“此刻的星坠,再也不敢轻忽。

“这里是莲花峰。我送你下山,早点去赴约吧。“师傅并不理会星坠的疑问,一毋庸置疑的口吻说。

     “师傅,你指的是,我的父亲在颍川郡时,为我定的那转婚约吗?“此时此刻的星坠,已经慧根非常,所以对师傅的话不在向刚开始那样,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也可以这样理解啊。“

“不过,依照我现在的本领,还不能轻易找到他啊。“

“我曾赐予他一柄宝剑,在这剑柄上,暗中镶有红竹石、影子石、蜜蜡石各一枚,上面附有我的法印。你只要感知到法印的力量,便可据此寻找到他。“师傅说罢,嘱咐星坠附耳近前,传授结印密咒与她。

然后与她携手下山,来到一条河边。“沿此河乘船而下,一路直向东南。“师傅说罢,挥手一指,一条小船飘然而至,

 “谛听”,师傅网孔喝道,一只怪兽应声而至,形态甚为别致,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貌似龙非龙、似虎非虎、似狮非狮、似麒麟非麒麟、似犬非犬。师傅坐于其上,飘然而去了。星坠别了师傅,登船启程了。

天色将晚的时候,星坠的船还在继续飘零。她感觉有些累了。竟然在这孤舟之上睡着了。

然而,船却在淮河里,不知怎么就翻了。星坠在昏睡之中,稀里糊涂地掉到了河里了。

淮河随着夜色的来临渐渐安静下来,河边一个青年男子,似乎在自言自语,但是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她也好像不需要别人关注,静静地坐在河畔,悄无声息了。

17.淮河漂母

当太阳悄然从天际闪出云霄的时候,淮河却依然在安静的沉睡者。

但是,在这略微清冷的河畔,却孤伶伶地呆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她醒来了,不过却目光暗淡,嘴唇干裂,痴痴地望着冷清的河面,手中的鱼竿无望地在水中划拉。一阵冷风袭来,他不由打了几个冷颤,抬头看看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颓废气息,他站起身想活动活动精骨,可是立即感到头晕目眩,只好又坐下来.百无聊赖,于是拣起手边的渔杆,想把它从河里拽上来.可是任凭他怎么费劲也拉不上来.看来渔杆的另一头一定是挂住什么东西了.

他勉强站起来,走近河边,睁开眼往下细看,好像有一个很大很大的东西挂在渔杆上,他弯下腰去,伸手去抓,费好大劲才把这东西拖上岸,原来是个死人,身上满是淤泥,也看不清是男是女,他也没力气再折腾了,再说本来就是饥肠辘辘,原想着好歹也能弄点吃的,这下子一看是没戏了,所以颓废地坐到地上,不一会儿竟又昏睡过去了.

混沌之中,似乎感到嘴里有一肌香甜的味道,这男子睁开眼,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正把一片黑乎乎的东西往他嘴里塞,”这是什么?”男子问.

“我不知道呀!”妇人手指着不远处的草丛中晶莹剔透如同樱桃一般形状的小红果说。

“听口音你好像不是本地人啊.”

“也许吧,这是哪儿?”

“淮阴。”男子口气冷冷地答.因为他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有点自高自大,本身一幅破落相,还反倒有些瞧不起人的样子.

“准阴?”不料这女人一听,一下子兴奋起来,”那你一定知道韩信呀,对不对?”

“韩信,你是说我?.”

“你就是韩信吗?”

     “怎么你认识韩信?”韩信却是一幅孤傲的神情,打量她一会儿,说:

“你打算去哪儿?”

这一下子倒是让她懵了,对呀,我要去哪儿呢,再说了,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呢,她脑子里一片乱,努力想要理出个头绪来,可怎么也想不清楚.

“你叫什么?从哪儿来的呀?”

“我叫……星坠?.”这女子一边喃喃地念叨,一边在费尽地思考。她似乎记起来,自己的名字叫星坠。

     “星坠?好怪的名字.莫非你是六国王室的后裔,改名换姓躲避追杀?”

“什么六国王室的后裔?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呀?”星坠感觉自己有点疯疯癫癫,可是看到面前这个男人,比自己还要癫狂,决心合着他,一块装疯卖傻,权当是大发无聊。想到这里,星坠假装出一幅认真的样子,等着他发言。

“我随便说说,你紧张什么?这里又没有秦宫的密探,就算你真是,我也不会告发你的,那个荒淫无度的胡亥,本事没他老子大,残暴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朝庭,灭亡是指日可待的了.”

“你说秦朝快要灭亡了?”

“可不是吗?自从 陈胜吴广在渔阳揭竿而起以来,天下到处是反秦的义军.现在虽然陈王已死,可是各地的豪强以及六国的遗民都纷纷逐杀秦朝的地方官吏,拥兵数十万者何止一二十路.所以说现如今的秦朝,是危在旦夕呀!”韩信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点气力不加,所以停了下来,脸上一幅落寞而凄然的表情。

星坠听他说话条理清晰,颇有见地,于是仔细打量他的面庞,但见眉宇之间英气逼人,却是面有菜色。这样的人不至于会食不果腹,那么,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你没事吧?”看着面前这个匪夷所思的青年人,星坠一头雾水。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你的话了.阿婆,莫非你是遭受了剧烈的打击,以至于神智有些恍惚?“

“你刚才叫我什么?”

“怎么,有何不妥?”

“你睁大眼睛仔细瞧瞧,本姑娘虽说不上倾国倾城,但觉不至于老态龙钟。你个装疯卖傻的不如流的小子.竟敢如此侮辱我?”

星坠觉得,叫她阿婆,简直就是欺人太甚.这个呆头呆脑的家伙,怎么就不知道说女人老比说她丑更让人难以接受呢不行,一定要让他给我道歉.”你要给我道歉,要不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为什么要给你道歉呢?”

“就为你刚才叫我阿婆.”

“这有什么不对吗,那你想让我怎么称呼你?”

“叫我名字也行,反正就是不能再把我叫这么老了.阿婆,让人一听会以为都是快要当奶奶的人了,本姑娘可还是待字闺中呢.”

星坠正说得起劲,却发现韩信已经昏睡过去了.她想也许他是太饿了,或是太累了,但是她也没有什么吃的了,只好到河边看看有没有可吃的食物,走到河边,看见水中自己的倒影,的确让她大吃一惊,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是这么一幅尊容,从头到脚满是泥巴,根本就看不出五官轮廓和衣服的样子,整个人就活像一个没上油彩的陶俑.她想马上跳进河里,用水冲洗自己,不远处有几个正在洗衣服的妇女,不时扭头看看她,又好像 在窃窃私语,她已全然顾不得这些了,现在她觉得以这样的模样出现在人前比死了还 要让她难堪,尤其是想到方才在韩信面前大吹大擂的一番表演,她就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

可是她转念一想,要想清洗干净,就得换上别的衣服,但眼下出了眼前这个有气无力的男人,她在什么都找不到,只好就这么蓬头垢面了。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了,看看韩 信还没有醒,星坠想叫醒他也没什么吃的,还不如让他不要醒来,这样子,或许可以少让他受一点饥饿的折磨.再说了,现在天色不清,他也欣赏不了自己的绰约风姿,还是等明天 一大早想办法给他来个大变活人,让他好好领略一下,叫我阿婆是多么地罪大恶极.想到这里,星坠只好找一个靠近韩信的地方,躺下来.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韩信已经坐在河边垂钓了。

“嗨!”星坠凑上去,算是给韩信大哥招呼。

“醒了?”韩信淡淡地回应。

“有东西吃吗?”

“没。”

快到晌午时分,星坠挎着一个篮子回来了,韩信依然呆坐在河岸。

“有东西吃吗?”星坠故意重复早先的问题。

“没”星坠和着韩信的声音,学了她一句。然后调皮的一转身,吧篮子推到韩信面前,“看,这是什么?”

韩信很吃惊,星坠竟然带回来食物。

“吃吧!”

韩信一边吃,一边听星坠讲话,原来她是去向不远处的那些洗衣服的阿婆讨要了一些吃的。

18.若即若离

“而且,我还和她们约定,这几天都去帮她们洗衣裳,这样我们就暂时不愁没吃的了。”

韩信心中有些微微的感动,还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替他弄来过食物。他对眼前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女子,油然而生几分好感。

“谢谢你。”韩信生涩地说。

“不用客气呀。不过,你这样子,搞不好会饿死的,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在这样一个天下大乱的年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投军了。”

“什么天下大乱,我不懂。”

“你一个足不出户的女子,不知道这些也不奇怪。”

“那你讲给我听可以吗?”

“我从何说起呢?你什么都不知道。”

“就从你说的天下大乱说起吧,天下怎么会乱了呢?”

“那我就先说陈胜吴广起义。”

“这个我知道。”

“哦?那你先说。”“陈胜吴广起义嘛,这个我挺熟的。听好了,我慢慢给你道来啊。”星坠开始一板一眼得讲了起来。

“二世元年,渔阳,一群徙徒,行进在大雨滂沱的山道,这群900多人的队伍,是被秦朝政府发配去服劳役的。大雨,饥寒,显然让他们按期到达目的地的希望化为泡影。依照秦朝的法令,逾期者,必将被处死。毫无疑问,他们,继续前行,或者原地逗留,都已经没有区别,因为死亡,是他们唯一的结果。。可是,刑徒中领头的两个头目陈胜和吴广认为既然非死不可了,与其被人像猪狗一样屠杀而死,倒不如揭竿起义,反抗暴秦,于是他们率众杀掉押解囚犯的秦朝官吏,然后假借工资扶苏和楚将项燕的名义起兵,把队伍拉起来。接下来追随陈胜吴广起义的义军四方而起。陈胜和吴广,还有这群刑徒,在貌似庞然大物的秦政府面前,显得渺小不堪。可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亡秦的序曲,真的是从这里拉开的。”

星坠一口气讲了这么多,韩信听得简直入了迷。

他不由对星坠刮目相看了。她何止是知道,简直就像是亲眼所见一般,韩信无心在听接下来的细节,他最需要知道的是,在离淮阴最近的队伍中,他可以去选择哪一支。

于是,他急不可耐地打断星坠,提出了心中的问题。

“虽然陈胜吴广所假借的西楚项燕,早已经不在人世,但他的子弟中,有两人却真的成为了反秦队伍中的领袖人物,他们就是项梁和项羽叔侄。项梁所领导的西楚军,英勇善战,屡立战功,不断攻城略地,迎进快开进之淮河一线。”

星坠,她的话可信吗?韩信心中疑窦丛生。他对于星坠,太难理解。莫非,她是一个巫婆?“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我就是知道吗!爱信不信!”星坠调皮地做了个鬼脸,心里暗自也觉得不可思议。

“嗨”远处的几个洗衣婆在呼喊着星坠,星坠急急忙忙提上篮子,想她们走去。

可是,等她洗刷干净,整好装束,再次带着食物返回时,韩信却了五踪影。

怎么办呢?星坠心中一片凌乱,她呆呆的坐在河堤边,傻傻的等待,可是韩信却没有回来。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星坠的心里有点发毛,她蜷缩在地,不知所措。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一切依旧。

她麻木的按照昨天的约定,去帮那群洗衣婆,好换取吃的。晌午的时候,急忙回到河岸,可是韩信依然没有影子。这样又过了两天,星坠确信韩信是不会在回来了。她的心中既有些莫名的恐惧,有有几分怨恨。他竟然不辞而别?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也显得好笑。对于他而言,他与她也不过萍水相逢,她之于他,不过一饭之恩,又凭什么渴求他就对她有个交代呢?

既然如此们接下来的事情,的全靠自个了。想到这里,星坠的心里才明白,眼下最最要紧的事情是,搞清楚他到底去了哪里?

荆楚之地,素来风景秀美,可是自从秦二世登基以来,大量征调民夫服劳役,剿乱军,导致遍地荒芜,饿殍充道,山光水色,都镌刻着战火摧残的烙印,偶尔映入眼帘的几处散碎的苔花细草,也因为秋风渐凉而显得无精打采,星坠辗转向西楚的军队奔波,终于在薛县看到了大队的楚军集结。

薛县的四门及城中要道,都张贴着檄文。檄文的旁边,人头攒动,纷纷扰扰。韩信一定就在薛县,就在这稠人广众之中,星坠确信无疑。因为她的法力,足以追寻和感知到那柄皆有法印的宝剑,可是再要精确到方圆五十里左右的小城中的具体位置,却似乎难于上青天。她的功力,毕竟有限。

只好四下搜寻了,好在薛城不大,在县衙旁边的一处檄文旁,星坠远远地苗刀了韩信的踪影。女孩子天生的矜持,还是应该把持的,星坠决定呆在远处,看看动静再说。

县衙院门树下,摆着两张长几,后面坐着登录参军姓名的书记官。案几钱,排开几长行的男子。他们分别依据各自的特长,编制到步兵,骑兵,弓箭手,匠械军,火头军等不同曹属。特别勇武这,也可以直接要求一展身手,人民为,郎中,校尉。在这热闹的场面中,韩信显得格外与众不同。她冷漠的站在僻静之处,一手紧握剑柄,似乎在等待什么,有似乎对面前的一切不屑一顾。

一伙风风火火的毛头小子,簇拥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横冲直闯,寄到檄文跟前。为首的壮汉大声喊道:“哥几个,静一静。啊……,这个,让我瞧瞧这上面写的啥玩意。”

随从的几人都听话的屏声静气,只听那壮汉念道,“秦皇无道,祸害百姓,内并六国,外……啥……四……啥……”,他看念不下去,便转身对一个同来的小兄弟喊道,“陈贺,你!接着念,大哥出门走的急,没顾上喝水,口有点渴。”

 “唔,这个……”这个小弟,一个字也不认得,情急之下,抓耳挠腮,突然他瞄到傲然孑立的韩信,顺手一指,“大哥,让他念念。咋弟兄们都歇着。他念,咱听。”

壮汉顺势一看,点点头,“,去把他喊来。”

那个被称作陈贺的小弟,小跑到韩信面前,“哥们,给咱兄弟读读墙上贴的玩意。”

韩信一言未发,跟着陈贺来到檄文前,朗声念道,“秦皇无道,祸害百姓,内并六国,外攘四夷,亲小人、疏士民,焚书经、坑儒生、筑长城、建阿房,致使普天之下,人人愁怨……”

“停,停,停”壮汉听得不胜其烦,“你就说说,这是要干啥?”

19.结识利苍

“项将军正在招兵买马,如果这位兄台,有投军之志,便可报名应征。”

“项将军是谁?”

“楚国大将项燕之后项梁。”

“听过,听过。而且我还听说他侄儿项羽有万夫不当之勇,非常了得。哥几个,咱报名不?”壮汉听罢,问身边几个弟兄。

“我们听大哥的。”

“嗨,我说兄弟,你给俺们出个主意,这名 是报还是不报啊?”壮汉挠挠头,问韩信。

“如果几位兄台,有匡扶社稷之志,解救黎民之心,应征从戎,真是大丈夫一展宏图的良机啊。”韩信激情澎湃的说。

“那好,咱们一起去报名。”壮汉一听,也兴致勃勃,一声吆喝,一帮兄弟,呼啦一下,向书记官的案几涌去。

“走啊!”陈贺边走,便招呼韩信。

“你们先去,我等等。”韩信平静的回答。

“嗨,你说的天花乱坠,为什么你自己却不去?”陈贺顿时起了疑心。同行的几个人都等下来。

“哥们,你不会是耍我们吧?”壮汉恶狠狠的迈着八字步想韩信走来,活像个螃蟹。其他几个人,把韩信为了起来。

壮汉看到韩信腰间挂着一柄长剑,于是上前,想要夺来。韩信奋力挣扎,讲他甩倒在路上。

“老子今个飞的教训你不可!”壮汉青筋暴跳,怒目圆睁。

“这位仁兄,你我萍水相逢,何必出言不逊?”

“出言不逊?啥叫出言不逊?”壮汉扑到韩信面前,高昂着脖子质问。见韩信面无表情,有扭头问身旁的一伙随行伙伴。

“大哥,他这是骂你呢?说你……像个狗熊!”陈贺胡诌。

“有种!”壮汉毒毒的晃晃脑袋。

“揍他。”几个伙伴,煽风点火,一起围拢到韩信身边。

“慢着!”壮汉挥挥手,挡住了一般伙伴。抬头打量打量韩信,挑衅的甩甩头,“我说,大个子,识相的话,给大爷陪个不是,咋这是就算了啦。我利苍呢,也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这乡下佬一般见识。”

“利苍?”韩信的语气依然冷静,“好,鄙人韩信见过利苍兄。”

“这就算完了?”利苍愤愤不平,韩信的语调,怎么听起来这么让人不舒服呢?不行,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把你这烂铁片子,给大爷瞧瞧。”利苍不打算就此罢手。

“鄙人与利苍大哥素昧平生,何苦苦苦相逼?”

“我逼你?我怎么逼你了?不就一个烂铁片子吗?我家多得是。今个是大爷给你脸,才看得上瞧瞧你这破烂玩意。知道不?要不知道大爷的来历,那大爷就让你长长眼。”利苍话音未落,挥手一拳向韩信迎面打来。

一直在远处近看好戏的星坠,顺手捡起一块小石子,瞅准利苍的额头,“嗖”的一声,想他打来。这意外一击,让利苍措手不及。正在惊诧之时,星坠一一个箭步,跃到面前。

“是你打我?”利苍怒不可遏,可是她看星坠身心娇小,弱不禁风,转而又叮嘱韩信,“是你?”

说着,又要挥拳。

“且慢。”星坠声若银铃。

“你待咋的?”

“既然利苍大哥非要和这位兄弟一决高下,那何不做个约定。大家点到为止,三招之内,先倒地者为输,如何?”

“好!”利苍声如洪钟,迈开大步,拉开一个饿虎扑食的架势。不容韩信回应,便一扑上前,双手要来掐韩信的脖子。韩信收拢四肢,全身后仰,利苍扑个空,从韩信身上一下蹦到一米开外,踉踉跄跄,站不稳脚跟,趴到地上,几个伙伴赶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韩信一个鲤鱼打挺,早已立在身后。

利苍甩开身旁的伙伴,又要想韩信扑过来,韩信疾步上前,双手紧按住利苍的肩颈,然后拱手道,“兄台已经取胜,韩某甘拜下风。”

“我取胜了?”利苍被韩信刚才一捏,肩颈感觉疼不可支,所以不敢轻易再动,听到韩信这么说,有点懵了。

“是啊,刚才约定,三招之内,先倒地者为输。这位兄弟,一开始,就仰面倒下,所以算他输。”星坠想要息事宁人。

“对对对。咱大哥赢了。”陈贺灵机一动,附和着嚷嚷道。

其他一帮兄弟,都乱喊乱叫,为利苍叫好。

“咱大哥英雄神武,只要一出手,肯定招招毙命。你们看,刚才,要不是那大个子躲得快,从咱大哥的裆下钻了过去,那肯定被大哥这一招泰山压顶,给活活压死。”陈贺活灵活现,眉飞色舞。

其他随行的兄弟们,更加乐不可支。利苍脸上表情极不自然,跟着讪笑道,“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识嘛。是吧,兄弟?”

他望望韩信,又转眼看看星坠。

“既然大家都是来投军的,以后自然是生死相伴的好兄弟了。我们相互熟识,也好有个照应。”星坠说。

“好好好。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利苍,这城中利大员外就是我爹。这是我的几个玩伴。他叫陈贺,他叫孔丛。……”利苍指着身边的几个伙伴一一介绍。

“该你了,大个子?”星坠对韩信说。

“鄙人姓韩名信,字重言。淮阴人氏,父母双亡,孑然一身,居无定所。”

“韩信,韩兄弟。以后咋可就是好哥们了。”利苍大笑着拍拍韩信的肩头。

“多承兄台抬爱。”韩信拱手一辑。

“什么抬爱不抬爱的,你别这么文绉绉的,俺们弟兄听起来挺别扭的。”

“好,以后兄弟们相互帮衬帮衬。”

“这就对了嘛。”利苍转而问星坠,“小兄弟,说说你吧。”

“在下……”星坠吞吞吐吐。

“你怎么像个娘们似的,不光长大细皮嫩肉的,就连说话也不利索。”利苍咋咋呼呼,唾沫星子,差点溅到星坠的脸上。

“不是啊。”星坠脸颊绯红,心里暗自骂道,“你这个夯货,姑奶奶是男是女,还用你多嘴?”

“小弟姓徐 ,”星坠静静心慢条斯理的一边说一边想,“名姬。”

“名字叫什么?”不管利苍,大伙都没听清。

这个家伙真讨厌,本来想心口胡编一个名字,草草了事,他却非要弄个一清二楚。星坠心里气呼呼的,可脸上还是笑容可掬,“姓徐名机,机灵的机 。”

“徐机不就完了吗。这么扭扭捏捏,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利苍朗声大笑,引来众位伙伴一阵哄笑。

“那好,我们现在一起去报名。”利苍大手一挥,一帮兄弟闻风而动。可是韩信却依然故我。

“韩信,你到底去不去?”利苍见状,牛头问他。

“等等。”韩信惜言如金。

“为啥?”

“投军的人这么多,一定会有军中将领过来视察情况,我们等到那是再去,自然会有更多的机会,可以依照自己所长,分派到适宜岗位。”

“有道理。”利苍点点头,停下脚步。大家都跟着韩信,静静等候。

果然,两位大将在亲兵簇拥下从县衙出来,走到书记官面前。

“见过司马将军,见过钟离将军。”案几旁的几位书记,拱手请安。

“现在招收新兵多少了?”

“报告司马将军,已经招收三千余人。”

“可有能担任将校者?”

“还没有。”

“我们马上过去。”韩信对利苍等众人说。

大家跟随韩信,一起挤到案几前来。

20.初到楚营

“我要报名!”利苍扯开嗓门大喊。

两位将军正在翻看报名的名册,被利苍的一嗓子,震得都抬起头来。其中一个,浓眉大眼,虬髯如刚,膀大腰圆,形似铁塔,开口问道,“好,说说你有何特长?”

“我爹会杀猪。我也会杀猪。”利苍声音洪亮,一语既出,迎来众人一阵哄笑。

“笑什么?会杀猪,就会杀人。”

“说得好。那些残秦的弱旅,在我楚军的面前,还抵不上一头猪。”虬髯将军好卖的说罢,对书记官说,“吧她编入步兵营,让他先做个十人长。”

“是,司马大人。”书记官对利苍说,“过来登记姓名。”

“嗨,我说兄弟,啥叫十人长?”利苍问书记官。

“就是十个士兵的头目。好好干,司马大人很赏识你啊。”

“司马大人,就是刚才这位吗?”

“对呀。他复姓司马。名叫龙且。他可是项羽将军的爱将。”

利苍听罢,急忙对司马龙且说,“司马将军,请你把我这几个兄弟,都便到我的小组内,这样我们也方便相互照应。”

龙且看看和利苍站在一起的几个小伙子,问,“他们都是?”

“对,我们都是。”陈贺,孔丛等一帮伙伴异口同声答应着。

“那你这十人长,是自己担任还是让给别人?”

“大人的意思,小的不懂。”

“我们江东楚军,个个骁勇善战,想我八千子弟兵,从来都是强者为长。统兵大将项羽,少年英雄,勇冠三军,天下无人能与之匹敌。其他将佐,各依本领高低任用,所以才众志成城,上下同心。这些人中,要是数你最厉害,你就担任十人长;如果你的本领不及他们中的那个,那就快快让位与他。”

“哥几个,除了利苍大哥,还有谁能当我们的头?”陈贺望着众位伙伴,高声喝问。

“利苍大哥最厉害。我们就跟着他。”孔丛一唱一和。

“韩信,要不你来当这个十人长?”利苍心虚地走到韩信跟前,碰碰他的肩膀说。

“不行。他刚才让大哥你打的从你裤裆地下钻过去,才保了小命。凭什么让他当?”陈贺不依不饶,凑到韩信面前,呲牙咧嘴的喊道。

“那真算个孬种。”龙且瞅瞅韩信,蔑视的抄地上啐了口唾沫。

龙且身旁的另外一位将军,是项羽帐下医院智勇双全的将才,名叫钟离昧。他看到韩信面色如常,对着大庭广众之下的羞辱,泰然处之,不由暗自称奇。他细看韩信,之间他生得剑眉星目,隆准方颐,臂如长猿,行如奔马,身材修齐,腰佩长剑,虽然略显羸弱,但难掩起勃勃英姿。

正在钟离昧想要如何为韩信解围是,却听韩信朗声对龙且,也是对利苍等一帮人众说道,“韩信不愿入步兵营。”

“那你是另有所长了?”龙且的语气,满含嘲讽。

“韩信,说说你的意愿。”钟离昧和蔼可亲地说。

“我们韩大将军,乃是将帅之才,行军布阵,方为其所长。”星坠大大咧咧,信口猛吹。其实,她知道韩信的才华远在这二人之上,所以对那个自命不凡有狗眼看人低的龙且,早已经忍无可忍了。

“你说什么?韩大将军?”龙且放声大笑,“不知你这大将军,是何人所封?是张楚的陈王?还是我武信君项老将军?又莫非是我们江东子弟兵领袖项将军?恐怕你们连这几位是谁,都明白搞不吧?还韩大将军?”

“陈王,就是那个在渔阳大泽乡率领囚徒起义的陈胜。武信君是江东起兵的燕国大将后人项梁,你们八千子弟兵的领袖就是项梁的侄子项羽。你说的这几个人,哪一个不是自己给自己封的封号?陈胜都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怎么这么老土?凭什么,我们韩大将军,就非得是别人封了才算数?”

“大胆。陈王的尊讳,其实你能信口乱叫的?”龙且气急败坏,暴跳如雷。

“陈胜已经死了,有什么不能叫的?”

“你信口雌黄,难道特意来找死?”龙且一拍案几,声如巨雷。钟离昧赶紧一把拉住他,“司马将军,他看样子,就是个不懂世事的毛头小伙子,何必动怒呢?还是办正事要紧啊!”

“哦,对了。项将军有令,让我们从新征收的兵士中,精心挑选一批侍卫,以作随身亲兵。刚才只顾和着几个家伙斗嘴,我倒差点忘了这事。”

“你看,面前这两位如何?”钟离昧这这韩信和星坠问龙且,

“不行。一个太懦弱,一个太油嘴滑舌。”

“韩信绝非怯懦之人。而且,我看他仪表堂堂,项将军一定满意。”

“他身手那么差劲,能让人打得追了裤裆,你选他做侍卫,还不如差个草标,立在营帐外呢。”

“你别听他们疑惑胡说八道。”星坠义愤填膺,“韩信,给他们楼两手。”

韩信冷漠的扫视一遍周围的人群,淡淡地说,“既然如此。韩信告辞。”说罢,掉头走了。

星坠见状,心生一计。突然从一旁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把长戟,不由分说,想韩信的背影,当心刺来。韩信耳边,风声乍起,急忙回头,将是星坠,莫名其妙,但情急之下,只好被迫应战。星坠招招,疼下杀手,韩信腾挪跌宕,但险象环生,无奈只好拔出宝剑,与星坠战作一团。剑光闪闪,分外夺目,引得周围的人豆聚精会神来观战,倒是忘了两人征战的情由。

韩信奋力挡开星坠的长戟,跳出圈外,喝道,“这位小兄弟,我与你毫无瓜葛,你为何寻衅滋事?”

21. 湛泸宝剑

星坠一听毫无瓜葛这四个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暗自骂道,“我为追寻你历尽艰辛,却换来一个毫无瓜葛。本以为缘定前生,谁料想却是对面不相识?”她越是这样想,越是觉得冤屈,于是不理会韩信的问话,只顾会戟乱刺,韩信剑若离花,上下翻飞,浑身如同一团银白的素练,在流动中让人眼花撩论,星坠一时无法近身,只好歇下来,气喘吁吁,呆在一旁。

钟离昧看地兴起,挥剑引上,与韩信战了三五十个回合,不分胜负,心中大喜,助手喝道,“韩公子,好剑法。”

韩信收住架势,拱手施礼,说,“阁下是?”

“钟离昧。”钟离昧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他一边回答,一边转身对龙且说,“司马将军,我看这二人,都身手不错,而且,器宇轩昂,真正是难得的近侍人选啊。”

“你看着办吧。我去看看新兵。”龙且气呼呼地走了。星坠朝他做了一个鬼脸,得意地笑出声来。

“二位可愿做项羽将军的近侍亲兵?”钟离昧没理会龙且的不悦,望着韩信和星坠问。

“愿意,愿意。我们都愿意。”星坠欢呼雀跃。

“我们?”韩信的脸上写满疑惑。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刚才无缘无故要找他打斗,也不明白她凭什么替他做主。

“怎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星坠倒是反客为主了,没等韩信发问,她先急不可耐,“好了,我知道你没意见的。”她自作主张,丝毫不容他考虑,转而对钟离昧说,“我们是一伙的,不过,我们韩大将军,哦,韩大公子,比较谦虚,所以刚才,我要不逼迫,他是不会出手的。他不出手呢,你也就没法了解他的功夫。既然,钟离将军愿意接受我们,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还希望你多加提携我们韩大公子。”

“那是自然。”钟离昧很爽快,“我们现在就进县衙,等机会我引荐你们面见项将军。”说吧,就带头迈开大步,向县衙走去。韩信还在迟疑,但这也是他期待的结果,虽然心里疑团重重,但还是随他们一起去了。利苍等人羡慕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喊道,“哥们,别忘啦弟兄们!”

星坠和韩信,挥手别过他们,继续走去。

初步挑选的亲兵,大概五六十人,韩信和星坠,被安排和这些人呆在一起,等待接受进一步的考察。钟离昧随即离开了,他还在继续搜寻合适的人选。

星坠粘着韩信,形影不离,她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可是韩信却沉默寡言,对她不冷不热。星坠似乎并不在意,依然问东问西。“嗨,你好像不怎么待见我啊?”

“不啊。”韩信模棱两可。

“我对你怎么样?老实说!”星坠咄咄逼人。

“是挺够朋友的。”

“既然这样,那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别紧张。我就想看看你的佩剑。它的神采,令人心旌摇曳,一定是绝世名剑吧。”

“这个嘛,说来话长。”韩信现在,觉得星坠,就是一个心直口快的大小孩,他对于他如此青睐,并没有什么深奥的原因,就是源于莫名的好感。所以,对于他,不需要处处提防。所以,开诚布公,并无大碍。

他解下佩剑,抽出长剑,痴痴地凝视着它,好久没有出声。这把通体黑色、浑然无迹的长剑让人感到的不是它的锋利,而是它的宽厚和慈祥。

 “这是师傅留给我的唯一的记忆。”韩信的神态有点伤感,“春秋时期最有名的铸剑师------欧冶子在铸成此剑之时,不禁抚剑泪落,因为他终于圆了自己毕生的梦想:铸出一把无坚不摧而又不带丝毫杀气的兵器。”

“那它一定有名吧?”

“……剑之成也,精光贯天,日月争耀,星斗避彩,鬼神悲号。欧冶子将锋芒盖世的宝剑献给越王,越王爱抚之下,名之:湛泸,湛湛然而黑色也。”

“湛泸!很美的名字啊!可以给我瞧瞧吗?”韩信递给他,星坠捧起望着这乌金一般的剑,从剑身一直看到剑柄,果然在剑柄处,看到三颗宝石,熠熠生辉。

“这些镶在剑柄的宝石,一定很名贵吧?”星坠试探的问。

“这个,说来有点奇怪。”韩信依然沉浸在回忆之中,“这把剑,当初并没有剑柄上的宝石。”

“看来这把宝剑的故事,是超级的说来话长啊。能不能从头说说,想从你的师傅说起啊?”星坠兴趣盎然。

“尊师乃是大梁人尉缭子。他曾到秦国,劝说秦王给各国权贵大臣送礼,利用他们打乱诸侯的计划,秦王听从了他的计谋,对他礼遇有加。他却认识到秦王缺乏仁德,而有虎狼之心,穷困的时候容易对人谦下,得志的时候也会轻易地吃人。于是设法逃走,却被秦王发觉并且坚决劝止,让他当秦国的最高军事长官,始终采用了他的计谋,同李斯一同执掌国政。秦王政十四年  ,韩非入秦,旋即受谗被迫自杀。尉缭子见状,随即想伺机离开秦国。秦王政十六年 ,韩向秦献南阳地,秦派内史腾为南阳假守,尉缭子于是请求与内史腾一并入韩,参赞军机。 秦王政十七年 ,秦内史腾攻韩,韩王韩安被俘,秦在韩国故地建立颍川郡,韩国遂灭,尉缭子于是隐姓埋名,也就在这时他收留了我。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我就和尉缭子师傅生活在一起。至于我的生身父母,我毫不知悉。”韩信的神色有些伤感,星坠于是转移话题,“你出神入化的剑术也一定是得了师傅的真传了。”

“师傅将自己的平生所学,悉数传授给我,他的剑法才算得上独步天下,我只学得一点皮毛。”

“这剑是你师傅给你的吗?”

韩信点点头,“算是吧。师傅说,此剑乃是秦始皇赐予他的。”

“剑柄上的三颗宝石,璀璨夺目,一定很名贵吧?”

“这个,师傅含糊其辞,我也不大清楚。”

“或许是他不知道吧?”

22.执戟郎中

“师傅博学多识,一定是这里面有什么秘密,所以他才不愿坦言。”

“你对师傅好像非常崇拜?”

“只有堪为帝王师者,才配拥有高贵的湛卢剑。秦始皇会轻易将如此名贵的兵器,随便赐予大臣么?”

“知遇这样的师傅,的确是一桩幸事。那么,你从他那里学到的不仅仅是剑术吧?”

“师傅最推崇的一部兵书是风后的《握奇经》

风后?《握奇经》?怎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风后,伏羲之裔,黄帝臣,三公之一也。善伏羲之道,因八卦设九宫,以安营垒,定万民之竁,遂著《风后八阵兵法图》 。该图共分九幅,一幅为八阵正图,其它八幅为八个阵式,即:天覆阵地载阵风扬阵云垂阵龙飞阵虎翼阵鸟翔阵蛇蟠阵。 经曰:八阵,四为正,四为奇,馀奇为握奇。或总称之,故又称之为《握奇经》”

“《握奇经》是讲授行军布阵之法的兵书了?”星坠似懂非懂。

“上兵伐谋,有下用师。弃本逐末,圣人不为。利物禁暴,随时禁衰,盖不得已。圣人用之,英雄为将,夕惕乾乾,其形不偏,乐与身后,劳与身先。小人偏胜,君子两全。争者逆德,不有破军,必有亡国。握机为陈,动则为贼。后贤审之,勿以为惑。夫乐杀人者,不得志于天下。圣人之言,以戒来者。 ”韩信朗朗诵读,旁若无人。

“好一个‘上兵伐谋,有下用师’,韩公子果然胸有丘壑,不同寻常。

韩信和星坠闻声抬头,原来是钟离昧。

“项将军,范先生,这两位是从新兵种挑选出来的近侍韩信和徐机。”钟离昧对面前的一位青年将军和另外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介绍。韩信细看,这位青年将军,身长面黑,悍目重瞳,虎须燕颔,有气吞山河之威,拔山倒海之势,想必就是项羽。

白发老者,松形鹤骨,皓首童颜,飘飘有如神仙之姿,让人望而遂生敬意,想必定时楚军的智囊范增了。韩信于是拱手施礼,“在下韩信,拜见项将军和范亚父。”

星坠学着寒心的样子,施罢礼。项羽扫视一眼,未置可否,便掉头走入内帐了。范增颔首微笑,“钟离将军举荐的人,应该没问题。留下吧。”说罢,也跟着项羽进账去了。

楚营的生活,紧张而乏味。军队不断开拔,在彭城,定陶,盱胎之间奔走,楚怀王熊心,上将军项梁,鲁公项羽,以及范增,宋义,英布,龙且,钟离昧等楚营文武,都煞有介事,或正襟危坐,或风尘仆仆;沛公刘邦,及其部属张良,萧何,曹参,夏候婴,周勃,樊哙,审食其等人;还有魏王魏豹,赵王赵歇,齐将田荣田横灯各路诸侯,纷纷奔走,如同走马灯一般出出进进;秦二世胡亥,李斯,赵高,章邯,司马欣、董翳等秦国君臣的名字,几乎天天被这些重量级的人物挂在嘴边。

整天持着一把大戟,站在营帐外,为项羽,范增,以及后来达到的项梁等楚军的高层首脑放哨,后来又被调到楚怀王帐外当值,对韩信而言,本来就没有多大吸引力。所以,他一直沉默寡言,和其他的近侍们若即若离,唯一可以派遣寂寞和失落的,便是在休息时,可以和星坠聊聊天。

但是,星坠休息的日子越来越少了,因为她身材娇小,所以被挑选到内帐做侍卫。楚军到达彭城之后不久,星坠终于见到了韩信,“嗨!”

看见星坠,韩信也很激动,“怎么好久都没碰到你了?“

“因为你现在是怀王的侍卫呀,除了国家重臣干将,想我这样的小角色,哪能轻易见着你呢?“

“少讽刺我了。你到底在哪里,做什么?“

“我是内帐侍卫,所以不大容易出来。现在,在范增的营中。说说,楚怀王,长什么样啊?“

“那熊心虽幼年身处窘境,倒也是名门之家,少时也曾博览众书,甚识礼节。至换上华服而出,却也相貌堂堂,仪表非凡,颇有王者风范。”

     “常听范老先生提起他。”

“立他为王,一定是范增的注意吧。”韩信的淡定让星坠很意外,也很失落。

“你怎么猜到的?”

“以项梁的见识,要立一定先立他自己。”

“你似乎并不看好项梁?”

“他可算是楚军的灵魂,也是最能凝聚人心士气,倡导各方反秦势力共举大义的不二人选。再者,项羽在襄城屠城,后来又再屠城阳,太过于残忍,对此,项梁严加斥责,可见他又仁者之风,他的缺点嘛,是刚愎自用,勇有余,而谋不足.所以他的败亡,并不意外。”

“那么怀王怎么样?算得上是个明君吗?”

“因武信君项梁已死,楚无名将之故,秦将章邯于是调集大军远征河北赵国,这样秦国关内必然空虚。于是怀王令砀君、沛公刘季为征西将军,趁势袭取秦都咸阳。令卿子冠军、上将军宋义为主将;长安君、鲁公项羽为次将;平原君、大司马范增为末将,引军三万,往巨鹿救赵。怀王如此安排,足可见其有知人善任之才,驾驭全局之能。”

      韩信分析地鞭辟入里,言简意赅。这等人才,一定会脱颖而出。星坠欣赏地盯着韩信,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幸福里。这种痴痴的神情,让韩信很尴尬,“徐机!”韩信停止了刚才的高谈阔论,很生涩地对星坠喝道。

“我不叫徐机。”星坠有点懊恼,“我叫星坠,听清楚了没?星---坠----!”

23.逝者如斯

“星坠?”

“对,星坠。好好想想!淮河河畔,我们是不是相遇过?”

“可是?”韩信看看四下无人,凑到星坠身边,仔细打量,“你是女扮男装?”

“对呀。你总算没有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可是老太婆变成俊小伙,还真是不可思议。”

“谁是老太婆?”星坠气呼呼地拉下军帽,扯开发冠,一头秀发,乌黑亮泽,她精致小巧的面庞,此刻更显妩媚。在明亮的月光照应之下,星坠分外明艳动人。“睁大眼睛,给我看仔细点。我有多老?”

“看样子十七八岁。”面对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韩信有点紧张,同时有有许多困惑,“上次在淮河畔,你不是……”

“我那次是掉进河里,被你拽上岸的。好心好意,给你弄了点吃的,你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就不告而别了。”

“我还以为你也是河边洗衣服的漂母呢。不过,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这一饭之恩,我也会铭记于心的。”

“完了?”星坠调皮地反问。

“如果日后,我韩信飞黄腾达,一定重金酬谢。”

“再没了?”

韩信不知所措,星坠不依不饶,“你欠我的人情多了?何止一饭之恩?再好好想想。”

“对了。到楚营投军那天,遇见屠夫之子利苍等人的无理取闹是,你替我解围;还有,在龙且,钟离昧连伟将军前,为我仗义执言,凡此种种,足可见,你是一个不让须眉的奇女子。韩某钦佩感谢之至。”

“就这些?”星坠看着韩信一板一眼,有模有样,如同一个面对私塾先生的孩童一般,不觉暗暗发笑。

“好像……没有了。”

“颍川郡,你应该知道吧?”

“我自小在那里生活,知道快五岁时,才搬迁到淮阴去的。可是,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是颍川郡人啊。”

“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过?”

“因为你从来没问过我啊。”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说说你的家事。”

“说起来,我们两家既算是朋友。家父就是颍川郡守徐腾,与令师交情匪浅。”

“你是徐郡守的女儿!”韩信百感交集。

“令师大人,对你提起过我?”

“是。徐郡守曾经派人来,说起过肴为你我的婚事,请师傅也已经允诺。”

“可是后来,你们师徒悄悄离开了颍川郡,为什么?”

“师父说过,秦国不行仁义,必不长久。在灭韩之战中,他伺机逃离秦军,所以他也不想让我再和秦军有联系。而令尊当时是秦国颍川郡的郡守,所以我们便不告而别,远走他乡。”

“你师父说的没错。秦朝果然没能太平,始皇帝死了一年,就天下大乱。而我的父母,也最终成为了秦朝覆亡的陪葬品,在颍川义军攻陷城池是。他们都死在乱军之中,只剩下我一人,死里逃生。”

“你怎么会掉在淮河里呢?”颍川距离淮阴,还是有一段路程的,她一路是怎么过来的呢。家仇国恨,物是人非,如今都如同孤魂野鬼,在这乱世之中飘零无依,韩信心中,对星坠充满了同情。

怎么对他讲起呢?星坠的耳旁,有响起师父许负的告诫,不可妄自泄露天机,不可肆意改变天意,否则必遭天谴。

徙阳山,许负,宝剑剑柄的法印,以及自己具备法力,这一切秘密,稚嫩守口如瓶了。或许,对他保守秘密,就是一种关怀,因为对于眼前的韩信,所有的前尘往事,早已灰飞烟灭,荡然无存。就算降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他也会认为是天方夜谭。如果心中隐藏太多的秘密,那注定会成为一种负累。星坠真想一吐为快,可是她必须压抑自己,虽然这种作茧自缚很苦闷。唯一略感欣慰的是,韩信对于她似乎挺有好感。

星坠的心底,思绪万千,不知怎么回答韩信的问题。

“对不起,我触及你痛苦的回忆了。”韩信看到星坠低头不语,有几分忐忑不安。

“痛苦的回忆”,星坠咀嚼着这几个字,哭笑不得,“时间不早了,我的回去了。”

星坠说罢,慢慢梳拢头发,整好军装,意味深长地望着韩信说,“重言,你一定要好好地努力!”然后走了。

剩下韩信,一个人呆呆地独自在月色下踟蹰,星坠临走时的话语,让他有种怪怪的感觉。女人,真是捉摸不定!

韩信溜达到宿营的地方,伙伴们都已经入睡,于是他轻轻地摸出帐外,捧出怀揣的兵书《握奇经》,接着皎洁的月光,仔细研读着,“八阵四为正,四为奇。余奇为握奇,或总称之。先出游军定两端,天有冲圆,地有轴,前后有冲,风附于天,云附于地。冲有重列四队,前后之冲各三队。风居四维。故以圆。天居轴单列各三队,前后之冲各三队。风居四角,故以方。天居两端,地居中间,总为八阵。阵讫,游军从后蹑敌,或惊其左,或惊其右,听音望麾,以击四奇。……”

韩信一边品读,一边用树枝在地上,拼画这图形,不断地推演,变换,完全沉浸其中,忘乎所以。

“离、艮、兑、乾、巽、震、坤、坎,运用伏羲八卦原理,变换阵法,真是妙不可言啊!”韩信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一抬头,看到范增伫立在一旁。

“这是什么阵法?”范增严重充满着渴求与希望。

“八阵图”韩信有点惶恐不安,“范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范增笑容可掬,“我刚才碰见徐机了。”

这个老狐狸,说话真让人猜不透,难道他偷窥了星坠和他谈话的过程,而且发现了星坠女扮男装的秘密?或者,只是在星坠回营时打了个照面?一切都不得而知。韩信心理七上八下,只好缄口不言。

    “何为用兵之道?”范增的问题突如其来,而且来势汹汹。

“凡兵,有以道胜,有以威胜,有以力胜。讲武料敌,使敌之气失而师散,虽形全而不为之用,此道胜也。审法制,明赏罚,便器用,使民有必战之心,此威胜也。破军杀将,乘闉发机,溃众夺地,成功乃返,此力胜也。王侯如此,所以三胜者毕矣。 ”韩信望着面前这位皓首银须的老人,油然联想到已经故去的师傅,如果师傅健在,他们的年岁应该不相上下。师傅口耳相传的用兵心得,他烂熟于心,所以面对范增漫无边际的问题,他没有迟疑,没有思索,而是脱口而出。

“何为道胜?”

“兵胜于朝廷,谓之道胜。不暴甲而胜者,主胜也;阵而胜者,将胜也。”

“何为将胜?”

  “夫将之所以战者民也,民之所以战者气也。气实则斗,气夺则走。 刑未加,兵未接,而所以夺敌者五:一曰庙胜之论;二曰受命之论;三曰逾垠之论;四曰深沟高垒之论;五曰举阵加刑之论。此五者,先料敌而后动,是以击虚夺之也。”

“你叫韩信,对吧?”连珠炮一般的提问,戛然而止,范增突然雨过天晴,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你现在是怀王的侍卫?”

韩信点点头。

“我明天就要出征,你如果愿意,我就向怀王请求,带上你一同去。”

“多谢范先生提携。”韩信深施一礼,心中大喜。

命运似乎开始垂青于他了。跟随范增,去参加巨鹿之战,一则可以一展才华,二则,可以很方便见到星坠。韩信有点春风得意的感觉,与范增道别后,兴冲冲地回营休息去了。

24.破釜沉舟

巨鹿,巨鹿——你的名字注定在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陈胜吴广牺牲后,秦二世二年六月,项梁召集各路义军在薛县立楚怀王之孙熊心为王,仍称楚怀王,并定都盱台,被秦所灭亡的六国旧贵族也乘机起兵复国,出现了天下反秦的形势。秦朝少府章邯向秦二世建议,赦免骊山刑徒及人奴产子并将其武装,以抵御义军,项梁于东阿击败章邯,秦二世二年九月,章邯利用项梁小胜后轻敌麻痹的弱点,发动突然袭击,大败楚军于定陶,杀死项梁。章邯破项梁军后,认为楚军主力已被消灭,于是就渡河北上攻打赵国。赵王赵歇退守巨鹿,粮少兵单,危在旦夕,乃遣使求救于各反秦诸侯。怀王决定分兵两路:一路由刘邦率领向西直指关中。另一路以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率楚军主力北上救赵。怀王并与诸将约定:先入定关中者王之

      自从跟从范增从彭城出发以来,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围绕着这座小城,上演了太多的精彩华章,韩信的心绪由起初的兴奋渐渐变得失落,虽然各路诸候救赵之军号称有十六路,但大家都作壁上观。西楚军也踌躇不前了。范增到了深夜还没有回帐,想必还是在和项羽等人筹划出兵的事宜。

后半夜的时候,终于,范增拖着疲惫的脚步回来,却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自从此次出兵一来,韩信常常看到他这样举止异常了。

经过一段时期的相处,他对面前的这位老人,由原来的陌生,逐步变得亲近。

刚到范增身边时,韩信对于这个慧眼识珠的老人,颇怀知遇之恩。毕竟,他能够赏识和任用自己。可是,当他得知,自己的身份,仍然是一个侍卫的时候,失望之情,抵消了他内心的感恩。如果只是一个侍卫,那么,在楚怀王的帐外站岗,和现如今到范增的内帐当值,有何区别呢?

范增似乎看出了韩信的失意,对他说,“目前,你还没有一丝一毫的功劳,所以我不能无端向怀王建议提拔你,只能要求依照旧职,调拨你到我的帐下。”

韩信将信将疑,范增却义正言辞,“我身居重职,不能徇私,用人唯贤,方可服众。”既然如此,韩信只能等待。机会,总是垂恋有准备的人的。

今天,范增的表现,一定是他遇到了大难题。“我西楚大军奉怀王之命北上救赵,不料 宋义率楚军北上至安阳后,却停留40多日不再前进,项羽将军认为应该与赵国里应外合击破秦军,催促宋义进兵。宋义却主张让秦赵互斗至两败俱伤时再乘渔人之利。项羽报仇心切,盛怒之下斩杀宋义,怀王接报后,随即任命项羽为上将军,项将军率楚军一路开拔抵达巨鹿,先遣部队业已渡河,大战一触即发。可是众说纷纭,难有定论。重言,你怎么看?”

“先生!”韩信抬头望着范增,平静地唤道。这个称谓,是他与他都默认的称呼。

范增停下了来回踱步,盯住韩信,神色凝重的接着说,“如今十六路诸侯齐聚巨鹿城外,可是大家都作壁上观,不敢率先与章邯的秦军交战,被围困在城内的赵军,眼看就要覆亡。你说,我们楚军应该如何行动?”

韩信说,“今秦围赵王,一日危过一日,诸候之兵又各怀异心,均纵敌而不攻,无异于豺狼观虎豹进食。如此不过十日,巨鹿必陷也。巨鹿陷,赵王虏,赵国破而秦益强,至时诸候各争其利而如散沙,当为秦一一灭之。楚势弱于秦,岂能独存?为今之计,诸候虽不能战,但陈兵四方,于秦军亦如芒刺在背,我当乘势渡河,与秦决一死战。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投之亡地而后存’,以我军锐气,岂能无为?若能稍利,诸候为我所动,必出兵援助,秦虽众而势孤,当为我破之。”

范增听罢,面色略微显得宽慰了几分,说。“我也是这样劝告上将军项羽的,并且已经决计明日渡河。只是担心将士未必不怀私念,若众心不一,此战必败。”

韩信谓范增道:“在下有一计,可以断绝众人后退之心,且使楚军人人争先,誓死效力。”

范增大喜,忙问如何行事。

韩信道,“明天大军渡河之后,可命令一将引手下军士回到南岸驻军之处,将所住庐舍尽皆烧毁。大队人马至北岸后,即令扎下陋营,埋锅造饭。待三军食毕,再令一军将渡河船只尽皆锥沉,将制食釜甑悉数击破,凡车队重辎及随军物质皆放火烧尽,军中只留所用三日之粮。以示必胜之志。胜,可解赵国之围,取食于赵,自是无衣食之忧。若败,既无粮食,又无船以退。如此,则楚之壮士,定当奋力向前,无不怀必死之心,一鼓作气,共诛暴秦。”

范增闻言,失声赞叹,“破釜沉舟,此计妙不可言。我即刻禀报上将军,依照阁下妙策安排。”范增疾步向项羽的营帐奔去。

望着范增匆匆忙忙的背影,韩信的内心,充满感动。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如此兢兢业业,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撑着他?是解救天下苍生与水深火热之苦的凛然大义?还是振兴楚国的宏图伟略?还是对于项氏家族的忠贞?又或者之仅仅是处于个人拜将封侯的野心?对于他内心的秘密,韩信不得而知。

不过,范增的确是一个称职的军师。他极有过人的谋略,也有举荐贤才的肚量,只是项羽似乎和他的叔父项梁有一个共同的毛病-----刚愎自用。

范增向项羽进献破釜沉舟的计策的时候,极力推荐韩信,坦言此计时韩信所言。项羽岁全然采用,却不肯深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侍卫能有此见识。在范增的再三举荐下,勉强同意封韩信一个执戟郎中的小官。

巨鹿一战,项羽名扬天下,各路诸侯都归项羽节制,尊奉项羽为上将军。此时的项羽志得意满。到秦二世三年七月,章邯投降项羽。与项羽北上救赵、俘虏王离、迫降章邯的同时,刘邦趁秦军主力被牵制在河北,也乘虚自率一军向西进发,首先进入关中。秦二世三年八月,赵高杀秦二世,立子婴为秦王,子婴杀赵高;同年十月,秦王子婴向刘邦投降,刘邦入咸阳,历史进入汉元年。天下大势,波诡云诈。不可一世的大秦帝国,在秦始皇死后三年多的时间里,就土崩瓦解了。

项羽在得知刘邦已经抢先进入秦国都城,并且接受了秦王子婴的投降以后,便马不停蹄地掉头向秦国关中进发,意欲和刘邦争功。十一月,项羽于新安,一举击溃阻拦的秦军,并且下令坑杀秦降卒20万。

听到命令,许多将领颇感震惊。可是,大家都知道,项羽一向独断专行,而且嗜杀成性,况且他曾数次屠城,对于众将的劝阻,也都置若罔闻。这一会,他既然已经下达军令,必无收回成命的可能。

25..路在何方

听到这样的命令,大家都面面相觑。楚军大帐,如同时光凝滞一般,陷入沉寂。

“钟离昧!”项羽声如雷霆。

“末将在!”

“你即刻帅本部人马,前去行刑。”

钟离昧迟缓地答应一声,“遵命。”然后默默转身,准备出账。

“上将军,请暂缓行刑,三思而后行。”

大家都背着突如其来的一声断喝震惊。项羽怒目圆睁,厉声喝道,“你有何话说?”

“凡兵不攻无过之城,不杀无罪之人。夫杀人之父兄,利人之财货,臣妾人之子女,此皆盗也。故兵者所以诛乱禁不义也。兵之所加者,农不离其田业,贾不离其肆宅,士大夫不离其官府,由其武议在于一人,故兵不血刃,而天下亲焉。”师傅尉料子的教诲,言犹在耳,面对杀气腾腾的项羽,韩信侃侃而谈。

中军帐旁,安坐在项羽身边的范增,欣赏地颔首称是。

钟离昧见状,也停顿下来。

 “简直一派胡言。方今离乱之世,若不杀一儆百,天下流亡之徒,必将纷纷拂逆。唯有严刑峻法,整饬风化,方可拨乱扶正,重整纲纪。你一个郎中,有何见识?怎敢妄言军机大事。快快退下帐去。”项羽大手一挥,斥退韩信,转而对钟离昧喝道,“你立即动身。”

“上将军,末将以为韩郎中言之有理。如果坑杀秦国投降兵卒,我们楚军定会大失民心啊。”钟离昧道。

“秦廷暴虐,神人共愤。如今坑杀秦军,除残去暴,乃是声张大义于天下。怎会失去民心。”项羽已经很不耐烦了。

“上将军,你也知道,秦朝的覆亡,就是因为它的残暴。那么,我们如果想要成就大业,怎么能以暴易暴?”

“以暴易暴?你是说,我和秦廷是一丘之貉?”项羽被彻底激怒了。

他命令龙且去执行坑杀秦军的命令,而钟离昧,因为忤逆军令,被杖责一百。

项羽的暴行,让人不寒而栗。二十万个鲜活的生命,被活埋。面对此情此景,韩信内心,彻底失望了

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如果在以前,当他苦闷,迷离时,尚且可以对星坠一诉衷肠。而如今,唯有独自默默忍受。因为,自从跟随范增,开赴巨鹿战场一来,他就再没见到过星坠。

原本以为,来到范增身边,自然会天天碰得到星坠。却不料,阴差阳错,他与她竟然失之交臂。星坠在大军出发之前,恳求驻留在后方。范增念及她长期以来对自己的悉心照顾,便准许了她的请求。所以,韩信到来时,正好替补了星坠的空缺。而这些关于星坠的消息,他是零零星星,从范增那里得知的。这一切是造化弄人,还是范增的蓄意安排,韩信无从知晓,也无可奈何。

在无奈的时候,除了等待,似乎别无他法。

或许,他会等到时来运转,展翅高飞的机会,从一个郎中,一跃成为手握重兵的大将;或许,他会在载誉而归,回军彭城时,与星坠重逢,那将是何等惬意。

韩信沉浸在自己的壮志雄心和大好前程里,隐忍,等待。

然而,他越来越感觉到希望渺茫。

楚军,还是一支正义的军队吗?如今的项羽,又与秦国的统治者,有生命本质的区别呢?韩信心中的谜团,压的他喘不过起来。他决定找钟离昧聊聊。

遍体鳞伤的钟离昧,看到韩信之后,百感交集。

“钟离将军,伤势如何?”韩信痛惜地问道。

“韩郎中,请恕我不能起身见礼。”钟离昧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没能挺直腰板。“我并无怨言。”钟离昧平静地说,“只是觉得无端大开杀戒,太过于残忍,于心不忍。或许上将军他言之有理。”

“愿闻其详。”韩信略感意外。

“你并不完全了解上将军。其实,他并非冷酷无情。只是,他累世为楚国的大将,秦王政二十三年,秦将王翦攻楚,掳楚王负刍。上将军的祖父项燕拥立昌平君为楚王,反秦于淮南。秦王政二十四年,秦将王翦、蒙武攻昌平,大破楚军,杀死昌平君,项燕兵败自杀。上将军自幼由叔父项梁抚养,后来项梁有被秦将章邯所杀。因此,他对于秦国有切齿之恨,也是情理之中的。”

“国仇家恨,根深蒂固啊!”韩信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不过将军直言进谏,却受杖责,却怎么说上将军言之有理呢?难道你也认为,那些投降的秦国兵士,该杀吗?”

“他们罪不至死。但是,正如上将军所言,杀一儆百,如果严惩抵御楚军的残秦势力,可以让以后欲图负隅顽抗者,闻风丧胆,不战自溃。”

“也许吧。”韩信含糊其辞,“如果这样可以更快地结束天下纷争的局面,让黎民百姓尽早过上太平的日子,那二十万秦军,也算没有白白丧生。”

 “惟愿如此。”钟离昧表情沉重地说,“如果楚军能一枝独秀,天下必定会早日安宁。”

韩信琢磨着钟离昧的话语,思绪万千。他告别了钟离昧,迈步向中军大帐走去。

还没走几步,却迎面碰见了利苍。在战乱频繁的军营,能够遇见老朋友,的确让人兴奋不已。

“还好吧?”韩信热情地寒暄。

“还算命大,没死呢!”利苍一如既往,大大咧咧。

“孔丛,陈贺他们呢?”

26.变幻莫测

“他们还算命大,不过现在孔丛伤的挺重了。”利苍转过头,大声喊叫,“孔丛----”

听到喊声的孔丛,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见到韩信,格外激动。

“韩兄弟,现在当什么官呀?”

“和兄弟们一样,普通一兵。”韩信刚才的迟滞凝重的心情,一扫而光。这些简单,质朴的兵卒,他们最大的理想就是活下去。

“不会吧?”孔丛咧着嘴,似笑非笑,“你一定高升了。是不是怕兄弟们以后连累你,所以才不肯说啊?”

“不是。我现在是执戟郎中。就是在中军大帐外站岗的侍卫的头。”

“既然这样,那你也让俺们兄弟两个。到你手下来,做个执戟的侍卫。我老远看到你们那些侍卫,铠甲耀眼,手执长戟,威风凛凛,好不神气呢!”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就你这折胳膊烂腿的造型,还想当侍卫?”利苍嬉笑着挪噎孔丛。

孔丛也不恼怒,反而沾沾自喜,“我这折胳膊烂腿,还受到过上将军的关怀呢。”

“哦!”韩信闻言,有几分吃惊。

     “就在前两天,上将军亲自到兵营,看望伤兵。当时,我正在往大腿的伤口处敷药,他看到我伤的挺重,就接过药碗,亲手替我敷药。一边敷,还一边问我是怎么受的伤。当他看见我疼得额头冒汗时,他眼中的泪花都快夺眶而出了。”孔丛说着说着,竟然泪花直流。

“我们在场的士兵,都忍不住掉泪了。”利苍也感触颇深地回味着。

“哦!”韩信更加诧异,项羽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他时而像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时而有如同一个慈祥的妇人。他集铁血柔情与一身,他身上智慧与勇猛共存。或许,钟离昧的简介是对的。“如果楚军能一枝独秀,天下必定会早日安宁。”韩信念叨着钟离昧临走时的话,若有所悟。

如今,秦朝覆灭,天下无主,群雄并起,诸侯争霸,唯有出现一支力压群雄的力量,才可以尽早结束诸侯割据,实现四海升平。放眼天下,似乎只有项羽统领的楚军,最具实力,可以肩负扫平各处割据势力的厚望。

既然如此,选择效忠项羽,应该是最为明智和合理的选择。理清了这个头绪,韩信感觉轻松了几分,抬头望着面前的利苍和孔丛,坚定地说道,“上将军不但勇冠三军,而且体恤下情。的确是大仁大勇的统帅。”

利苍和孔丛都使劲点头称是。

“怎么不见徐机兄弟啊?”孔丛摸一把眼泪,讪笑这问道,“刚才只顾着讲我这折胳膊烂腿的故事了,差点把他给忘了。”

“徐机?”韩信略以迟疑,“哦,他-----她听说留在彭城,并没有随大军出征。我也没有见过她。”在利苍和孔丛的眼里,星坠的名字还是叫做徐机,她也还是被看做是一个兄弟。

远在彭城的星坠,她一个女孩子,却混迹于男人主宰的世界里,她生活的一定很辛苦。每每想到这些,韩信都感到隐隐心痛。但是西楚大军距离彭城越来越远,项羽率军一路向咸阳开进,一个月后,便攻克函谷关,到达关中,此时此刻的项羽,屯大军四十万于鸿门势焰熏天。另一路楚军,则是由刘邦率领的十万大军,先期抵达关中,眼下驻兵霸上。

刘邦,竟然敢在函谷关阻拦楚军。这让项羽怒不可遏,“他不就仗着有怀王的一句约定吗?还正想当关中王?”

看到怒火中烧的项羽,楚军将士个个都恨不得撕掉刘邦。

“我们拼死苦战章邯,这才动摇了秦国的根基。他刘邦竟然向白拣便宜。让他当关中王,我们不服!”

“我们有四十万大军,他只有十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灭了他!”

“更可气的是,他算什么东西,那个秦王子婴竟然向他投降。就算投降,也应该向怀王,活着向我们上将军投降才对。”

“上将军,我们立马发兵,吧刘邦和那个子婴,一并消灭掉。刘邦那个家伙,他假仁假义,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并且好言抚慰子婴等一班投降之臣,封藏秦国宫室,这些都是在收买人心。”

楚军将领,你一眼,我一语。项羽越听越怒,断然喝道,“整顿军马,随时准备,发兵讨伐刘邦。”项羽说罢,望着身旁的范增问道,“亚父以为我们该当如何?”

范增捋一捋长须,淡然说道,“我楚军将士血战强秦主力,刘邦乘机袭取关中,先入秦都,如果按照义帝之约,则刘邦当受封为关中王。若果真如此,一则不合情理,难以抚慰我军情绪,会致使军心不稳,或者生乱;二则,关中地势险要,土地肥沃,一旦为刘邦所得,必将养成势力,久后将成为我们心腹大患。但如果我们强行从刘邦手中夺取关中,则会背负公然违抗怀王之约的恶名。为今之计,不如设法让刘邦主动让出关中。”

项羽机众将听罢,都深以为然。范增接着说道,“我们可以在鸿门设宴,请刘邦赴宴。他如果不来,则发兵问罪,责问他无端在函谷关陈兵拦阻我军的缘故,如此便师出有名,;他若敢来,便在宴席之中,威逼他拱手让出关中;他若不肯,可趁势杀掉他,一除后患。”

“此计大妙。可立即派人去刘邦处下帖。”项羽转怒为喜。范增随即召唤项伯,待其余将领散帐后,将一封书信交给项伯说,“因为你与刘邦的谋士张良相识,所以到刘邦营中后,可先去联系张良,务必使他清楚,上将军对于刘邦私自在函谷关设兵阻拦十分震怒,意欲出兵消灭刘邦。如果刘邦能识事务,亲自到鸿门向上将军谢罪,并且交出关中,或可免除大祸。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如果刘邦识相,定会按照我们的设想,亲来请罪。这样,也可免除两家兵戎相见。所以,此行关系重大,愿君多费周折,不辱使命。”

项伯问道,“书信交与张良还是刘邦?”

范增呵呵一笑,“这书信,乃是刘邦手下的左司马曹无伤写给上将军的一份告密信,书信中讲的全是刘邦的坏话,说他图谋不轨,劝上将军出兵弹压与他。你可见机行事。待天近黄昏时分,你便出发。”

项伯心领神会,领命而去。

范增与项羽,相视而笑。

刘邦果然如期而至.项伯昨夜一番添油加醋的渲染,已经让他诚惶诚恐。等到宴席之上,项羽与范增的双簧,更使他胆战心惊,所以唯有一味自责,曲意逢迎讨好项羽,未到散场,便伺机逃离。

等到失魂落魄的刘邦,召集樊哙,靳信等随从,蹑手蹑脚,溜出楚营时,挺立在营帐外的韩信,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到刘邦。

27.旁观者清

虽然今天,他的样子有几分狼狈,但仓皇之中,仍不失从容;而且,他的外表雍容华贵,落落大方,与项羽一介武夫的摸样,截然不同。最不可思议的是,当他观察清楚身边没有外人时,竟然一改刚才的手足无措的举止,气定神闲地对随从们比划,指点,似乎在部署接下来的行动方案。韩信心里正在对比着项羽和刘邦的优劣,营门口过来了一个高大白皙,外形俊朗的青年。他神神秘秘地走到韩信跟前,低声说,“今天这鸿门宴,我觉得大有玄机。韩兄,你一味呢?”

更韩信说话的人叫陈平。对于陈平,韩信还是挺欣赏的,他机敏干练,智谋深远,算得上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跟随项羽也有一段日子了,不过,和韩信差不了多少,项羽也并没有重用他,只是安排他做了一个看管军马的小官。

“什么玄机?王陈兄明示。”韩信回答。

“现在,刘邦一行人,除了张良,其他的全都开溜了。你等着瞧,过不了多久,张良也会安然离开,返回霸上的。”

两个人正说着,就听得帐内有动静了。果然张良踉踉跄跄走出帐来,边走边回头高声向项羽和范增等人道别。等到一出营门,张良便风驰电掣一般,向霸上方向驰去。

“怎么样?”陈平望着张良远去的身影,对韩信说。

“韩某还是不甚明白,陈兄所讲的玄机,究竟为何?”

“我得到范增的密令:如果刘邦等人,在宴席中途,伺机逃走,我们无须拦截追击。假如他们要偷盗马匹,用作骑乘,也可佯装懈怠,纵其自行其是。所以,这鸿门宴,分明就是范增一手导演的一场阴谋,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威逼利诱,恐吓勒索,好让刘邦乖乖把关中交出来。”

韩信听罢,来不及更陈平在絮叨什么,转身冲出冲进中军大帐。项羽,范增,项伯,项庄等人,正在兴高采烈的把酒言欢,看到风风火火的韩信,有点愕然。

韩信深施一礼,朗声讲到,“上将军,今日且不可放刘邦返回霸上。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项羽愣了一下,“刘邦私自逃席,并非我有一放他回去。再说,他与我都是怀王臣属,大家协力破秦。今日聚会,乃是共述友情,他若真要会营,我有怎会阻拦。”

“刘邦明知今日鸿门设宴的目的,却并不点破,反而委曲求全。此等人,能忍常人之不能忍者,足可见其胸怀大志,一旦养成气候,必成我之劲敌。再者,今日一会,刘邦忍辱偷生,从此两家必将成仇,第三,刘邦进入关中之后,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尽费秦之严刑峻法,此举深得民心。第四,其臣下人才济济,萧何有经纶治世之能,张良有鬼神难测之计,曹参,樊哙,周勃,灌婴,勇冠三军,非比等闲。有上述四点理由,恳请上将军,当机立断,派军追回刘邦。要么,杀之以绝后患;要么,握手言和,缔结盟友,然后徐徐削除其兵权,授以虚职。”

项羽听完,哈哈大笑,“我以为你火急火燎跑来有什么要紧事,却原来尽是些无稽之谈。刘邦只不过一个小小的泗水亭长,能有什么大志。我堂堂贵胄,名将之后,岂能怕他记仇?他比那章邯如何?什么深得民心?什么人才济济?全是一派胡言!我楚军所到之处,民众皆望风而降,自从知道阻挡抵抗者,会被屠城以后,哪里还有胆敢不归附我军者?至于你说的什么勇冠三军的曹参,樊哙,周勃,灌婴,在我面前,全都不堪一击。天下勇将,谁人干预我争锋?刘邦那边,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那个张良,不过就算他和萧何两个加起来,也抵不上我范亚父的一半,你们说是不是?”

项伯,项庄等一干人,听得哄堂大笑。范增,倒是一言不发,反而盯着韩信,像在审视,又像在思考。

项羽越发乐不可支,端起一大杯酒,倒进嘴里,接着说,“不过,你一个小小的郎中,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有这样的见解,不足为奇。虽然你忠心可嘉,但是,军国大事,非你所能参与。你还是好好地站好你的岗。好了,你先出去吧。”说完,又扯过一杯酒,豪爽地一饮而尽。

韩信默默地转身退了出来。陈平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远处萧疏的树枝,一个个都想孤魂野鬼一般孑然挺立在荒凉的原野上。冬天的风,吹到脸上,和着泥土的干涩以及死尸的血腥味。韩信不由想起南方水乡的故土淮阴和彭城。那里,纵然是寒冬季节,也还有几分暗淡的绿色。掐指算来,自从彭城开赴巨鹿,一路打到关中,已经一年半时间了。可是自己,却郁郁不得志,几次向项羽建言献策,非但没被采用,反而屡屡受辱。回想起,离开彭城时,星坠那情深意切的叮嘱,韩信有点落寞和自惭。

“你一定要好好地努力!”星坠的声音,是不是萦绕在他的耳畔。对于他来说,这意味深长的嘱咐,既是一种鞭策,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星坠,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子,让他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现在,他既向尽快与她重逢,却又顾虑重重。不过,暂时,再不管期盼还是顾虑,都只是画饼充饥。因为楚军尚且驻扎在关中,何时返回彭城,还是个未知数。

28.聚少离多

韩信猜想,或许还得好几年。因为,秦国已灭,天下大势尚不明朗,重新争夺帝位的战争,短期之内,绝不会见分晓。项羽统帅的楚军,既然已经抵达关中,一定不会轻易离开这个兵家必争之地。

可是,项羽的决策,完全出乎韩信的预料。在鸿门宴上,项羽从刘邦手中夺回关中以后,紧接着诛杀秦降王子婴。屠烧咸阳。

然后,项羽徙义帝于长沙郴县。,自立为西楚霸王,王梁、楚地九郡,都彭城。同时,项羽大封18路诸侯,更立刘邦为汉王,王巴、蜀、汉中,都南郑。三分关中,立秦三将。楚军不到两个月就回到了彭城。

此刻的韩信忐忑不安,对于星坠,到底是该寻找机会去主动约见,还是避而不见,一时没了主意。如果能够偶然碰见,那该有多好?韩信心里独自盘算着。

可是,他并没有碰到星坠。按耐不住的韩信,开始私下打听星坠的下落。原来,星坠随同义帝一并被遣送到长沙郴县去了。

此时的星坠,也是心急如焚。她不知道韩信,是不是还健健康康地活着。因为,依照她的法力,如果韩信的佩剑距离不是非常遥远,她才可以感受到剑柄的魔法宝石。否则,超出一定的范围,她就无法感知。至于具体的距离是多少,她也不甚明了。师傅对此并未坦言。当韩信返回彭城以后,她边明确感知到镶嵌在剑柄的宝石的力道的回应。所以,她边急匆匆地想赶回彭城,一探究竟。

如今的楚怀王,虽然被尊奉为义帝,可是却被项羽放逐到偏远的郴县,已经全无一国之主的威仪。星坠很轻易就跑出了王宫,来到彭城。在这里遵照韩信,没费多大力气。

星坠远远看到韩信时,他正在一个人低头纳闷。

“嗨!”星坠依然一身侍卫装束,样子和以前一样,神采飞扬。

见到星坠,韩信异常欣喜。之前重重顾虑,犹疑,一股脑烟消云散。

两个人谈笑风生,惹来过往士兵的频频瞩目。

“他们,有的好像是要出城?”韩信不解地问。

“没错。我一路上,看到好多逃离的散兵。他们对于项羽火烧咸阳,放逐义帝,肆意屠城的种种行为,颇有怨言。所以纷纷逃离楚军,追随其他的诸侯王了。”

“要不我们也趁机另投明主?”韩信说。

“你认为该投奔谁?”

“以我之见,能成大业者,唯有汉王刘邦。”

“你的判断,一定没错。我们的马上行动。这几天,大军刚返回彭城,项羽还沉浸在刚刚当上西楚霸王的喜悦之中,无心顾及其他。如果一旦项羽回过神来,严整军纪,我们就不好离开了。”

两个人商议一定,韩信回到宿营之地,草草整理行囊,和星坠奔出营门。却见钟离昧迎面而来。

“两位这是要去哪里啊?”钟离昧不苟言笑,一本正经。

“不去什么地方,随便在附近走走。”星坠故作轻松。

钟离昧走到韩信跟前,低声说,“近期有不少士兵私自逃离,但是范增却故意网开一面,容其逃走。只是单单密令我暗中监视你韩郎中的一举一动。他说,别人可以逃走,唯独你不能走。”

“这是为何?”韩信不解。

“逃亡者,全是楚国兵卒,等到他们投奔到各诸侯军中以后,久后必可为我楚军所用。如此,敌中有我,我楚军的耳目便可遍及各军了。至于你,范增曾说,他一定会找机会,尽力向霸王推荐,保你以后大有用武之地。”

“钟离将军,我决心已定,希望你能看在你我昔日的交情上,放我一马。”

钟离昧无奈地说,“范增说,他知道你我交情匪浅,所以才让我规劝与你。如果你执意不愿留在楚营,那就…….”

钟离昧吞吞吐吐,星坠急不可耐,“就会怎样?难道要你杀了他不成?”

钟离昧点点头。“他说你是盖世奇才,一旦离开楚军,将来必会成为楚国的大敌。”

星坠笑道,“范老头子,倒算是慧眼识英雄。只不过,他不懂得惺惺相惜。你回去告诉他,就说你没看到过韩信,活着你干脆和我们一起离开彭城的了。”

钟离昧苦笑着摇摇头,“要不,你留下来。咱门一同辅佐霸王?”

“我去意已决。”韩信坚定地说。

钟离昧见状,长叹一声,“这如何是好?就算我有心放你走,他们也一定会告知范增。你走不了多远,就会被追上的。”

韩信和星坠听到钟离昧的话,环顾四周,果然见不远处有几队士兵。

“你不让他们讲,他们谁敢私自向范增报信?”星坠将信将疑。

“范增知道我与韩郎中私交甚好,所以并不完全信任我,那些兵士,不是我的部下。他们直接归范增调遣。”

“这个老不死的。”星坠气的咬牙切齿。突然,她眼珠子一转,想出一个办法来。

“不如这样。韩信和我换过装束,然后溜出城。我则代替韩信,在这里晃悠。以我估计,穿上这身铠甲,再扛着一把大戟,一时半会,远处的兵士还看不出破绽。钟离将军呢,就暂时不要走开,这样那些暗中监视的兵卒,也不好靠近。所以,等他们发现,韩信也肯定出城了。你们看,这样可好?”

“也好。就算范增时候发觉,顶多就责骂我办事不力而已。”钟离昧如释重负。

“可你怎么脱身呢?”韩信惴惴不安。

“我又不是你,没那么金贵。人家范增看重的是你,当他得知你已经不翼而飞了,也就不了了之了、我自然就可以金蝉脱壳了。”星坠的神情还是那么轻松自如。

韩信还是有点担心,可是星坠催促得很急迫。也只好依照她的吩咐而行。匆匆换号衣服,溜出城去了。

出到城外,韩信才意识到刚才只顾着逃离,却没有和星坠约定,何时何地碰头。韩信在城外逡巡了两天,希望能碰到星坠,可是却一无所获。

突然,他看到龙且和钟离昧率领一队人马。从城内涌出。这些兵士一出城,就私下散开,照路人闻讯,看样子一定是在找人。

难道,他们是出城搜寻自己的吗?韩信心里一惊。他不敢靠前,却又向一探究竟。

远远地,他与利苍打了个照面。

利苍慢慢移动到韩信的身旁,悄悄说,“兄弟,你怎么还在这里?他们正到处抓你呢?还不快走啊?”

韩信听罢,大吃一惊,急忙问道,“星坠怎么样?”

“谁是星坠?”利苍莫名其妙。

“就是徐机。有他的消息吗?”

“没有。”利苍摇摇头,“你犯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想离开楚军,到汉王刘邦那里去。”

“原来是这样啊。兄弟,那你赶快走吧。乘这回军队刚出城,还好逃走。再等会,就麻烦了。我听说,他们会一路追赶,所以你尽量别走大路,拣偏僻小路走。”

韩信听他这样一说,不敢逗留,急忙混在人群中,匆匆逃离彭城。

29.初到汉中

从彭城到关中,韩信得知个路诸侯也都按照霸王项羽的分封,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封国去了。刘邦的大军已经开往戏下,准备从杜南入蚀中,经由栈道进入汉中。韩信一路兼程,总算到了汉中的栈道,刘邦的部队纷纷扰扰,里面夹杂着许多新近前来投奔的士兵。韩信随着着一拨一拨的人马,踩着栈道,向前方开拔。许多军官,不断催促着行进的队伍,好像后面有尾随的追兵似的。可是,等到大军全部渡过栈道,大家并没有看到一个追兵。正在大伙纳闷的时候,却听到汉王传令,烧毁栈道。这个刘邦,真是老谋深算。韩信心中暗自赞叹。这栈道乃是从关中进入汉中的唯一坦途,他这样一来,一则可以像项羽表示无心向东出兵,争夺天下;二则,可以面目出诸侯偷袭汉中。真可谓一石二鸟。

到了四月份,韩信跟随刘邦的军队,到达南郑。四月的天气,要是在南方,也不一定会有多热,可是在汉中一带,却的确让 人有点受不了.连继不停的战争,已使这片本来就十分贫瘠的土地遭受重创,再加上少见的干旱天气,很久没有雨露的滋润,大地上放眼望去,乃是一片荒芜,凄楚的景象。

一群士兵正在挥汗如雨地开挖一片干涸的耕田,不一会儿大伙都 歇下来了,有的人嘴里嘟嘟囔囔地骂开了,”在这个兔子都不拉屡的地方,咱们要呆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哪?”

“是啊,本来咱们还指望着能跟着汉王打回老家呢,这下子到好,不但没能过上安稳日子 ,说不定这辈子就得窝在这儿等死了.”另一个士兵接着说,然后长叹了一口气,大伙你一言,我一话地都 报怨起来.

“要我说,都怪这个张良,你说来汉中就来吧,他倒好,三言两语说得汉王把栈道也给烧了.”

“这下子,我可是见不到我那如花似玉的老婆了.”

“你老婆说不准早让别人抢跑了.”一旁不知谁插了一句,大家都 哄堂大笑起来.

“唉,就是可怜我的老娘,还等着我来养老送终呢.”另一个年纪略长些的士兵说着这句话,竟然哭出声来了,所有的人情绪都或多或少受到了感染,想起了远在家乡的亲人,一张张孩子稚嫩的笑脸,一幅幅白发苍苍的父母的凄楚的面庞,多少回梦中良人相会的场景,数不尽的故乡熟悉的乡间小道,甚至那村头乞食的糟老头,还有那邻居家见人就狂吠不止的小黄狗,一切的一切,此刻都 是如同天堂仙境一样的令人神往,却又是海市蜃楼一样的虚无飘渺和遥不可及。故乡啊,你可知,在这群绝望的人们心中,你一直都是他们灵魂暂避痛苦和希望长久憩息的地方.

大家都 沉浸在暂时的静谧中,这才听到一曲婉转而幽怨的缶声,寻声望去,仍是一个神情冷峻青年士兵,一个人坐在远离众人的一个小土堆上在吹缶,他的年纪大约二十几岁,虽然身上的军服有一点破旧,但仍然映掩不住不俗的仪表.而在冷峻的神情下依稀可见的乃是一种傲岸产气度,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显得有些不合群.

“韩信,别吹你那破玩意了,听得老子都有点鼻子发酸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士兵嚷嚷道.

“对,对,对,咱们来玩骰子.活一天先乐呵一天再说.”于是一群大兵围成一圈,有有在卷起袖子掷,有人在一旁大喊大叫,很快空气中就涌动着热忱而活泼的气息.

韩信一个人呆坐在原地没有动,他依然是那样一幅冷冷的神情,看看这一伙玩得不亦乐乎的同伴,没有半点想要参与的冲动,一个人呆呆地坐着,好像在深思什么.

初到汉军时,韩信看到大家都乱成一锅粥了。

汉王刘邦,本来还做着美梦,想要在富庶的关中大地上,逍遥自在,尽情享乐。不料想却被项羽赶到巴蜀和汉中。看着眼前贫瘠,凋敝的景象,心中十分窝火。辛辛苦苦,征战了三年多,终于让庞然大物一般的大秦帝国灰飞烟灭;可是,自己不但没得到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反而被发配到远离故土的荒芜之地。如今,不但自个看不到希望,还连累了追随自己的一帮丰沛子弟。他们的父母妻儿,或许都在倚门期盼,可是却只能黯然伤神了。现在,践道也被烧毁,返回江东故乡,似乎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情绪低落的刘邦,心烦意乱,无心打理政务。事无巨细,全都推给城乡萧何。

汉王的都城南郑,本是穷乡僻壤,破败不堪。一下子涌进汉王君臣尽一万多人,房屋,衣服,食物,水井,样样东西都捉襟见肘。丞相萧何,整天忙得晕头转向。

军队建制,混乱不堪,战死的,逃亡的,新进的,都没有详细的登记造册,许多汉军的旧将,暂时收拢了各自的部队,等待上面的命令。韩信初来乍到,只好随便找了个地方,先安顿下来。每天跟随大伙,挖井,盖房,犁地,吃饭,睡觉。这样枯燥,乏味的日子过了已经魁岸有半个月了。

终于等到消息了,萧何要着手整军了。

其实,韩信对于萧何,以前只是匆忙之中,偶尔看到过他,那还是在楚怀王帐外做侍卫的时候。后来,关于这个大名鼎鼎的汉丞相,最让韩信印象深刻的便是汉军进入咸阳之后,萧何收集整理秦宫图册文档的举动。在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和风华正茂的绝色美女面前,许多人都馋涎欲滴;可是,这个萧何却与众不同,唯独看重与国家社稷基业息息相关的文献材料。由此可见,此人心中志向,超乎常人。所以,韩信觉得,一旦有机会遇到萧何,一定要竭尽所能打动他。如此,才有机会,在汉军中出人头地,有所作为。

望眼欲穿的韩信,总算看到萧何了。他的身旁一左一右,是两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其中一个,韩信曾经在鸿门宴上见到过,是刘邦的妹夫樊哙。他满脸胡茬,身形彪悍,身着一套银灰色铠甲,怒目扫视众兵,然后大声喊道,“萧丞相奉汉王之命,前来整顿军务。大家肃静,静听萧丞相训示。”

萧何昂然向前一步,朗声说道,“暴秦无道,涂炭百姓。我汉王起兵伐之,自沛县起兵至今,三年有余,终灭强秦。今天下战乱初定,诸侯各赴其封国。汉王初登王位,百废待兴。但军国大事,不容疏忽,故汉王命我整顿军务,以便划定众将名爵及分拨驻防区域。当务之急,在于核准各部兵卒数目及其执事。”萧何略微停顿一下,转过头对樊哙说,“樊将军,你将新进投奔我军的士兵集合起来,我们清点人数,在分派,补充道旧部中去。”樊哙灵敏而去。萧何有对身边另一位将军说,“夏侯婴,你召集各部将领,清查其减员情况。”

韩信随着投奔来的新军,一起到老一处宽阔的空地。樊哙分派几名军官,各自召集一部分,很快将大伙分成了几大块。有经过一番调整,终于编排成为人数相当的十几个方阵。新军按照个自的特长,经历,执意开始登机造册。萧何和樊哙,来回巡视着。

韩信排队等待着登记。前面的一个士兵正在回答书记官的问话。

“你叫什么名字?”

“栾说。”

“多大了?”

“22.”

“哪年参军的?”

“我刚参军不久。”

“具体什么时候?”

“就是汉王刚到霸上的时候,应该是秦二世三年,到现在就五个多月。”

“汉王到霸上,秦二世已经死了,秦王子婴也向汉王投降了。所以,从那个时候起,就算是汉元年了。”萧何在一旁字正腔圆地说。

30.脱颖而出

“记住了。现在,是汉元年四月。听清楚了吗?”樊哙扯开嗓门高喊。

“是,小的记住了。”哪个自称的栾说士兵虔诚的回答。

这时,对面的夏侯婴走了过来。樊哙见到他,一拍他的肩头,“滕公!那边怎么样?”

“大家都分头忙着呢。”夏侯婴答应一声,掉头对萧何说,“丞相,我刚才碰到个稀奇事。说来你给决断决断。”

“哦”萧何和樊哙一听都来了兴致。

“是这么回事。咱门的部队,经过一路爬山涉水,缺的家伙事,实在太多了。就像刚才吧,两个营的伙头军,未来分油,就犯了难。两个营分给一篓子油,这恰好是十斤。让他们每人那五斤,可是咱门现在连一干秤也找不到。眼下,一个营找了一只能装7斤油的空罐,另外一个营找了一只能装3斤油的空葫芦。两边的人,倒来倒去,想要每边分五斤油。可是,大家都没辙。丞相,你说有什么办法吗?”

萧何听罢,搬起指头,比比划划,摇摇头。樊哙说,“你这纯粹是胡扯。这事,神仙也办不到。”

夏侯婴笑着说,“我也是当笑话,讲来大家逗乐子的。”

韩信远远听到他们的谈话,心中略微一盘算,已经有了主意,便走到他们面前说,“此事不难。”

三个人冷不防,都抬起头来。看到韩信自信的样子,萧何说,“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先用三斤的葫芦,,从篓子里接满油,倒进罐里。这样反复三次,到第三次时,葫芦里剩下的又就只有二斤了。然后把罐中所有的又倒进篓子里。这时,吧葫芦中剩下的二斤油倒入罐,再用葫芦从篓子里接满三斤油倒进罐里。如此一来,篓子和罐中,便分别有了五斤油了。”

“妙啊!”萧何听罢韩信的一番讲解,对他十分钦佩。而樊哙和夏侯婴,却是一头雾水。

“你叫什么名字?”萧何喜形于色。

“在下韩信。”

“何时从军?”

“秦二世元年,投奔项梁,后来转随项羽,新近方才投奔到汉王麾下。”

“以前曾任何职?”

韩信思索片刻,搪塞道,“不曾任职。”

“夏侯将军。相请不如偶遇。既然你那边的两营兵士,为了分油的事而犯难,那就正好让韩信到那支部队中去。向帮你解决眼下的麻烦。然后,再酌情委任于他。”

夏侯婴领命,与韩信一同到对面的军营中。远远呼喊,“陈郗!”

一个年轻军官闻声过来,“滕公,有何吩咐?”

夏侯婴指着韩信对他说,“你领他到你的营中去,帮你把刚才分油的难题处理一下。然后,看情况,给他分派个事干。”

陈郗虽然发现韩信才思敏捷,但却对他的才华一知半解。他看韩信很麻利地处理了许多类似的难题,便对他说,“韩信,你干脆做个连敖,等以后有机会,在委以重任。你意下如何?”

“连敖?”韩信念叨着。

“就是管理一个营的伙食的官。这些伙头军,的事,全归你管。”陈郗以为韩信不明白职责。

韩信听了有点失望,但是也只能接受了。

这日子,忙得不可开交。却一点都提不起韩信的胃口。用不了几天功夫,乱七八糟的杂事,韩信便收拾地井井有条了。

这样一来,他倒是觉得有点闲的发慌。没事可干的时候,韩信依然习惯于一个人独自出来,找个空旷的地方,呆坐着。

“嗨!”

这天,正当韩信孤零零的坐在一个小山丘上时,隐约之中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抬头四处望望,却又不见人影,他想自己一定是听错了,把树叶的沙沙声或是小鸟的鸣叫听成了人的声音,因为刚才的声音很细微,而且更重要的是很清脆,绝不是男人发出的,但这个地方除了汉王的内帐里,再是没有女人的,所以他又想是不是自己有点春心涌动了,正在瞎琢磨,又听到叫声了,”嗨,”

这下子他看清了,在一片树叶后面,有一张女人的脸,声音正是从她这儿来的,韩信惊喜地盯着那张脸,老实说这是一张很漂亮的女人的脸庞。

“重言!”那女人问.

“星坠,你怎么到这来的?”

“你过来呀.”

韩信看其它的人都在远处,聚成一堆玩,于是疾步走到树后,一见这个女人,满脸菜色的样子,韩信痛惜地问;你好久没吃东西了吧?”

星坠点点头,韩信凝神思考了一会儿,好像是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扬起头对星坠说:”你躲避在附近.我去找吃的.”

“别急,我一时半会还饿不死的。先说说你吧。”星坠虽然显得憔悴了许多,但是看到韩信以后,兴奋不已。

韩信三言两语,轻描淡写的说了说自己的经历,便亟不可待地去替星坠找寻食物去了。

虽然韩信充任一个连敖的小官,可是要搞到点额外的口粮,还是十分困难。其实,此时汉军的军粮供应十分紧张,也几乎没有老百姓的影子,吃的东西,除了每天按时按点,限量供给外,其他时间,一般人根本无法得到任何食品。

眼下,除了偷,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韩信蹑手蹑脚溜进伙房,翻橱倒柜,总算捞到点糙米饭,加一点点青菜.可这样简单的东西让他有点不满,再往前,远远可以看到有几个伙头军在闲聊,一股悠悠的香味,诱人的传来.韩信偷偷望去,案板上陈列着鸡肉,白米饭,似乎还有酒坛.可是,那一伙可恶的家伙,正聊的起劲,没有一点要离开的迹象,看来只有抢了.想到这里,韩信一点一点靠近案前,然后纵身一跃,抓起一只盛在盘中的鸡,转身向门口奔去.肥头大耳的伙夫们一下子慌了神,愣了半响才一边喊一边追出来:“抓贼,有人抢吃的!”

韩信一气往前飞跑,没料到迎面过来一队人马,为首的是正是滕公夏侯婴-------刘邦的车夫.

“怎么回事?”夏侯婴看着两个气喘吁吁的伙头军问.

“他到伙房抢吃的.”

顺着伙头军手指的方向, 夏侯婴看到被追的人竟然是韩信,虽然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但夏侯婴却未曾细看过韩信的模样。他细细打量,看到韩信虽然清瘦了一点,可是那眉宇之间的英气,和隐臧在清俊的面庞里的那一股傲岸,很难让他相信,这样的人会去干这等事.

    然而,他没工夫仔细盘问,因为刘邦等着用车,所以他让身边的随从把韩 信和其它一干作奸犯科的士兵关押到一块,交给樊哙,便忙着到马厩去了.

31.有惊无险

树木上的野果,的确救了的命星坠,要不然,她说不定真会饿昏过去了.她眼巴巴地在军营训练场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上,透过一个小小的豁口,偷丛观看汉军的操练.

没有希望 的将士们,情绪萎靡不振,在这一群人中, 星坠却总看不到韩信的身影.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终于见到 他了,那是一群戴着手镣脚 铐的囚徒,韩信赫然在他们之中.他怎么会被捕呢?他的剑术那么高超?他的宝剑呢?星坠下意识去看,却并没有看到韩信的身边有佩剑。于是,她边急忙静心安坐,结好法印,默念咒语,剑柄的三颗宝石的魔力,瞬间传递过来。星坠依照魔力的指引,来到一处关押囚犯的简陋囚牢。牢门大开,韩信的湛卢宝剑,掩藏在一堆杂乱不堪的囚衣之下。星坠捡起宝剑,匆匆赶到韩信等一群被押解的犯人附近,找了一处山丘,隐藏下来,一看究竟。

一个身如铁塔的将军,满脸胡茬,粗声粗气的吆喝着,排好兵阵,把这干 囚徒模样的人带到前面,一一排开,他们身旁立着两个手执鬼头刀的青面獠牙的刽子手,看样子是要杀人了。

那个大胡子在一个一个地宣判他们该死的理由,然后一个一个地送到刽 子手前,咔嚓,咔嚓,一个一个的头颅滚落在地上,随之溅起一柱血练. 虽然这一幕并不鲜见,可真正发生在眼前的时候,尤其是韩信还在其列, 星坠不由得心惊肉跳。

星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个,两个,三个…,”

她紧张地数着数,不停地祈祷出现救兵。 星坠感觉自己的心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十,十一,十二”她不敢再往下数了,韩信终于被推到了刽 子手的面前 ,在他前面,横七竖八地躺卧着一具具无头的尸身,他们 的头颅散落在土地上,溢出一滩滩血迹.韩 信的后面,已经没有人好,该死的人全都 死了.

行刑的刀手,脸上沾满了血污,挥动着手臂,似乎很不奈烦地想快点结束今天的任务.

“韩信,偷盗军粮,论罪当斩.”大胡子提高嗓门吼道.一挥手,两个小兵早已将五花大绑的韩信撂倒在刀手面前.

“偷盗军粮,罪不及诛.”韩信愤怒地瞪着大胡子,“汉王志在天下,怎能轻杀英雄。樊哙,你这是草菅人命.”

原来这个大胡子就是樊哙啊,或许他不会理解什么 叫“草菅人命.”, 星坠一边观望着刑场,一边焦急地向四处张望,可丝毫不见有奇迹发生的迹象.

“少废话,行刑.”樊哙大手一挥,刀手抬手,提刀,眼看就要砍向韩信的脑袋,

“慢着!”星坠情急万分,失声大喊,刀手一愣,停下手来,樊哙吃惊地大吼: “谁的声音?”

“好像是个女人.”兵营中,几个伙头军交头接耳地嘀咕着,士兵们立刻乱了阵脚,樊哙冲到这几个神色怪异的兵士前,喘着粗气问: “怎么回事?”

“好像是个女人的声音”一个领头的兵士说。

    “胡扯!”樊 哙 一抬脚,踢翻了刚才说话的那个 大兵,转向刀手喊道 : “甭管它,行刑!”

“是”刀手重又提起鬼头大刀, 星坠情急无奈,奋力一跳,从山坳后面闪出。

众人都 呆呆地望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女人,不知所措,樊哙摸摸自己的后脑勺, “你是……?”

“滕公有令,刀下留人!”星坠情急之下胡编乱造,滕公这个名称,还是她上午才从韩信口中听到的。

“滕公何在?”樊哙厉声喝道。

“滕公有事,他传令让樊哙将军勿杀韩信。”

 “你叫什么 来着?”樊哙似乎已经忘记了韩信的名字了,转向韩信问.

“韩信”

“你有何为证?”樊哙转向星坠质问。

星坠慌乱之间,拔出韩信的湛卢宝剑,尽力投掷与樊哙面前。那把利剑,死死地扎在地上,岿然不动。星坠信口开河,“滕公曾言,韩信仪表堂堂,乃天纵奇才,将来必能辅佐汉王夺取天下,成就大业。因此,命你速速放人。此剑,就是滕公的信物。”

樊哙将信将疑,大踏步上前,想要从地上拔出宝剑,但任凭他是吃浑身气力,那剑身却纹丝不动。樊哙双手固握剑柄,大吼一声,努力想要提起剑身,宝剑却一丝不动。大伙都瞪大眼睛望着樊哙,望地他又臊又气,却也莫可奈何。

“红粉赠佳人,宝剑配英雄。此乃上古名剑,非命世英才,不可驾驭。你不妨让韩信试试”星坠说。

樊哙撅一撅满脸的胡茬,看看 韩信,示意士兵给他松绑。

韩信踱步上前,活动活动双臂,运一口气,一只手紧握剑柄,猛一提,宝剑倏地一声,拔地而起。

大伙都 用迷茫的眼神望着韩 信,樊哙眼睛瞪得老大, “怎么回事?”

“此乃天机,不可泄露,否则,必遭天谴。”星坠一本正经地说.

“滕公的宝剑,我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汉王刚刚赐予的,你自然无暇得见了。”星坠有点慌张,这个大胡子怎么这么多事?

“那,怎么处置它?”樊哙指着宝剑,虔诚地问.

“把它用木匣贮藏,等滕公来时在交给他.”韩信表情庄重, “这事交给我来办吧.”

“好,好”樊 哙满口答应.

星坠看得差点笑出声来,看来樊哙真是好糊弄,既然如此,她索性继续胡编乱造,对樊哙说,“我是汉王身边侍女。滕公已经向汉王举荐韩信,命我带他现在去见汉王。我的回去复命。”

樊哙诺诺连声。星坠带着韩信,大踏步的离开了刑场。

“接下来怎么办?”看看已经走远,星坠问韩信。

韩信思索一会说,“汉王一定不会轻易接见我们。不如去找丞相萧何。他和我也算相识。”

“那我呢?我可不想再女扮男装,在男人堆里,整天的夹紧尾巴,生怕露出马脚,难受死了。”

看到星坠委屈的模样,韩信倍感伤怀,“要是我能够手握兵权,也就可以像那些大将一样,有属于自己的官衙了,那时,你自然就会居有定所。”

“你一定会的。我相信你。”星坠的眼神清澈,无邪,像个天真的孩子。

韩信望着她,苦涩地点点头,“我会努力的。只是,眼下的事情,怎么解决呢?”

“我在到南郑的途中,经过陈仓小道。在秦岭的山野之中,遇到一户采药为生的人家。这家人,两个儿子都死在战场了,家里只剩下一个小女儿。我看他们都是忠厚老实的农民,所以我想暂时到他们那里呆一段日子。有机会,我一定会抽空来看你的。”

“可是,你一个人,安全吗?”

“我从彭城那么远的地方。一个人都过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快去吧。我等你的号消息。”星坠说罢,将宝剑递给韩信,强挤出一个笑脸,挥一挥手,转身跑了。

韩信痴痴地望着星坠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傻傻地停顿了好一会,才强打精神,向萧何府邸走来。

32.治粟都尉

守门的侍卫告诉他,丞相还在汉王宫中,尚未回府。韩信逡巡在相府周围,一直到傍晚时分,才见到萧何。

从官轿中下来的萧何,看到韩信,很是热情。

“丞相日理万机,为国操劳。韩信冒昧打扰,还望海涵。”

两人进到相府,寒暄过后,韩信简要陈述了白天之事,并坦言希望能另有所委任,至于星坠的故事,他则含糊其辞。

萧何和颜悦色地问道,“不知阁下,擅长何种公务?”

“在下对于行军布阵,略知一二。”

“既然如此,我正好有一难解之题,可否请阁下为我一决?”

“愿闻其详。”韩信明白萧何是要测试。

“自从汉王到达封国以后,便烧毁了践道。所以,不少兵士,都觉得无望。私自逃串者甚多。再加之,汉王入川蜀汉中时,慕名跟随而来的兵将也为数不少,他们看到如今汉王前途渺茫,所以也蠢蠢欲动。总之,几乎天天都有士兵逃跑。我可是被这个搞得焦头烂额啊。”

“凡兵,必先定制。军中之制,五人为伍,伍相保也。十人为什,什相保也。五十为属,属相保也。百人为闾,闾相保也。

  伍有干令犯禁者,揭之免于罪,知而弗揭,全伍有诛。什有干令犯禁者,揭之免于罪,知而弗揭,全什有诛。属有干令犯禁者,揭之免于罪,知而弗揭,全属有诛。闾有干令犯禁者,揭之免于罪,知而弗揭,全闾有诛。

吏自什长以上,至左右将,上下皆相保也。有干令犯禁者,揭之免于罪,知而弗揭之,皆与同罪。 ”

“你果然熟知军旅之事。之事眼下,汉军军心涣散,才是症结所在。”

“丞相所言极是。鼓舞士气,调动军心,方才可以以刑典治军。如今汉军,思乡之情深切,如果能够早日决策,向东攻取三秦,然后一路大会江东老家。汉军将士一定会斗志倍增,那里还会有人逃亡呢?”

萧何心里,一下子豁然开朗,连声称是。

“你还回到陈郗军中,我已有机会,变相汉王举荐你。”萧何说罢,派人去传陈郗。

“你军中现有和空缺?”看到陈郗后,萧何问。

“治粟都尉。”

“先委屈你,暂时担任治粟都尉一职。”萧何对韩信和蔼地说。

韩信点头允诺。与陈郗一并辞过萧何,回到军中。

治粟都尉的待遇必连敖好了许多,韩信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单独的营房。只不过,那还只是一个夹杂在普通士兵营帐一起的简陋的房子,里面只有几件简单的陈设。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就算是挨着墙的一只书橱,里面全是账册。

韩信心不在焉的翻了翻,倒身躺下,心里又牵挂起星坠了。不知她现在是否安全抵达那户药农的家里。辗转反侧的韩信,终于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星坠如花笑靥,亦真亦幻。

她的服饰,宛如宫娥。裙带迎风飘荡,异香袭人。可是,当她轻移碎步,飘然而时,却对自己熟视无睹。韩信急切之中,大声呼喊,“曼殊!”,不料引来一片怒斥,他转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身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身披重甲,手执长戟,侍立于殿前长阶上,宫殿的中央,一群峨冠博带,仙风道骨的人物,正在饮宴欢歌。星坠,在一群侍女的簇拥下即将离开大殿。而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喊,霎时引得众人侧目怒斥。大殿中心一位帝王模样的人,厉声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失口乱言。拖下去重责。”身旁的侍卫闻声一拥而上,韩信奋力挣扎,突然惊醒。

他回味着梦中的场景,百思不得其解。或许,是自己太牵挂星坠了吧。

日子一天天平淡地过去,韩信的神情也早不像刚开始担任治粟都尉时那样兴奋,他的脸色中一天天多了几分沉郁.

颓废气息在汉军中流传,近来总有士兵逃亡,已经好久没再见到星坠,韩信心中的担心,更多了几分。这么多散兵游勇,到处乱串,星坠,会平安无事吗?

然而,再次见到星坠,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了。

韩信捧着一堆帐册,径直走在一条小路上。.

“韩信!”星坠屏住气息喊.

韩信寻声望去,树荫后,闪现出星坠的脸.

韩信幸喜万分,看看附近没人,关切地问, “有没有吃的?”

“我?”星坠伸手指着自己的鼻梁.

“对呀,还有谁?”

    “我都 快饿扁了”

“等等,我去给你拿点吃的,你先臧起来,我马上就回来 .”韩 信说罢迅速离开,不一会儿,怀揣一份包裹过来,里面全是吃的东西.

西风一边狂嚼滥咽,一边问问: “怎么来的?”

“我现在是治粟都 尉,搞一点吃的东西,还是有办法的”,韩 信嘴角轻扬,微笑着看她以风卷残云之势吃掉了所有的东西.

     “看样子,都尉是比那个什么连敖强多了?怎么成了都 尉,说来听听?”星坠装出一幅轻松的样子问.

“萧何还算不错。”韩信向她谈了那天刑场一别之后的情形.

星坠抬起头, “你的宝剑还真是个怪物!”

“不是,我倒宁可相信你就是个怪物.”韩信的眼光有点调皮。

“怎么说我是个怪物?”星坠面露愠色。

“因为根本就没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你一定是在宝剑上面搞鬼了“

看来一时半会是不能让他明白的,星坠无奈地摇摇头, “有很多事,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等以后有机会,我再慢慢向你说吧.”

韩信沉默一会儿,说: “星坠,你先躲在这附近,我待会再给你送吃的来.”说罢望望四周, “我得走了,你多加小心!”

星坠望着韩信,“你这么急着干嘛?”可是,韩信已经走远了。

看着韩信远离的身影,逐渐变得越来越小,最后成了一个小点,消失在山路的尽头,后来这个小点也看不清了.心中十分凄凉,有这个无依无靠的陌生世界里,他成为她唯一的希望和支柱.而他所能给她的最大的陈诺说法是供给她吃的东西,让她不至于饿死.

然而,这对于他来说,已经十分难得,因为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里,不知每天有多少人被饿死,冻死,病死,或者还有更多的人在血腥的战场上糊里糊涂地就丧了命,或许能侥幸不死,已然是最大的福份了.可是,这样子的生活,何时才会有转机呢?难道,从今而后,她的生活目标,就是殚精竭虑地去保持不死吗?

可是,她有别的选择吗?好像没有, 星坠丧气地躲在山坡上的小洞里,

她好不容易才来到他身边,总不能打个照面就回去吧?

33.陈仓古道

终于等到韩信赶回了,他在和星坠交谈时,说到了想要离开汉军的想法.

“你真地想要离开这里?” 星坠问.

“不离开,还能怎样?”韩 信叹息道.

“要不,你再等等,说不定汉王哪天一高兴,会封你将军作作.现在就算离开汉营,又能到哪里去呢?难道你要去投奔项羽吗?”

“我绝不会投靠他.他只不过是人介莽夫而已,成不了大事.我想这天下总会有一个收拾残局,一纺天下的人出现.但这个真命天子是谁,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想去碰一碰运气,说不定会让我碰上的.但是老窝在这里,是没有机会的.”

“如果那个,你所说的真命 天子,真就是汉王呢?”星坠试探地说.

“刘邦,他倒算得上是个作一代霸主的英雄,而且他的身边的确是有一批不可多得的盖世奇才,可是他现在这样不思进取, 早已没了图霸天下,成就帝业的雄心了,我想最终的结果难免是树 猢狲散了.既然如此, 像我这样的人晚离开不如早离开.”

“你不是说萧何对你很看重吗?要不你在找他谈谈,同时也让他鼓动鼓动汉王。”

 “萧何,就是那个汉王的丞相,他曾和我有壹次长谈,对我的见识深表认同,说一定要向汉王举荐我.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一点动静都 没有.我想可能他已经尽力了。所以,再呆下去是没有什么 前途的.”

“既然都打算卷铺盖走人,那你刚才还这么敬业,去干什么了啊?”

“刚才,还是到萧何那里去。交涉粮草供给的事物。”

“你们没有多谈别的吗?”

“怎么会?每次见面,都会探究汉军的前途大计。不过,近来的商讨,更加坚定了我的去意。”

“哦,为什么?”

“汉王现在萎靡不振,致使汉军人心离散。同时,就算汉军要东向一争天下,短期内,也无路可走。因为,践道已毁。”

“你没有别的办法吗?”

“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从陈仓小道,翻山越岭,出其不意,偷袭三秦。”

“你对萧何讲过吗?”

“讲过了。他说没有十足的把握,汉王不会同意出兵的。”

“为什么没有把握?”

“我对陈仓的路径,只是耳闻,并不熟悉。行军打仗,究竟需要作何准备,我心中并不十分确定。”

“呶,接着。”星坠听罢,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一卷东西。

韩信打开一看,原来是陈仓一路的地图。韩信惊喜的盯着星坠,“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我怕迷路啊。所以就把这一路的地图绘制出来了。”

“精确吗?”

“不会有大错的。有的地方,我向药农夫妇请教过。”

“如果再能在这条路上,提前做好标示,大军前进,就会万无一失了。”

“你又不打算离开了?”星坠喜笑颜开。

“如果有了详细的行军路线图,在加上实际路标。我向萧何一定会动心的,只要他同意,自然会竭力劝说汉王出兵。”

“要是汉王真的批准了你的方略,你有几成胜算?”

“我自有安排,声东击西,必胜无疑。”韩信自信而沉着,让人毋庸置疑。

“那好,我立即动身,替你去做路标。用不了十天,就会大功告成。”

“你可以吗?”

“你不相信我?”星坠撅起嘴巴,佯装生气,“韩大将军,你别瞧不起人啊!”

“岂敢岂敢。只是,这地图,要不我照样绘制一幅?”

“人家好心好意为你准备的,你还真以为我会迷路?”星坠诡秘地一笑,“我上次说到这条路是,就看到你心动不已,所以才专门绘制好带给你的。”

韩信心中一热,拱手施礼道,“星坠姑娘的恩德,韩某深铭于内,感激不尽。”

星坠哑然失笑,“你能不能来点轻松点的。”

“怎么?”韩信木讷地一笑,不知该说什么。

“什么星坠姑娘,什么韩某,多罗嗦呀?”

“那我---”

“叫我阿坠。”

“阿坠!”韩信生涩地叫了一声。

“我走了!”星坠见他有点扭扭捏捏,自己也不好意思了。

韩信有点恋恋不舍,却低着头不敢正视星坠的眼睛。

星坠突然双手捧起他的脸,在他的额头亲吻了一下,然后,一掉头,迈步跑开了。

韩信呆若木鸡。望着星坠的影子,想要说什么,可是心中万语千言,无从说起。

他慢慢回过神来,理一理思绪。等到星坠做好了路标,顺利返回的时候,他便可以像萧何和盘托出自己的宏大战略构想了。

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了,星坠却杳无音信了。韩信心急如焚,不能再等了。天边月色如练,韩信决定趁着月色,依照地图去寻找星坠。

他悄悄牵出一匹战马,一路疾驰。

可是,走来不到半个时辰,后面竟然有人追赶过来。韩信颇感意外,近来汉军逃跑的将士,不可胜数。也没见有人追究。怎么自己刚一出发,就会有人尾随追赶呢?

“韩都尉!”远远传来萧何的声音。

怎么是他?韩信心里疑窦丛生。决定等一等,看他有什么话要说。

气喘吁吁的萧何,终于赶到韩信面前,略微喘口气,便说,“韩都尉。你不要急于离开。我一定会向汉王举荐你的。”

韩信哭笑不得,只好默不作声。

萧何接着说,“虽然你从陈仓出兵的计划,我尚未考虑周全。但是,如果你离开汉军,转投其他诸侯。一旦你的计划被他们中的任何一方采用,反过来从陈仓袭击汉军,那么汉军将死无葬身之地。所以,肖某恳求你,一定要留下来。”萧何说罢,下马向韩信深鞠一躬。

韩信见状,也随即翻身下马,扶起萧何,说,“陈仓一道,我已经绘制好地图,只要丞相说动汉王,点军出征,我保证一举荡平三秦。”

萧何闻言,大为振奋,“汉王终不甘久困与此,只是无计可施,才意志消沉。如果韩都尉,真能一战成功,助汉王一飞冲天,困龙入海。汉王定会言听计从。你即刻随我返回,待我去面见汉王。”

韩信听到萧何真心诚意,便打马返回。

34.登坛拜将

刘邦看到萧何风风火火的深夜进宫,破口大骂,“现在大家都看跟着我刘邦没指望了,所以都想开小差。其他人跑了,我不管。你萧何,和我一起从沛县起兵,混到今天,容易吗?你也想逃跑?”

“大王,臣不是逃跑,是去追回一名逃将。”

“追谁?”刘邦气呼呼地呵斥。

“韩信。”

“韩信?我以为是谁呢?就是你三番五次在我跟前念叨的那个什么都尉?”

“对。正是此人。”

“诸将逃亡者好几十,没见你追过哪个;今天说追韩信,开玩笑吧?”

萧何说:“诸将易得,但是韩信,真可谓国士无双。大王如果打算一辈子呆在汉中,那的确用不着韩信;但是欲争天下,除过韩信,别无二选,不知大王意欲何为?”

刘邦说,“寡人也想向东发展,绝非甘居汉中,定要取天下。”

萧何说:“大王既然要向东发展,能用韩信,韩信即留;不能用,韩信终会逃亡。”

“看在萧何的情面上,就让韩信为将吧。”刘邦心不在焉。

萧何坚持说,“此人要再加以重用,”

“那就让他做汉军的上将军,如何?”

萧何说,“上将军一职以前长期为项王所用。不如我们改称大将军。”

“也行。你召他进来,我现在就封他做大将军。”

萧何说:“大王素来傲慢无礼,今拜大将如呼小儿,这样韩信最终还会离去,真要拜将,当选择良日,斋戒,设坛场,具礼,才可以啊”。

刘邦已经不胜其烦,说,“一切都按照你说的办。你去准备吧。”

萧何兴冲冲地出来,告诉了韩信。便忙着去建造拜将坛了。

  汉军诸将听说要拜大将军后,都很高兴,人人觉得有机会被选拜大将了。等到拜大将时,竟是韩信,全军皆感惊讶。

韩信拜将后,意气风发,威风凛凛。 汉王见状,不由刮目相看,于是等到仪式结束,进到汉王宫殿后,便迫不及待地问韩信:‘丞相数次推荐将军,将军将如何以教寡人计策?’

韩信平静地望着汉王问:“同您东向而争天下的不是项羽吗?那大王自己估计一下,论兵力的英勇、强悍、精良,同项羽比谁高谁下?”

刘邦沉默良久,说,“寡人皆不如项王”。

韩信再拜,赞同地说:“不仅大王,就连我也觉得您不如项王。可是我曾经事奉过项王,请让我谈谈项王的为人。第一项王一声怒喝,千人会吓得胆战腿软,可是他不能放手任用贤将,这只算匹夫之勇。第二,项王待人恭敬慈爱,语言温和,人有疾病,同情落泪,把自己的饮食分给他们。可是等到部下有功应当封爵时,他把官印的棱角都磨光滑了也舍不得给人家,这是妇人之仁。第三,决策失误,放弃地利,项王虽然独霸天下而使诸侯称臣,可是却不居关中而都彭城,又违背义帝的约定,把自己的亲信和偏爱的人封为王,诸侯对此忿忿不平。诸侯见项王驱逐义帝于江南,也都回去驱逐他们原来的君王而自立为王了。第四,也是最重要的,残暴嗜杀,失去民心。凡是项羽军队经过的地方,无不遭蹂躏残害,所以天下人怨恨他,百姓只是在他的淫威下勉强屈服。名义上虽为天下的领袖,实质上已失去民心,所以他的强大会很快变成衰弱的!“

汉王听得心潮澎湃,“那寡人该当如何?“

“现在大王如能反其道而行之,任用天下武勇之人,何愁敌人不被诛灭!把天下的土地分封给功臣,何愁他们不臣服!率领英勇的一心想打回老家去的士兵,何愁敌人不被打散!况且三秦的封王章邯董翳司马欣本为秦将,率领秦国弟子已有数年,战死和逃亡的人不计其数,又欺骗他们的部下和将领投降了项羽,至新安,项羽用欺诈的手段坑杀秦降卒二十余万人,唯独章邯、董翳、司马欣得脱,秦人对这三人恨之入骨。现在项羽以武力强封这三人为王,秦国百姓都不拥戴他们。您入武关时,秋毫不犯,废除秦苛酷刑法,与秦民约法三章,秦国百姓无不想拥戴你在关中为王 。根据当初诸侯的约定,大王理当在关中称王,关中的百姓都知晓。可大王失掉应有的封爵而被安排在汉中做王,秦地百姓无不怨恨项王。现在大王起兵向东,攻三秦的属地,只要号令一声即可收服。 “

刘邦听后大喜,“寡人与大将军相见恨晚啊!回想当初,寡人进入关中,占据地利,以逸待劳,然而函谷关一战,依然被项羽的部队打得东倒西歪,终于破关而入,后来又被封到这地广人稀之处,如今汉军实力大大削弱,士气遭到灭顶之灾。寡人也是一筹莫展,今日听大将军一席谈,茅塞顿开。”

汉王转身对萧何说,“丞相,军旅之事,你与大将军一同协力,尽早确定东征方略。”

萧何领命,与韩信携手而出,来到新造的大将军府邸。宽敞明亮的军帐,与都尉的简陋营房有天然之别。

带到送走萧何,韩信静下心来,不由想起星坠。如果现在,她能够返回,就可以安安生生在这里呆着了。可惜,已经一个月多的时间过去了,星坠却毫无消息。

韩信的心里,有几分莫名的凄楚。然而,他没有太多的闲暇,很多汉军的将领,还等着看他的表现呢。

他展开星坠交给他的地图,边看边想,心中的构思逐步成型。

第二天一大早,他边找到萧何。

“第一,我军哪部最为强悍?第二,项羽机关东诸军,最新消息是什么?”

“我军素以樊哙,周勃二军最为骁勇善战,人所共知。齐地田荣叛乱,项羽出兵进攻,两军正在交战。”

“周,樊之外,何部可用?”

“曹参。”

“一则命周,樊,曹三部加紧操练,二则火速征集粮草。待粮草齐备之后,便出兵陈仓。你我二人一同筹划此事。”

萧何闻言,不敢懈怠。万事俱备,便奏告汉王。

“章邯不可小觑。就算我军调集全部军马,未必能胜。大将军只用三支部队,可有把握?”汉王听了出兵的奏报,有点心里没底。

“如今项羽正与田荣争斗,无暇东顾。真是我军出兵的绝好时机。大王可派樊哙、周勃率军三千大张声势地抢修栈道,吸引三秦王的注意力,主要是迷惑雍王章邯”

“修栈道?”刘邦纳闷了,开玩笑吧?

35.旗开得胜

韩信看出了汉王的疑虑,接着说,“汉军将领中,周勃和樊哙是名气最大的两位了,连这二位都给派了出来抢修栈道,章邯理所当然的把此地当成了汉军的主攻方向,虽然看起来要修好这栈道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但为了保险起见,一定会把驻在别处的兵马再往这边挪过来点吧。”汉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臣与曹参 率我军主力军队在夜幕笼罩之下,潜出故道,翻越秦岭,袭击陈仓。章邯闻知陈仓受袭,必会从废丘仓促率军驰援陈仓,我军半道截击,必大获全胜。关中父老本来就对章邯、董翳、司马欣三个秦降将恨得咬牙切齿,可项羽偏偏让这三人镇守秦地,监视汉中。如果我军乘胜追击,秦地百姓必定欢呼雀跃,助我杀敌。我们分兵略地,迅速占领关中大部,平定三秦之地。然后,就可以向东进取,一争天下了。 “

汉王如梦初醒,大家赞叹。火速命令韩信整军出征。

形势的发展,完全和韩信预见的一样。而且,自从韩信统兵一来,汉军节节胜利。汉二年二月,韩信引兵出函谷关,将兵锋逼至洛阳,韩王郑昌、殷王司马邛等项羽所属的封国,先后归降。然后便与齐赵联合共谋击楚,四月,大军就已进至楚都彭城。攻势之凌厉,令人赞叹。未想刘邦进入彭城后就把防务丢在一边,遍搜宝货美人。正在与齐军鏖战的项羽听说彭城失守,急率三万精骑星夜赶回,一战将刘邦击败。韩信闻讯即刻赶来收集溃败的部队,和刘邦在洛阳地区会师,又成功地进行了阻击战,在京县、索亭之间把楚军打得大败,使项羽西进的兵锋顿挫。战线最后在荥阳稳定了下来。                   刘邦兵败彭城,齐、赵、魏等重又倒戈向楚。八月,刘邦封韩信为左丞相,领兵攻魏。魏王豹陈重兵于黄河东岸的蒲坂,韩信针对魏军部署,将大量船只集中在蒲坂对面的临晋,佯作正面渡河之势,暗用木框架绑扎瓦罐做成临时渡河器才,从上游夏阳渡河奇袭安邑,突然出现在魏军背后,大破魏军,俘获魏王豹。

魏王豹被擒获,魏军霎时群龙无首,魏国都城安邑城内,一片狼藉。韩信率领大军,迅速驻防。直到天色已晚,日进黄昏时分,韩信才拖着疲惫的身影,走到了中军内帐。这里,一天前,还是魏王魏豹的寝宫。顷刻之间,物是人非,韩信唏嘘不已。

“大将军,这里关押这魏豹宫中的宫女及嫔妃,请大将军发落。”守卫在内帐前的一名都尉见到韩信,立即禀报。

“宫女及嫔妃?听其自便吧。如果执意要回家的,可以发给路费,遣送回家。其余的,等到审先生到来之后,听他的意见。”

都尉听命,推到帐外。韩信信步在魏豹的军长内踱步,心中筹划着接下来的计划。

突然,他听到附近有稀稀疏疏的声响,循声找去,发现大帐的屏风后面的墙壁中有动静。韩信动手一推,这墙竟然转动了。里面一个女人,瑟瑟发抖。

“是你?阿坠!.”韩信的脸色因兴奋而显得有点绯红.

面前的这个女人怯生生地抬起头,望了一眼这个扑面而来的三军统帅,原来并不是她想像中的那样青面獠牙,或是怒发冲冠式的彪形大汉,他的身板修长而挺拔,冷峻的目光,虽充满激动,却掩映不住深藏人几分忧郁,如果不是这一身戎装,人们一定会以为他是一位帝王贵胄,生于锦衣玉食之中,也不愿相信他就是横扫天下无敌手的汉军大将军,可是他要不是,也不可能独自进入魏王的营帐啊,她正在胡思乱想,又听得韩信说到:“你怎么了?怎么会在这里?”

薄姬见状忙深施礼道:“臣妾薄……”可未等她说完,韩信就伸手扶起她,“这里没有别人,你不用再拘于这些虚礼。”薄姬听罢心头不由平添几分欣慰,看来这位韩丞相,韩大将军,还算彬彬有礼。

“大将军,请用膳。”屏风外面传来刚才那个都尉的声音。

“你先好好休息。”韩信低声说罢,转了出去。

“栾说,外面可有异动?”韩信边吃便问身边的都尉。

“魏军败军,在城中流串者甚多。我军虽胜,但士卒疲困。应当防备魏军夜间反扑。”

“我军初到安邑,今夜不可大意,我得亲自安排夜间巡防。还有,这位女子,替我好生照看,不可怠慢。”韩信指着屏风,对栾说说。

等他草草用膳之后,匆匆离去。

帐外不知何时下起了蒙蒙细雨,这片白昼间还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城池,终于陷入一片静谧之中,让人的心情也松弛下来,连日来的心惊胆战早就使她筋疲力尽,这一夜终于睡了个好觉,等她睁开眼时,天已大亮了。

昔日的魏王中军大帐,今天高居主帅之位已然是汉大将军韩信,曾经的魏王魏豹,正站在帐下,身披重枷,其余的大小汉军将领分列帐下两侧,一个身材微胖,面皮白净的中年男子正在滔滔不绝地讲话,:“汉王听到韩大将军以木缶渡河之计,智破魏军,生擒魏王豹,万分欣喜,特令微臣前来犒军。”

“这全赖汉王洪福及三军将士同仇敌忾,浴血拼搏。”

“将军略不世出,审某深感佩服。”

“审先生,汉王还有别的旨意吗?”

审其食,这位汉王刘邦如今的近臣,心里也在想怎么说才能顺利地完成刘邦交给他的艰巨任务。刘邦曾要求他从韩信出运走此次蒲坂之役所获魏宫金银珠宝的一大半以备军需,同时还点名要魏王妃薄姬,因为刘邦早听说她秀色可餐。审其食本来想这也没什么难的,就兴高采烈地直奔临晋,可到临晋一打听才知道事没他想的那么简单,薄姬早已被韩信金屋藏娇了。这会儿,要张口向韩信索要薄姬,指不定什么结果呢,可要是不说回头向刘邦有如何交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想不到我陈某竟然会因一个薄姬而进退维谷,薄姬啊,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绝色女子,难道比我的阿雉更胜一筹吗?一念及吕雉,审其食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怜惜与眷顾,脸上也浮现出悲怆之色。已经好几年没再见到她了,往日心上人,沦落为阶下囚,怎能不令人心酸。想想吕雉所受的煎熬,以及刘邦的花天酒地,审其食愈加感慨良多,真的是,问世间情何物,不可得者最弥足珍惜,然而他也知道现在面对的不是可以坦露心肺的红颜知己,而是叱诧风云的铁血将帅,此时此地也并非谈情说爱的良辰美景,最要紧的是怎样才能把薄姬的事说地圆滑一些,对了,先把话题向这上面引,想到此处,遂说:“汉王因军需匮乏,故欲取部分魏宫财货以充军实。”

韩信听罢,语气平淡地说:“彼此皆为汉王之将士,此役所获人马辎重,子女金帛,悉听汉王裁处,魏豹亦请先生押赴回汉中听汉王发落。”

“汉王还要求将魏王妃也一并带回。”审其食忙抓住时机说,心中暗想正苦思冥想如何切入这个话题,他倒是不请自来。

36.失之交臂

“魏王妃?她应该在被俘的女眷之中吧。先生找到后一并带走就是了。”依然是如同刚才那般平淡的语气,平淡的让人无法相信其中包含着谎言。她怎么会在被俘的女眷之中,她不是分明就在你的内帐里吗?审其食心中这样想 ,嘴上可没敢这么说。韩信没等他开口,接着问道,“审先生,不知何时启程回汉中啊?”

审其食心里想到,我何尝不知你是希望我快点离开呀,可薄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回去咋向刘邦会话,我要说你韩信私藏她,又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行,今天一定要这包袱甩到明处,于是他提神静气,清清嗓子说:“本欲及早返回以复命,只是薄姬至今尚未找到。”

“我军袭魏之临晋,势如破竹,料那薄姬乃一久居深宫的弱女子,逃生断无可能,莫非她投井而死了?”韩信似乎在对审其食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似乎也不大可能,因为据薄姬的贴身宫女说,魏豹曾欲在城池陷落之际杀死薄姬,可在寝室没找到她,而他自己就被我军俘获了,这说明薄姬当时并不想赴死,以审某看来,她可能还在内宫。”

韩信想了想,“哦,这也有可能,你就找个侍奉过她的宫女问一问情况。

“临晋。我已经仔细搜寻过来,并未发现魏王妃。现在,就只有安邑,尚未查找。不知她是否会在此地。”

昨晚大军刚到安邑,今天一大早,就来要物要人。看来,汉王的旨意早在大战之前就已经下达了。韩信对于贪心不足的汉王以及这个厚脸皮的审其食有点生厌,向早早打发他离开。于是对帐下一名都尉传令,“栾说!你带领陈先生,到内宫走一遭。陈丛在那里看守,你去与他接洽。 “

栾说听命出列。

审其食只好顺势答应道:“那好,审某先行告退。有劳栾都尉。我们现在就去。”急急忙忙领上早以摸清底细的那名宫女,向魏王内宫奔去。迈步走出大帐,审其食和亲随几人,一边思索谈论薄姬之事,一边向魏王内宫走着,忽听一阵嘈杂之声,忙过去看个究竟。

几个士兵押着一个年青女子向帐内走去,这女子口中在分辨不停,见到审其食,这一伙人停住了脚步,“怎么回事?”

女子抢先说道:“我要见韩信,被他们抓住了。就说我是刺客。”

“你听听,韩爷的尊名也是你这样随便叫的?”旁边的士兵叫嚣着就要抡拳头砸她。

审其食的亲随大声喝道:“审大人在此,尔等不可造次。”审其食问道:“你是韩大将军什么人?”

那女子一听这话,气愤之色溢于言表,“呸,韩大将军?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见色起意,喜新厌旧,哼!我要让他当面给我解释。”

听到这里,审其食心中窃喜,看来薄姬的事有转机了,这几天俘虏的女人已找遍了,就是不见薄姬,据几个曾侍奉过她的宫女说,城破之日,魏豹曾想杀掉薄姬后自杀,以免受辱,可在内宫薄姬的寝室并未找到她,而他本人也仓促间被俘。所以薄姬要么已经逃离魏宫,或死与非命,要么就仍然在内宫,所以外间传言的薄姬被韩信专宠是极有可能。那个女子,说不定就是因为韩信转而宠信魏王妃,所以争风吃醋了。审其食于是说:“立即押解她去见韩大将军”。

宫女见状,悄悄对审其食说,“审先生,那个女子,好像就是魏王妃。”

    “你确定?”审其食惊喜地问。

“看样子绝对没错。可是,她的言行,又有点不太对劲。魏王妃一向温婉贤淑,很少这样大呼小叫。”

“这你就不懂了。她由王妃,一下子变成阶下囚,自然会大受刺激,性情有所变化完全正常。”审其食得意地一笑,转而对栾说说,“栾都尉,这位宫女说,这位被押女子,有可能就是魏王妃。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先去看看?”

栾说便随同审其食等人,一起到这女子跟前。宫女上前,细细打量,然后对审其食说,“没错。”

“魏王妃!”审其食上前深施一礼。

那个女子扭头盯着审其食,怒冲冲地说,“谁是魏王妃?”

“你就别故弄玄虚了。在下也是奉命行事。还不快给魏王妃松绑?”审其食笑眯眯的对身旁的几个押解兵士说。

“你是谁?叫韩信来,我有话说。”

“韩大将军嘛,就不必了。我已经向他禀明此事。再说,汉王特令将你带回,无奈我寻遍临晋,就是不见你的踪影。不想,今天在这里偶遇。”

“少废话。我再说一次,我不是魏王妃。”

“那你是谁?”审其食的笑容让人有点恶心。

“我叫徐机。”

“徐姬?呵呵!应该叫薄姬才对。”审其食一边说,一边亲自来给她松绑,不料尚未完全松开,她却奋力挣扎,想要逃脱。

“带走!”审其食气呼呼地一挥手,手下兵士压着这个女子,径直走了。

此刻,薄姬一个人呆呆地坐在这囚笼一般的宫室里,回想这短短数日之中所经历的一切,恍然如同梦境一样,先是国破家亡,曾经烜赫一时的魏国,顷刻间灰飞烟灭,听宫女们说魏豹并没有死,而是被生擒,可是现在她自己被囚禁于此,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命运会怎么样,她有点惶然不安。

韩信再一次回到内帐,已经有事黄昏时分了。“你可以去休息了,栾都尉。”韩信对守卫的栾说下令。

待到房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韩信一下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甩掉身上的铠甲,坐到女子的身边,深情地注视着她,过来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说,“阿坠,你受屈了。快说说,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你到底在哪里?发生了哪些事?”

面前的女子,神情异样地盯着他,“韩大将军。臣妾一直在魏王身边啊。”

37魏宫奇遇.

“你怎么会到魏王身边呢?你从南郑出发以后,不是经由陈仓,到来关中吗?”

“臣妾从未去过南郑和陈仓,还有关中。”

韩信越听越感觉奇怪,伸出手来,摸摸她的额头,面前的女子本能的后退了一下。

“你有病了?”

女子摇摇头。

“你到底是谁?”

“臣妾是魏王妃。”

“你叫什么名字?”

“臣妾姓薄,大家都叫我薄姬。”

“你不是阿坠?”

“我的乳名叫月坠。父母也曾叫我阿坠。”

“月坠?你不叫星坠吗?”

“星坠?”面前的女子大惊失色。

“怎么?”

“我有个同胞妹妹,叫星坠。不过,我们一生下来,她就被人抱走了,所以从未谋面。”

“月坠?”韩信细细观察着面前的女子,“搞错了。我以为你是星坠。原来你真的是魏王妃。”

“你见过星坠?”薄姬问。

韩信点点头,“你们长得实在太相似了。怪不得我会张冠李戴。”

“星坠,现在在哪里啊?”

“我也不知道,我们已经有整整一年时间没见过面了。如今,她生死未卜。”

薄姬望着韩信凄然的表情,心中五味杂陈,她很难讲面前这样一位柔情默默的儒雅青年和威震诸侯的三军统帅,联系在一起。回想起自己的夫君魏豹,薄姬觉得这两个男人,全然不同。魏豹给人的影响威武桀骜,貌似不可一世,而韩信则淡定随和,甚至有几分抑郁。可是,韩信挥军奇袭魏国,瞬间便使强悍的魏国灰飞烟灭,却是不争的事实。或许,韩信并不想表面看上去那么谦谦有礼。想到这里,薄姬暗自为自己的命运担心,她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遭遇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然而,韩信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显现出凶残,暴虐的本性,更没有对她有非分之想,他静静地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来,肃穆的对薄姬说,“征战杀伐,乃是不得已而为之。殃及黎庶,我实在于心不忍。此次攻打魏国,虽然是为一同天下,但是因此而使你家毁人亡,韩信深感歉疚,还望勿见责。”

“罪妇怎敢妄加责怪丞相,承蒙丞相大恩,能够苟全性命于乱军之中,实属不易。还望丞相垂怜,赐我一条生路。”薄姬说吧,起身欲行大礼,韩信连忙喝止,说道,“令妹星坠,为我兵出陈仓,多负勤劳,至今尚无音讯。如今,夫人又因我夺取故国而流离失所,我岂能置你之生死于不顾。”

“丞相既然有心眷顾,还望找寻我的家人,与我团聚。”

“魏豹,已经被汉王的使者,带到荥阳去了。这个我,无能为力。如果还有其他的亲随之人,我可以让手下代为查询。”

“魏豹出尔反尔,汉王一定不会宽宥与他。我的母亲和弟弟薄昭,在这次战乱中,不知流落何处,还望丞相提我伺机查找。”

“不过,汉王曾经特意要求将夫人你与魏豹一并解送到荥阳,只是汉王的使者匆忙之中没有找到你,所以暂时回去复命了。接下来,夫人的意思,何去何从呢?”

“我惟愿与母亲弟弟,安身与穷乡僻壤之中,不想再到王侯公卿的府邸去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但是汉王的耳目甚多,一旦你离开我军,必然会走漏消息,迟早会被汉王知晓。如果夫人愿意,可以暂时在我军中,待我找到令堂与令弟之后,你们再做商议。说不定,魏豹,还会获释,重新与夫人团聚。”

“魏豹,还有刘邦,他们都是一丘之貉。”薄姬气愤不平地说。

韩信望着凄楚而愤慨的薄姬,匪夷所思。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都对我垂涎三尺吗?”薄姬想变了一个人似的,语气与刚才相比,绝决了许多。

韩信摇摇头,心里很纳闷:女人,怎么这么善变,方才还楚楚可怜,转眼之间,就颇有几分河东狮吼的气势。

 “我幼年丧父,是母亲拉扯着我与弟弟,在乱世之中苦苦求生。听说,我刚出生时,家里来过一位很著名的星象家、相士名叫许负,他的相面之术,十分神奇,广为世人推崇。谁知道这许负一见我,顿时大惊失色,道:“此女日后要生下天子,成为世间第一贵妇人!”

  许负先生的相术精准如神。这话一说出来,我的名声,不胫而走。后来魏豹听说我竟然还有这等远大前途,喜上眉梢,算盘珠子立时打得飞快:薄姬的儿子要做天子,而她如果是我魏豹的小妾,她当然只能生出我的儿子来。那么,我的儿子做天子,我岂不是也当有天子之份?或者至少也可以放手一搏,为儿子打下前程吧?魏豹说到做到,立即迎娶了我。于是,我也平步青云,一月成为魏王妃。魏豹在楚汉相争的形式下,徘徊不定,转而在楚汉之间中立起来,隐隐然有坐山观虎斗,想收渔人之利吞并天下的意思。魏豹或许以为,自己将来会君临天下呢。”

“原来如此。”韩信这才明白,为什么谈到魏豹,薄姬的神态如此冷淡。“你的意思,汉王的心思,和魏豹一样了?”

“他们都以为,娶了我这个会生天子的女人,他们自然就会是天子的父亲了。所以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夺取天下权柄的砝码。所以,我对他们,出来鄙夷和怨恨,还能有什么?”

“既然如此,夫人就等候消息,带到令堂与令弟团圆以后,跟随我军,赞助军营之中。然后,在相机找寻一处安静所在容身,如何?”

薄姬闻言,起身下拜,“刚开始,我还担心丞相和他们一样,会对我存有龌龊的想法。听到丞相这般安排,妾身感激不尽。”

“夫人快快请起。”韩信见状,离席劝阻薄姬,说,“说不定,你还会等到与你那个从未谋面的妹妹见面的机会呢。”韩信说罢,起身告辞而去。

薄姬望着韩信离开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魏国破灭,魏豹被擒,对于她而言,是喜是悲,她心中一片凌乱。至少,她落在韩信的手里,算是一种幸运吧。薄姬暗自思量。

实际上,她的生活,和以前相比,并没有太大的落差。尤其是母亲和弟弟薄昭,也最终来到了她的身边。一家人其乐融融,和从前相比,她倒是觉得更加安心。因为,她再也不用担心,哪一天会被刘邦,或者项羽的军队追击了。现在,一方面,刘邦和项羽离她的生活已经日渐模糊;另外一方面,韩信的军队,无论走到何处,都是屡战屡胜。所以,薄姬渐渐地对目前的生活,感觉闲适而惬意。当她听到弟弟薄昭谈到魏豹的消息时,似乎觉得那是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姐姐,你似乎心不在焉。”薄昭有点不满。

“哦,我听到了啊。你说魏豹投降之后,刘邦倒还算客气,封他做御史大夫,并让他守城。”

“对,那是很久前我对你说的。虽然刘邦对他网开一面,可是他的霉运正旺,不久该城被楚军围攻,与魏豹共同守城的周苛、枞公认为,魏豹曾为此地国王,是个靠不住的家伙。于是他们合谋杀死了魏豹。”

“哦,魏豹死了。”薄姬附和着应了一声。

38.天纵英才

“对呀。现在魏豹已经一命归西快一年了。我们是不是该早作打算?”

“打算什么?”

 “现在天下各路诸侯,唯有楚汉双方实力最强,有可能一统天下。但是细看楚汉相争的局面,项羽和刘邦在荥阳一带,互有胜败,谁都难以消灭对方。所以,我认为将来执掌天下的,并非楚王项羽或汉王刘邦,而是另有其人。”薄昭侃侃而谈。

“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们现在可以早作打算,为日后找好出路啊?”

“我们这样不是挺好吗?还找什么出路?”

“你忘记了许负的预言了?”薄昭问。

“别提那个恶心的预言。高的全天下的野心家,都想把我当做生儿子的机器。”

“可是如果那个预言是真的呢?”

“真的?魏豹不是以身试法了吗?怎么样?我非但没能让他如愿以偿,而且还是他命丧黄泉了。”

“魏豹算是自不量力。眼下,有一个人倒是不可小觑。或许许负的预言所指的真是此人。”

“项羽?刘邦?”薄姬厌烦地嘟囔着。

“非也,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薄昭摇头晃脑。

“爱说不说。”薄姬看着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弟弟,心里有几分不快。他对于功名利禄的热忱,让人感觉有点猥琐。

“韩信。”薄昭一言已出,薄姬大吃一惊。“你看看韩信用兵,汉元年六月,刘邦拜韩信为大将,韩信在汉中帮助刘邦决策,确定‘东向争权天下’的方略。其后便横空出世,天下无敌。经典战例,就有六则。”

“哦,说来听听。”薄姬饶有兴趣。

“一,陈仓之战 汉元年八月,韩信乘项羽进攻齐地田荣之机,出兵东征,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平定三秦。奠定了与项羽争雄天下的基础。 尔后分兵略地,连续作战,迅速占领关中大部地区。在这一过程中,韩信的指挥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显示了韩信卓越的军事才华。

二,京索之战  汉二年四月,刘邦彭城溃败后,留守关中的韩信迅速赶到荥阳前线,利用荥阳有利地形,组织多层次的战略防御体系,多次击破楚军于京、索之间,歼灭了不断西进的楚军前锋,止住了战略溃败的颓势。  韩信不仅阻止了楚军的追击和进攻,还不时抓住战机,组织起必要而适当的反攻。他派曹参、灌婴、靳歙等将领分别出击,先后夺回了雍丘、外黄、燕县、衍氏、武强、菑南、昆阳、叶县等地,消灭了这些地区的楚军以及叛汉投楚的势力。韩信把战线由荥阳向东推进,协助刘邦,重点部署了由荥阳至成皋、巩县、洛阳的纵深防御。依托这一带的有利地形,组织起多层次的坚固防御体系,准备抵抗项羽新的进攻,阻止其连续突破。这样,北起荥阳南至南阳,西起洛阳东至外黄,构成一个纵横各数百里的正面战场,项羽西进的兵锋顿挫,战线最后在荥阳稳定了下来,楚汉斗争形势由汉的极度劣势进入到了相对峙的状态。  韩信在刘邦彭城惨败之余,阻止了楚军乘胜入关,稳定了战局,经营一个强大的正面战场,使刘邦转危为安,为夺取下一阶段战争的胜利奠定了基础。所有这些,都是在汉二年五月至七月之间完成的,充分显示了韩信扭转乾坤的军事指挥才能。

三,安邑之战  汉二年八月,在楚汉战争中,韩信击败河东魏王豹于安邑的一次渡河进攻战。   汉二年五月,楚汉两军在荥阳、成皋一线形成对峙后,魏王豹反汉。豹踞河东,南下可切断关中与荥阳、成皋一线汉军的联络,与楚军形成对汉军的前后夹击之势;西向则可直取关中。为解除侧翼威胁,八月,刘邦先遣谋士郦食其游说魏王豹未成。即以韩信为左丞相,率骑将灌婴、步将曹参等攻魏。魏王豹陈兵蒲坂,封锁黄河渡口临晋关,以阻止汉军渡河。韩信采用声东击西、避实就虚战术,集结船只,佯作由临晋关渡河,主力却直奔临晋关上游百余里处的夏阳,乘魏军无备,用木柙缚罂缶迅速渡过黄河,直捣魏军后方重镇安邑。魏王豹率军仓促迎战,并急调蒲坂之兵北上救援。九月,汉军在安邑西南击败救援的魏军,并俘获魏将王襄,袭占安邑。魏王豹率败军东奔曲阳。汉军乘胜追击,再破魏军,生擒魏王豹。此战,韩信出其不意灭魏,使刘邦得魏降卒补充前线,加强了对楚正面防御,并为尔后韩信灭代、破赵、降燕、克齐,开辟北方战场创造了条件。

四,破代之战  安邑之战胜利后,鉴于黄河以北代、赵、燕三国和占有今山东大部的齐国的向背直接关系到楚汉战争全局,刘邦采纳韩信‘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绝楚之粮道,西与大王会于荥阳’战略决策,对楚实施战略包围的建议,在坚持对楚正面作战的同时,给韩信增兵3万,命其率军东进,开辟北方战场。  汉高帝二年后九月,韩信率军开始进军攻代。他针对代、赵联军的部署,决心以突然袭击的手段,长驱直进,快速行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歼灭代军,消除自己东下破赵时来自侧翼的威胁。此战,韩信的作战目标是首先歼灭代军,然后夺取邬县。韩信率领汉军自平阳沿汾水河谷北上,秘密行进,直奔邬县之东,突然向夏说军发起攻击,当即将其击败。夏说率军东逃,企图越太行山向赵军靠拢。汉军置邬县城的代军于不顾,全力猛追,追至阏与,终于全歼代军主力夏说部,擒斩夏说。接着,韩信、张耳麾军东进,去攻赵国;由曹参率兵回师,包围邬县。这时,由于夏说部被歼,邬县成为一座孤城,代将戚公不敢坚守,弃城而逃,被曹参迫斩。至此,代国的武装力量基本覆灭,代国灭亡。  这次作战的规模不大,代军的力量也比较弱小,但仍然体现了韩信用兵的一贯特点,即先消灭敌人的军队,而后再解决攻城问题,即使作战的对象兵力弱小,也要突然袭击,出奇制胜。因此,汉军进展十分顺利,既未顿兵于坚城,也未被阻于险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歼敌,致使代军既未能屏蔽赵军,也未能迟滞汉军,几乎没有发挥任何作用。”

 薄姬望着眉飞色舞的薄昭,若有所悟,薄昭呷了一口茶水,顿一顿接着说,“最让我叹为观止的,是下面的第五和第六则战例,第五则,背水列阵,足见为将者之胆略,可谓是前无古人;第六则,不战而屈人之兵,一举臣服一国,可谓后无来者。”

 “哦,不妨细细道来。”薄姬也来了兴致。

39.阴差阳错

薄昭兴致勃勃地接着侃侃而谈,“五,井陉之战 韩信灭亡代国以后,由于西线正面战场受到楚军强大压力,刘邦收取韩信的精兵充实成、荥防线。韩信从长远打算考虑,坚持要开辟北面战场进取赵国。  汉高祖三年十月,韩信与张耳统兵数万越过太行山攻赵。当时,赵王歇和赵军统帅成安君陈余集中20万兵力于太行山区的井陉口,占据有利地形,准备与韩信决战。赵国谋臣建议陈余派精兵3万,绕路截断韩信军辎重粮草,正面赵军则高筑营垒,拒险坚守,使韩信进不能战,退不能还。陈余以为韩信兵少而疲,避而不击会贻笑诸侯,拒不采纳建议。韩信率军在距井陉口30里处扎营。夜半,令2000轻骑每人手持一面红旗,沿小路隐蔽前进至赵军大营附近设伏。随后,韩信又根据敌强我弱,士卒多数未经训练,以万人在绵蔓水东岸列背水阵,这便是‘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翌日拂晓,韩信率军向井陉口进攻。经激战,韩信军丢旗弃鼓佯败至背水阵。陈余中计,误以为韩信不懂阵法,遂命壁垒内士卒倾全力追击。依山隐蔽的汉军轻骑,乘虚冲入赵军营垒,更旗易帜。赵军攻汉军背水阵不胜,突见壁垒上汉军旗帜摆动,顿时一片混乱,士卒争相逃命。汉军乘势两面夹击,大败赵军。赵王歇及陈余率残部向南逃抵邯郸。汉军转入追击,在郎北再败赵军,斩杀陈余,生俘赵王歇。  此战,韩信奇正并用,背水列阵,拔帜易帜,灵活用兵,出奇制胜,速战速决,最终以少胜多。

六,胁燕之战  平定赵国之后,北方诸国只剩下燕、齐两国。韩信下一步要须考虑继续东进的问题了,他的目的是要绕到项羽的彭城侧后去打项羽,而不是平定了赵国就算完事了。燕国虽然没有像太行山这样的险阻,但是它国大兵众,城池坚固,而这时的汉军由于远离后方,又连续征战,士卒疲惫。在这样的情况下,用什么样的战法去降服燕国,是韩信必须认真思考的问题。  韩信采纳蒯通“先声后实”的计谋,将军队屯住赵地休整,并摆出要大举攻燕的态势。与此同时,韩信遣使者入燕,致书燕王臧荼,说以利害,劝其归降。燕王臧荼见到韩信派来的汉使者,很是恭敬。臧荼闻知韩信取三秦、平魏、破代、灭赵,勇略过人,所向无敌,早已吓破了胆,不敢与韩信交锋。鉴于魏、代、赵等国败亡的教训,慑于汉军的强大和韩信的声威,燕王果然如蒯通所言,韩信一纸书信,便纳款投降,背楚归汉。 韩信没有费一兵一卒,也没有动一枪一刀就迫降了燕国,这固然是李左车的计策高明,但同时我们也看出韩信不愧为名将,有勇有谋,有胆有识,能慧眼识英雄,更能尊重贤能之士,辨别出计策的好坏,果决地采纳别人的良谋妙策。”薄昭眉飞色舞,活灵活现。

薄姬听闻弟弟一番溢美之词,未知可否,薄昭遂决定择机促成此桩亲事。然而,和韩信的所向披靡截然不同,汉王刘邦虽然兵精粮足,却在和项羽争锋中,每每落败,狼狈不堪。高帝三年五月,项羽击败彭越之后,腾出手来,西上荥阳和成皋一带,讲刘邦的大队人马打了个落花流水。顷刻之间,成皋失守,败退的汉军涌入荥阳,惊慌失措的刘邦,顿时乱了手脚,一时无御敌之策。刘邦帐下的谋士七嘴八舌,争论不休。

陈平道:“项羽已得荥阳,大军须臾可至,今成皋虽有数万人马,皆乌合之众,料不能当项羽之锋芒。今汉军之中,唯有韩信可以抵敌项王。大王何不急速向韩信调兵?”

张良闻言,说,“韩信远在赵地,即刻之间,其兵难以赶赴荥阳救急。再者,如今韩信与张耳在修武一带阻挡赵军,同时又围困楚将钟离昧,两面受敌。一旦他拨付军队赶赴荥阳,赵军或楚军寻衅追击,又当如何?三则,韩信兵强马壮,又有张耳为助,其手下士卒部下二十万。而我等造次重创,元气大伤。兵不过万,且将无战心。纵使想韩信求援,他也不一定会答应。”

刘邦佯装镇定,徐徐说道,“汝等勿要惊慌,且好生把守城池,寡人自有退敌之计。”

众将闻之,虽各俱狐疑,见汉王神色自若,也只好退去。

傍晚时分,项羽轻率大军,横冲直闯,杀入汉营,汉军溃不成军。夏候婴保护汉王,更换服饰,仓皇奔逃出城,两人由成皋北门而出,向北渡河,一路往修武来寻韩信。至小修武时,天已近黑,两人至营门外,哨兵望见,乃问何人。汉王道:“吾乃汉王使者,有急事来禀与相国韩信。”哨兵见只有两骑,又未带武器,便开门放入,谓二人道:“相国近日军事劳累,,汝二人休要惊动,先至议帐等候。待到明日天亮再去禀报如何?”汉王连声答应了,与夏候婴径入中军帐。不料竟然误打误撞,来到薄姬宿营的帐外。

薄昭觉察帐外有人,便出来巡寨,见二人过来,便询问道,“你们是何人?半夜在军帐附近游荡,意欲何为?”

汉王刘邦和夏侯婴面面相觑,薄昭疑窦顿生,“你二人莫非是奸细?如不从实招来,我便即刻拿你二人,交付韩相国处置。”

夏侯婴闻言大怒,“你是何人?怎敢在汉王殿下面前如此放肆?”

“汉王?”薄昭打量着两人,将信将疑,“汉王怎么会半夜到这里?他不是远在荥阳吗?”

“寡人微服出巡,前来查勘韩信治军如何?”

“真的?”薄昭望着这个自称寡人的男子,他的年纪约有五十多岁,如果从年龄判断,是和传闻中的汉王差不多。

“怎么你不相信?如果寡人是冒充的,怎敢去见韩信,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薄昭听到他这样说,觉得有理,便倒身下拜,礼毕之后问道,“大王打算何时去见相国?”

“不急不急。”汉王刘邦看到薄昭已经对他确信无疑,于是摆起了架子,慢条斯理地说,“你叫什么名字?先带寡人和滕工到你帐中歇息片刻,待天明之后,再查勘军情。”

“小人薄昭,这里是韩相国专意为小人的姐姐和母亲设置的宿营地。怎敢让大王屈尊到此?”

“哦?薄昭?你姐姐叫什么?”汉王的脸上,一脸 泼皮无赖的样子。一旁的夏侯婴,有点不满,说道,“大王,既然有女眷在内,我们还是到中军帐歇息吧。”

“滕工有所不知,我猜想薄昭的姐姐莫非就是以前的魏王妃薄姬。”汉王说罢,瞟了一眼薄昭,说,“寡人所说,可是事实?”

40.奇货可居

“真是。”薄昭恭谨地回答。

“上次韩信攻灭魏国,收服魏豹之后,寡人曾派陈平前去寻找薄姬,陈平竟然无功而返,不料韩信却是金屋藏娇啊。”汉王气愤不平的说。

“韩相国只是拨付营地,供给我母亲和姐姐与我暂且安身,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联络。”

“果真如此?”

“小人不敢期满大王。”

“既然如此,寡人今天就纳薄姬为妃,还不传令,让她前来接驾?”

薄昭看着面前一脸坏笑的汉王,心中感觉十二分的不情愿,可是,他知道,如果推三阻四,一定会引起汉王更多的怀疑,这样不但会给韩信带来莫名的麻烦,说不定还会因此丢掉性命。万般无奈,他只好进入内帐,讲情形告知了薄姬,带着她出来迎接汉王。

见到薄姬,汉王有点败兴,因为她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明艳动人,反而是哭丧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臣妾拜见大王。”薄姬冷冰冰地施了一礼。

“好了。薄姬,你就留在原地待命。薄昭,你带领寡人与滕工一起到中军帐,寡人还有要事要办。”

薄昭领命,带领汉王和夏侯婴,一起来到中军帐外,值守的将领正是陈郗。

见到汉王刘邦和滕工夏侯婴,陈郗甚是惊讶,急忙向汉王行过大礼。带领汉王与众人入帐,汉王问道:“陈郗,你可知寡人深夜来此,所谓何事?”

陈郗禀道,“末将不敢忘加揣测大王旨意。不过韩相国曾对末将有所交代。”

汉王闻言,心中七上八下,故作镇定,问道,“相国交代何事与你?”

“相国曾言,大王与项王相持与荥阳,不久必败。败则比来修武求援,所以相国早已调拨十五万大军,操练整齐,以后大王调用。”

“韩相国当初单独出兵攻伐魏国时,只率领三万兵士,现在如何有十五万军队共寡人征调?”

陈郗道:“韩相国初为大王伐魏时,约将兵三万;自定河东,收魏豹之众二万余;大王使其攻代,益兵三万;其定代地,得兵万余,灭赵之后,又增兵六万有余,加之一路征招,估其人马,将近二十万。”

陈郗停顿片刻,接着说,“相国还说,大王必将收其部卒,一可壮大王师,回军固守荥阳;二可削弱相国之兵,防其势涨而于大王不利。此为聚狼拒虎之计也。”

汉王闻言,心中一方面对韩信甚为感激,另一方面也十分不快,表面仍然装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嬉笑道:“韩信国士之名,非是浪得而来!陈郗将军,自从到相国身边,一定获益良多吧!”

陈郗道,“末将奉大王调遣,在攻打赵国陈余时,来到韩相国帐下,井径一战,相国背水列阵,以少胜多,一举灭赵。随后又兵不血刃,传檄而定燕国。末将对于相国的用兵之能,佩服得五体投地。”

汉王听罢,大笑道,“寡人得到相国辅佐,大业必成。寡人此来,正是想相国调用援军,以救荥阳危急。只是不知相国为寡人预备的十五万大军,何时可以启程?”

“印信在此。”陈郗捧出,递与汉王道,“相国让末将随时候命,一旦大王到此,即刻将符印交付大王,好让大王快速调兵。”

“相国现在何处?”汉王接过符印,心中踏实了许多。

“相国现在正在休侵,荣末将前去禀报。”陈郗言罢,进入内帐,片刻之后,韩信整装而出,与汉王见礼已毕,汉王问韩信道:“寡人与项羽激战与荥阳,久不能取胜,只因兵士疲困,故特来到修武,想调拨相国部下士卒,前去助战,相国意下如何?”

韩信道:“赵土方平,我军又为楚将钟离昧所阻,臣视钟离昧实为忠义之士,因而困之欲劝降,所以微臣不能亲自前去荥阳助力。但目下大王与项羽酣战于荥阳、成皋之间,方在用人之机,可以调遣张耳所部的十五万军队,随大王前往荥阳。即刻便可出发。”

“陈郗将军胆略过人,况且方才寡人听说,他自从跟随相国征战以来,颇有长进,如今可以委以重任,就让他驻守代国故地吧。”汉王说。

“谨遵大王吩咐,带交割房屋以后,微臣马上赶赴代国。”陈郗虽然明白汉王的用意,但表面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汉王闻言,心中大喜,随即,与张耳一并点兵,打算星夜启程,赶赴荥阳而去。

出到帐外,汉王对夏侯婴说道,“你前去提取薄姬及其母亲,弟弟,跟随大军一并进发。”

夏侯婴领命而去。汉王大军及薄姬一家离开修武,匆匆忙忙向荥阳一路风驰电掣而去。

陈郗心中颇多迷惑,次日清晨,便道韩信帐中,开门见山,问道,“末将即将赴代国驻防,特来听后相国安排。不过,末将愚钝,有一事不明,望相国开示。”

韩信看着陈郗一脸不平之色,心中已经猜出几分,说,“陈将军有何疑虑,但说无妨。”

“汉王在相国攻灭魏国之后,就曾经向相国调兵四万有余,但是只留下两万多士卒给相国;其后相国率领着两万多兵将,南征北战,灭赵及燕,好不容易才拥军进二十万,此次又将十五万军队一下子交付于汉王,我们所剩不到五万,而相国之计,打算大破楚军钟离昧所部后,挥军灭齐国,我军如果攻打齐国,项王必然会增派援军救援齐国。我等五万之众,怎能抵挡齐军,楚军两股劲敌?”

“兵不在多,在人之调遣。五万之兵,足以阻挡楚军,攻破齐国。”韩信轻描淡写地微笑着说。

“相国之才,陈郗自然确信无疑。只是汉王屡屡败绩,总向相国借兵。相国是有求必应,毫无二心,每次都会调走相国所部的七八成部队。相国这样一心为汉王无私奉献,虽然忠心可嘉,让人感佩。但是,汉王对于相国,也是一样的毫无猜疑,肝胆相照吗?”

“如今天下纷乱,民无定主。忠信礼义,荡然无存。值此离乱之际,正当倡议诚信,所以无论汉王是何居心,我当以身作则,光明磊落。唯有如此,方可有望君臣上下同心同德,早日戡乱,黎庶早享太平,少受涂炭。”

41.忠肝义胆

“末将斗胆,敢问相国一事?”

“请讲。”韩信的神色坚毅而从容。

“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相国难道真的就没有为自己着想过吗?就算相国忠心不二,一旦汉王并非如相国所希望的那样,赤诚相待,反而对相国有所疑忌呢?文种大夫与越王勾践的故事,相国一定不陌生吧?”

“文种大夫为了越王勾践,竭尽忠诚。可是勾践功成名就之后,却残害了这位昔日的功臣。这类兔死狗烹的故事,我何尝不知!”

“如果真有一天,勾践与文种的故事,在汉王和相国的身上重演,相国该当如何?”陈郗望着韩信,怯怯地问。

“总不能因此顾虑重重,裹足不前吧。方今天下大势,需要有一位仁政爱民的君主,统一各方割据势力,还苍生一个祥和平安的世界。而汉王,是目前所有争夺天下的豪杰中最接近我们所需要的目标的不二人选。所以,全力以赴,辅助汉王,并非简单的对于某一个个人忠诚与否,而是对普天下的百姓谋福利。因此,我一定会竭力辅佐汉王一同天下。至于我,会不会落到文种大夫的结局,尚且不是首当其冲,需要考量的问题。”

“相国没有考虑过,自己平定四海,一统天下吗?”

韩信微微一笑,说道,“处理政务,驾驭权柄,非我所长,也非我所好。我平生之志,专好研习兵法战策。一旦天下平定,我将卸甲归田,闭门研读师傅口耳相传的用兵之要旨,而后整理成文,著书立说,以完成师傅的心愿。”

“敢问相国尊师何人?”

“尉缭子。他老人家,所著之书,尚未完结。我日后当结合自身战争实践,再加修订,完成他未尽的兵书。”

“相国可否收末将为徒?”

 “你我年岁相仿,韩某岂敢妄自尊大?陈郗将军如果有此爱好,我们闲暇可以共同探讨。”

“陈郗领命。”陈郗欣喜地回复了一声,接着说,“看来我是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妄加揣测相国的志向了。不过还有一件事,需要向相国禀报。汉王离开时,顺势将薄姬及其母亲,弟弟也一并带走了。”

“哦”韩信有点意外。

“听说是汉王昨夜到我军帐中时,偶然碰到他们,于是收薄姬为妃,所以大军出发时,薄姬便随军而去了。”

“汉王早有此意了。”韩信叹息道。

薄姬,接下来的命运,又会怎样呢?

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汉王刘邦带领薄姬,以及所得韩信大军十五万,急速行至黄河渡口,张良、陈平、樊哙、郦商,等纷纷寻来,于是兵力大振,来到荥阳。汉王见士卒数众,将佐无缺,甚为欢喜,遂收集钱粮军需,犒赏三军,重新夺取成皋。

此时,薄姬被遣送成皋的灵台。军务繁忙的刘邦,并没有放松寻欢作乐。然而,薄姬,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态度,很让刘邦反感。所以自从在韩信军营中得到薄姬以后,刘邦并没有理会过她。

刚开始的时候,薄姬倒是觉得难得这份清净,刘邦对于她的淡漠,或许是一种解脱,而并非一种失宠。但是,人情冷暖的变迁,很快打破了她的幻想。当周遭的人们看到,她不过是一个倍受冷落的侍妾时,对于她的态度,便每况愈下了。

她终于落到被派遣到织室的地步。母亲魏芸和弟弟薄昭,也因为手头拮据,渐渐连一日三餐都难以为继了。回想起以往在魏豹宫中锦衣玉食的生活,虽然谈不上伉俪情深,但是总不至于如今日这般贫贱落魄。就算后来,魏国破灭,自己也因为韩信的庇荫,衣食无忧,谁曾想到,因为汉王刘邦的生拉硬拽,竟然让自己陷入卑贱。想到这些,薄姬心中,对于汉王刘邦,怨气横生。可是,现在,他是连刘邦的面都见不着了。

或许在刘邦的眼里,她只不过是一场过眼烟云。他早已经将她抛在九霄云外了。不行,不能这样毫无生机的等待老死于此。薄姬下了一个狠狠的决心。

成皋灵台这个地方,刘邦还是隔三差五回来光顾的。在受宠的姬妾之中,有两个以前在魏宫中和薄姬交好的女人----管夫人和赵子儿。从前在魏宫重视,自己也曾对她们二人多有提携,现在,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去求她们在刘邦面前提自己说说好话。薄姬虽然知道,这种奢望,成功的希望微乎其微,但她还是决心一试。

管夫人和赵子儿,听到薄姬的请求,满口应承。等到薄姬一离开,两个人便笑翻了天。

“就连被遣送到织室的女人,也想着能得到汉王的垂青?真是痴人说梦。”一个说。

“织室,就是下等的女佣做纺织工作的作坊啊。如果这样的女人,都或咸鱼翻身,那你我姐妹就有可能将来取代汉王妃吕雉了?”另一个嘻嘻哈哈。

“取代吕雉,暂时是不大可能了。要是能像戚夫人这样受宠,我也就知足了。你看那个戚夫人,汉王对她真是有求必应。”

“要不,我们也试试看。就纳薄姬所托之事,向汉王进言。看看汉王对你我姐妹的话,能否听得进一二分,如何?”

“要是汉王真的赏光,愿意临幸与她。那我们不是自己平白无故多了个竞争者吗?”

“我到希望汉王能够召唤与她。你就等着瞧吧。就她那副不死不活,毫无生机的尊荣,汉王一件必定大倒胃口,哪里还会临幸与她呢。我们只是当做取乐与她罢了。”

两人计议已定,等到见到汉王时,便扭扭捏捏,假模假样向刘邦推荐薄姬。

刘邦想到薄姬对于自己的冷漠,无心召见。可是架不住管夫人和赵子儿的劝说,便传令召唤薄姬。

42.冷暖自知

衣着阑珊的薄姬来到刘邦面前时,在场的官夫人和赵子儿窃笑不已。刘邦对这两个落井下石的女人十分反感,转而对于面前的薄姬心生凄凉之意,同情起来,于是传令薄姬侍寝。

 因为好友的背叛,薄姬反而得到了刘邦召见的机会,真是不可揣测的命运。

“大王,臣妾昨晚做了一个怪梦,梦中飞来一条龙,盘踞在臣妾的身上,久久未曾离去,臣妾梦醒后,甚是诧异,不知主何征兆?”薄姬望着睡眼惺忪的刘邦,信口雌黄。她清楚,天亮之后,刘邦一旦离去,便很难再有机会遇见他了。所以,虽然对于这个年已半百的男人,自己并无好感。可是,眼下,他却成为自己脱离苦海的一根救命稻草。所以,薄姬想竭力紧紧抓住他。

看到一项孤高的薄姬,突然柔情默默,汉王刘邦,心中分外欣慰,接着她的话茬说道,“这是大吉之兆。你一定会富贵发达。”

“臣妾谢大王吉言。”薄姬强波自己挤出一个媚笑。

“好好好。”刘邦含混其词的答应着,“从今往后,你就不用再到织室劳作了。寡人记得你还有母亲和弟弟,是吧?”

薄姬点头称是,心中暗自窃喜。果然,刘邦允许她和母亲弟弟,一并居住,并拨付每月的月例开支。这样,薄姬的生活,总算摆脱了窘迫。或许,自己幼年时相士的预言,会应验在汉王刘邦的身上呢,薄姬暗自盘算。

如果自己真的会生下一个做天子的儿子,那么这个儿子的父亲,会不会是刘邦呢?

薄姬转念一想,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因为,汉王,并没有对于她念不忘。事实恰恰相反,自从汉王三年十月,成皋灵台一别之后,薄姬再也没有见过汉王的面。

命运,就像一个飘忽不定的纸鸢。你觉得远在天边的东西,有时候会突然飘到你的面前;但你觉得它触手可及时,它却有不知飘零到何方。在薄姬的生命里,曾经向走马灯一样,闪现过魏豹,韩信,刘邦,众多的男人。他们,谁才是自己的真命天子呢?每每想到这些,薄姬便心烦意乱。如果能在乱世之中,苟且安生,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富贵荣华,刻意追求,非但会成为心灵的桎梏,更可能引发后宫众多妃子的疑忌和打击。安贫乐道,或许才是万全之策。就让“必为帝母”的预言,雪藏心底吧,薄姬暗暗的告诫自己。

可是,老天似乎在和她做迷藏。正当她心灰意冷的时候,局势有出现了转机。薄姬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怀孕了。

 “你日后会成为天子吗?”想象着腹中的胎儿,薄姬心里五味杂陈。他的命运,终将如何,现在,还都是一个谜。

“姐姐,陈平大人,特意送来一份贺礼。”薄昭不知何时,来到身边。

“哦?”薄姬深感意外,现在,汉王身边的近臣,都竭力巴结戚夫人,陈平和自己素昧平生,却缘何如此呢?

“陈平在外面侯见,姐姐看是否召见呢?”薄昭问。

薄姬思索片刻,招招手,“传他觐见吧。”

“臣听闻娘娘来到汉王身边,却一直无暇拜会,迁延至今才登门拜谒,还望娘娘恕罪。”礼罢之后,陈平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薄姬。

“陈先生有此心意,真是难能可贵。”薄姬不知他的真实目的,只好虚与委蛇。

几番客套话后,陈平拜别薄姬,与薄昭并肩而出。

“薄娘娘真是宅心仁厚之人。上次韩信攻破魏国之后,汉王命审其食去带回薄姬娘娘,可是半道之中,薄姬娘娘竟然走脱。审其食怕汉王责怪其办事不力,向我寻求开脱之法,我便教他谎报说在魏国故地,没有找到薄姬娘娘。但是,汉王后来竟然在韩信营中遇到了薄姬娘娘。我一直怕薄姬娘娘会在汉王面前戳穿我编造的谎言。但迄今为止,汉王对此事只字未提,看样子,薄姬娘娘是没有在汉王面前提及此事了。因此,在下,对于薄姬娘娘甚为感激。日后,如果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但请直言,在下一定尽力而为。”陈平娓娓道来,薄昭听得如坠云雾之中,只好胡乱答应。不管如何,多一个朋友,总是好事。况且,陈平对于世事的观点,很值得称道。在送走陈平以后,反观姐姐和自己的坎坷遭遇,薄昭渐渐学会了一个道理,在这个风云突变的年代,没有一个人永远值得信赖,也没有什么事是一成不变的。曾经烜赫一时的魏豹,早已经一命呜呼;而如日中天的韩信,对于他们薄家,可望而不可即;刘邦,对于他们若即若离,甚至于名存实亡,但是,如果这些叱咤风云的角色都不可靠,那么谁有事真正可以以来的对象呢?

既然一切都充满变数,那么,静静地守候,而且,关注形式的变化,但不给予表露态度,似乎是在夹缝中生存的安身之道。

天下大势,很大程度取决于韩信的态度,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韩信大军,节节胜利,气势如虹。汉王刘邦和楚王项羽,都感受到了来自于他的威胁。

“兵不在多,在人之调遣。五万之兵,足以阻挡楚军,攻破齐国。”韩信的话历历在耳。陈郗念叨着数月前韩信对他所讲的话。在对比着眼前事实,一切都和韩信语言的一样。屈指算来,自修武刘邦借兵十五万至今,短短六个月的时候,韩信就依靠麾下不足五万之兵,斩楚将龙且于潍水,大破楚军20万。在追击中,俘斩田广于城阳,破杀田既于胶东,尽定齐地。

项羽终于意识到,韩信已然成为操持他和刘邦命运的人物,所以急忙派遣谋士武涉为使者来游说韩信。

43.横扫天下

“项王的使者求见,已经等候多时了。”都尉栾说在议事厅向韩信禀报。

“如今我军正与楚军交战,项王乃是我之仇雠,怎能与其通使言好。”韩信危坐中军大帐,一丝不苟,“众将士还有何事?”

帐下文武将佐,面面相觑,无话可说。韩信见状,挥手散帐。众人离去后,蒯通却踟蹰不前。

“蒯通先生,还有何事?”

“相国,蒯通以为您还是见见项王的使者,比较好。”

“哦。”韩信应承一声,示意他继续讲。

“相国刚刚斩杀项王的大将龙且,楚军人心大乱。此次项王派人来,无非是想言和,见他又有何妨?”

“先生有所不知,汉王与项王,水火不容。眼下,我有手握重兵,稍有异动,汉王难免心疑。”

“自从汉三年九月以来,相国引兵东向阏与,活捉代相夏说,收复了代郡;再以万余部队东下井陉攻赵,背水列阵,拔旗易帜,大破二十万赵军,斩杀赵军统帅陈余,生擒赵王歇;接着,以“上兵伐谋”办法降服了燕;高祖四年十一月,重兵急袭,攻破齐都临淄;于淮水之畔,半渡而击全歼增援二十万楚军,斩杀楚将龙且,趁势挥军追歼逃敌,俘虏齐王田广,全部平定了齐地。相国用兵,出神入化,所以项王与汉王,都对相国心存忌惮。所以,不论您如何作为,都难得信任。”

“这是先生的看法,还是项王使者所讲?”韩信惊讶地望着侃侃而谈地蒯通。

“这有区别吗?”蒯通微微一笑。

韩信沉吟不语。半响之后,才缓缓问道,“项王排何人为使?”

“正使武涉。”

“先生与他相识吗?”

“武涉与在下,少年时曾经一起游学,是饱读诗书的有识之士。”

“哦。”韩信依然心存疑虑。

“相国不妨传唤他,一见便知究竟。”

韩信点头允诺。对于这位不久之前才来到身边的谋臣蒯通,韩信不得不另眼相看。早在陈胜揭竿而起之初,蒯通便有不俗的作为,秦二世元年八月,当时武臣授命于陈涉北上扫荡赵地。眼光老到,善为长短之说的他立刻游说范阳县令徐公,为其分析当前形势,解说利害关系说服徐公降赵王武臣,又以三寸不烂之舌说动赵王武臣接受范阳县令徐公投降,传檄千里,不战而下三十馀城。至此,蒯通之名为天下诸侯所知。奇怪的是,接下来的五年时间里,他却杳无音讯。一直到汉四年十月,也就是五年后,蒯通再一次出现,来到韩信的帐下,当时韩信授命于刘邦引兵东,进攻齐国,还未渡平原就听到郦食其已经说服齐王投降。韩信正要退兵,蒯通鼓动其偷袭齐国,说“将军受诏击齐,而汉独发间使下齐,宁有诏止将军乎?何以得毋行也!且郦生一士,伏轼掉三寸之舌,下齐七十馀城,将军将数万众,岁馀乃下赵五十馀,为将数岁,反不如一竖儒之功乎?” 韩信听其计,趁齐国不备,一举攻克齐国都城临淄。自然而然,蒯通也就随即留在了韩信身边。眼下,既然蒯通建言,韩信便允诺了。

武涉被唤进帐来,见礼已毕,他便伫立一旁,一言不发。

韩信感觉有几分异样,“既然先生奉命前来,必定有所见教,却为何不发一言?莫非韩某有所怠慢?”

武涉闻言,长叹一声,“可惜!”

“可惜什么?”韩信和颜悦色。

武涉听罢,倒身下拜,长跪不起。

韩信不明就里,立即起身搀扶。

“在下有心腹之言,如蒙相国赦免杀身之罪,方才敢言。”

“先生有何赐教,但说无妨。请勿行此大礼,韩某万万领受不起。”

蒯通也赶忙上前,与韩信一并搀扶起武涉。武涉目视左右,韩信心里明白,示意左右退下。

武涉这才低声说道,“韩相国用兵如神,天下闻名。在下游历四方,也曾拜会各路英豪。原以为韩相国,也和那些穷兵黩武之辈一样,依仗武勇,轻慢待人。今日一见,才知相国既有神出鬼没之计谋,又有礼贤下士之风范。不但英布,彭越这些一勇之夫,难于相国相提并论;就连赵歇,田广这些王室贵胄,在相国面前,也难望其项背,如今天下大势,众人都以为,无非在于汉王和项王一争高下。可是在下却并不苟同。”武涉略微停顿片刻,神色凝重地接着说,“事实的真相是,汉王与项王的命运都掌握在您一个人的手里。”

此言一出,韩信大惊失色,蒯通则双目微闭。

“相国的才华,天下无人能及。兵峰所致,所向披靡。项王号称战无不胜,可是每每与相国对敌,总会铩羽而归;汉王更不足道,若无相国鼎力相助,他早已和魏王魏豹,赵王赵歇一样,灰飞烟灭了。再者,相国待人,温和有礼,既不同于项王因暴虐失众心,又不同于汉王好狎辱部下。所以,在下拼死进言,劝相国自立为王,先与楚汉三分天下,在逐楚灭汉,一统寰宇。”武涉虽然斤两压抑着腔调,可是依然激动地眉飞色舞。

“先生究竟为何而来?”

“本来是替项王作说客,劝相国背汉助楚。”

“韩信我奉事项王多年,官不过是个郎中,位不过执戟之士。我的话没人听,我的计谋没人用,所以才离楚归汉。汉王刘邦授我上将军印,让我率数万之众,脱衣给我穿,分饮食给我吃,而且对我言听计从,所以我才有今天的成就。汉王如此亲近、信任我,我背叛他不会有好结果的。我至死不叛汉,请先生替我向项王转达我的本意。”

武涉听罢,淡然一笑,“可是在见到相国以后,我的想法变了。相国既不需要归附汉王,也不需要投靠楚王。以相国之才,完全可以横扫天下,又何须想他人俯首称臣呢?”

“先生过誉,韩信愧不敢当。况且,韩信之志,只在于天下早归正统,苍生少受涂炭,至于江山终归何人,想必自有天命,韩信并无心妄加企及。”

“可惜,可惜啊!”武涉失望地仰天长叹。

“先生之意为何?”蒯通终于开口了。

“相国之志,在下深感敬佩。只是可惜,其所托非人。”

“所托非人?”韩信与蒯通都有点不知所云。

“如果相国无心逐鹿天下,那么终将统一海内者,无非项王与汉王二者之一,但是此二人都难以给天下黎民安定祥和的生活。项王一旦成功,必将以严刑酷法治理天下,百姓生活,与暴秦无易;汉王若侥幸得天下,因为他自知才能难以弹压天下豪强,必将大肆杀伐,诛戮功臣宿将,征战在所难免。所以,我说相国,所托非人。”

“汉王宽宏大量,先生有所不知。”蒯通不紧不慢地一边说,以便观察武涉的神情。

“既然如此,武涉只好先行告辞。此次与在下一并前来的还有一位相国的故人,相国是否愿意一见?”武涉似乎发觉蒯通对他并不十分信任,所以转移了话题。

“既然远道而来,怎可怠慢故人。快请。”

武涉转身出帐,遂即带进一个人来。

44.柳暗花明

未等到他们站定,韩信失声叫了出来,“是你!”

“在下利苍,拜见相国。”两人双双欲要行跪拜之礼。韩信急忙死死扶住他们的胳膊,将他摁倒座椅上,“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一言难尽。”那个被称作利苍的男子,憨憨地笑笑,木讷地说。

“看来相国与这位利苍交情不浅。”蒯通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壮实的男子。

     “哦,你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韩信急不可耐。

“今天利苍是作为项王的使者的参赞,与武涉先生一道,前来与韩相国交涉军国大事的,其余琐事,尚且无暇细谈。”青年男子一本正经。

   “既然如此,武涉先生可否先行回去,禀告项王,就说他所倡议联合楚军之事,容我考虑周全之后,再作答复。至于利苍,可暂时呆在我军中,等候消息。”

武涉闻言,起身告辞。蒯通陪伴他出帐外去了。剩下韩信与利苍两个人了。

“现在可以说了吧。你怎么会于武涉一并前来?”韩信急切地问。

“其实,这次武涉奉项王之名前来劝相国倒戈,背汉投楚,是早已料到相国必定不会贸然答应,所以,他还留了一手。”

“哦?”

“武涉挟持了徐机,如果相国你不答应项王的提议,她的安危就难保了。”利苍颓废地说。

“徐机?她怎么回到楚军中去?又怎么和你,还有武涉联系在一起?”韩信越发一头雾水。“我们大家一起投奔楚军,后来我离开楚军,到南郑投奔汉军,她追随我到南郑,只是南郑一别,就杳无音信了。”

“她的经历,我全都清楚。”

韩信连忙起身扶住他,让他坐定,“利苍,你就详详细细地对我讲讲星坠的经历吧。”

“好。”利苍见状,只好重新坐下来,慢慢开始讲述,“徐机离开南郑以后,便去陈仓古道勘察地形,不料想却在返回汉军的途中,遭遇汉军与章邯部队的激战,于是一路阻隔重重,知道相国袭取魏国之后,她才奔赴安邑,追寻到相国的军中。谁曾想,相国的面没见着,却被一个叫做审其食的家伙,生拉硬拽,给绑架了去见汉王。她半路逃脱,一路奔逃到楚军,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我,我们便一同在楚军中服役。”

“你们和武涉如何结识?”

“我本来隶属楚将龙且,后来龙且兵败被杀,我和徐机便转投到钟离昧将军麾下。此次武涉前来与相国议和,钟离昧将军举荐我和徐机一并出使。”

“徐机呢?”韩信急迫地问。

“因为以前在故魏国都城安邑,无端被俘,所以徐机心有余悸,不敢擅自前来。况且,武涉也不会轻易让她来到齐国的。”

“安邑之事,我毫不知情。”韩信听罢利苍的陈述,很是纳闷。

   “我就说,不可能是你的主意。那个审其食,神经兮兮的硬说他是魏王魏豹的王妃,还说他是奉汉王之命,前来押解魏王妃的。”

 “他说的倒是没错。汉王是要将魏王妃据为己有。而且,他最后 如愿以偿了。”韩信的神色有几分鄙夷,“他们一定是认错人了。”

“魏王妃是天姿国色吗?为什么汉王对她如此中意?你攻打消灭一个魏国,会有数不尽的财货美女,汉王缘何唯独对一个亡国的后妃,这样垂青呢?最后竟然利令智昏,连人都分不清了。”

“魏王妃姓薄,人称薄姬。据传她幼年时,曾经遇到一位知名的相士,相士断言,她日后比为帝母。因此,汉王对她十分倚重,在攻下魏国之后,专门派审其食前来提取薄姬。当时,我因为一时之间也为找到薄姬,审其食也没有多纠缠便离去了。我还以为,他是无功而返,不料,他竟然错把徐机认作了薄姬。不过,这也难怪,徐机与薄姬,的确长得毫无二致。”

一旁的利苍,眼睛瞪得老大,“难道有人和徐机长得一摸一样,而且还是个女人?”

“徐机也真的是个女人,她的真实名字叫星坠。”韩信回答说。

“星坠?我说她的感觉怎么怪怪的。有时候,扭扭捏捏,像个姑娘家。原来 真是个女人!不过,你说有人和她长得一摸一样,我还真有几分不相信。”利苍感觉星坠的故事,永远都有意想不到的枝节。

“这个女人,也太离奇了吧?”利苍呢喃道。

“她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姐姐,就是薄姬。”韩信一言已出,利苍更是愕然。

“你与她,早就相识吧。”

其实韩信心里明白他要求证什么。韩信脸色微微泛红,说,“我与星坠的关系,源远流长。幼年时,几乎定亲。可后来,几经波折,天各一方。其后,也曾机缘巧合,数次谋面,却是造化弄人,失之交臂。今天能在此处重逢,我是颇感意外,自然惊喜不已。只是因为聚少离多,来去匆匆,所以一定有许多故事,我们短时间内,尚且无法全然知悉。无论怎么说,久别重逢,实属不易。我想,我们一定不会再分开了。”

利苍既高兴,又觉得难为情,有点踌躇不安,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的憨笑。听着韩信真挚的表白,利苍渐渐也感伤起来,“在楚营那么多的男人堆里,她整天藏头露尾,提心吊胆,一定受尽了委屈。”利几停顿了下来,神色黯淡。

“看来,得想办法与楚军周旋,尽早将星坠从楚营中解救出来。”韩信焦虑的来回踱步。

 “有钟离昧将军暗中相助,估计这事不会太难。相国何不先表面答应楚军的提议。等到接回星坠,再做决断。”

“钟离昧虽然与我私交甚厚,但是他对于项王忠心耿耿,而武涉不是一个粗枝大叶的人,说不定他们已经察觉到了星坠是个女人,而且与我关系,非同一般。”

“可是,在楚营中,并没有一个人知道星坠的女人身份啊。自从星坠到楚军后,辗转找到我,就一直在我的部下,我可以说与她朝夕相处,也并未发觉什么破绽。武涉怎么会有所察觉呢?”

“此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与项王交涉。如果弄巧成拙,或许会事与愿违,甚至伤及星坠。”韩信转身盯着身后的地图,心中思索着万全之策。利苍见状,不敢随意多嘴,静坐在一旁等候。好大一会功夫之后,韩信抬起头来,想帐外传唤一名侍从,吩咐他去传蒯通。

45.神相蒯通

蒯通到来时,利苍已经被安排去休息了。见到面色凝重的韩信,蒯通心理暗自高兴,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相国是不是对项王使者的事,游移不定?”

“哦,蒯通先生真是未卜先知。我正为此事犯难,特请先生来为我决绝。”

蒯通轻松自如的说:“相国心中之事,我们可否暂且不议。我曾经学过看相技艺,不如今天让我提相国看看相,如何?”

韩信说:“先生的才智,韩信十分欣赏,却不知先生还会此等方术,不知你给人看相用什么方法?”

蒯通回答说:“人的高贵卑贱在于骨骼,忧愁、喜悦在于面色,成功失败在于决断。用这三项验证人相万无一失。”

韩信说:“好,先生看看我的相怎么样?”

蒯通说:“看您的面相,只不过封侯,而且还有危险不安全。看您的背相,则显贵而不可言。”

韩信说:“此话怎讲?”

蒯通道:“当初,天下举兵起事的时候,英雄豪杰纷起,一声呼喊,天下有志之士有如云遮雾绕,像鱼鳞那样纷至沓来,似火焰迸飞,随风燎原。当此时也,大家一心想的只是灭亡秦朝罢了。而今,楚汉分争,使天下无辜的百姓肝胆涂地,父子的尸骨暴露在荒郊野外,数不胜数。楚国人从彭城起事,转战四方,追逐败兵,直到荥阳,乘着胜利,席卷直前,声势震动天下;军队却只能久困京、索之间,被阻于成皋以西的山岳地带不能再前进,如此已历时三年。汉王统领几十万人马在巩县、洛阳一带抗拒楚军,凭借着山河的险要,虽然一日数战,却无尺寸之功,以至遭受挫折失败,几乎不能自救。战荥阳败,战成皋受伤,于是逃到宛、叶两县,这就是所说的智尽勇乏了。将士的锐气长期困顿于险要关塞而被挫伤,仓库的粮食也消耗殆尽,百姓疲劳困苦,怨声载道。据我估计,非圣贤不足以平息这场弥天之乱。当今刘、项二王的命运都掌握在您的手里。您协助汉王,汉王就胜利;协助楚王,楚王就胜利。我愿意披肝沥胆,敬献愚计,只恐怕您不采纳啊。果真能听从我的计策,不如让楚、汉双方都不受损害,同时存在下去,你和他们三分天下,鼎足而立。若真能如此,就没有谁敢轻举妄动。到那时凭借您的贤能圣德,拥有兵强马壮之势,占据强大的齐国,迫使燕、赵屈从,出兵到刘、项两军的空虚地带,牵制他们的后方,顺应百姓的心愿,向西可制止刘、项分争,为军民百姓请求保全生命,天下就会迅速地群起而响应,有谁敢不听从!而后,割取大国的疆土,削弱强国的威势,用以分封诸侯。诸侯恢复之后,天下就会感恩戴德,归服听命于齐。稳守齐国故有的疆土,据有胶河、泗水流域,用恩德感召诸侯,恭谨谦让,那么天下的君王就会相继前来朝拜齐国。我曾听说:‘苍天赐予的好处不接受反而会受到惩罚;时机到了不采取行动,反而要遭祸殃’。�希望您仔细地考虑这件事。”

韩信说:“汉王给我的待遇很优厚,他的车子给我坐,他的衣裳给我穿,他的食物给我吃。我听说,坐人家的车子,要分担人家的祸患,穿人家的衣裳,心里要想着人家的忧患,吃人家的食物,要为人家的事业效死,我怎么能够图谋私利而背信弃义呢!”

蒯通却又说道:“你自认为和汉王友好,想建立流传万世的功业,我私下认为这种想法错了。当初常山王、成安君还是平民百姓时,结成刎颈之交。后来因事发生争执,使得二人反目成仇,彼此仇恨。常山王背叛项王,捧着项婴的人头逃跑,归降汉王。汉王借给他军队向东进击,在泜水以南杀死了成安君,使其身首异处,成为天下人之笑柄。这两个人的交情,可以说是天下最要好的。然而到头来,都想把对方置于死地,这是为什么呢?根源在于人心叵测而贪得无厌。如今您打算用忠诚、信义与汉王结交,一定比不上张耳、陈余的结交更巩固,而你们之间的休戚相关的事情又较之重要得多,所以您断定汉王不会加害于您实在是大错特错。从前大夫文种、范蠡使濒临灭亡的越国保存下来,辅佐勾践称霸诸侯,功成名就之后,文种被迫自杀,范蠡被迫逃亡。鸟尽弓藏、兔死而狗烹那是一定的。以交情友谊而论,您和汉王比不上张耳与成安君,以忠诚信义而论您也赶不上大夫文种、范蠡与越王勾践。希望您深思熟虑。况且我听说,功高震主;功勋过多的人得不到赏赐。您的功劳可说是天下无二。而计谋出众,世上少有。如今您据有威胁君主的威势,持有不能封赏的功绩,归附楚国,楚国人不信任;归附汉国,汉国人震惊恐惧:您带着这样大的功绩和声威,四海之内都无容身之处!身处臣子地位而有着使国君感到威胁的震动,名望高于天下所有的人,我私下认为这是很危险的事。”

韩信说:“先生暂且说到这儿吧!让我考虑考虑。如今项王派人为使,现身可否想筹划一下眼下应对之策?”

蒯通又劝韩信说:“听取别人的善意,能预见事情发展变化的征兆;善于反复思考,就能把握成功的关键。听取意见不能作出正确的判断,决策失误而能够长治久安的人,实在少有。听取正确意见而判断准确的人,无法用言语惑乱他;筹划周到不本末倒置的人,也不能用花言巧语扰乱他。甘愿做劈柴喂马差事的人,就会失掉争取万乘之国权柄的机会;安心微薄俸禄的人,就得不到公卿宰相的高位。所以办事坚决是聪明人果断的表现,犹豫不决是处事之祸害。专在细小的事情上用心思,就会丢掉天下的大事,有判断是非的智慧,决定后又不敢冒然行动,这是所有事情的祸根。俗话说:‘猛虎犹豫不能决断,不如黄蜂、蝎子用毒刺去螫;骏马徘徊不前,不如劣马安然慢步;勇士孟贲狐疑不定,不如凡夫俗子,决心实干,以求达到目的;即使有虞舜、夏禹的智慧,闭上嘴巴不讲话,不如聋哑人借助打手势起作用’。这些俗语都说明付诸行动是最可宝贵的。所有的事业都难于成功却容易失败,时机难以抓住却能轻易丧失掉。希望您仔细地考虑斟酌。”

韩信说,“此事关系重大,我难以决断。”

“不妨试探一下汉王如何?”

韩信问道,“如何试探?”

“我们已经降服且平定了整个齐国,齐国人狡诈多变,反复无常,南面的边境与楚国交界,所以齐国故地应当委派重臣来镇抚,否则局势一定不能稳定。如果汉王对于阁下信任有加,自然会加封阁下王侯爵位,镇守齐国。所以如今我们暂且按兵不动,等候汉王的举动。”蒯通说。

韩信点头允诺。

46.韩信称王

韩信徘徊不定,不料正当他心中疑虑常常的时候,汉王刘邦特派遣张良前往,册立韩信为齐王,又征调他的军队攻打楚军。

“汉王还有何旨意?”张良宣召之后,韩信不解地问。他知道此时此刻,楚军在荥阳正步步紧逼,死死地围困着汉王。

“汉王盛赞相国平定齐国,立下盖世奇功,所以论功行赏,册封相国晋升齐王。”

韩信虽然将信将疑,但表面还是谦让一番。心中思讨,莫非楚军来使策反的事情,汉王有所察觉。送走张良,韩信招来蒯通,诉说心中的猜测。

“我军现在驻扎北海,而汉王远在荥阳。如果汉王得知消息,一定是我军中潜藏有汉王的耳目,或者,也有可能是楚军故意挑拨离间。不过,无论其情由,为今之计,大王既然已经封王,和汉王,楚王平起平坐,就该计划逐鹿天下,而无需仰人鼻息,太过在意楚汉任何一方的态度。”

韩信点头称是,他清楚当务之急,是得把星坠从楚营中接回来。于是便派利苍传信与项王,说欲图楚汉齐,三足鼎立。

项王闻讯,心中大喜,重赏武涉与利苍,并传唤武涉,命他再次出使齐王韩信,以结盟好。

武涉听命,奏告道,“此次说服韩信,封王建国,抗衡汉王刘邦,从而减轻汉军对于楚军的压力。功劳大多该属于利苍。大王欲结好齐王韩信,当令利苍为使,臣愿为其副。”

项王闻奏,说道,“武涉先生深通纵横捭阖之术,此次策动韩信与刘邦分庭抗礼,做得天衣无缝。今日出使齐王,正可状我楚军气相。利苍其人,只是钟离昧帐下一介军士,胸无点墨,何能当此重任?”

“大王有所不知,前次若非利苍,说服韩信难保成功。利苍虽然无甚才华,但与韩信交情甚密。”

项羽生性多疑,于是传令召见钟离昧。对于利苍的身份,以及他和韩信的渊源,钟离昧寥寥数语,并无隐晦。但是,他知道,对于韩信而言,虽然利苍算是交情匪浅的兄弟,但是,真正可以左右局势的,其实是徐机。虽然大家并未一语道破,但是,徐机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而且和韩信情愫绵绵,钟离昧早已洞若观火。自从当初,徐机帮助韩信逃离楚营时,他就有所察觉。只是,现在该不该对项王言明,很让他左右为难。一旦项王知道真相,他会不会也把徐机作为要挟韩信的人质?若果隐瞒事情,让徐机悄然夹杂在使者之间,回到韩信身边,这似乎又意味着对项王,对楚国的背叛。而这样通敌的行径,钟离昧认为是大逆不道的。这既玷污了自己对于项王的忠诚,也违背了一名战将应当恪守的原则。

“钟离昧将军,既然利苍其人,你认为可信,那寡人就依照武涉的建议,派遣他 二人再次出使齐国,说服韩信,楚齐联合,共灭刘邦。”

钟离昧犹豫不决,项王不等他回答,传令召见利几。利几拜见已毕,项王问道,“武涉和钟离昧都想寡人举荐你出使齐国,和韩信言好结盟,不知你此次前去,打算数和说动韩信。”

利苍心中本无计划,又见项王气势威猛,更加语无伦次,项王见状,心中疑窦丛生,转而对武涉说,“此人前番和你出使,如何使韩信欣然同意自立为王,和汉王抗衡?”

 “微臣初见韩信,并未达成所愿,后来韩信见到利苍,十分热忱,他们单独会谈之时,微臣并未在场。所以对于前次使齐之功,臣认为当悉数归于利苍。”武涉说罢,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看利苍。其实,但钟离昧吧利苍和徐机两个人推荐给他以后,不久他就对于徐机产生了怀疑,在加上钟离昧的一些模棱两可的言谈,更使他坚信自己的猜疑。所以,面对游说齐王,三分天下这样建立不世之功的绝好机会,他心中筹划已久。如果轻而易举地使徐机离开楚军,回到韩信身边,无疑会失去一个和韩信谈判的筹码。可是,钟离昧并没有对于徐机的真实情况向项王和盘托出,所以他武涉也不敢草率地揭开这个秘密。武涉的神情,更让利苍心虚。

如果项王亲自召见徐机,一定会真相大白。再不能迟疑了。钟离昧知道利苍方寸已乱,于是说道,“启禀大王,利苍的确不善言辞,不过其中还有隐情。现在我楚军大营中,和齐王韩信交好的,除过利苍。还有一位徐机。以微臣之见,韩信和徐机的交情更甚于利苍。只是,徐机乃是一介女流,不便于抛头露面,所以微臣才举荐利苍和武涉先生一并出使齐国的。”

“一介女流,和韩信交情非常,莫非是韩信的眷属?”项王未等钟离昧说完,恶狠狠地质问道。

“微臣不敢欺瞒大王,私藏齐王家眷。只是以臣看来,韩信对于徐机,可能非常在意。所以,此次说服韩信,表面是武涉和利苍二人之力,其实,徐机的作用不可小觑。”钟离昧情急之下,将内情一股脑全抛了出来。

“武涉,既然如此,该当如何?”项王转而问道。

武涉看到钟离昧已经揭开了这层窗户纸,心中欣喜不已,说,“大王,微臣想单独对大王陈述浅见。”

项王示意其他人退出之后,武涉接着说,“如今齐王韩信实力雄厚,大王既然已经和齐王修好,就应当约齐王,和大王齐心协力,携手剿灭汉军。但齐王虽然自立,名义上仍归汉王节制,而且心中尚在楚汉双方摇移不定。微臣愿意再次出使,劝说齐王,脱离汉王节制,不要和我楚军为敌;然后依据时局变化,徐徐渗透,最终达成齐楚联合。利苍可以和上次一样,随同我一并出使,不过徐机,大王暂时还是让她留在楚营,如果齐王真地态度明朗,再送她回到齐王那里,方可无虞。”

“好,就依武涉所言,你和利苍休整数日,然后再次出使齐王。至于于徐机,就由钟离昧负责,以礼相待,让她好好留在我楚军大营。”项王分派一定,武涉正中下怀,喜滋滋去传令于利苍和钟离昧。

利苍得令之后。急匆匆收拾行囊,满心欢喜,预备出发。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星坠时,星坠也异常兴奋,经过一番乔装打扮,两人一切准备就绪。利苍回想到钟离昧对于他二人长期以来的照顾,便提议星坠,一并来向钟离昧辞行。

望着兴高采烈的利苍和星坠,钟离昧意味深长地说,“你们这是黄鹤一去不复返吧。”

只一句话,便唬得两人心惊肉跳,难道眼看要冲出藩篱,又会波折横生?

“我们听到韩信封王,如今又齐楚联合,所以天下不久会换干戈为玉帛,如此喜事连连,所以心中欣喜不已。”星坠给予掩饰自己的失态。

“对对对。”利苍情急之下,秃嘴笨舌,只好附和星坠。

钟离昧未置可否,转身想帐内拍拍手,武涉应声而出。

“武涉见过两位使者。”

“两位?”利苍不解的望着武涉。

“这位徐机兄弟,不是也打算随他利苍大人一同去见齐王吗?”

“他和我,都是齐王在楚营时的故交。钟离将军,也知道此情此景。”利苍说。

“所以,你们打算此次一道追寻齐王了?”武涉狡黠地盯着利苍和星坠,最后眼光停留在星坠脸上,“徐机?这位兄弟,怎么有点女人气?”

星坠闻言,心中七上八下,不敢多言,生怕言多必失。利苍回想起韩信的分析,感觉武涉其实已然明白星坠的女人身份了。难道要功亏一篑吗?

47.一波三折

武涉并没有接着刚才的话题,纠缠不休,“二位知道,齐王为何如此轻易就得以封王吗?”武涉的问题莫名其妙。

二人摇摇头。武涉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利苍和星坠。两人匆匆看了一遍。原来这是一份依照韩信的口气,写给汉王刘邦的书信,信中之意,坦言韩信平定魏,赵,代,齐四国,居功至伟,理当封王;若汉王不允,韩信即自立为王。

“这封书信,是怎么回事?”利苍盯着武涉问。

“此信乃我出使汉王刘邦时,代齐王所做。”武涉得意地说,“你们知道刘邦看到书信后,是何表情吗?”

武涉见没人出声,便自顾自地说到,“汉王看到韩信的使者却带来了一封这样的书信,不禁勃然大怒骂道:“我在这儿被围困,日夜盼着你来帮助我,你却自立为王!”。一旁的张良、陈平急得忙暗中踩住汉王的脚,不让他继续发作,凑近汉王的耳朵说:“目前汉军处境不利,怎么能阻止韩信称王呢?不如趁机册立他为王,暂安抚他,由他镇守住齐国。不然可能骤生变乱。”汉王这才醒悟,故意骂道:‘大丈夫既已平定诸侯,就做真王罢了,何必做个暂时的代理王呢?’于是当场传令,让张良去册封韩信为齐王。所以。如没有我巧施机关,齐王何来今日之挟功称王?我之所以将实情和盘托出,无非是希望二位日后发达了。勿忘提携一二。”

星坠对于这个自作聪明的武涉,有点生厌,“武涉先生真是神机妙算啊。”星坠的语气,有点嘲讽。

“徐机兄弟谬赞,在下愧不敢当。不过,在下纵然眼拙,不能明察秋毫,却也颇知阴阳二气之变化。”武涉的话阴阳怪气,明显话里有话。

“武涉先生,何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呢?”一直未作声的钟离昧,设个颜色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如果极为收拾停当,我便预备护送极为出城。”

武涉知趣地收拢话题,钟离昧转而对利苍和星坠说,“觐见齐王后,请代为致意。”

二人看到钟离昧伤感的神色,回想起长期以来他对于他们二人的关照,心中有几分不舍。大家心中都隐隐感觉到,此次一别,或许再无重逢之期了。

可是,在最终分手的时刻,大家还是习惯的互道了一声“后会有期。”策马奔驰在去齐国的大道上,星坠顿时举得天高云淡。长久以来,笼罩在自己生活中的阴霾,即将一扫而空了。

星坠随着利苍,一路谈笑风生,好几次利苍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向她坦诚相告。 武涉和钟离昧不远不近,跟随者他们,身后还有一队甲士。这一群人马,缓缓前行,向韩信所在的齐国北海进发,眼看即将驶出楚国的地界,星坠却发觉利苍神色黯淡。正在她心中困惑不解时,武涉和钟离昧策马赶到他们面前,武涉按定马头,拱手对钟离昧说,“千里相送,终有一别,将军请回吧!”

“是该回去了。”钟离昧看看武涉,有看看星坠,“徐机,我们该回去了。”

星坠迟疑地望着利苍,利苍的眼中充满了无奈,没有作声,只是点点头。星坠一下子明白了,她并不能轻轻松松地离开楚营,回到韩信身边。可是,眼下的情形,她并不全然明了,所以多说一句话,或许都会有意料不到的影响,所以,唯有装聋作哑。想到这里,星坠言不由衷的说道,“是该回去了!”

武涉志得意满,利苍怅然若失,两个貌合神离的使者,缓缓离开楚国,想齐地而去。

钟离昧星坠五味杂陈,其实,这样做事,他对于韩信,和星坠,心中都有所亏欠,可是,如果他徇私放走了星坠,不但项王会重责与他,而且武涉也不会让她得逞。然而,让一个女人做人质,来挟持对方。终归有点下作,所以,面对星坠,钟离昧有点尴尬。而星坠,也没有心情和她攀谈。所以一路无话可说。

大家都在琢磨这韩信,对于齐楚联合,会持何种态度,心中七上八下。唯独武涉似乎胜券在握,他知道星坠,绝对可以左右韩信的观点。事实上,判断的武涉的确精准。

利苍和武涉再次来到韩信军营,带来的消息,让韩信内心非常窝火,却不能与项羽撕破脸皮。表面上,大家一团和气,事实则是,项羽以星坠的生死安危作要挟,迫使韩信在楚汉之间作出取舍。如果韩信帮助汉王刘邦,共同对付项羽,星坠的处境可想而知。韩信只能隐忍着城下之盟,维系和项羽的表面的协作;可是,这样,更加剧了她对于项羽的不满。

然而,汉王并不知情。自韩信定齐,汉军日益气盛,海内诸候闻之,多背楚相附。 所以刘邦以及汉军上下,都寄望于韩信能迅速挥师激进,击退项羽。否则,汉军纵算想要退军,也顾虑重重,深怕一旦后退,被项羽趁势追击,打个落花流水。要是那时候,英布,彭越等辈,浑水摸鱼,落井下石,汉军的结局不堪设想。

此情此景,将韩信和刘邦的关系推到了无可回避的局面。韩信,要么与刘邦精诚团结,共同对付项羽;要么袖手旁观,从此公然决裂。

汉王刘邦数遣使来,言楚、汉战酣,胜负难定,促齐王韩信增兵相助,早定天下。

面对汉王的再三催促,韩信左右为难,助汉,则危及星坠;助楚,心有不甘。韩信 遂请蒯通来商议。蒯通道:“臣与汉王素未谋面,只知既为足下之臣,当尽为臣之道。今臣为足下之臣,足下为汉王之臣,臣便是臣下之臣。故使足下为汉不利,是不臣;使臣为足下为汉利而与足下不利,亦是不臣,请大王勿复问。”

韩信道:““楚汉双方对峙已久,都已经疲困,厌战。项羽虽然英勇善战,但粮草不济,而且时常受到彭越的偷袭,所以粮草辎重,屡屡告急,已经难呈往昔神勇;汉王仗着人多势众,以及萧何从关中源源不断送来的军需补给,经常避而不战,令项羽莫可奈何。不过,汉军也不敢轻易出手,因为项羽已经打怕了他。今我欲助汉以报汉王兴汉灭楚,又忧功成之后,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如今不知进退,迷惘甚矣,故请先生指点迷津。”

蒯通笑道:“不知进退,不如不进不退,见机而作,明哲保身,方为时事英雄也。”

韩信大悟,遂谢道:“幸有先生之高见。寡人主意已定。”

于是回复汉王道,“齐地初定,人心未一,不敢轻离。再三斟酌,决定不失大王之约。但目下不往荥阳来合,乃分兵取西楚之后,发兵截其后路,一图最终合围项羽。”

回复汉王之后,韩信理顺齐地政事,自引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离了北海,随后一路进发,作出夺取下邳的态势,这样也好让楚汉两边都不猜疑。

48.久别重逢

如此一来,项羽也感觉到韩信对于楚军的迁延和让步,于是更加加快步伐与期望韩信交好。于是命令武涉出使齐国,承诺放归利苍和星坠。星坠,也终于等到了期盼已久的机会,在利苍的带领下,来到了齐国韩信的地界。

看到兴高采烈的星坠,利苍也异常激动,“听说,项王这次不但是将你放回到齐王身边,同时也放回了汉王的父亲和往后吕雉。”

     “嗯”星坠的脸上,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羞涩,闪现出一片红晕,“我和汉王妃,可不能相提并论。”

利苍并未体味星坠的心思,接着说“项王还算是个言而有信的英雄,你说呢?

“不光项王,还有钟离昧将军,都是真正的大丈夫。”星坠感慨万千。

“这倒是老实话,其实我们最应该感谢的就是钟离昧将军,等会见到齐王,我得好好向他说说。”利苍自顾自的说,“其实,武涉,也不是什么坏人,他当初做的有些事,都是形势所迫。”

星坠看着乐不可支的利苍,心中很是感激,“要不是有你,我都不知道,会不会等到这一天。”

“这不苦尽甘来了吗?”利苍依然笑逐颜开,“你先在这里等候,我出去走走,看看齐王什么时候能见得着。”

星坠点点头,独自呆在齐王的中军大帐里,她不敢轻易乱跑,上次魏国安邑的遭遇,让她不得不谨慎。

耐心等待吧,他一定会到这里,星坠暗自告诫自己。

从汉中的南郑分别算起来,已经四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如今名震天下的韩信,还是以前的样子吗?忐忑不安的星坠历尽艰辛之后,终于来到韩信的身边,可是韩信却依然没有出现。

洗漱之后的星坠,默默等候,料理完军政大事的韩信,终于消停下来。四目相对的时刻,两人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阿坠!”静默的片刻,韩信说。

星坠抬起头来,凝望着一身戎装的韩信,心中百感交集,一时语塞。

在别离后的多少个日日夜夜与,她曾无数次想象过他的摸样,可是总在努力集中思绪的时候,心头越发是一片朦胧;她也曾不止一次假想过他们重逢的场景,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如今,魂牵梦绕的两个人近在咫尺,却都感到生疏。难道,岁月真的可以改变一切吗?太过于长久的等待,是否足以让澎湃的激情褪色,乃至之归于平淡。就如同历经岁月洗刷的容颜,无论当初如何娇艳,也终将在岁月的打磨下,香消玉损。想到这里,星坠的心头顿生凄凉,竟然不自主的泣涰起来。

“阿坠,你受苦了。”韩信见状,手足无措。

星坠听到这句话,更加勾起了心头的痛楚。回想自己自淮河初遇韩信以来,为了追寻他,不断地在楚军与汉军中穿梭,改名换姓,女扮男装,受尽坎坷。最可气的是到魏国的安邑投奔韩信时,竟然受到刘邦派遣的陈平的缉拿,最后不得已有重回楚营,幸好有利苍和钟离昧的照应,但是中间有有个多事的武涉,让她不胜其烦。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面前这个呆头呆脑的家伙。

星坠越想越觉得委屈,竟然嚎啕大哭,韩信不知如何是好,却又感到莫名其妙。莫非她手里天大的屈辱?

想到这里,韩信更加不知该如何劝慰她了。望着酷的梨花带雨的星坠,韩信上前伸手扶住她的肩头,语气凝重地说,“阿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星坠闻言,扑到韩信的怀里,又哭又打,滴泪交加,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她半期韩信的脸,盯着他明亮而深邃的眼睛,说,“看着我的眼睛,把你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韩信一本正经的说道,“我,韩信,愿意去星坠为妻。”

星坠听他这么说,一下子羞红了脸,甩开手,转过身去。

“你一厢情愿。”星坠顿了顿,调皮地说。

“我是真心的,阿坠,你一定要答应我。”韩信急切而紧张。

“不行啊!”

“怎么?”韩信转到她面前,盯着她的脸,“为什么?”

他的样子,星坠看来很好笑。怎么横扫千军如卷席的齐王,面对瞬息万变的战局,可以谈笑之间,让强敌灰飞烟灭;而今,却对一个女人的心思,就猜不透呢?难道世界上哪一个女孩子,好意思赤裸裸地,一口答应一个男人的求婚?纵使对于自己喜欢到极致的男人,女孩子矜持的本能,也总会驱使自己对于这样的问题推三阻四,或者避实就虚啊。可是,韩信,这个呆头鸟,看样子真的着急了。怎么说,他才能明白自己的真是心意呢?星坠有点犯难了。

“因为,因为……”星坠诺诺着,闲着台词。

“因为什么啊?”

“因为你是位高权重的齐王,未来的齐王妃,一定的是名门闺秀,我只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怕难于你匹配。”

“你是孤儿,我韩信有何尝不是?你怎么也会拘泥于这些凡俗之理。如果没有其他的原因,那就请不要拒绝我。我会找蒯通协商,近期内操办我们的婚事。你我都双亲早已辞世,所以此时在无需多生其他枝节。”韩信慷慨激昂,如同在部署一次战役。

星坠既为他的真挚的感情所陶醉,又对于这般过于程式化的表白略为不满,这不论怎么听。都和自己期望的浓情蜜意的倾诉相去甚远。再说了,在这般温情脉脉的场景,这个家伙竟然穿着寒光熠熠的铠甲,真是个笨拙的家伙。

星坠的脑海里,忽而兴奋,忽而抱怨。她感觉自己的思绪就像一艘漂流在湍流急促的溪流上的小舟,忽而向左,忽而向右,游移奔腾。

“报!”帐外突然传来侍卫的通禀。

“进!何事?”韩信朗声问道。

“蒯越先生,专侯大王莅临为项王使者武涉一行的接风酒宴。”

韩信听罢,打发走侍卫,匆匆整装,准备出发而去。

“你就在我这中军大帐的书房休侵,我会在帐外安排卫兵为你站岗。我自到另一间营帐区安身。现在,我得赶赴约会,之后还需巡查兵营。你近日也舟车劳顿,今天可以好好安息一晚了。”

“哦。那你多加小心,不要太累啊。”星坠这才明白她为何没换掉军装。原来,他并不轻松。晋升为齐王,或许对于他而言,意味着更多的责任和负担。

但韩信离开,空荡荡的大帐内,只剩下星坠一个人的时候,她对于自己刚才对于他的这种苛责,感到有几分歉疚和后悔,虽然她的念头,只是听停留在自己的心头,并没有对他说出来。

幸好没有吧这些鸡毛蒜皮的牢骚对他一吐为快,星坠觉得身为齐王的韩信,肩负的责任,重如泰山。他需要太多的宽慰,可是许多时候,却没人能够分担他的重担。自己,从今往后,一定要多多的关怀他,照顾他。

“一定!”星坠在心底,下了一个大大的决心。于是,她决定今晚,一直要等到韩信回到军帐之后,自己再去书房休息。

49.良辰美景

呆坐在案几旁的星坠,一直等到天色黑尽,也没听到任何动静。大约两个时辰之后,帐外传来侍卫和韩信对话的声音,星坠知道如果韩信看到自己还在傻等,一定又会多几分牵挂,所以便赶在他发现之前,悄悄潜出中军帐,到书房去了。

韩信的事务纷繁杂乱,可是他依然决定择期和星坠成婚了。蒯通进言说,“大王现在权倾天下,纳妃之事,关系重大,应该通告汉王,毕竟此时的大王还是汉军的大将军。若大王决计背汉向楚,亦可经由楚军的使者武涉,知会项王项羽。纵然欲图在楚汉之间中立意图日后自立,也不可如此草草了事;可向楚汉两边一并通使,方可保证进退自如。”

本来一件简单的事情,怎么让这些儒生一搀和,就变的这样婆婆妈妈,真是烦人。“我们什么仪式,什么知会都统统取消,简简单单,不可以吗?”星坠对韩信说。

“这样,是不是太委屈你啊?”

“怎么了?”星坠莫名其妙。

“这样没名没分,轻率简易,对一个女人而言,总归是一种缺憾。”韩信内疚的说。

“我不觉得啊!”星坠的眼神清澈明净,更加疑惑,“只要能更你在一起,我就很知足了。”

“其实,我何尝不是这样想呢?我们要在一起,的确经历了数不尽的坎坷。”

“但愿人长久,从此永不离。”星坠像是在祷告一样,虔诚地闭上眼睛。然后缓缓地睁开眼,天空中,璀璨的星群,错落有致,星坠你望着星空,脑海里浮现出首阳山师傅的影子。

“师傅!”星坠呢喃,如同梦呓,“红竹石、影子石、蜜蜡石……”

“你说什么呢?”韩信深情地望着星坠,轻缓地说,深怕惊醒她痴迷的梦呓。

“我想起了师傅。”

“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及过?”

“不过,你对她也并非一无所知啊!”星坠接着说,“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貌似龙非龙、似虎非虎、似狮非狮、似麒麟非麒麟、似犬非犬的怪兽,还有湛卢宝剑,以及剑柄的三颗宝石----红竹石、影子石、蜜蜡石。”

“这怪兽,我曾听说,是师傅陪同秦王围猎是所遇讲的神兽,此兽吞走了师傅投掷的湛卢宝剑,可是后来,一个奇怪的客人送还了宝剑。”

“从此剑柄上就多了三颗宝石.”星坠接着韩信的话说到。

“你师傅就是送还宝剑的人了?”韩信又惊又喜。

星坠记起师傅的教诲,不能透露太多的天机,只好欲言又止,模棱两可的点点头,换个话题说到,“你觉得我美吗?”

“美若天仙!”韩信痴痴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哄我开心的吧!你见过天仙哪?”星坠不好意思的垂下头。

“如果你穿着天仙的衣服,一定比她们更加光彩夺目。”

“你今天可真会说话啊。”

韩信注视着面前的星坠,回忆起了在汉王军中担任治粟都尉时的一场梦,梦中的星坠如花笑靥,亦真亦幻。她的服饰,宛如宫娥。裙带迎风飘荡,异香袭人。可是,当她轻移碎步,飘然而过时,却对自己熟视无睹。韩信急切之中,大声呼喊,“曼殊!”。不料引来一片怒斥,他转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身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身披重甲,手执长戟,侍立于殿前长阶上,宫殿的中央,一群峨冠博带,仙风道骨的人物,正在饮宴欢歌。星坠,正捧着一盘香茗,欲要上殿。而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喊,霎时引得众人侧目怒斥。大殿中心一位帝王模样的人,厉声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失口乱言。拖下去重责。”身旁的侍卫闻声一拥而上,韩信奋力挣扎,突然惊醒。

“曼殊!”韩信嘴里念叨着,心中突然升腾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星坠听到他的呼唤,非常惊讶,却又不明就里,于是抬起头来,望着韩信,等待他的解释。韩信描述完自己的梦境,心中很是怪异,怎么隔了这么久,脑海中的印记,却宛如刚刚发生的事情一般,分外清晰。

“曼殊!”星坠听完韩信的讲述,心理回味着这个奇奇怪怪的名字,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双手合十,微闭双目,口诵师傅传授的真言,思绪渐渐沉静,脑海里异术微弱的光束,忽明忽暗,慢慢向下游走,淡定在丹田,头脑里面则像是失去了走针的表盘,没有了以往定势的思维流向,“曼殊沙华!”星坠顺口缓缓说出几个字。一旁的韩信更加懵顿,跟着念道,“曼殊-----沙华,这似乎是两个名称啊?”

星坠被他的声音拉回到现实中来, “我也不甚明白。”晃晃脑袋,

 “你和梦中的曼殊恰如一人,不过这名字听起来怪怪的,我还是习惯叫你阿坠。”

“阿坠!也好。不过,你不许再对别的女人给这么亲密的称呼啊?”星坠又恢复了起初的活泼样子。

“这么说,我倒是记起来一件事。你的同胞姐姐月坠,在家也称作阿坠吗?”

“也许吧。她的事,我是经由利苍转述的,迄今都没有见过她呢。”

“现在,她被汉王纳为妃子了。轻易难得一见。不过,如今,楚汉议和,如果真的双发罢兵,我们都可以安享天平。你们姐妹相见,就唾手可得了。”

“但愿楚汉双方都真正化干戈为玉帛。一则,我可以姐妹团聚;二则,你我可以远离战乱,长相厮守。”星坠的表情,充满了神往。

夜幕下的齐王大帐,暂时远离了金戈铁马的喧嚣,弥漫着温婉缠绵的气息。皎洁的月色,如同宁静的帷幔,轻柔的铺撒在大地上,刀光剑影全都黯然隐退在朦胧的月光里,鼓角争鸣远遁于辽阔的山川中。景致,无论绚烂,或者典雅,都不重要;曲调,无论高亢,或者悠扬,都显得多余。

这静谧而温馨的一刻,美轮美奂,如同梦境。星坠隐隐约约看到眼前一大片花丛,绿色的花叶,翠色欲滴,可是枝桠上,却没有花朵。她一步一步,向花丛深处走去……

50.左右为难

韩信的中立,让楚汉双方都感到单独依靠自身的力量,难以吃掉对方。

张良,陈平等一帮谋士,一方面催促汉王刘邦再次约定韩信出兵合围项羽;另一方面,建议汉王团结英布,彭越等,背楚助汉,孤立项羽。尤其英布,不但英勇善战,兵强马壮,而且他还是衡山王吴芮的女婿,所以不容忽视。

张良道:“英布勇武,不在项籍之下,南人无不咸服。九江乃其起身之所,若往收其散军,绝非难事。加之英布与衡山王吴芮有亲,项王杀吴芮之女,削其王号,已结下冤怨,英布复国,量其必鼎力相助,自然不劳大王费心。”

所以,刘邦听从张良建议,到汉四年七月,即韩信晋位为齐王四个月之后,立英布为淮南王。

楚汉两边虽然都厉兵秣马,严阵以待,可是他们都摸不清齐王韩信的态度,所以没有一边敢率先出手,这样僵持,将士厌战,疲困不堪。于是到汉四年八月,楚汉议和,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

这样的结局,让韩信欣喜不已。项羽和刘邦都得偿所愿,自然不会再把韩信加载中间,想一枚举足轻重的棋子一样,费尽心机,虎视眈眈。然而,和平,并没有像星坠所想象的那样,如期而至。

汉四年八月的楚汉议和,如同昙花一现。率先四惠协约,挑起战争的是汉王刘邦。在项羽按照协议,如约,撤兵东去之时,汉王竟然在张良和陈平的蛊惑下,意图率军尾追,一举消灭,从而一统天下。

 汉王刘邦的背信弃义,不但激怒了项羽,也让普天之下,翘首以待,渴望和平的百姓深恶痛绝。可是,恬不知耻的刘邦,竟然韩邀约韩信与她一同围歼项羽的楚军。

韩信虽然对于项羽的刚愎自用和残暴嗜杀,忍无可忍;但是,刘邦的反复无常,以及她带给天下黎庶的兵革之祸,更让韩信对他怒不可遏。

得不到韩信援助的刘邦,在项羽面前,就像一头蹩脚的毛驴,不知天高地厚地去和狮子一决高下。结果,毫无悬念,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刘邦的梦想就被现实击打得支离破碎。他追项羽至固陵,被项羽打败。

可是,在项羽面前不堪一击的刘邦,却不得不让韩信伤神。因为,刘邦一个劲地催促韩信出兵,解救危难。

一旦楚汉之间的和平状态被打破,则大仗在所难免,韩信手握雄兵,镇守齐国,想要不趟这浑水,是痴人做梦。

“知己知彼,方可稳操胜券。既然汉王数次来使者催促,大王何不派遣使者,前去探看汉军形式,再做部署呢?”星坠看着面色忧郁的韩信说。

韩信答应道,“对,我应该派人去汉王那里,打探打探消息。”

“那就顺便探听一下,我那从未谋面的姐姐薄姬,还有母亲和弟弟的情形。”

“好。我立即安排利苍前去。”韩信计划一定,便着手安排利苍去刘邦驻军的广武山军营。

利苍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薄姬,但是他已经从星坠和韩信的口中得知,薄姬和星坠的外表毫无二致。所以他自信能完成使命。从齐国辗转来到刘邦军营之后,他并没有以齐王韩信使者的身份公开拜谒汉王刘邦,而是作为一名普通的随从,夹杂在齐王的使臣队伍里。

利苍一行前去广武山汉王刘邦的军营打探消息的使者,很快就有了收获。利苍虽然短时期之内尚没有直接见到薄姬,但是听说她虽则衣食无忧,却也并不受宠。自从汉四年八月,楚汉议和之后,汉王妃吕雉便从楚营回到了汉王刘邦的身边。于是,刘邦身旁的几位女子,争宠在所难免。薄姬,由于有孕在身,便成立吕雉和其他嫔妃的眼中钉。

星坠听罢,很是愤愤不平,“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当初费尽心机要得到姐姐,可是真正拥有以后,又并不珍惜,真是无耻又薄情。”

“听说汉王在定陶得到了一个戚夫人,她不但紫色秀美,而且能歌善舞,所以吕夫人离开的时间,汉王的心思,现在全都集中在她身上了。现在,薄姬加在吕夫人和戚夫人之间,甚是为难。”利苍回答。

“可是,如果眼睁睁看着刘邦被项羽给灭了,一定玉石俱焚,薄姬也就在劫难逃了。”韩信冷静地说。

“可是,帮他灭了项羽,也太便宜刘邦这样的小人了。”星坠愤慨地说。

“要不,大王先灭项羽,再灭刘邦,然后自己主宰天下。”利苍信口雌黄。

韩信摇摇头,“我不愿身陷权利的漩涡中,只希望天下早归天平,然后和星坠携手,闲暇研习兵法。我喜欢排兵布阵,但我希望那永远都在案几之上,书卷之中,而不要再现实中,用活生生的生命来演练。”

韩信说罢,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面对扑朔迷离的天下形势,究竟该何去何从?韩信也很伤神。蒯通一个劲的劝说韩信以齐国之力,与楚汉三足鼎立;武涉则平凡奔走游说他背汉归楚。虽然他们的论调,截然不同,但有一点则是一致的,那就是目前对于汉王刘邦,不能倾力相助。

“刘邦真的不能帮吗?”韩信心中拿不定主意,对于这样重大的问题,就如同面对一场规模宏大的赌局,而其中所需要投注的赌资,已经不单单是他韩信一个人的祸福吉凶,也同时囊括数不尽的苍生的生死存亡和幸福安康。

“还是为蒯通和武涉的主张犯难吗?”看到神情忧郁的韩信,星坠明知故问。

“阿坠,蒯通和武涉都说,我一旦帮助刘邦扫灭天下群雄,到头来一定会落个兔死狗烹的下场,被他谋害。果真如此的话,刘邦真的不可帮助吗?”

“果真如此了,你愿意帮他吗?”星坠不解地望着韩信。

“如果天下的黎民百姓能早早脱离战争的苦难,过上太平日子,那我愿意帮助刘邦早日一统天下。然后我们就像范蠡和西施一样,远离政坛,泛舟江湖,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这样何尝不是神仙一般的生活啊。只是,恐怕到那个时候,我们想要全身而退,也并不容易。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呢。”

“怎么讲?”韩信的表情像个纯真无邪,涉世未深的孩童。

“如果你决心已定,帮助刘邦。如今天下和刘邦相争的,首当其冲者,是不是项羽啊?”

“对啊。如果项羽被灭,其他各路诸侯,必当望风而降。”

“那么就是说,一旦决定助汉王,平天下,首要的问题就是要消灭项羽?”

“嗯。”韩信颔首称是,示意星坠继续说下去。

“你有把握,可以攻灭项羽吗?”

51.止戈为武

“项羽勇冠三军,且治军有方。楚军强悍好斗,而又为数众多。天下兵马,罕有可与楚军匹敌者。去年,汉王刘邦曾经纠集众多诸侯,携带五十余万兵马,在项羽征伐齐地时,趁机攻陷楚国都城彭城,但项羽闻讯后率领三万楚军,会师猛攻,不但大获全胜,收复彭城,还险些击杀汉王刘邦。由此可见,项羽及其所统帅的楚军,战力非凡,不可小觑。”

“如果真要和项羽对敌,你有几成的胜算呢?”

“项羽,的确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良将。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傲慢,或许我们可以成为要好的朋友。就像我和钟离昧那样。”

“听你的语气,似乎对项羽颇有好感。”

“如果从行军作战的能力来评判,楚有项羽,秦有章邯,齐有田横,都可算是这个时代最耀眼的将帅之才。”

“天下英雄,除了你刚才所提及的这三位,其他的都不足挂齿了?”

“其余可算作良将的,大概就只有英布和彭越了。英布是骊山囚徒出身,有舍身亡命的气概,所以善打硬仗,恶仗;彭越本是聚啸山林的山贼,打仗不安套路,能战则战,不能战则跑。敌军追击,则躲避不出;敌军驻扎,却骚扰不停。这种战法,也很让人头疼。”韩信侃侃而谈,兴致颇高。

“刘邦,以及汉军中的其他人呢?”星坠也听得滋滋有味。

“如果领兵打仗,刘邦的水平,比我方才所讲的任何一个都差很多。汉军中的所谓名将,如樊哙,周勃等,只不过是一勇之夫罢了。不过汉王麾下的张良,萧何,倒算是治理天下政务的良才。但如今离乱之期,戡乱为首。非挟持金戈铁马,挟气吞山河之势,难以摧古拉朽,荡平四海,重振乾坤。”

“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星坠望着精神抖擞的韩信问道。

“哦?什么?”

“项羽啊?”

“项羽虽然是首屈一指的将帅,但他绝对不是统一天下的合适人选。他的残暴,比起秦始皇,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一定不能让他操持权柄。看样子,目前只能选择汉王刘邦了。至少,他没有项羽那样残暴嗜杀。”

“不是啊。我刚才问的是,如果真要和项羽对敌,你有几成的胜算呢?”

“你说呢?”韩信微笑着,没有正面回答。

“我相信你。而且,就算你不能取胜,我也一定会誓死追随你。”

韩信的表情依然笑容可掬,“没有必胜的把握,我是不会出手的。”

“那你就不要为在楚汉之间做选择而苦恼了。集中心思,操练士卒,静观其变吧。”

“静观其变,已经没有可能了。我自从晋位齐王以来,引军十万,离了北海,先向下邳开拔,但只是虚做声势,并未攻略楚王项羽地界。如果再裹足不前,项羽一定会剿灭汉王刘邦,到那时,我是拱手称臣,让他统一四海,还是与他兵戈相见呢?”

“你不是早就坦言,如果项羽称帝,必将和秦始皇毫无二致吗?”

“所以,现在,只能帮助刘邦荡平项羽了?对不对?”韩信说罢,缓缓抬起头来,自言自语道,“我迟滞不前,则楚汉两边厮杀不断,只会让更多无辜的百姓遭殃。”想到这些,突然若有所悟,心中大政方针,豁然明朗。

“阿坠,你的身体肯定吃不消。不如暂且回到北海,我率大军攻打下邳。”望着大腹便便的星坠,韩信怜惜地说道。星坠幸福地笑笑说,“大王凯旋归来的时候,就不在是天下无双的兵仙神帅了!”

“哦?”韩信看到星坠调皮的眼神,一头雾水。

星坠贴近他身边,附在耳朵旁,悄悄说道,“因为会有另外一个小帅哥诞生啊?”

韩信恍然大悟,笑逐颜开,与星坠道别,挥军攻取下邳,随后一路进发,势如破竹,尽得齐鲁全境及楚东一带。

韩信继续进军,已定下邳,军心大振,即欲起兵来取彭城。时蒯彻佯狂在外,闻韩信已定淮北,只恐其出兵相助汉王,乃使人捎来一封书信,韩信拆开一看,书略云:“臣一亡国之臣,蒙足下不弃,使为左右亲信,相随年余,寸功未立。臣虽驽钝,不忍见足下赴汤蹈火,无谓牺牲。故不胜愧赧,复来进谏。昔伍员、孙子同相吴王,吴得灭楚,孙子即隐,为何?因其功高,主上不能至信,故归而求安也。而伍员自以功高,权贵无极,意甚纠纠,然虽位及相国,终难免为吴王所害。今公之处境,可比伍员、孙子。足下若欲为孙子,臣自无语可说;若欲为伍员,则是足下自寻苦楚。今足下既请王齐,足见居心,不如听臣之计,使楚、齐并存,与齐三分天下,鼎足而立,必不至如伍员、文种耳。臣既负汉王,冒死上书,从与不从,俱在足下。”

蒯通的书信,让韩信不得不慎重,虽然未来早日平定战乱,他可以不计个人利害得失,但是,生命,对每个人,都是弥足珍贵的。蒯通以为自己乃是发自肺腑的金玉良言,韩信竟然顽冥不化,屡次拒谏,心中很是痛惜,却也莫可奈何。

 “但愿苍天有眼,齐王能够悬崖勒马,听我一回。”蒯通仰天长叹,“造化弄人,人难胜天!”

天意从来高难侧,不单蒯通,其实任何人,在错综复杂的变数中间,谁又能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韩信虽然犹疑但还是颇感宽慰,由于自己的凌厉攻势,楚汉两边的实力基本持平了,所以只好休兵。汉四年八月,楚汉议和,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之后,项王归还太公、吕雉,撤兵东去。兴冲冲的吕后,回到久别重逢的刘邦身边时,却发现自己在项羽的军营中,过着囚徒一般的生活,备受煎熬的时候,戚夫人却整合刘邦打得火热,如胶似漆。怒不可遏的吕后,看到千娇百媚的戚夫人,在刘邦面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一肚子的窝火和酸气只好悄悄压下去。

可巧,薄姬竟然又要生孩子。柿子先拣软的捏,吕后心想,我奈何不得戚夫人,难道还收拾不了你薄姬吗?玉器傻乎乎的等着你再生出一个儿子,将来树大根深,难以动摇;不如现在就将你们母子斩草除根。

看到即将临盆生产的薄姬,吕后条机会向刘邦进言说,“臣妾恭喜大王。”

52.煽风点火

刘邦虽然迷恋戚夫人的姿色妖娆,能歌善舞。但是,对于刚从敌营的囚笼中返回的吕雉,心中还是颇为感激的,毕竟她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遭受屈辱和虐待的。原本以为吕雉看到自己另有新欢会醋意大发,不料她却波澜不惊。刘邦心中也狐疑不定,因为他了解吕雉,她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所以在过去了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以后,突然听到她这毫无来由的话,刘邦只能打马虎眼,呵呵一笑,“喜从何来?”

“薄姬好像快要为大王添个王子了。”

“嗯, 啊,是啊。”刘邦听到吕雉并未提及戚夫人,而说的是薄姬,心中轻松了一些。

    “如此看来,大王必将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所以臣妾特来预贺大王。”

吕雉的笑容,诡秘而妩媚。

刘邦笑呵呵的问道,“王后何来此一说?”

“大王不是明知故问吗?臣妾虽然孤陋寡闻,但是对于薄姬的传闻还是略有所知的。大王一定比臣妾更加清楚吧?”吕雉莞尔一笑,接着说,“据说薄姬少年时,曾经遇到一位相士,此人断言薄姬日后当生天子。那么,一旦薄姬能为大王产下王子。大王将来等九五至尊的宝位,自然顺理成章。所以薄姬临盆,乃是祥瑞之兆。”

刘邦嘻嘻哈哈,故作轻松的笑道,“这等名剑传闻。多数荒诞不经,岂可深信。再说。就算寡人日后能君临天下,那太子之位,当然是非你我的儿子刘盈莫属。薄姬有怎会生个天子出来?难道说,这天下最终会落到别人的手里?”

“大王所言甚是。臣妾也是杞人忧天。怕只怕大王辛辛苦苦得来的江山,会传到外姓之人的手中。”

“夫人所指为何?”刘邦一下子紧张起来。

“大王觉得,如今可以喝大王您一争高下的,会有谁呢?”

“自然是项羽了。虽然出汗两家暂时罢兵,但一旦项羽养精蓄锐,卷土重来,将来鹿死谁手,尚不可预料。”

“楚国项羽呢?”

刘邦思虑片刻,“若寡人有幸击败项羽,天下诸侯,绝无第二个敢跳出来与本王角逐帝位。”

“其他各路诸侯王是没有在奢望能夺取帝位者,但是汉军中有一人,不可不防啊。”

“你是说……韩信?”

“除了他,还有谁有能力,敢更大王叫板呢?”

刘邦颓废地摇摇头,“可是,只有他才可以抵挡项羽。所以,现在我们对他也无可奈何。要是一旦让他察觉我们对他的敌意,导致他和项羽联合,我们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们是不敢对韩信怎么样,可是不能留下薄姬的孩子。这迟早是一个祸根。”

“这两件事有关联吗?”刘邦很纳闷。

“臣妾可是早就听说,薄姬和韩信不清不楚,由来已久了。薄姬肚子里的孩子,说不定是谁的呢?”

“如果这孩子是韩信的,将来韩信登上帝位,自然他就是未来的天子了。如此说来,薄姬当生天子的传言,就顺理成章应验了。”刘邦自顾自的在心里盘算了一会,觉得很窝火。可是,在项羽还没有消灭的情况下,对韩信,一定要谨小慎微。

“夫人以为该如何处置薄姬之事?”刘邦愁眉苦脸,转头问吕雉。

“这恶人的臭名声就让臣妾替大王来背,往往将薄姬交付臣妾,臣妾表面百般照顾,暗地里动点手脚,让她难以顺利产下婴儿,如此可以永绝后患。不知大王意下如何?”刘邦闻言,很合心意。即刻让吕后着手安排此事。

吕雉兴高采烈,将薄姬接到自己宫中,好言抚慰,预备暗中谋害。薄姬虽然淳朴善良,但对于吕雉的反常举动洞若观火。

再狡猾的护理都会不经意间露出尾巴。吕雉将精心调制的堕胎药夹在饭菜中间,佞人送给薄姬之后,便耐心等候。不料真是她的过于殷勤,让薄姬疑窦顿生。薄姬悄然不动声色,将饭菜为给自己牷养的一致怀孕的小猫,不到一个时辰,小猫便狂汗乱叫,四肢抽搐,顷刻毙命。薄姬不敢声张,悄悄溜出汉军大营,出了荥阳军营,已然东西难辨。只好一路想着烟火处摸索前行,误打误撞,跌跌拌绊,数日后,逃到河曲黄河孤岛上避难,可怜薄姬,身怀六甲,一路颠沛,到此奄奄一息,终将流产。

吕雉暗中纵使下人放走薄姬,随即派人一路尾随她前行,待听到薄姬流落到黄河孤岛,腹中胎儿似乎已经夭亡,心中喜不自胜。波诡云祪的汉王后宫,风云突变,超乎她的想象。吕后的美梦还没作醒,汉王已经雷霆大怒。

原来,在吕后的身后,一双眼睛可是一颗也没有放松,紧盯着她。吕后对于薄姬的一举一动,戚夫人在暗中看得一清二楚。

“大王,祸事临头,臣妾不敢不坦诚直言。”戚夫人选好时机,向刘邦进言。

刘邦看着一向媚态十足的爱姬,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架势,觉得别有韵味,喜笑颜开地示意她说下去。

戚夫人便将吕后放逐薄姬的消息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然后煞有介事地说道,“如果薄姬走投无路,要么会惨死荒郊野外,要么辗转投奔齐王韩信。无论结局如何,大王一定会因此与韩信结怨甚深。假使薄姬与齐王果真有过情愫,那么大王纵容王后这样草率处置薄姬,必定会招致齐王反戈,这不算是大祸临头吗?”

刘邦听完戚夫人的一番陈词,心中转而对吕后恼怒不已。一边气冲冲的照吕后,痛斥移动,一边责令她派人沿路追回薄姬。

吕后没料到自己前门驱狼狼未去,后门已是虎登堂。一心向置薄姬于死地,这桩买卖尚且未得手,却让戚夫人釜底抽薪,杀了个回马枪。现在白辛苦一遭,却被汉王骂得狗血喷头,虽然气急败坏,却也只好急忙想办法追寻薄姬。

无奈之下,吕后找来薄姬的弟弟薄昭,将自己暗中涉及薄姬的行径,悉数栽赃到戚夫人头上,然后装出一副假慈悲的样子,声称要为薄姬伸张正义,请薄昭沿着薄姬出行的路线,前去追回薄姬。

53.偷天换日

薄昭依照吕后提供的线索,快马加鞭,直追到黄河滩上,一路寻访,毫无收获,只好调转马头,向齐国进发。

得到薄昭的口讯,韩信派遣手下亲兵分头向各路进发,寻找薄姬,终于在十多天之后,将薄姬寻到。

此时韩信率兵正在朝下邳开拔,星坠驻留在北海。于是薄昭和薄姬一并先到北海星坠的住所。经此一番颠沛流离,薄姬面容憔悴,衣履阑珊。从未谋面的星坠与薄姬,还有薄昭,心中都倍感凄凉。将息调养数日之后,薄姬渐渐恢复元气。薄昭看看星坠,有看看薄姬,发觉她们的外表的确极其相似。

“如果母亲在齐国,我们就可以阖家团员了。”星坠望着面前的人,和自己如同镜中的影子一般,几乎毫无二致的薄姬说。

“是啊,母亲现在还在汉军大营,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她一定被吕雉那个狠毒的女人暗中监禁了。要是我不会汉王那边,他们一定会以母亲来要挟。”

“可是回去,还是会受到这个恶妇的排挤与构陷。”星坠望着薄姬,愤愤不平的说。

“她记恨的是我将来生下儿子,会和她的刘盈争夺太子之位。现在我经此磨难,孩子能否保全,实难预料,若果真流产,她的心头之患应该消除了,所以对我的迫害自然会少一些了。”

“可是这样,姐姐在汉宫也就永无出头之日了。最终只能苟延残喘,仰人鼻息。既然不得不回到行工,姐姐为何不放手一搏。说不定会时来运转,苦尽甘来。日后也能母以子贵,荣升太后。这样也不枉你为了那个“必为帝母”的预言所遭受的磨难。”薄昭插话说。

“如今还奢望什么母以子贵。汉王刘邦与我形同陌路。再加上他身边做一个吕雉,有一个戚夫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再绝无机会,也不愿意,去尝试有一个刘邦的儿子。”

“姐姐不比较真。眼下就有一个合适的机会啊。”薄昭说罢,回头看看星坠。

星坠和薄姬都不明白他要说什么,异口同声的问道,“什么机会?”

“星坠姐姐不是即将临产吗?我们何不来个偷梁换柱。”薄昭用两个手指指着薄姬和星坠,比划着说,”如此一来,月坠姐姐携带这个婴孩回到汉王身边,只说是姐姐所生,汉王想必不会怀疑。日后,有齐王从旁襄助,这个孩子登上帝位,不是没有可能啊。”

薄姬很久没有听到别人称呼自己月坠了,今天猛然让薄昭这样一念叨,心头一热,眼泪不由自主夺眶而出。

星坠心乱如麻,看到薄姬掉眼泪,不知所措,忙问起缘故。

“我是高兴。“薄姬揩掉脸颊的泪珠,激动地说。

看来姐姐对于薄昭的提议是求之不得,心中暗自思量。可是,要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送给别人,星坠心里隐隐不舍,虽然这个别人是自己同胞姐姐。再说,韩信贵为齐王,他会同意将自己的骨肉之亲,拱手让人吗,星坠心里毫无头绪。

薄昭看到星坠犹豫不决,便对她说,“姐姐莫非担心齐王不允?”

星坠点点头。薄昭见状,接着说,“据姐姐所讲,齐王并无问鼎天下之志向。所以,这个孩子跟随姐姐和齐王成长,则绝无缘帝王之位。但是,若她随月坠姐姐回到汉宫,至少有此可能。再者,若月坠姐姐滞留齐国不归,必将危及母亲生命安危。可是,如果让她空手而归,无异于将她打入冷宫。她要再现孕育一个男婴,难于上青天。而星坠姐姐,你喝齐王伉俪情深,以后还有机会再生儿育女。所以,希望你舍小情而就大意。如果我们姐弟三人同心协力,在加上齐王的英明神武,这个男孩,成为一代明君,一则可以使得齐王的骨血,为万民之主;二则可以造福于天下苍生,这难道不是功德无量的善举吗?”

薄昭的巧舌如簧,让薄姬和星坠都破涕为笑。虽然星坠觉得薄昭所言并非全无道理,但还是不忍见自己的骨血刚刚出世,就许赠于人。薄昭尖刺情景,便不再多言。等到星坠离开,接着鼓动薄姬。

“齐王会答应我们的计划吗?”薄姬还是疑虑重重。

“如今齐王远在下邳,此事有关系重大,不可走了风声,姐姐身体不堪舟车劳顿,不如小弟一人前往下邳军中,想齐王禀明情由,待齐王定夺如何?”薄昭说。

薄姬再无异议,于是薄昭策马前行,不日便到下邳军中。

初到军营,薄昭辗转找到在外游荡的蒯通,故人重逢,自然格外亲切。薄昭素来佩服蒯通足智多谋,便将此行目的合盘托出,想蒯通求教。

蒯通五次三番,游说齐王背汉自立,无奈齐王韩信无心争权夺利,不肯听从蒯通进谏。近日听到薄昭之谋,蒯通心中大喜,说道,“齐王克己复礼,无非谋求万世太平。如此一来,一则可免除齐王在楚汉中间艰难抉择,二则可使得齐王断绝功成身退之念,尽心竭力,辅助汉室江山。如果我辈精诚团结,伺机而动,齐王之子他日登基称帝,极有成算。于公于私,你我都该竭力做成此事。”

薄昭听到蒯通赞成,信心爆棚,蒯通接着说,“不过,以在下对齐王的了解,他既然不愿卷入权力之争,那么定会否决我们的计议。但此事该当机立断,若迁延日久,纵然做成,也难免泄露。不如先斩后奏,若时候齐王问责,在下一力承当。不知均意如何?”

薄昭心里盘算,一旦天随人愿,自己将来必成皇亲国戚,于是极力附和蒯通。

蒯通慷慨言道,“汉王此人外宽内忌,天下平定之后,定然不会善待齐王;而齐王胸怀韬略,神鬼莫测,驰骋疆场,是其所长;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是其所短。纵使日后汉王辜负齐王,今日之计,也可保齐王于万一。因此,在下能为齐王尽此绵薄之力,心中深感快慰。足下不必面见齐王,只按原定之计速速行事。之余齐王这里,在下自会斟酌应答之词。对于齐王妃和薄姬,若不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以巧施机关,瞒天过海。”

薄昭闻言,心中大悟,便掉头返回北海,按照蒯通之说,回复星坠和薄姬。然后,策动薄姬,暗中将星坠所产婴孩调换。于是,星坠无缘无故,竟然让空欢喜一场,只好对周遭之人抱怨命运不济,孩子出世不久有已经夭亡。时不多日,薄昭带领薄姬,星坠之子匆匆回到荥阳汉军大营,向吕后复命。

吕后看到薄姬母子安然无恙,心中有喜有忧。虽然十二分的不情愿,但还的假扮欢天喜地的模样,向刘邦禀告。

刘邦闻讯,亲自探视薄姬母子,看到母子安然无恙,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薄姬强颜欢笑,对刘邦说,“请大王为小王子赐名。”

刘邦想到此子虽然命运多舛,却也算劫后余生。至于日后,他能否在吕雉,戚夫人等一大堆后宫嫔妃及王子的倾轧中安然成长,刘邦心中也没有底。但愿他能顺顺利利长大成人,不要半道出什么事差错,就已经算是他的福分了。至于期望他能成什么大器,刘邦到没多想。思索片刻,刘邦开口言道,“就叫他刘恒吧。”

薄姬看着酣睡中的孩子,轻轻地喊道,“恒儿!”可是,孩子依然没有醒来。

刘邦心不在焉,抚慰薄姬好好调养身体,然后便以军务繁忙为由,匆匆离去。他操心费神的可不是薄姬母子的安康。和自己的千秋大业比起来,女人和孩子简直微不足道。只要薄姬身无大碍,他就可以放宽心,邀约韩信一并攻击项羽了。

54.箭在弦上

虽然楚汉议和,但是刘邦清楚,项羽不灭,他就永无宁日。张良等一班谋士,整天在他耳边念叨,催促他先下手为强,可是韩信的暧昧态度,让刘邦伤透了脑筋。出来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人去催逼韩信,刘邦别无他法。正当刘邦无奈至极的时刻,韩信的使者竟然来到汉营。翘首以待的刘邦并没有等来韩信允诺出兵围剿项羽的消息。而且齐国使臣返回之后,也是泥牛入海,毫无回音。固陵一战,再次用血的代价证明。自己绝对不是项羽的对手。

似乎除过低声下气向齐王韩信求援,在无计可施。刘邦只好厚着脸皮,重新派遣使者,央求齐王早早出兵相援。

接到刘邦雪片一般飞马传来的求援信,韩信已经攻破下邳,楚王项羽的都城彭城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星坠休息恢复,身体已然康复如初,自思与其牵肠挂肚,整天惴惴不安,不如早早赶赴韩信身旁。一道军营,接风洗尘之后,韩信便递过一沓汉王的飞马传书,向她讲起眼下的军情。“现在由于刘邦带头撕毁了停战协定,挑起战端,项羽勃然大怒,挥兵痛击刘邦,如果我再不果断出手,雷厉风行,击败项羽,刘邦一定覆灭啊。那么,跟随他一起倒霉的还有你的姐姐薄姬。”

“刘邦覆灭,跟随他一起倒霉的不光有姐姐薄姬,还有恒儿。”星坠吞吞吐吐地对于韩信讲述了自己孩子夭折和薄姬的孩儿刘恒诞生的一系列谎言,然后惴惴不安地说,“我们先帮刘邦消灭项羽,然后想办法让姐姐和刘恒好好生活下去,最好,让刘恒将来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这样可好?”

“这个主意,到还不错。但愿天随人愿吧。”韩信说。

“姐姐不是让一个叫许负的相士说的神乎其神,说她就一定会成为天子之母的吗?”

“对啊。僟语莫非暗合你的愿景?”然而他并不全然知晓,蒯通已经暗中安排,将他的骨血,悄悄插进汉营。

星坠看着韩信,心中五味杂陈。她并不清楚,对于刘恒的身世问题,蒯通其实迄今都没有对韩信讲起过。而且,蒯通和薄昭同声一起,暗做手脚,假借星坠之名,向韩信传言,说星坠不慎受伤,以致胎儿早产夭折,并再三陈词,恳请韩信宽宥其责。故而韩信见到星坠,对于婴孩之事,避而不谈。可是韩信的言谈举止,如此淡定,还是让她甚感异常,所以星坠脸上的表情,透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凄凉。

“如果这是宿命,我们还能做什么?”她低声地呢喃着,如同梦呓。

“宿命?”韩信大惑不解。

“计利当计天下利,我们尽力而为,尽人事而听天命吧。”

“阿坠,你的话,怎么如此费解?”

“大王,或许蒯通先生的判断没有错。”星坠的眼中包含着泪水。首阳山师傅的点化,已经隐隐约约勾起了她对于前尘往事的回忆,虽然这回忆 残缺不全,晦涩艰深,其中折射的悲情,却使她不寒而栗。

或许,她和韩信想要携手共度一生,并非易事。她与他,虽然近在咫尺,却总有惴惴不安的感觉,生怕一转眼的功夫,就会天各一方。

如果他平定天下,功成名就之时,也就意味着她与他的分离;况且,他不是离她而去,另有新欢,而是会有性命之虞。死别的痛苦远甚于生别。要是结局果真如此,那么他们所设想的蓝图,自然会付诸东流,可怜的薄姬,能不能苟全性命与深宫的相互倾轧已经难以预料;辅助刘恒,君临天下,造福万民,更成了南柯一梦。

“大王,你可不可以现在交出兵权,然后我们远走他乡,归隐山林?”星坠语调凄楚地说。星坠发觉韩信对于辅佐刘恒登基称帝,似乎很上心,心中纠结不已,觉得似乎该劝阻他适可而止。

“阿坠,别过于紧张。”韩信望着星坠沾满泪花的脸颊,心里矛盾重重。她沉思良久,然后抬起头,镇定自如的望着星坠说,“我不能这样退缩,如果对于成千上万的百姓的生死,我坐视不理;对于国家社稷的安危存亡,我听之任之;而这一切的根源,都只是我瞻前顾后,贪生怕死,那我不但愧对师傅的教诲,也无颜苟延残喘与尘世。这普天之下,有数不清的士卒,他们为了换取和平,浴血奋战,甚至舍弃了生命。我韩信,又有什么资格,为了一己之利,而选择临阵脱逃呢?只是,万一我为今天的选择,付出牺牲,你一定要理解我的苦衷。”

星坠不等韩信说完,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大王英明神武,怎么会被刘邦给算计呢?”

“刘邦如果真刀真枪的打。我自然会不菲吹灰之力将他扫灭。可是这样一来,天下又会陷入纷乱之中,还不如让他安安稳稳的去治理天下,然后我们乐得个逍遥自在。你不是还设想培育你的外甥刘恒,将来做一个好皇帝吗?我们如果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就可以着手这件功在千秋的伟业了。”韩信恢复了一贯自信昂扬的神采。

“那要是刘邦在项羽覆灭之后,对大王心存顾忌,主动寻衅滋事,怎么办?”

“只好隐忍退让,委曲求全了。权当是咱们雇佣了一个替咱们看家护院的管家呗。只不过,这个管家,将来要看管的是全天下。”

星坠破涕为笑,“你是不是想说他就像一个看家狗啊!”

“我可没这么损。”

“现在是两条野狗,争着要登堂入室,作者天下的看护者。大王想要帮一个打到另一个,却担心留下的这只,反过来咬你。”

“项羽也是一代人杰,你可不能这么损他。”韩信说。

“诺。臣妾谨遵大王均旨。”星坠油腔滑调的语调,和起初眼泪汪汪的摸样,判若两人。看样子,自己刚才是误解韩信了。他并没有蜕变成一个利令智昏,趋炎附势的凡俗之辈;他依然是哪个胸怀天下,视富贵如浮云的桀骜不群,睥睨苍穹的帅才。

“其实,想到要攻灭项羽,我心中颇为感伤。”

在韩信的心底,项羽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死敌,放到更像一个令人敬仰的战友。只是,时局的发展,将他们两人,推到了敌对的立场。

55.垓下决战

韩信经过痛苦的抉择,下定决心,于汉五年十一月,挥军南下,袭占楚霸王项羽的都城彭城,转锋西上,向固陵进发,驰援刘邦。项羽听到彭城失守,心中方寸大乱,急忙派钟离昧分兵五万,阻击韩信,乃唤之道: “此次进兵,若不能取胜,军法处置,绝不宽宥。”

钟离昧出账,心中羞愤不已,一同领兵的项氏亲族,对钟离昧颐指气使,言语之中多含讥讽。

钟离昧愤愤归帐,部将道:“将军久事西楚,不能为用,项族诸将常常恃势相欺,此处已不可久留矣。今西楚大势已去,将军何不弃之归汉?末将闻韩信深服将军之才,若往投之,必能为用,胜过在此受无名之气。”只此一言,点醒钟离昧,当夜收拾行李,引亲信五十余骑,上马弃了楚营,渡河往东而去。

和利苍一同参军的陈贺,孔丛二人,此次也随他钟离昧一并来到韩信军中。钟离昧一众来归的消息,让韩信,星坠和利苍等人欣喜不已。等到众将散去,只剩下他们几个人的时候,大家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

星坠迫不及待的从逅帐里闪出来,说,“那些洛里啰嗦的将士们,可走光了。钟离昧,我们可有一肚子的话对你说呢。”

钟离昧看到星坠,一时反应不过来,“徐机?”

“她其实不叫徐机,她的名字叫星坠。”韩信微笑着说。

“星坠?你现在是……?”

“齐王妃。”利苍看着疑惑不解的钟离昧,补充说。

钟离昧立即起身,拱手施礼,“失敬失敬,钟离昧见过齐王妃。”

“少来了。”星坠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在楚营,多亏了你的照顾。现在,我们终于欢聚一堂了,”

“有很多事情,待有空闲了,我们慢慢再聊,现在军务紧急,钟离昧将军再次关键时刻,能来和我同舟共济,一定会一展抱负”韩信哪慷慨激昂地说。

钟离昧闻言,问道,“齐王下一步,打算如何部署?”

韩信道,“今汉王约会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故衡山王番君吴芮等引军进驻九里山,择险要处安营扎寨,请寡人赴会,共议破敌之策。寡人抑郁前往赴会,共同商讨剿灭项羽之计。钟离昧将军可否愿意随他寡人一同前往?”

钟离昧说,“败军之将,岂敢奢望赴此盛会。更何况项王虽然不仁,但我毕竟侍楚多年,更无颜面与众诸侯商议剿灭楚王之策。”

韩信听他这样说,觉得言之有理,便不再多说。可是星坠却说,“大王既然要赴会,臣妾也想借此机会,一开眼界,可否容许臣妾乔装打扮,扮作大王的贴身侍卫,一同赴会?”

“既然如此,你可和利苍一并都做寡人的近侍,  前去九里山赴会。”韩信朗声说道。

陈贺,孔丛二人请命,“大王既然以利苍为近侍,可否恩准我二人做个护卫。”

利苍没等韩信开言,拱手说道,“大王有所不知,陈贺,孔丛二人经历战火磨砺,大有长进,今非昔比,望大王准许他们的请求。”

韩信随即允诺。

星坠和利苍等人闻言,都欢呼雀跃,唯有钟离昧郁郁寡欢,可是大家都没留意。

韩信计划一定,安排妥当之后,便率领大军,赶赴九里山和汉王等诸侯回合。

汉王及众诸侯迎接齐王一行驻军之后,韩信及众王入帐就坐。汉王道:“今诸侯齐会,共逐逆臣,自当约束行止,共同进兵。然各处将士,号令不一,不择一人主将,不能成事。今欲从汝中择一文武兼备者,拜为三军大将,统领各路之军,共擒项羽,诸王以为如何?”英布道:“齐王国士之风,世无二者,可为三军司命。”韩信辞道:“淮阴小民,赖汉王不弃,独领一军,尚力不能当,万万不可当此重任!”吴芮道:“齐王自为汉将,一往无前,每战必捷。今八镇诸侯,百万大军,舍去齐王为将,谁敢当之!”众王皆力推之,韩信方允,自登坛二受汉王拜将。

韩信捧剑印在怀,谓众将道:“西楚项羽兴乱作虐,上弑故主,下掠民众,罪恶滔天,世人共愤,故天下义士共聚颐乡,替天行道,并力诛国贼!今韩信受汉王嘱托,诸侯推戴,得令为三军大将。自是日起,大小将校,各路军士,皆听我之节制,律令如山,不能违命。若有犯触,印、剑在此,可先斩后奏,休怨无情。”众皆道:“谨受命!”于是韩信查点众军之势:汉王军二十五万;英布军五万;彭越军十万;;吴芮军五万,加上本部齐兵十五万,共计近七十万。韩信查点已毕,令齐兵皆来颐乡会合。韩信复升帐,聚诸王发令进兵。韩信居主位,汉王侧席听之。韩信道:“楚军初出彭城,有兵四十余万,及英王、衡山王归汉,尚余三十余万。后因分兵齐、梁、淮北,加之数战所折,又损近十万,余二十余万。今又折北数阵,多有溃散,料其只余十数万人。项王一生征战,徒仗勇力,不识计谋,不知补缺。纵使曾在大梁、河南征招兵勇,其势亦不足二十万,且多为疲惫之军。真正善战者,不过项王亲随五万精卒。今我以七十万大军,逐其不足二十万劳蔽之士,其势必举也。望各军奋勇当先,勿怀犹豫。”众军闻之,势气大涨,皆有请战之意。韩信道:“项王此去,欲复夺彭城。我已设计为守,料不能速下,必屯兵于垓下,以山势之险,欲与我一决雌雄。吾曾数游此地,山中险峻,尽在掌握之中。今当速进,与项王决战垓下,以定天下大势。淮南王英勇,可为前部,衡山王粮食足备,可为各军接济所需。其余依次进发,共往垓下会战。”众王见韩信调度自若,各自佩服。于是三军拔寨,号称百万大军,尽往垓下而来。

项王兵至垓下,季布道:“韩信颇能用兵,当知彭城之重,虽往陈郡与刘季会合,必留重兵把彭城。大王不如立壁垓下,西借险势以阻敌兵,再遣一将往攻彭城。此守彼攻,徐徐图之,成与不成,皆在天命。”项王道:“寡人既已东归,意必复得彭城。汝可引一军驻营向西,寡人自提兵去取彭城。”季布道:“敌军来众,非大王不可拒之,臣虽受命,诚恐不能胜任。”项王道:“寡人十日必下彭城,汝当力阻汉军之行。”遂不听季布之计,令其驻军西阻诸侯,留项缠守住大寨,自领十万军往取彭城。

韩信闻报,对众诸侯道,“今九里山南拒垓下,北临彭城,项羽不知以兵据守,甚为失策,我等可早入山屯扎。然后诱其深入,以九里山之险擒之。九里山左陵右川,山势蜿迂,正好可以用兵。山中之势,以鸡鸣山为最险。若使其孤军深入至此间,我以十面埋伏击之,必当生擒项王,早定天下之势。”众人闻之齐道:“愿听大将军之令!”

56. 四面楚歌

韩信于是派军前去诱敌,项王奋力直追,韩信军皆走,项王乘势逐入九里山。正行间,韩信之军忽然不见。项王惊疑不定,遂勒住马,方欲令人四下打探,引军寻路上山,正行间,忽听一声巨响,如山崩地裂一般,急住马时,前军皆陷于坑堑之内。项王惊道:“不好!我中计也!”方欲退兵时,只听炮声响处,山坳之中,人马混杀而来,不可抵挡。韩信引孔丛、陈贺二将翻身杀回,四面山上,旌旗招展,战鼓喧天。项王偷眼环视,不知敌人有多少人马,心中着慌,不敢恋战,回马便走。但见后队重辎、车杖皆被点着,火光冲天而起,项王奋力冲杀,众将皆惧项王之勇,不敢力敌,遂闪开一条路,由项王过了,却截住后队,一阵大杀,杀得西楚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渠。

韩信回营,闷闷不乐。星坠问道,“大王有何难事?”

韩信道:“项羽退守垓下,虽显败象,然精兵尚在,料可自守。今我大军七十万,若不能急下,军费颇大,日耗万斛,恐不能久持。况且项羽英勇,诸将莫敢当之,又有数万精兵相守不去,终为心腹大患。若延迂时日,为其复出重围,投向江东,或搬得救兵,反戈来击,急难图之。”

星坠思索良久,徐徐道:“臣妾以为项王所以每战必克,一往无前,多仗身边亲随之八千子弟兵。若定计使其散去,项王虽勇,孤掌难鸣,亦将束手就擒。”

韩信道,“江东子弟,久随项羽,忠心耿耿,心志颇坚。”

星坠道:“臣妾自幼颇通音律,又因久居楚营,多闻楚歌之声,随口吟唱,人不能辨之真伪。今臣妾作一歌,若使军士习之,绕楚营而唱,必叫楚军思乡念土,一夜散去,使项王众叛亲离,不能复勇。”韩信道:“可试吟之。”

星坠即开口唱道:“九月深秋兮寒雁悲怆,披坚执锐兮日夜彷徨,白发父母兮望穿秋水,妻子忆念兮泪断肝肠,一旦交兵兮骨肉为泥,魂魄悠悠兮将去何方?勿守空营兮及早散楚,时不我待兮疾归故乡。”

韩信闻之,果真是清和哀切,如怨如诉,声声催泪,字字断肠,时而如鹤唳九皋,时而如雨打琶蕉,虽铁石之肝肠,亦为之摧裂;虽冰霜之节操,亦为之动摇,遂谓星坠道:“楚营将士闻得此歌,必归心似箭,锐气尽失。你可速往各营教唱,再传令工匠,用牛皮制成风筝,上敷竹笛,夜晚放到高空中,风吹着笛子发出凄凉的声音,在使我军将士和着笛声唱起楚国的民歌来。今夜便往楚营四面歌之。楚军听到了乡音,必定想念起故乡来,斗志涣散了。”星坠道:“请大王传令军中,楚兵散去之时,各营军士当纵其逃亡,不可阻拦。

韩信允诺,待到准备就绪,初更时分,传令各寨军士依计而行。楚军果然不沾自溃。

汉五年十二月的垓下决战,韩信大破楚军,项羽兵败而逃,自杀于乌江。楚汉争霸的历史已经成为过眼烟云。项羽的覆灭,意味着汉王刘邦统一天下的最后障碍,被彻底清除了。当项羽的头颅和尸身被当做战利品,呈送到中军大帐的时候,汉王刘邦乐的最都合不拢了。整个军帐中,像炸开来锅一样,大家都在兴致勃勃地一边参观着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血肉模糊的尸体零件,一边谈论着垓下之战中的所见所闻。

纷纷扰扰的大营,让韩信心绪不宁,他悄悄流出帐外,来到一片宽阔的草地前。充当随身侍卫的利苍和星坠,也跟着他潜出军营,远远逡巡在四周。

“大王似乎有心事啊?”星坠试探地问利苍。

“哦?”利苍不知她想说什么。

 “垓下一战,项羽败亡的非常惨烈。大王对项羽是惺惺相惜,所以心中不忍他这样惨败?”星坠问道。

“怪不得大王看上去并没有其他人那么高兴。既然如此,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让她一个人静静地带一会吧。”利苍说。

于是,利苍和装扮陈卫兵的星坠,便远望着韩信,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这时,中军大帐里出来了两个人,探头探脑的环顾四周,但他发现韩信的时候,便满脸堆笑的跑过来,朗声说道,“在下陈平,审其食参见齐王殿下。”

听到审其食的名字,星坠心里咯噔一下,马上想起了在魏国安邑的一幕,于是垂下头,生怕他看到自己,有惹出什么麻烦。

韩信闻声,抬起头来,回应道,“陈都尉?审先生?”

“齐王殿下,垓下之战,十面埋伏,擒杀项羽,功盖寰宇,在下恭喜殿下。”

陈平谄媚地笑着。

“韩信岂敢居功,这劝仰仗汉王的洪福以及众位将士的浴血拼杀,当然陈都尉以及张良先生等运筹帷幄,其功劳也是举足轻重。”韩信谦逊地 说。

“我等谋臣,只会纸上谈兵,岂敢在大王面前谈论运筹帷幄。项羽勇冠三军且治军有方,楚军骁勇善战,以一当十。所以楚霸王项羽纵横天下,无人能敌。若非齐王大展宏图,岂能剿灭西楚。”

“先生过誉,韩信愧不敢当。”韩信对于这个莫名其妙前来大献殷勤的家伙,有点厌烦,但表面不好发作。可是不远处的利苍,因为没有亲到前线,所以一听陈平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倒是来了兴致,凑了过来,“陈都尉,可否对在下讲讲你的所见所闻那?”

“这位是?”陈平依然笑脸相迎。

“他是寡人的近侍利苍。”韩信说。

“幸会幸会!”陈平笑得更加灿烂,“在下方才在中军大帐之中,听得中将士议论,此次大战,从头至尾,颇为精彩,壮观,每一幕战局,都看成经典,必将永载史册。齐王天纵英才,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57.心有戚戚

陈平的口才,引人入胜,利苍瞪大了眼睛,兴奋地张大了嘴,“哦!”了一声,侧耳细听。

陈平谈性正浓,“这开局第一幕就叫四面楚歌,吹散江东雄兵数万。在下曾听楚营降将说起,汉军四面而歌,诸将思乡,皆背项王而去,人莫能阻。人马几乎散尽。项王半夜闻得楚歌之声,猛然醒寤,见大营空空荡荡,唯亲兵八百余人,守住营门,未曾叛离,顿时面如土色,举止无错。又见军士三三两两,皆在议论纷纷。项王乃问左右所论何事,士兵皆言:‘若鸿门之时,听从亚父之计,便除刘季,焉有今日!’项王闻之,仰天叹道:‘亚父忠心,寡人有愧也!为今之计,只有趁着夜色突围。此刻已近五更,寡人当速行’

项王爱姬虞夫人闻讯,资质性命难保,遂自刎于项王之前,项王心如刀割,悲歌慷慨,遂自为歌诗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然后,项王急匆匆收泪上马,着兵勇之服,引八百从骑,乘着夜色,直往南去。

“项王勇不可挡,既然已经突围,有怎么会被擒呢?”利苍急切的问道。

“项王已于五更后突围而去。汉兵遂来禀报汉王。汉王方食早餐,闻得此信,手足慌乱,投箸于地,道:‘项羽乃天下英杰,若擒之垓下,诸侯不枉此行。若被他走了,如龙归大海,虎入山林,何日可图?’

齐王胸有成竹,道:‘大王勿忧,项羽此去,必投走东城,渡乌江,往会稽而去。可择一勇将,尽引轻骑,星夜倍道而赶,料可追及。’

果然不出齐王之所料,项王离了垓下大营,寻船渡过濉水,晓夜奔走。一路急急慌忙,未敢稍歇。项王所乘乌骓,乃是宝马,随行骑兵,追赶不上,多半中途掉队,待至阴陵时,只有百余骑相随。项王走得惊惶,行到东城时,已渐渐摆脱追兵。再回顾众将,只有二十八骑矣。 行至乌江,乌江亭长闻之,引百十余人,备船侍候岸边。项王谓从骑道:‘公等随寡人离乡八年,同甘共苦,出生入死,共建西楚大业。今汉兵尽得楚地,寡人固当死也。众公可回归故里,奉母养妻,安度后生。’从骑皆惊道:‘臣等皆去,大王当如何?’项王道:‘公等去后,寡人自向西去,与刘季决死一战。’乌江亭长道:‘大王何出此言?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可渡,能奈我何?’项王闻之泪下,与众人道:‘既天意亡我,渡江何用。况项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独我一人还归,纵使江东父兄怜我而以我为王,我又有何面目见之哉?纵使众等不言,项籍安能不愧于心乎?’众人闻人,无不惨然落泪。

正言间,闻得西北杀声大起。众人视之,只见远处飞尘敝日,追兵已到。项王见亭长久不登船,有不舍之意,遂牵过乌骓马,谓亭长道:‘吾知公为长者也。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常一日千里,不忍杀之,今赐于公。见此马即如见我也。’遂令左右牵马上船。那马咆哮跳跃,回顾项王,恋恋不肯上船。项王见此情景,泣不能言。 从骑见项王不走,乃各自解马上船,复登岸拜项王道:‘臣等愿与大王生死以共。’项王欲令众东去,怎奈汉军已近百步之内,遂谓亭长道:‘汉军已到,请公早撑船离岸。’亭长无奈,只得下令开船。项王见船已离岸,汉军三面裹来,乃弃槊持剑,与从者短兵杀入围中。汉军蜂涌而上。项王苦战多时,力斩汉军数百人,而亦身受十余创,从者皆亡,独力难当。项王力已耗尽,自知难以脱难,遂横剑自刭而死,亡年三十一岁。”陈平娓娓道来,利苍听得聚精会神。

一旁默不作声的韩信也不由被陈平煽情的渲染所触动,心头浮现出项王在垓下之战中,初次与他遭遇时的情形,当时的项羽或许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自己已经钻进了一个口袋阵,所以看到韩信时,依然豪情满怀,仰天大笑地劝他说:“想刘季小人,其心反复难养,怎堪扶持,料日后终将背负足下。今足下既得齐地,何不与寡人共灭刘季,平分天下,胜过被小人所卖。”

短短两三天的时间,一代人杰,西楚霸王和十几万楚军就灰飞烟灭了。现在一家独大的汉王刘邦,会怎么对待自己呢,如果真像项羽所说,自己该当如何呢?想到这些,韩信很是迷茫。

喋喋不休的陈平,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长舌妇,让人心烦意乱。可是,他自己却一个劲的想办法讨好韩信。韩信唤过利苍说,“你跟徐机一并随我进账,辞过汉王及众将,寡人略感倦怠,想早早回去休息。”

利苍正听到兴头上,听到韩信的吩咐,只好高深喊叫,让徐机过来。审其食看到徐机,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一番,徐徐说道,“这位小弟,眉清目秀,风雅俊秀,是不是曾经和在下有过一面之缘?”

徐机尽量想躲开他,可还是被看出端倪,心中很是郁闷,没好气地说,“你认错人了。我从来没见过你。”

审其食急忙陪着笑说,“请饶恕在下眼拙。”

星坠镇定神色,说道,“你一定是认错人啦。”说罢扭头想着利苍没好气地喝道,“大王唤你呢,你走不走?”,然后走开了。

陈平和审其食闻言,不敢在啰嗦,急忙和利苍一并来到韩信面前,拱手施礼道,“既然大王有事,在下不敢久留,待改天专门登门拜会。在下告辞。”

韩信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二位幸勿见责。”

陈平和审其食知趣地离开了。

58.韩信王楚

韩信别过陈平,辞了帐中将士,返回到自己的军帐,心中依然郁郁寡欢,项羽的影子,总是挥之不去。名噪一时的西楚,也轰然倒塌了。从率先揭开亡秦序曲的张楚的陈胜吴广,到楚怀王熊心,再到西楚霸王项羽,他们哪一个不是推翻暴秦的汹涌浪潮中,万众敬仰的领袖;如今,貌似铁通一般的秦朝江山,已经荡然无存,但是伴随着大清王朝的覆灭,陈胜,熊心还有项羽,有都成为了这场熊熊大火中的陪葬品。

群雄逐鹿的历史一去不返,汉王刘邦成了最后的赢家。大汉王朝,已经喷薄欲出。对于普天之下的老百姓而言,这应该随时一个福音。毕竟,四海归一,才有安享太平的可能。只是,对于在亡秦之战中,曾经立下赫赫战功的历届楚王和指引前往仁人志士前赴后继,浴血奋战的“楚”的旗号,韩信觉得让他们黯然退出历史的舞台,实在太不公平。可是,眼下,谁又会毛天下之大不会,在项羽刚刚覆灭之计,为楚请功呢?

韩信心里百感交集,却无可奈何。

陈郗,却在这个时候,登门拜访来了。

寒暄过后,韩信对陈郗说起心中的感慨。

“大王若果真有心延续楚之名号,何部向汉王进言,说义帝无后,大王您本是楚人,习楚风俗,因此可将大王有齐王改封改封为楚王。汉王担心楚地新平,发生叛乱,必定会欣然应允,让大王你驻兵楚国旧地。”

韩信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陈郗将军言之有理。但是汉王一定对我疑心重重。为今之计,不如我一方面请求改封为楚王,另一方面则将手中兵权交付汉王。至于楚地残兵败将,即使有心叛乱,一旦闻我之名,势必不敢轻举妄动;纵使有零星散兵游勇举兵谋逆,也难成大器,不足为患,汉王自会平定。”

陈郗说,“这样汉王是没有了担忧,但是大王您的忧患就接踵而来了。大王还是三思而后行吧。”

“天下已定,寡人在拥兵自重,是自取其祸。汉王机众诸侯将到定陶聚会轻功。等到大军一到定陶,寡人即刻想汉王建议,交兵权,任楚王。如此一来,一则免除汉王对寡人的猜疑,二则借助寡人的威名,震慑楚地意欲叛乱之徒。这样,好不容易换来的和平,一定会延续下去。若时局发展,真能如我所料,寡人不胜欣慰。”

“大王心甘情愿这样交出兵权吗?”陈郗很困惑。

“有什么舍不得?”

“兵权乃是为将着立身之本啊。”陈郗看到韩信轻松地表情,更加迷茫。

“师傅很早就跟我说过:兵者,凶器也;争者,逆德也,故不得已而用之。《孙子》开篇也主:“兵者,国之大咸,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我的所有用兵之能,都来自这些先贤,我不能违背这一行的宗旨。对战争来说,没有比目的更重要的了。战争的目的是什么?是止戈为武,是用尽量少的伤亡制止更我的伤亡,而不是反过来,你明白吗?”

陈郗虽然一直对于韩信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是对于方才韩信的一番宏论,却心中不以为然。将自己披肝沥胆,历尽艰辛方才获取的权柄,这样轻易地拱手让人,无论怎么说,陈郗都觉得不可思议。不过,韩信的胆识和胸怀,的确让陈郗很受触动。他知道自己没法劝阻韩信回心转意,只好在心底默默地祈祷,事情的发展真能如同韩信所设想的一样。如果,韩信的一片赤诚之志,被汉王刘邦所利用,那么他陈郗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他一定会为此奋不顾身。“一定!”陈郗在心底下来一个恶狠狠地决心。

韩信看着心神不宁的陈郗,问道,“陈郗将军,是有什么心事吗?”

陈郗摇摇头,欲言又止。

汉王以及众位诸侯几天之后都聚集在定陶,众人兴高采烈,都等着邀功请赏,汉王也急不可耐的想要登上皇帝宝座。所有人都对于定陶的这次庆功会充满期待。

汉王刘邦要对于众人论功行赏,韩信是首当其冲需要考虑的问题。大家都心知肚明,要不是韩信攻灭项羽,大家就没有机会坐在这里开这个庆功会。可是,韩信已经位居齐王,兵强将勇,要在家赏赐,他势力过大,危及汉王,必成隐患。汉王刘邦对于如何处理韩信的封赏,束手无策。

正在他绞尽脑汁,无计可施时,韩信主动前来向汉王献言,韩信道,“今项羽已亡,天下已定,宜暂息刀兵,军散归农。齐营之将校左右,营立功劳,引项待封,亦当悉归汉王麾下,待大王对其论功行赏。微臣请交割齐王兵符将印与大王。”

汉王闻言,心中大喜,加以推脱一番,然后谓韩信道:“西楚得平,君当首功。若要拟功行赏,齐王必定不失王位。”

韩信道,“方今楚地已定,楚民无主。自义帝亡后,楚地百姓久苦于项王之暴,心思明主。微臣因祖籍淮阴,习楚风俗,故此请更立为楚王。“

汉王见韩信已经交出兵权,心中也大干宽慰。以为韩信之所以请更立为楚王,无非是想要衣锦还乡,以显扬故土,于是欣然允诺,韩信拜谢已毕,汉王刘邦言讫,引众归营。韩信左右将佐,尽随汉王而去,独钟离昧等后从之臣,汉王无由收去,仍留于韩信帐下。

汉王五年春正月,众诸侯回至洛阳,萧何亦引关中之众来会。商议行封之事。汉王朗声说道,“今齐王韩信为汉大将军,佐汉定三秦,出关而东,自分兵北上,独平五国,身当一面,又追斩项羽,功劳盖世。因祖籍淮阴,习楚风俗,更立为楚王,王淮北用及故楚之地,以下邳为都。”

韩信见汉王果然言而有信,心中动感轻松。汉王刘邦,也不出意外,择良日二月甲午日,即皇帝之位于汜水之东,定都洛阳。尊吕氏为皇后,太子刘盈为皇太子,追尊先母刘媪为昭灵夫人。至此,汉王便为汉皇帝,使称汉高祖。

大汉王朝,终于喷薄而出,历史从此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59.不忘初心

洛阳分封,皆大欢喜。诸侯既已得封,欢庆已毕,皆预备各自辞别刘邦,分归封国打理朝纲。

尤其是故衡山王吴芮与子二人、兄子一人,从百粤之兵,以佐诸侯 ,诛暴秦,有大功,诸侯立以为王。项羽侵夺其地,谓之番君。汉王刘邦今以长沙、豫章、象郡、桂林、南海封之,立为长沙王,以临湘为都。吴芮复位为王,甚是欢喜。加之英布本为其婿,也早已封为淮南王。所以吴芮欢天喜地,对楚王韩信等众王称兄道弟,意气风发。

韩信见众王都欢喜鼓舞,相互庆贺;汉王刘邦已登帝位,也志得意满。气氛十分祥和欢庆,心中欣慰不已。于是整理行装,前去封国赴任。

钟离昧,蒯通,星坠,利苍,陈贺,孔丛一行人,都跟随韩信,一路向楚国进发。

韩信对随心中人说道,“现在我等已经抵达楚国故地,寡人向顺道先去鲁城,不知众位可否愿意一并前去?”

钟离昧听到韩信这样说,心中回想起项羽,唏嘘不已,仰天长叹。

蒯通说道,“大王前往鲁城,是想要祭奠项羽吗?”

韩信点头称是。

蒯通说,“只怕大王此举,被汉皇所知,会引发猜忌。不如让微臣带领大队人马先行一步,奔楚都下邳而去。大王携带亲随数人,去鲁城如何?”

“就按照你所言,蒯通你和陈贺,孔丛二人率众去下邳。利苍带领近侍随我前往。钟离昧将军,你意下如何呢?”

“若大王恩准,末将愿意驻守鲁城。”

“既然如此,那么你就随寡人一并前行,然后顺势驻扎在鲁城即可。”

“谢大王!”钟离昧的语调有几分哽咽。

韩信心中也平添了几分酸楚。他分拨蒯通等上路后,便和星坠,缓缓向鲁城前进。钟离昧一路默不作声,低头纳闷。韩信等人便不去搭理他。

星坠觉得气氛太过沉闷,便询问韩信为何刚到楚国,就去鲁城。

“你觉得应该去哪里?”韩信反问星坠。

星坠说,“大王想要祭拜项羽,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项羽当霸王时,不是定都彭城吗?现今,大王不去彭城而去鲁城,为什么呢?”

韩信说,“昔时怀王举义,封项羽为鲁公,项羽即鲁人故主也。因此,当项羽垓下兵败身亡之后,西楚既灭。楚国故地纷纷归汉,独鲁人为之守节不降。鲁城父老力求将项王首级,以香匣盛,并以鲁公之名,葬项王于鲁城。汉皇闻之,十分感佩,悉数答应鲁人所请,鲁人方才归降。等到鲁地安定,汉皇入城,遂依约葬项羽于鲁城。”

星坠听罢,对于鲁城油然而生一份敬意,说道,“鲁乃周公之后,素为礼节守义之国,又是孔圣人故乡,天下儋仰。鲁地父兄其为项王守节,乃极仁极义之举。怪不得大王一道楚国,就要去鲁城呢!”

待到大家来到项羽墓地时,回望项王一生,亦各自伤感不已。钟离昧终于抑制不住情绪,伏地大哭,泪如涌泉,人不能止

韩信见状,心中不忍,于是匆匆与他道别,和星坠,利苍等赶赴下邳。

来到奢华的楚王宫殿,星坠心里释然了许多。

夜色降临的时候,韩信终于回到了寝宫。星坠盯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像在打量一个陌生人一样。从头看到脚,然后将目光锁定在他的面庞,含情脉脉的凝视着他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巴和脸颊。韩信被她看得有几分窘迫,说道,“阿坠?你这是怎么了?”

“今天,我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和你在一起了,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享受属于你和我的二人世界了。“

“以前在齐王宫殿时,不也是一样吗?“韩信有点懵懂。

“不一样,当然不一样啊。从我第一天碰到你开始,就一直战乱不息。而你似乎就是为战争而生的。只有今天,我们才真正呆在属于自己的家里,而且也不用牵挂战事,不会再辗转奔碌了。所以,我的心,就像飞出笼子的小鸟一样,感到前所未有的轻快。“

“是啊。仔细回想起来,我还欠你一个人情呢。“

“哦?“星坠不知韩信要说什么。

“我第一次遇见你,是在淮河边上。那时,我已经好几天没东西可吃了。多亏了你,给了我食物。我才有力气,去到项梁和项羽的军队投军 “

“这要说事,还真的感谢当时在淮河畔洗衣服的那几位漂母呢。我给你的食物,也是他们给我的。 “

“既然是这样,我明天便派人去寻找那几位漂母,待找到以后,重金酬谢。”

“我觉得利苍就是个不错的人选,我们就把找寻漂母的人物委派于他吧。”

“嗯。利苍既是本地人,又和我们患难与共,他一定会不辱使命的。明天我就吩咐他去做这件事。“韩信一边说,一边解下身上的盛装,然后伸展着四肢,感慨的说,“不论多么坚固锃亮的铠甲,多么华丽的冕冠王服,都比不上四海升平家常岁月中的素衣轻履啊。”

此时此刻,韩信心中时分惬意,不论将来局势如何发展,天下大局已经回归太平。虽然这个刚刚来临的和平,还柔弱的如同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如果有人会跳出来,想要将这个新生命扼杀在摇篮之中的话,他一定会不惜付出一切代价来捍卫它,哪怕是牺牲自己的生命。星坠凝视着陷入沉思的韩信,心中七上八下。她对于他已然了然于胸。看到他这样的神色,就判断出他的脑海里定时筹划着至关重要的命题。

但愿楚国的王宫,能成为我们休戚与共的家园,从此不再颠沛流离。星坠心中默默地祈祷。忽然她的心头闪现出师傅在首阳山时的嘱咐。她依稀记得师傅曾经说过,他与她,即使携手并肩,过平常人的日子,也是艰难险阻重重。如此说来,如今韩信贵为楚王,莫非他们的障碍会更加防不胜防呢。星坠越想心里越是凌乱,刚才的欣喜之情一扫而光了。

第二天料理完军政大务,韩信唤过利苍说道,“现在楚国新定,都城下邳防务不可轻忽,你就做中尉,与孔丛,陈贺两位都尉负责都城城防。寡人目下真有一事,须你前去督办。”

利苍拜谢之后,询问所委派之事,韩信首先将自己与利苍,以及星坠的渊源,娓娓道来。然后便将寻找淮河漂母之情,从头到尾,细述一番。利苍及帐下众位文武将佐听后,都赞叹韩信不忘贫贱之交,有仁者之风。

60. 一饭之恩

利苍领命之后,便换来就是相识故交。看到利苍,父老激动地老泪纵横,叙过家常,利苍便想众人探听当年淮河漂母的行踪。

因为时隔多年,近期将有战火纷飞,大伙说,“我们这一地啊,能雇得起漂洗衣服的女佣的,或许就只有亭长了。不如你想在家中小住几日,想找到当年的南昌亭长,然后向他打听,或许会有线索。”

利苍几经周折,寻到南昌亭长。这已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暮年之人,听过利苍的叙述,老人一下子来了精神头,他急匆匆召集当年曾经受雇做漂洗衣服的女工。不一会,八九个老太婆都陆陆续续来到了亭长的院子里。大家已经听过了亭长的描述,对于面前这位楚王帐下的中尉大人,心中既充满了期望,有有几分忌惮。

毕竟她们看过太多血腥的打打杀杀,所以生怕一不留神,喜事会变成祸事。封赏领不着不要紧,可别脑袋搬家了。

利苍见大家噤若寒蝉,心中很是纳闷。几次询问,也无结果,只好将南昌亭长及一帮妇女一并带到下邳,交付韩信。

星坠亲自前来,自然轻而易举,很快挑选出接济过自己的那位老婆婆,将她领到韩信的身边,说道,“大王,这位老妈妈就是馈赠我们食物的恩人。”

老妈妈看到韩信,急于跪拜,韩信上前搀起她,扶她坐在椅子上,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七年前,淮河畔,老妈妈的厚恩,韩信一直无缘回报。今日有幸,能在故国与恩人重逢,理当重谢。寡人备下黄金千两,以保当年一饭之恩。”

老妈妈看看韩信,有看看星坠,然后徐徐说道,“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楚王如此重情重义,我深受感动。这千金之赐,以酬一饭之恩,必当成为千古佳话。我一介村野民妇,能与楚王及王妃结交,不胜荣幸。”

韩信唤过利苍,让他安排酒饭,款待众人。亭长及其余夫人看到韩信和颜悦色,心头的恐惧感也烟消云散了。几杯酒下肚,大家叽叽喳喳,拉起家常。

亭长羡慕地 对老妈妈说,“我们怎么就没你这么好的运气,能够在楚王困顿之时,慧眼识珠,雪中送炭呢?”

老妈妈淡淡的笑笑,“要说起渊源来,这功劳叶有你的一份。要不是亭长大人您雇佣我为你漂洗衣服,我怎有机会去淮河畔呢?更何况我携带的食物,也是您给我的啊。”

亭长一听,恍然大悟,便想当面向韩信陈明情由,为自己讨要赏赐。老妈妈急忙阻止他道,“楚王日理万机,能够不忘贫贱之交,对我等平头百姓以礼相待,实属不易。如果我们不知足,贪得无厌,比招致其反感。如今楚王馈赠的千斤之资,我愿意分拨给中尉及乡邻中鳏寡孤独者,每人赠与纹银百两。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听后,都欢欣鼓舞。亭长一边举杯饮酒,一边问利苍,“中尉大人,听说汉皇帝之所以能消灭西楚,楚王居功至伟啊。皇帝对于楚王十分倚重,赞誉有加,胜过其他诸王?”

利苍说道,“我曾听汉军大将陈郗将军讲,皇帝置酒洛阳南宫,大宴文武群臣,皇帝道:“诸将日常与朕所语,皆有所隐讳,未敢直言。今奉酒欢饮,言出无忌,朕有一问,请众公作答。”众臣皆道:“请陛下发问。”高祖遂问:“吾何故得有天下,项氏何故失去天下?”群臣闻知,皆相互交语,高起、王陵起身答道:“陛下慢而侮人,项羽仁而敬人,按理当不及也。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下之处,多能因功赏赐,此与天下同利也;项羽妒贤嫉能,有功者反受其害,使贤者疑之。故其战胜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此乃项羽所以失天下之因。”高祖笑道:“公等但知其一,未知其二。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守国家,安抚百姓,给济粮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之故。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所以被我擒也。”

亭长等人听罢,皆连声诺诺,喜不自胜。大家酒足饭饱,尽欢而散。

淳朴善良的楚国老百姓,都为自己的家乡出了一位战无不胜的楚王而深深地自豪。楚王,在他们的心目中,就是一座巍峨的高山,就是安定祥和的象征。

楚国在韩信的治理下,井然有序。楚地百姓,不但为自己的故土诞生了一位超凡的战神而不胜荣幸,而且经由利苍父子,和南昌的亭长以及众多漂母的传播,韩信仁政爱民的美誉也传遍四方。名声,往往是个双刃剑,尤其是美名。韩信深得民心,消息自然会传到刘邦的耳朵里。对于这位功勋卓著的楚王,汉帝刘邦一直心存顾忌。所以,在楚国,刘邦没少安排眼线。他生怕韩信搞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名堂来。刘邦心里明白,韩信一旦要向他挑战,他这皇帝的位子也就算坐到头了。

提心吊胆的刘邦,没有等来韩信图谋不轨的一丝一毫线索,却尽是一片祥和安定的大好消息。惴惴不安的刘邦,并未因此而宽慰,反而更加恐慌。但是,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所以不论内心多么不安,都不能对臣下表露。刘邦思之再三,还是觉得和皇后吕雉商量商量,比较靠谱。

自从刘邦称帝起,夫贵妻荣,刘邦的妻子,汉王妃吕雉,也一跃成为皇后,她唯一的儿子刘盈自然而然成为皇太子。

自古以来,储君之争都是血雨腥风。吕皇后深知,虽然刘盈已经位居东宫,但同时也无异于坐在一个火药桶上面。刘邦的嫔妃之中,戚夫人最受宠信,她的儿子刘如意聪明乖巧,更是深得刘邦欢心,虽然吕后对这对母子恨得牙根痒痒,可是却不敢轻举妄动;再一个就是薄姬,虽然这个女人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在佳丽如云的后宫内显得灰头土脸,可是她的儿子刘恒,还是让吕后如鲠在喉。

一个刘如意,一个刘恒,他们都有可能将太子刘盈取而代之。要保得自己的儿子,稳如泰山,最根本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这两个潜在的敌人从世界上消失。可是,他们都是汉皇刘邦的亲生儿子,就是吕雉自己,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付他们。吕后寻思无计可施,转而将目光投向朝廷的大臣,终于一个人进入了她的视线。

61.心怀鬼胎

吕后选择好机会,将陈平召进自己的宫内。诚惶诚恐的陈平,看到吕后神情凄然,心中更加摸不着底细。吕后屏退左右,然后向陈平深施一礼,惊得陈平急匆匆跪伏于地,说道,“娘娘有何训示,但请直言。切勿行此大礼。折杀微臣了。”

吕后道,“陈大人快快请起,本宫有危难之事,想请陈大人不吝赐教。”

陈平缓缓起身,徐徐说道,“娘娘莫非是为太子之位……?”

吕后又惊又喜,道,“陈大人果然足智多谋。既然你对我的心思了如指掌,就请为我和太子谋划一二。”

“娘娘所忌惮者,自然是戚夫人母子和薄姬母子。如今,戚夫人势焰正盛,娘娘不可与之争锋。而薄姬母子,备受冷落,暂时不妨与其结盟。这样,娘娘一则化敌为友,二则培植羽翼。然后伺机而动。”

“陈大人所言,自然不差。只是,本宫与薄姬之间,已然有过一桩过节,恐怕难以握手言欢了。”吕后回想起自己曾经费尽心机谋害薄姬,却劳而无功。目前,陈平却建议她和薄姬联合对抗戚夫人,有点哭笑不得。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这世界上唯一永远不变的只有利益。“陈平目光狡黠地一笑。

面对老谋深算的陈平,吕后觉得装装傻比较靠谱。她故作姿态,为难地说,“哀家贵为一国之母,岂能看他人脸色。要是我主动示好,薄姬不识抬举,岂不是自取其辱?再者,薄姬人微言轻,与她联手,也无济于事啊。“

“娘娘不可小觑薄姬。当年楚王韩信攻灭魏国,擒获魏王豹之后,审其食曾经奉皇帝之名前去索要薄姬娘娘,当时楚王百般推诿,不愿交付薄姬娘娘,审其食不敢强求,寻思无计,只好无功而返。 “陈平并没有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他深深知道,不到迫不得已,秘密最好不要与他人分享。

“你的意思,薄姬她……?”吕后遮遮掩掩,想等着陈平自己说出潜台词。

“微臣的意思,娘娘心若明镜。”陈平顿一顿,接着说,”薄姬虽然微不足道,可是楚王韩信权倾天下,举足轻重啊 。娘娘三思,若薄姬娘娘真能为我所用,则极力交好,用之为援;如其不能,则当剪除其羽翼,否则一旦容其养成势力,必成劲敌啊。”

吕后心中筹划许久,与其联合薄姬,对抗戚夫人,纵算如愿以偿,扳倒戚夫人,薄姬也会成尾大不掉之势。那时若想再和她较量,就算皇帝倾力倒向自己一边,也会因为韩信的因素,胜负难料。如此说来,从长计议,薄姬应该是比戚夫人更加可怕的敌人了。既然如此,不如称其羽翼未丰,先从楚王韩信那里下手。

“陈爱卿,哀家主意已定。古人有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薄姬之势,断不可长,我等当当机立断,从韩信那边撕开口子。“吕后的眼中透露出一丝邪恶的气息。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薄姬娘娘,楚王殿下,休怪在下忘恩负义,我也是迫不得已了。”陈平心底暗暗念叨着,宽慰着自己,同时脑筋飞快转动,突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娘娘,微臣听说,项羽故将钟离昧现在在楚王韩信帐下,况且楚王待之甚厚,让其在鲁城为项羽守灵。皇帝平生所忌惮者,唯项羽和韩信二人。钟离昧之举,必遭皇帝痛恨。娘娘何不向皇帝进言,禀明此事,让皇帝对楚王产生反感和疑心。我等再从旁煽风点火,假借皇帝之手,徐徐削除楚王之势力。则娘娘后宫之危,自然消于无形了。”

吕后一听,喜上眉梢。便打算依照陈平所谋,择机向刘邦进谗言。刘邦本来就对韩信疑虑重重,今番经过吕后挑拨离间,更是心神不宁。于是,传令至楚国,缉拿钟离昧。

吕后闻讯,正中下怀,同时对于陈平的智谋,更是另眼相看。于是便急匆匆召唤陈平进宫,商议下一步对策。

陈平听到汉帝刘邦已经向楚王韩信传旨,命其拘捕钟离昧,眼珠骨碌碌转来转去,半响没有出声。

吕后以为他会大喜过望,不料却是这般神神鬼鬼的模样,心中踟躇不安,“陈爱卿,难道我们的计划有什么纰漏吗?”

陈平摇摇头,若有所思,徐徐说道,“据微臣所知,楚王此人,颇为仗义,虽然荣膺铁血统帅之盛名,但不失性情中人之本色;更加之与钟离昧,意气相投,惺惺相惜,又曾在西楚霸王军中,并肩作战,后来楚汉争锋,钟离昧穷途末路,投奔楚王。如今楚王令其统兵驻守鲁城,为项羽守灵。虽然不合时宜,却并无大错。皇帝下旨,让楚王缉拿钟离昧。但是楚王韩信,不一定会奉命行事。若催逼太甚,或许会弄巧成拙,促使楚王与钟离昧同心协力,背反朝廷,这样鸡飞蛋打,岂不是取祸之道?”

“哀家不是全部依照你陈大人的筹划,策动皇帝向韩信下手的吗?”吕后对于这个老奸巨猾的陈平,更加摸不清他的心意了。

“娘娘莫急。在下以为,皇帝下旨给楚王,不但不会达成所愿,还会适得其反,招致麻烦。不如向天下各封国及郡县发下海捕文书,通缉钟离昧。至于罪名,则可以恣意添加,诬其谋逆,也未为不可,只是文书之中,需斟酌辞藻,对于钟离昧,可极力诽谤污蔑;但对于楚王,则只字不提。如此一来,楚王和钟离昧必然都是左右为难。”

吕后想了想,会心地笑了,“如果韩信曲意包庇钟离昧,则涉嫌谋逆;但坐视不理,又将失信于天下。而钟离昧一旦苟延残喘,则会牵连韩信;铤而走险,则证明朝廷师出有名,韩信再无理由袒护他了。好一个左右为难,陈大人的确高明!”

“依照韩信和钟离昧的性格,他们都会为了顾全朋友之情不惜两肋插刀。所以面对此情此景,两人都担心自己稍有不慎会累及对方,因此暂无合力对抗朝廷之意了。如此必然不能坦诚相待,一旦二人有隙,我等便有机可乘。”陈平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态,悠然自得地说。

吕后觉得陈平的分析鞭辟入里,大加赞叹,“陈大人有知人之明,堪为宰辅之才。哀家即刻依计行事,然后根据事态变化,再请陈大人赐教。”

陈平得到吕后的赏识,千恩万谢,美滋滋地打道回府。

62.舍生取义

于是吕后入宫,谓刘邦道:“亡楚之将散居各处,易生动乱。今钟离昧又居韩信之下,不可不防。韩信智勇,钟离昧又是故楚贤才,文武兼备,若二人携手,共来谋我大汉帝业,后果不堪设想。”

刘邦道,“朕前番听你之谏,下旨令韩信逮捕钟离昧献与朝廷,不料韩信回复说,昔两国交战,人臣各为其主,乃为将之职也。陛下岂不闻舜犬吠尧之事乎?今既得天下,楚亡之贤者甚多,若陛下能赦之罪,任用其能,必使贤者如雨而至,如此汉室可兴,天下可安也。项氏旧臣,文武众多,岂可尽行诛杀?况且其中多智勇之士,,若为朝中苦逼,使其非北走投胡,便是南走从越,于汉有害无利。夫忌壮士以资助敌国,不智之举,亦向天下示其非容人之君。钟离昧弃西楚来降,多立军功,并无罪责。皇上何不赦其往昔助楚之过,使汉得一贤臣也。朕无言反驳,只好许之。今番又如何再提?”

吕后道,“皇帝畔楚,用人之时,故拢韩信为盟友,共除项王。今已得天下,属下多功而不能尽封,必有怨愤;韩信建举世之功,威望日隆。如其一旦有心谋反,必从者如云。所以,陛下必寻机以削韩信之权。否则定然危机已近,若不诀择,事至燃眉,悔之晚矣!”

刘邦闻言,深以为然,询问该当如何。吕后便依照陈平所嘱咐回答。刘邦经此番蛊惑,方寸大乱,如临大敌,便全部按吕后所奏行事。

坐上皇帝之位半年多的功夫,刘邦就这般急不可耐地寻衅滋事,韩信颇感意外,脑海中浮显出九里山战场和项羽遭遇时的场景,项羽当时虽然败局已定,但仍然意气风发,朗声对韩信说道,“想刘季小人,其心反复难养,怎堪扶持,料日后终将背负足下。今足下既得齐地,何不与寡人共灭刘季,平分天下,胜过被小人所卖。”

这话语,这笑声,清晰地烙在他的心头。虽然当时也曾为之触动,但却将信将疑,而眼下刘邦的行径,无可辩驳地证实项羽的断言。

韩信虽然设想过,一旦刘邦猜忌,排挤,他可以退出权力中心,泛舟江湖,逍遥自在,著书立说。如此从容淡雅的生活,其实真是他所向往的神仙日子。可是,刘邦却用这么拙劣而卑鄙的手段,向好友钟离昧开刀。韩信决定压下刘邦所谓的圣旨,暂不声张。熟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刘邦竟然向普天下散发通缉钟离昧的公告,韩信再要想瞒住消息,毫无可能。钟离昧得知消息会作何感想,他的安危又将如何,韩信心中一片空白。他唤来都尉陈贺孔丛二人,命他们带领一队人马,火速赶赴鲁城,将钟离昧带回都城下邳。

心急如焚的韩信,坐立不安。他这时回想起来,以前每当自己遭遇危机时刻,唠唠叨叨的蒯通就不请自来,指手画脚,说得天花乱坠,搅合地别人心神不宁,最终的结局常常是他的建议,韩信认为半点有用的都没。今天怎么突然会想到这个喋喋不休的蒯通呢?韩信静静心,觉得似乎该找他合计合计该怎么应对钟离昧之事了。他便传令利苍召见蒯通。

“蒯通先生已经离开下邳很久了。”利苍说。

“寡人怎么毫不知情?”

“听说蒯通先生得了疯癫之病,举止怪异。行踪不定。所以没人知道他具体何时离开,也不知他现在何处。”

“他怎么动不动就会这样子呢?”

“不知道。大王不是素来不待见这个人吗?怎么今天会想起他呢?”

“寡人身边,智谋过人,善断大事者,当数蒯通。此人素有远见卓识,不期未在眼前;更何况如今已成废人。”韩信没有再接利苍的话茬,叹息不已。利苍看到韩信神情郁闷,心中一惊,猜出原因,未等开言,韩信抬头问他,“钟离昧的事情,你看到文书了吗?”

利苍点点头,“大王打算怎么应对此事?”

“寡人已经派人前往鲁城去接钟离昧回下邳。想必不日即到。只是皇帝那边,该怎样处理,尚为思虑成熟,你以为该当如何?”

利苍茫然地看着韩信,“是不是和楚王妃商议一下?”

韩信沉思着,半响没有出声。

“大王的意思是什么?”利苍感觉空气像凝滞了一样,让人透不过气来。

“等吧。等到钟离昧平安回来再说。”

派往鲁城迎接钟离昧的陈贺孔丛二将,尚未抵达目的地。钟离昧早已经看到了拘捕他的公告。

他默默来到项羽墓前,凭吊过项王,呆坐在地,心中百感交集。陈贺孔丛追寻至此,看到钟离昧,不知如何开口。

钟离昧叹息道,“天下方乱之时,我西楚霸王与汉王并起举事,俱南面称孤。今刘邦平定海内,贵为天子,但其人外宽内嫉,非容人之人。西楚亡臣,刘邦视为大患,早有相害之意。吾久随项王,岂可苟求安逸,忍辱偷生。楚王韩信,待我如兄弟,我当竭力免却楚王因我之故,遭受牵连。我意已决,自愿相随项王而去,以遗忠义于世也。”言毕,自刎于项羽墓旁。

陈贺孔丛二人未及相救,钟离昧已经倒地而亡。二将只好将钟离昧之尸首,运回下邳,向韩信复命。

韩信闻讯,心中大恸,道:“钟离昧将军所以自尽,一则不欲屈身受辱;二则为保全寡人,实为丈夫所为也!刘邦如此卑鄙无耻,寡人北面事之,其羞愧如何能受。”

此时陈贺孔丛已经回到楚都,与利苍计议,对韩信道,“刘邦起身草莽,性多猜忌,必不能主理天下。不如乘汉方立,民心未定之时,大王亲提一旅之师,借口朝觐,径入关中,诱其出城点兵,趁机杀之,大事可定。”

韩信沉吟不语,利苍道:“刘邦新都长安,正好入朝为贺,彼焉能疑我?时不宜迟,当断则断也!”

韩信迟疑不决,利苍见状,徐徐道,“以我之见,皇帝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短期之内,必有所动。先将钟离昧将军死讯报知朝廷,观其动静,再做决断。”

刘邦得知钟离昧死讯,虽叹息不已,但心患略除,自然心安,吕后虽然未能得逞所愿,也只好蛰伏,再寻机会。

韩信的心中百味杂陈,星坠见状,几次三番想要宽慰他,却无从入手。她依稀记得前番招来的淮河岸边的那些漂母曾近说过,韩信故里有一处十分宽敞平坦的坡地,韩信早年虽然籍籍无名,却将母亲安葬在这块坡地的高端,要是从韩母的坟头向下俯瞰,阵式相当壮观。所以乡邻都赞叹,仅仅据此便可见韩信绝非凡俗之人。虽然她对此将信将疑,但眼下,何不邀约韩信回乡祭扫母亲的坟墓呢?这样,他的心思自然就转移了。想到这个,星坠便对韩信提出了建议。

63.伪游云梦

“其实,那里并不是母亲的墓地。”韩信面色凝重地说,“据师傅讲,我出生时恰逢战乱,母亲怀抱着我在战乱中无路可逃,纵身跳水,幸好被师傅碰见,便命人搭救,结果母亲被救上岸时已经身亡,师傅便收留了我。后来师傅带领我来到淮河岸边的淮阴,继续教习兵法和武艺给我,当然闲暇之际,我也跟随他老人家常常到淮河边垂钓。这样的日子倒也充实。可是师傅日渐老去,他自感余日不多,便将身后之事提早安排,再三叮嘱,他百年之后,安葬于宽阔之地,但不可泄露身份。待到师傅归天之后,我便将他埋葬在平素师傅演习阵法的高地,并对外人谎称此地是母亲的坟茔。日子久了,大家就淡忘了。”

“当年尊师隐姓埋名,仙逝之后依然隐瞒真相,无非是怕秦庭迫害,现在已经改朝换代,大王何不名正言顺,祭拜先师呢?”星坠说。

“改朝换代是不错,如今汉帝对我虎视眈眈,倘若你我日后归隐山林,那么现在暴露师傅的墓葬,有害无益。只要我谨遵师傅的教诲,竭尽全力,造福于苍生,便是对师傅在天之灵最好的告慰了。”

“其实我是怕因为钟离昧将军的死,大王心绪烦闷,才提议去淮阴故地的。”星坠没想到,自己的建议,更加引发了韩信的抑郁。

“如果能换得天下太平,钟离昧的死也并非毫无价值。”

“大王这样想,我就放心多了。”

“我想钟离昧将军也应该是这种想法。其实,换做我在当时的处境下,也会做那样的选择,”韩信义正言辞地望着远处,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熟料刘邦自从听了吕后之言,对韩信更加猜忌,常使细作至楚都窥探动静。至汉六年冬十月,长沙王吴芮死,报至栎阳,刘邦念吴芮忠厚之德,乃谥为哀王,遣太子吴臣奔丧,即长沙王位。吴芮与吴臣父子二人,得意封王,一则因为曾经在楚汉争锋之时,倾力辅助刘邦;二则,也多亏韩信在洛阳大封时仗义执言。故而吴臣新近继位为长沙王,便遣使拜谒楚王韩信,以示不忘旧恩。细作见长沙王遣使通好韩信,便上报刘邦。刘邦更疑韩信连接藩王,似有反心,于是暗传陈平,陈说所虑,向其问计。陈平笑道:“恕臣愚昧,不知陛下意欲如何。”刘邦道:“若真有此事,朕有举兵征讨之意。”

陈平道:“陛下之兵精过韩信乎?”刘邦道:“不能过也。”陈平道:“陛下之将用兵有能敌韩信者乎?”刘邦道:“无有能及者。”陈平道:“今兵不如楚精,将不及韩信,而举兵击之,此乃促其反也,臣窃为陛下危之。”

刘邦点头道:“为之奈何?”陈平遂献策道:“古者天子巡行狩猎,常大会诸侯。臣闻南方有云梦泽,风景雅致,人多往游玩。今天下太平,陛下可出府邸,伪言出游云梦,会诸候于陈郡。陈临楚之西界,韩信闻天子闲暇出游,或许会郊迎拜谒。此时观其动静,便可勘察实情,然后决断。”

刘邦大喜道:“非先生之言,几误大事!”遂决定不日亲引左右将佐并护卫军十万,出关往陈郡而去。

陈平急忙将刘邦行至,告于吕后。吕后道,“先生此计,纵然探得实情,又有何用。若韩信毫无背反朝廷之意,日后更无来由扳倒他,那么薄姬之势,越发不可收拾;一旦韩信公然对抗,汉军之中,无人能敌,如此草率行事,岂非取败之道?”

陈平道,“微臣正是为此而来。如今事态急迫,有一事微臣不敢有所隐瞒,平素微臣也长拜谒薄姬娘娘,所以颇得其信赖,尤其是薄娘娘之弟薄昭,此人贪而无谋。微臣投其所好,从他口中获得许多关于薄娘娘的机密。”陈平话锋至此,顿觉不妥,便沉吟不语。原来薄昭酒醉之后曾经对他讲过,刘恒其实是楚王韩信亲生之子,只因薄姬和楚王妃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于是在薄姬婴孩夭折之后,便想出这个移花接木的办法,将楚王妃新生的婴孩带回汉宫。此事雪藏至深,皇帝毫不知情。楚王及王妃对此是否知悉,薄昭未曾明言。陈平当时不敢多问,因此迄今不知其详。陈平方才本想将自己的这桩见闻,告知吕后。话到嘴边,心中醒悟,一则此事乃是道听途说,真伪难辨,一旦吕后转奏皇帝,皇帝必会严惩传播消息之人,说不定会杀之灭口;二则,如此败露薄姬私密,必定招致其怨恨,同时得罪楚王韩信,万一日后薄姬或韩信时来运转,手握生杀大权,自己必在劫难逃。思之再三,陈平决定将快到嗓子眼的话压了回去。

吕后见他吞吞吐吐,面露愠色道,“先生方才所言,离题万里,不知意欲为何?”

陈平情急之下,信口雌黄,“微臣以为,不如将皇帝此行目的,提早透漏给薄昭。他既然与韩信有古旧之交,必定会向楚王通风报信。楚王倘若获悉皇帝明为巡游,实则疑心自己,说不定会先期举旗造反,公然对抗朝廷。果真如此,铲除楚王,也就师出有名了。”

“师出有名是不错。可是韩信一旦抗衡朝廷,汉军谁人能敌?薄姬之患乃是疥疮之际,韩信谋国,乃是心腹大患。先生之谋,原本是为削除韩信之势,从而孤立薄姬。可照此筹划,岂非缘木求鱼?”

陈平心中的隐情,不可明言。但吕后这般心思缜密,让他焦头烂额。看样子,要想糊弄这个老辣的女人绝非易事,陈平一时语塞,只好胡乱应承道,“微臣敢以性命担保,只要薄昭出动,楚王绝不会公然谋反。”

吕后盯着陈平,半响没有说一个字。陈平心中诚惶诚恐,吕后要是再纠缠不休,自己定是无言以对。庆幸的是,吕后却突然不再死缠烂打,说道,“就依先生之见。只是,此事不便公开谈论,经由小道消息诡秘传递,方可不招致怀疑。先生以为,何人可以与薄昭交接?”

陈平道,“辟阳侯审其食,久随娘娘,忠心耿耿;其人不在朝堂,人多不识。娘娘何不遣之,多以金帛结交薄昭,然后约其共饮,假装酒后口不择言,将消息传与薄昭。”

吕后依照陈平之谋,安排审其食行事。

刘邦准备就绪,携带陈平一同前往云梦泽。行到半路,陈平又道:“虽有此计,然韩信素来精细,陛下尚不可掉以轻心。”刘邦然之,乃于袍内裹了重甲,又令樊哙引五百精锐武士藏于王驾之后,以提防韩信。复发使告约诸侯来会,一同南游云梦。

64.兵仙神帅.

吕后得知韩信已经失势,欢呼雀跃,对于薄姬母子的防范,也随之略有松懈。薄姬听到韩信和星坠抵达都城长安,几番想要探视,心中畏惧吕后之眼线捕风捉影,便踟蹰未行。只好让弟弟薄昭前去问询。

薄昭来到淮阴侯府邸,拜见韩信与星坠,心中颇为惊讶。其时正当朝中大臣上朝议事,韩信却悠然自在,在庭院中阅读兵书。于是问道,“大王何以得闲如此?”

韩信看到薄昭,放下手中书卷,慨然言道,“我素来知皇帝畏恶我用兵之能,故而常常称疾不朝。皇帝心胸狭窄,不能容人,我亦羞与之谋。”

薄昭闻言,不敢多嘴,便匆匆告退,只和星坠闲叙家常。星坠听到薄姬安好,刘恒也平安无事,心中快慰不已。然而当薄昭说到陈平曾经拜谒过薄姬之后,星坠心里隐隐有不祥的感觉。她觉得陈平这个人,趋炎附势,寡廉鲜耻,绝非善类。

其实,星坠的判断丝毫没错,可是迄今,非但是她,包括薄姬和韩信,都并不知悉,陈平曾经唆使吕后,尽其所能危害他们。

“那个陈平只探望过月坠姐姐一次吗?”星坠问薄昭。

“不止一次。他最近还来过。只是每次来,并没有什么事,只是请安问好而已。看样子,他并无恶意。”

“但愿吧。”星坠淡淡地说,“我也很想念姐姐,还有恒儿,想找时机去看望他们。”

“那太好了。你禀明大王,要不我们今天一块过去。”

星坠心情振奋,便找韩信商议。韩信见她兴致颇高,不好推拒,便叮嘱她一路小心谨慎,早去早回。

薄姬看到阔别已久的星坠,泣不成声,抱头痛哭,半响方才止住泪花,各叙别后之情。薄姬说,“可惜母亲,至死也未能见到妹妹一面。如今这尘世之中,只剩下你我姐弟三人。”

星坠闻得此言,想到自己自幼与父母分离,心中更加觉得凄惨,好不容易刚止住哭腔,又泪花直流。

薄昭见状,劝慰道,“父母虽然已经仙逝,但两位姐姐如今都攀龙附凤,身在豪门。恒儿既然是皇帝之子,迟早必然封王。我等今日之富贵发达,也足以光耀门楣,慰藉父母在天之灵了。”

“恒儿?快让我瞧瞧!”星坠听到薄昭提到刘恒,亟不可待地想看一眼孩子。

薄姬令婢女将尚在熟睡的刘恒抱来。星坠左看右看,心中喜不自胜,轻轻附在他的耳朵旁说,“好恒儿,快快长大。妈妈的希望全在你的身上呢!”

“咱们的恒儿长大了,是要做皇帝的。这样的话,月坠姐姐自然就是未来的皇太后,咱们姐弟二人,都是皇亲国戚了。”薄昭乐不可支地说道。

“昭弟,可不敢乱说。吕后阴狠歹毒,一旦让她听到这话,咱们可就都玩完了。”薄姬谨慎地说。

“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姐姐忘记了相士许负的预言了,他可是毫不含糊得说你必将成为天子之母的。那你想想看,恒儿日后做天子,那岂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薄昭说罢,转而问星坠,“你说呢?星坠姐姐?”

薄昭热衷于此事的样子让星坠有点不爽,她含糊地应付道,“可是眼下的事实是,刘盈已经被立为太子,其母吕后位居皇后。他日刘邦晏驾,刘盈自然会继位为新皇。吕后当然升格为太后。所以相士之说,似乎不足为信。还是月坠姐姐说得有理,对于皇储之事,我们务必谨言慎行,否则,祸从口出,弄不好会引火烧身。”

薄昭看到两位姐姐都对自己的一腔热情泼凉水,心中怏怏不乐,不再多言。午宴过后,护送星坠回府。

傍晚时分,樊哙突然造访淮阴侯府邸。

星坠正在和韩信谈论早间探望薄姬之行,听得此讯,二人心中都不知其来意。韩信只好前去府门迎接,樊哙看到韩信亲来,跪附与地,以王礼侍之,自称臣下,礼甚恭敬,道“大王屈驾!”

韩信急忙扶起樊哙,接入府中,乃设宴款待,食毕共谈天下之事。

樊哙道,“微臣深服大王用兵之道,常欲与大王相语,以求有所长进,但苦无机缘,今日得空,特来受教。”

韩信道,“汉营诸将领兵之才,各有千秋。如将军,勇冠三军,冲锋陷阵,无人能及。”

樊哙道,“微臣乃勇猛少谋之士,逞凶斗勇,但可而已。若使将兵,不知诡计,又不能体恤士卒,不及项王、英王多矣!若论及统兵之能,汉军无人能及大王。”

韩信道:“张良如何?”

樊哙道:“皇帝曾言,张良乃社稷之臣,运筹全局,为其所长,若使之引兵拒敌,不能尽显其才。况其身体多病,不堪鞍马,力不能为也。”

“皇帝可曾在将军之前,评判过我?”

“皇帝曾言,他自己不过能将十万之兵矣。但是大王到底能统领多少兵马,他不知其数。今日微臣可否请大王坦言。”

韩信笑道:“吾之将兵,自然是多多益善耳。”

樊哙赞叹道,“微臣曾听萧何丞相赞誉大王国士无双。只是征战杀伐之时,无暇听闻大王讲授用兵奥妙,今日可否赐教一二?”

韩信拿起一根筷子,在地上画了个方框,又在框中画了一条“界河”,河中写了“楚河”、“汉界”四个字。接着又在河界两边各画了三十六个小格,并说:“古之先贤,将用兵法门归纳为三十六计。今日你我就依次数,假定楚汉相争的战场。”然后数出三十二个小酒盅,倒扣布在方框内界河两方。一面的十六个酒盅底部用黑笔写着帅、仕、相、车、马、炮、兵等字,另一面的十六个酒盅底部用红笔写着将、士、象、车、马、炮、卒等字。

  摆好后,韩信边移动酒盅边告诉樊哙:“这个方框就是千军万马的大战场,两面各代表一方的军力。用兵之道,贵在主帅多谋善变,通盘筹划、奇正配合,以不变应万变……”并具体地教樊哙如何跳马、出兵等。

韩信和樊哙守着方框,依照韩信所授之法,相互对阵。樊哙连连落败,对韩信更加佩服,不住点头称赞:“大王真是古来少有的奇人啊!”

韩信但笑而不语,樊哙问道,“大王如此奇术,如何称呼?”

“奇!”韩信听到樊哙的问话,沉吟一下,尚未作答。樊哙急冲冲地喝道,“奇!这名字也够新鲜的。我回家之后,一定好好钻研。多谢大王赐教。”

65.拉帮结派

樊哙前脚刚出门,薄昭和星坠就来到韩信跟前。薄昭急于想知道樊哙到底说了些什么,但不好多嘴,一个劲给星坠施眼色。星坠也觉得樊哙来地很是蹊跷。她上午刚刚去过薄姬宫中,下午樊哙就登门拜访。可是当韩信说起樊哙所谈的话题后,星坠也莫名其妙。

“一定是吕后安排了眼线,察觉了我们的行动,所以派樊哙前来探听消息的。”薄昭说。

“那么吕后的眼线在薄姬姐姐的宫中还是淮阴侯府邸?或者是两边都有呢?”星坠琢磨不透,又问韩信,“樊哙再没说什么吗?”

“或许他是要说什么至关重要的问题的,可是后来被我的奇术吸引,忘乎所以了,也有可能。”韩信说。

“既然如此,薄昭你赶快回去,不要逗留。对于我和薄姬姐姐的关系,外人多不知情,你也要守口如瓶。若无万分火急之事,切勿轻易来往,以免招致小人祸害。”

薄昭诺诺连声,火速返回。

韩信对于刘邦和吕后的种种不耻行径,异常反感。以往在他眼里,头脑简单的樊哙,现在也搀和到这些乌七八糟的勾当之中,更是令人恶心。

但事实上,樊哙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当他兴高采烈地捧着韩信的一堆酒盅,回到家后,就被妻子吕须骂了个狗血喷头。樊哙这才醒悟,吕后分配给自己的任务,是打探韩信与薄姬有无瓜葛。可是他却沉迷于韩信的奇术,将大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吕须莫可奈何,只好偕同樊哙一同进宫,向吕后复命。

“妹夫,你头脑一定要清醒,太子刘盈乃是你的内侄。保定太子之位,就是保住了你千秋万代的皇亲国戚身份啊。”吕后听过樊哙此行经过,痛心疾首地盯着樊哙说。

樊哙惶恐不安,噤若寒蝉。

“不过以此看来,韩信对于左道旁门的东西,并不谙熟;权谋之术,更是一窍不通了。否则他怎么会堂而皇之,言之凿凿,坦率直言。”吕后冷笑一声,接着说道,“好一个‘韩信将兵多多益善’,此等人物,不难对付。我们眼下可以不必再因韩信之故而忌惮薄姬了。倒是更应该多花心思在戚夫人身上了。 ”

吕后的判断没错,戚夫人其实一直都伺机为自己和儿子刘如意争取权利。在她的眼里,只要讨得皇帝的欢心,就有可能最终将太子之位从刘盈的手中夺过来。刘邦虽然对于结发妻子吕雉不冷不热,相比而言,和自己则如胶似漆,对于刘如意的宠爱也明显胜过太子刘盈,可是好几次她有心提到更立太子的建议,没等听说完,就被刘邦岔开了话题。

戚夫人暗中派人监视吕后的行动,发现陈平,樊哙频繁出入皇后宫中。而那个吕后的近侍审其食,也经常鬼鬼祟祟的,不知在搞什么名堂。樊哙和审其食,一个是吕后的亲戚,一个是宠臣,自然不会为自己所用。可是这个陈平,乃是朝中大臣,既然可以为吕后所用,那为何不能替自己效力呢?戚夫人想好说辞,择机将陈平请到宫中。

见到陈平,戚夫人屏退左右,倒身下拜,惊得陈平手足无措,跪伏于地,惶恐言道,“娘娘不可行此大礼,折杀微臣了,有话但说,微臣能尽力者,必当万死不辞。”

“皇后不容,吾儿刘如意,迟早或为其所害。对皇后为人,先生也颇为了解。先生智慧超群,乃皇帝近臣,必有奇谋可全我母子性命。”

陈平听到戚夫人之言,怀疑她对于自己常去皇后之处已经知情,今天要是不为她出谋划策,必定会招致她的报复。虽然吕后位高权重,刘盈身为太子,但皇帝对戚夫人宠爱有加,一旦她向皇帝进谗言,其害不浅。再者说,皇帝万年之后,诸多皇子,谁将主宰天下,还是个未知数。自己又何必执拗地愚忠与任何一方呢?干脆谁都不得罪,八面玲珑,岂不稳如泰山。

陈平想到此处,开口言道,“微臣已有谋,请娘娘起身。”

戚夫人大喜,起身催问陈平之谋。

陈平说,“皇帝削夺楚王韩信之爵位,而将楚地转封于其弟刘交;并且将代地大部分转封于皇兄刘喜。如此用人唯亲,大臣多有非议。但是刘交刘喜及太上皇都曾经与皇后甘苦与共,更重要的是,皇帝与项羽相距与荥阳之时,皇后与太上皇一并被关押在项羽军营,受尽磨难,期间皇后待太上皇至孝。因此,皇后在刘家可谓树大根深。如今皇帝之兄弟皆位列王侯,皇后之势愈加稳若磐石。娘娘欲图抗衡于皇后,可先从外围着手,稍稍削减其势;同时培植心腹,用之为援。”

“本宫正是因为刘氏仲昆封王,吕后与他们有故旧之情,故而担心吕后与其联手打压本宫及皇子刘如意,才心急如焚。陈先生一针见血,点明要害。想必定有化解之法。”戚夫人眼巴巴地看着陈平。

“刘交久随皇帝征战,略通征战之法,所以楚地暂时可保无虞,我等也无机可乘;而代国临近匈奴,边地战事频繁,刘喜不懂军务,所以难堪代王此任,娘娘可建议赵相国陈郗兼任代相国,一旦匈奴大举进犯,可及时征调赵代两国兵马,以防不测。”陈平一本正经地说。

“可是本宫对军政大事,一向不闻不问。如何突然向皇帝提这等建议?稍有不慎,皇帝一定起疑心。”

“朝中大臣公卿,多为丰沛故人,他们与皇帝及皇后都相交多年,所以难以为娘娘所用。但微臣所举荐的赵相国陈郗,才华横溢且功勋卓著,不甘久居人下,皇帝反感其恃才放旷,因此放逐其驻守边关。娘娘若能借机提携此人,一则可收买其心,二则削刘氏仲昆势力,可谓一举两得。至于娘娘担心直言进谏,有所不妥。何不请御史大夫周昌,代为陈奏。娘娘所言,乃是以江山社稷为念,非出于私利,周昌其人耿直不阿,必能不负娘娘所托。”

戚夫人点头称是,“只是周昌,本宫如何使得动这个倔老头呢?”

陈平笑而不答,戚夫人见此情景,不再追问。

在没有合适的时机时,等待是唯一能做的事情。戚夫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办法联络周昌。就在她苦恼无助的时候,机会却悄然而至了,而且来得有点尴尬。

66.宫闱博弈

那天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声名赫赫的铁面御史周昌。无论是铁血冷酷的大臣,还是风情万种的美人,在那一刻都会因为窘迫而脸颊发红;因为气冲牛斗的御史大夫,横冲直闯,抢到皇帝面前禀奏十万火急的军情时,皇帝正和她卿卿我我,情意绵绵。一瞬间,空气似乎凝滞,三个人都不知所措。

周昌的第一反应就是回避,御史顾不得礼仪,撒腿往外就跑。皇帝刘邦接下来的表现更加搞笑,他随即起身追上周昌,掀翻在地,骑于颈上,戏言道:“既来之,何不陪朕饮几盅酒?”周昌素有口吃,急切中不能说话。刘邦遂执其领,作跃马扬鞭状,问道:“公视朕为何主也?”周昌怒道:“陛下即桀、纣之主也?”刘邦一惊,旋即笑道:“周卿何出此言?”周昌道:“陛下方得天下,即享乐不朝,不问政事。今胡人进犯,国人不安,陛下尚沉迷酒色,荒淫无度。桀、纣二者虽是无道,尚以勇武振慑四方,如此视之,陛下尚不能比此二人也!”刘邦闻之,起身坐于卧榻之上,怒视周昌。

戚夫人已经整好装束,转身出来,跪伏与皇帝刘邦面前道,“陛下息怒。周大人忠心为国,直言进谏,本无罪责;擅闯后宫,全是因为军情急迫,望陛下宽宥。更何况陛下方才狎辱周大人,若论失仪,也是君臣俱有所失啊。”

刘邦转怒为笑,对周昌道:“方才一时兴起,故以戏之,周卿何必在意。今来何事,可奏之。”

周昌起身整理衣冠已毕,道,“匈奴冒顿单于侵太原,我马邑守军不敌,投降匈奴。臣有边关急报在此”,将急书呈上。刘邦阅罢大惊,急问周昌道:“此却如何处置?”

周昌道:“可使戚夫人为将,大事可定!”刘邦知其尚有余怒,不好责怪,乃令明早上朝,聚文武议事。

“这个不识好歹的老家伙,刚才我还替他向皇帝求情,他却对我冷嘲热讽。”

戚夫人在周昌和刘邦先后离开之后,一个人呆坐着生闷气。刘如意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进来。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儿子,戚夫人心中喜忧参半。为了自己,也为了儿子刘如意,她一定得坚强。牙齿咬碎了,也只能往肚子里咽。陈平曾经建议她借助周昌之手,扩充势力,也许真是看好周昌的倔脾气。这样的人,容易认死理,敢于说真话,所以只要找准理由,并且说动他,就一定会得到他的鼎力相助。戚夫人决定以退为进。她唤过刘如意说,“如意,你可不可以替母妃做一件事?”

刘如意听话地点点头。“等到晚些时候,你替母妃到御史大夫周昌的府上去一趟,母妃有一封信要递给他。”,戚夫人接着安排道。

周昌接到戚夫人的信函,深为感动,戚夫人不但对于周昌受辱一事,深表自责,而且还提出了加强代国防卫的建议。久居深宫的夫人,能有此胆识,周昌不得不刮目相看。

戚夫人的功夫没有白费,周昌在朝堂之上,向皇帝进谏时,完全按照戚夫人的观点提议。不过皇帝刘邦对于匈奴的进犯,决定御驾亲征,所以并没有采纳周昌的建议。

经过一年的厉兵秣马,刘邦于汉七年 十月,率32万大军北击匈奴,不料被困于平城白登山七日,最后仓皇落败,逃回中原。到了十二月,匈奴乘胜追击,攻代,代王刘喜逃归。

此时的刘邦才对于周昌的先见之明,佩服至极。于是亲自召见周昌,说,“周爱卿早在一年前就向寡人献言:以代相国陈郗统代、赵两国精兵,协助朕兄刘喜负责防御匈奴。可惜寡人未重用,以致今日代国局面不可收拾,悔之不及。不过寡人历来赏罚分明,周爱卿安邦定国的良策,寡人定会重赏。”

周昌正色言道,“微臣向陛下进谏,乃是本分,不求赏赐。若皇帝果真要赏,就请赏赐皇子刘如意。因为这建议是他送给微臣的。”

刘邦闻言,出乎意料,“如意年仅五岁,何能有此见识?”

等周昌说完详情,刘邦心中大喜,决定立刘如意为代王,陈豨任代相,统代、赵两国精兵,负责防御匈奴。因为皇子刘如意年幼,加之国土已失,所以准许其不去封国就位。如此一来,代国事务皆由陈郗决断。代王刘如意虽然远在京城,但毕竟是一国之主,相国陈郗每遇军国大事,也须奏报代王。加之陈郗听闻,代王之母戚夫人曾经向皇帝举荐自己,所以感念其知遇之恩,来往信函之中,竭尽其能,献言献策。

戚夫人得此臂膀,心中踏实了许多。平素更常令其子刘如意,多去拜谒陈平与周昌,向其咨询安邦定国之策。时日已久,戚夫人渐渐对于国之大政,有所认知。刘邦对她更是刮目相看。从前的戚夫人,在刘邦的眼里,仅仅是一个能歌善舞的绝色尤物。可是,渐渐地,刘邦发现,她融合美艳及智慧于一身,心思缜密又善解人意。她的话语,时而柔情蜜意,吹气如兰;时而犀利如刀,掷地有声。

    “陛下,在想什么呢?”戚夫人看着心不在焉的刘邦,浅笑盈盈。

刘邦虽然满面春风,散朝之后,径直就来到了戚夫人宫中,但他的心里还在为方才朝议之事纠结。这个女人,还真是心细如发,一丁点的走神,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刘邦放下手中的酒杯说,“你如果能猜出寡人心中之事,寡人可以准许你提一个请求。只要寡人能办到的,一定答应你的要求。”

“陛下莫非是在思虑长远平定匈奴之计?”

刘邦闻言,又惊又喜,“爱妃所言丝毫不差。你既已经猜出寡人的心思,想必会有良策,快速速讲来。”

戚夫人道:“天下初定,士卒疲于兵革,未可以武力服胡夷。冒顿杀父代立,妻群母,以力为威,亦不可以仁义说也。独可以计议使其子孙为臣耳,然陛下恐不能为此计。”

刘邦道:“诚可,何不能为!”

戚夫人道:“陛下诚能以嫡长公主为单于之妻,奉之厚礼。彼知陛下之女,必慕之以为阏氏,生子必为太子,代单于。匈奴所以连年犯境,不过因其贪汉之财物也。陛下可每年以汉之所余,彼之所鲜之物问馈,使辩士以礼节说之,权且相安。冒顿在,固为子婿;若死,外孙为单于,岂有外孙与大父为悖之理?故此计可不战使匈奴渐为臣国。”

67. 投鼠忌器

韩信知刘邦引兵将至,心甚疑之,权衡再三,不能定计,遂召集亲随人众,商议对策。

韩信仰面长叹道:“故人曾言:‘狡免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皇帝必将剪除异姓之王,更立诸子、从昆弟为王。皇帝所生诸子中,只有长子刘肥、次子刘盈长成,余者如戚夫人所生之刘如意,和薄姬之子刘恒,皆年幼,尚无所封赐。而刘盈为太子,已不能封。如今皇帝以长子刘肥为齐王,都临淄,掌胶东、胶西、临淄、济北、博阳、城阳七郡七十三县,民言齐语者皆属齐;而其兄宜信侯刘喜及弟文信君刘交,只不过封侯,如寡人这等功臣宿将,岂能安居王位。”

众人议论纷纷,未有定论。此时,薄昭风驰电掣,急赴楚国都城下邳,见到韩信,便将所知消息悉数讲与众人。

星坠对于刘邦逼死钟离昧一事,耿耿于怀,今闻此讯,更加义愤填膺,说,“既然刘邦所觊觎者,是诸侯王的封赏。我们干脆不要这楚王的名爵与采邑,都让他老刘家的人独端了,不就遂了他的心愿了吗?”

利苍说,“大王这样一让再让,岂不有失威仪。钟离昧将军尸骨未寒,皇帝又这般无端兴师问罪,欺人太甚。莫若挥师激进,当头痛击。以大王之才,必当势如破竹。然后顺势杀入长安,岂不快哉?”

“然后呢?”韩信很耐心地听完,盯着利苍。

“然后?”利苍嘟囔着,说不出所以然来。

韩信叹息说,“天下万民,久罹兵戈之祸。无数将士,披肝沥胆,方才换来大治之局。但如今天下初定,根基未稳。寡人一旦与汉室兵戎相见,必将导致天下大乱。寡人非是忌惮汉帝刘邦,而是不愿再致使生灵涂炭。委屈我一人,而换得天下安定,寡人并无遗憾。现今汉帝带甲士十万,向楚国边陲云梦泽而来,并约会寡人前往,无非是想伺机谋害寡人,以处心头之患。”

薄昭附和道,“大王襟怀坦荡,皇帝难望其项背。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想蒯通先生也定然赞同此议。”

“蒯通得了疯癫之病,如今去向不明。你还指望他为大王出谋划策?”利苍抢白道。

薄昭听到蒯通的状况,忧心忡忡。这个人要是真的变成一个废物,那么他精心策划的李代桃僵,移花接木,将真相难明了。这样的结果,似乎是劳而无功了。不行,一定得将蒯通揪出来,让他开口说话。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值得尝试。薄昭打定主意,清清嗓子说,“蒯通智慧过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动不动就发疯了呢?以我之见,他一定是装疯卖傻,躲避祸端。”

“现在重点不是谈论蒯通,而是如何应对皇帝前来?”利苍不高兴地打断薄昭的话。

“他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吗?像信件,玉佩等等?”薄昭没有理会利苍,望着星坠问道。

“他曾经与在下猜过谜语,在下不解其意。不知其中可有玄机?”利苍接过话茬说。

星坠看到薄昭对于蒯通纠缠不休,心中怀疑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秘密,所以让利苍说清楚一点。利苍从贴身处取出一个小包裹,打开来是几帧图画,大家都凑过来观看。

第一幅图上,一大一小,两人相对而坐,身后一面大旗,上书一个“秦”字。大人手指大旗,摆手示意少者,做屏声静气状。

第二幅图上,人物旗帜与前幅相同,少者手指大旗,做询问状。

第三幅图上,旗帜不见,只剩下大小二人。大人起身,意欲迈步离开。

第四幅图中,唯有方才图中之人,其人径直前走,面触一尊立式铜镜。

第五幅图,与前面毫不相连,只画匕首一把,竹简一册。

第六幅图中,一将飞马疾驰,似在追逐敌手,身后兵塞隐隐可见。

星坠隐约感到,此中必有深意,但一时捉摸不透。她看看利苍问道,“蒯通曾否对此提点过一二?”

利苍摇摇头,“没有。不过,当时他看到在下实在摸不着头脑,便用手指,沾酒在案几上写下过一个‘薄’字。在下猜测,莫非此事……”利苍心头一亮,看着薄昭。

薄昭心虚地躲避开利苍的眼光,默不作声。星坠心头确定,薄昭肯定有事瞒着自己,说不定这与自己和韩信都是性命攸关的问题,而问题的答案就在这几幅图画中。

情急无奈,星坠只好收拢心念,默诵咒语,手结法印,动用师傅传授的异术,猜测蒯通的本意。

瞬息之间,六幅图画在脑海里,转换成为文字,依照顺序是“前朝讳言,何不可言,大人走了,人入镜中,匕首文章,飞逐塞下。”星坠想要再探寻其意,薄昭突然沉不住气,大声嚷嚷道,“又不是我一个人做的事,蒯通这个疯子,故弄玄虚,却把责任推到我头上了。”

薄昭这一惊扰,星坠心念已经分散,只好镇定心神,归拢气息。大家的目光都转移到薄昭身上。

“大王,姐姐,凡事你们得为刘恒想想,千万不可意气用事。恒儿可全指望你们哪?”薄昭怯懦地望着冷峻的楚王韩信,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提到刘恒,旁敲侧击。

韩信诧异地看着薄昭,对他的反常表现,很是意外。星坠听到“刘恒”和“恒儿”,心中突然开悟。方才自己脑海中浮现出的奇奇怪怪的字句,应该就是字谜了。“匕首文章”自然是“刘”字,以此类推,其余的字,便迎刃而解了。那六幅图画对应的六个字,分别是“韩信子入刘家”。

星坠一下子明白了薄昭刚才的意思,可是这样的机密,她不好当面公开,于是看着薄昭说,“薄昭,你的意思我全明白。你不需多言。刘邦此人,不可与之共富贵,因此张良功勋卓著,也甘愿辞官归隐,从赤松子游;楚王志向高远,无心与皇帝争权夺利。若刘邦觊觎楚地,我等自会辞去这虚名与封地,岂不落得清闲自在。”

韩信听到星坠这般洒脱,便慷慨言道,“春秋射猎,冬夏读书,此吾之素志。方今天下承平,吾当功成身退。”

星坠道,“既然大王无心为私利而与争锋。妾有一谋,可安汉帝之心,免云梦泽之困。汉帝之同胞兄弟,唯有弟刘交与兄刘喜,而刘交深得其宠爱。大王不如上表请辞楚王之位,建议汉帝更立其弟刘交为楚王,则其心中自然打消疑忌。”

薄昭说到,“星坠姐姐所言,乃是万全之策。”韩信便令星坠代笔,书成之后,呈送刘邦。

刘邦得韩信之书,欣喜异常。于是改道至云梦泽附近之陈县郊外,虚晃一圈,等候韩信亲自前来面呈其事。韩信轻骑简装而来,叙礼过后,命利苍将楚王印符递于刘邦,然后坦言,随从数十人,先期如长安,以绝刘邦之疑。

刘邦虚言假意,挽留一番,随即应允韩信之行。

 十数日后,刘邦回到长安,将韩信呈上表章与朝中文武遍视,然后降旨,“朕弟文信君刘交为楚王,都彭城,掌砀、薛、郯三郡三十六县;朕兄、宜信侯刘喜为代王,都代城,掌云中、雁门、代三郡五十三县。”

大臣听罢,心中虽然不服,却不敢多言。御史大夫周昌,历来耿直,出班奏道,“故楚王韩信辗转南北,亦曾立得许多战功,今无端除王号,不知陛下将如何处之?“

刘邦道,“韩信不愿为王,朕也不能强人所难,暂且立为淮阴侯,待日后立下新功,朕可再拟功定爵。”韩信勉强拜谢,众大臣心甚怏怏,不欢而散。

68.见招拆招

刘邦闻其计,心虽不愿,却苦于别无良策,只得道:“此言甚是,可是长公主乃是皇后亲生,待朕言于皇后,再取女妻之。”

戚夫人道,“陛下方才答应臣妾提一个要求的。”

刘邦一把将戚夫人揽入怀中,笑道,“好!尽管提。”

戚夫人说,“陛下觉得如意这孩子怎样?”

“如意聪明机警,颇有寡人风范,着实惹人疼爱。”

“比太子如何?”戚夫人故意表现地轻描淡写。

“太子仁弱,毫无帝王霸气,寡人很是失望。”刘邦似乎说的是真心话。

“既然如此,陛下何不废了刘盈,立刘如意为太子?”戚夫人提心吊胆地甩出这平地惊雷。可是刘邦并没有如同他预想的那样惊讶或者震怒,反而很镇定地说,“寡人也有此心。但废立太子,乃是国家大事,需要朝议。待寡人斟酌之后,设朝与众臣商议如何?”

戚夫人喜出望外,静候佳音。

刘邦先将和亲之事,向吕后说明原委。

吕后闻之甚悲,泣道:“妾唯生一女,陛下先时许于张敖,如何改嫁?此女何罪?若天下知之,如何见人!况天下之大,奈何弃之于匈奴?”

刘邦亦生怜意,遂取家人之女为公主,妻于单于,遣使至匈奴,献女,许岁奉絮、缯、酒、食为贡,约为兄弟以和亲。冒顿不知实情,大喜过望。不再侵犯汉朝疆域。

汉帝刘邦由此更加青睐戚夫人,于是设朝商议,欲立刘如意为太子。

众臣闻之,多言不妥。然刘邦既有此心,虽众臣固谏,亦不能动摇其心。众臣无计,大都不复出言,独御史大夫周昌据理力争,并不相让。刘邦怒道:“朕为天子,愿立则立,愿不立则不立,卿等敢不奉命!”周昌素来口吃,又气得厉害,心里虽然有道理,口中却不能言出,遂大喊道:“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欲废太子,臣期期不能奉诏!”言音未毕,殿中早已笑倒一朝文官武将。刘邦听了,亦是忍俊不住,于是其怒稍平。但心中已然知晓,吕后及太子在朝臣之中,根基甚稳,此时行废立之事,尚不成熟。

戚夫人听到消息,无可奈何,只好另辟蹊径。周昌的表现让她不胜其烦。这些道貌岸然,高居庙堂的国之干臣,看来不足为信。或许还是远在边边关的陈郗,倒可以信赖。

戚夫人的判断,不知是歪打正着,还是慧眼识珠,总之,陈郗很快就送来她梦寐以求的良机。并且,不需要她出面,就可以重创吕后。

陈郗直接向汉帝刘邦上报,代国为赵国之屏障,匈奴数次进犯,代国独力难支,而赵王张敖无动于衷,作壁上观。

刘邦一直处心积虑,伺机剪除异姓王,对于赵王张敖,早有心夺其王爵。只是苦无缘由。陈郗之奏,正中他下怀。于是刘邦草草调查一番,虚于应付众人之说辞。便立即下令逮捕张敖,并污其谋反。

吕后闻女婿为捕,急来告之道:“张敖已纳鲁元公主,必不肯谋害妇翁,谋反之举,似无可能。望陛下详查。”

刘邦怒气冲冲,“张敖之所做所为,寡人已经勘察地一清二楚。如何定夺,寡人自有主张。”言罢拂袖而去。

不日,刘邦下旨,削除张敖赵王爵位,降之为宣平侯。改封代王刘如意为赵王,命代相陈豨为赵相国,并招陈豨回长安听封。

陈郗闻刘邦相招,连夜飞马入关听封。刘邦拜陈豨为巨鹿郡守,领赵、代二国相令,以镇河北。陈豨拜谢,辞别皇帝,拜见赵王刘如意。

刘如意道,“寡人年幼,不习赵地风俗,相国久居河北,谙熟军事,赵国之事,还需仰仗相国鼎力辅佐。“

陈郗见刘如意虽然年幼,但器宇轩昂,彬彬有礼,远远胜过太子刘盈,心中顿生好感。于是慨然允诺,竭尽忠诚。不料正在他慷慨陈词之际,戚夫人从屏风后转出来,陈郗急于行礼,戚夫人一边示意刘如意阻拦,一边对陈郗说道,“此间并无外人,相国不必拘礼。赵王年幼,长居京城,边塞之事,全赖相国。相国素有贤名,必能安邦定国。”

陈郗道,“微臣也得感谢赵王殿下及娘娘的举荐。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陈郗定会肝脑涂地,誓死效忠于殿下及娘娘。”

戚夫人闻言,心中窃喜,表面却扮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说,“相国如此赤诚相待,本宫即以肺腑之言相告:我母子在宫中,屡屡受到皇后疑忌和排挤,但皇后党羽甚多,我等只好一忍再忍。假若皇后一旦威逼太急,不知相国可否在危急时刻,略施援手,救我母子与水火之中?”

陈郗道,“皇后阴狠,众人皆知。娘娘一味退让,未必就是万全之策。不如早作谋划,请皇帝封赵王为太子,方可一劳永逸。此事当缓缓图之,欲速则不达,娘娘久随皇帝,可伺机而动,若用微臣之时,微臣定会唯赵王及娘娘马首是瞻。”

戚夫人心满意足。陈郗不敢滞留太久,三言两语,匆匆告辞,因为陈郗在朝中故交旧友甚多,早已齐聚一堂,准备为他接风洗尘。大家开怀畅饮,谈笑风生,其乐融融。陈豨素敬淮阴侯韩信之能,常以师礼事之。酒宴之后,遂往韩信府上辞行。韩信接着,见礼,茶罢,陈郗捧出一个小木板,从袋子中掏出一摞圆形的小木牌说,“大王,您教给樊哙的奇术。现在已经在关中流行开来,上至公卿士子,下至市井百姓,都在玩这种游戏。大王可否对末将讲讲这奇术的奥妙所载?”

韩信翻看这些木牌,上面分别用红黑两色,写着“车,马,相,士,将,炮,兵”等。小木板上则画出了楚河汉界和两边的方格。“好。”韩信将这些小木牌摆放在各自的位置上,然后讲解了具体的走法。

“方寸之内,似有千军万马之驰骋;转瞬之间,尽显排兵布阵之玄机。果真是奇术?”陈郗感叹道。

“雕虫小技,不敢自夸为奇术,不如取‘奇’字之谐音,称之为‘棋’。再者,此乃是战争之象征,也可称为象棋。”韩信说。

陈郗起身下拜道,“大王能将变化无常的战争,用如此喜闻乐见,雅俗共赏的方式来演绎,末将佩服得五体投地。日后,末将但又闲暇,一定深入研究象棋之法,将此术授予府中门客,大家相互切磋,然后汇集众人之智慧,著作《棋谱》,传之后世,岂不是美事一桩!”

69.树大招风

韩信闻言,摇头叹息道,“陛下猜忌忠臣良将,自从开国以来,处心积虑,削夺异姓王之爵位,而更立刘姓之王。先后已经将燕王,韩王和我,以及赵王等功臣,无端降职,又先后将自己的兄弟刘交,刘喜,儿子刘肥,刘如意等册立为王。照此下去,所有的异姓王,终将全部被废;甚至手握重兵的诸侯,也将被革职。公之居者,天下精兵之处也,如此招摇,必定招致陛下疑忌,此乃取祸之道。”

陈郗闻言,颇有不平之色,道,“末将听闻大王被削夺王位之后,心中愤愤不平;但是后来听到朝廷的说词含混不清,以至于流言四起,竟然有人言之凿凿,说朝廷强加给大王的罪名竟然是谋反。末将怀疑,大王谋反是假,陛下削除异姓王是真,至于借口,纯属掩人耳目。末将前番检举赵王张傲不竭力配合抵御匈奴,陛下闻奏,不问青红皂白,便宣称其谋反,随即削除赵王之爵位。这两桩诬陷冤案,如出一辙,足见陛下嫉贤妒功,不能容人。”

韩信挈其手,步于庭院中,仰天叹道:“将军之言是矣。”

陈郗道,“末将受命守赵、代,抵御匈奴兵犯汉境,如今兵权在握,自统一方,久之,必为陛下所疑,轻则免官左迁,重则杀之除患。为今之计,唯背汉而立以免祸。我欲招聚人马,举事赵、代,以防有变。唯恐迟疑不定,坐以待毙也。大王以为何如?”

韩信见陈郗庄严肃穆,道“今日四下无人,言出君口,入吾耳,休泄于外。时勿至,勿轻动。”

陈郗道:“吾举事于外,大王若听我言从中起,天下可图也!”

韩信道:“如此必致天下大乱,断不可为。”

陈郗道,“陛下外不能任贤举能,致使功臣人人自危。内不能择立储君,刘如意聪慧好学,远胜太子刘盈,陛下当断不断,不能更立如意为太子,必将造成吕后和戚夫人两宫争宠,朝臣也势必分庭对峙。如此内忧外患,天下岂能不乱。”

韩信道,“自古废长立幼,取乱之道。当今太子并无大过,废之无名,陛下自封刘如意为赵王以来,因为宠幸戚夫人,故欲以刘如意易为太子,所以戚夫人和吕后怨恨益深。”

陈郗道,“末将观戚夫人,颇有心机却也识人善用,赵王刘如意气度不凡,堪为太子。末将受命驻防代赵,即为戚夫人及赵王刘如意之外围屏障,势必成为吕后眼中钉肉中刺;所以,等到陛下与皇后沆瀣一气,设计构陷,末将比死无葬身之地。”

韩信劝慰道,“将军谨慎行事,奉公守法,但求无愧于心。若陛下及皇后真蓄意排挤,将军何不挂印辞官,卸甲归田。岂可因个人得失,陷天下与战乱?望将军三思。”

“大王功盖寰宇,尚且被黜;故赵王张傲是陛下至亲,难逃厄运。末将功不及大王,亲难比张傲。若陛下及吕后翻脸,兴师问罪,末将纵使想要卸甲归田,恐怕也是为时已晚,求生无门了。”陈郗起身,拜伏与地,接着说道,“末将一则替大王叫屈,二则报效戚夫人知遇之恩,决心放手一搏,     只求大王不要在末将起兵后,前来追剿。除大王之外,汉军之中,再无人能阻止末将成事。即便陛下亲征,末将也无所畏惧。”

韩信听罢,无可奈何,扶起陈郗,道“皇帝性多疑,遇事能忍,有怨常铭于心,人莫可知之,不可不防。将军切勿草率行事。”

陈郗听到韩信的话,以为他心中已经默许自己的计划,便欣然辞过韩信,前去赴任。一边于赵国都城邯郸开馆招纳宾客,屈身客下,延揽布衣之交。海内闻之,皆来赵地相会,随之者千乘,邯郸官舍皆满;一边乃大招人马,得文武数十人相佐,其势甚大。

自从陈郗赴任之后,汉帝刘邦果然心中怀疑其拥兵自重,便不断安排细作,时时关注陈郗举动。及闻知陈郗开馆招募宾客之事,便使人暗查其详情。

戚夫人听到刘邦怀疑陈郗有反叛之举,心中犹疑不定。便暗中稍书与陈郗,询问其情。

陈郗得报,心中思讨,自古以来,君疑臣则臣必死。时事如此,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孤注一掷。但凭借一己之力,难以撼动汉庭。为今之计,莫如联络戚夫人,兵谏汉帝刘邦,更立刘如意为太子。事成,则有拥戴新君之功劳,日后刘如意登基,或可位居三公。主意一定,陈郗便回复戚夫人,让她里应外合。

戚夫人得到陈郗密报,且喜且惊。决定按照陈郗安排,演好这出双簧。

待到晚上,刘邦来到其宫中之时。戚夫人见刘邦闷闷不乐,故意装作不知所措,怯怯地问道:“陛下为何龙颜不悦?”

刘邦道:“吾之心事,非汝可知也。”

戚夫人笑道:“臣妾非但能知,尚能为陛下解此忧也。”

刘邦动心,遂起道:“汝且说来。”

戚夫人道:“恕臣妾直言,陛下所以不乐,非为赵王年少,而臣妾与吕后有隙,陛下万岁之后而赵王不能自全乎?如今陈郗身兼赵代两国相印,却非但不能替陛下护佑臣妾母子,而且似有谋逆之嫌。”

刘邦道:“我私忧之,不得其解。”

戚夫人道:“御史大夫周昌,坚忍梗直,大公无私,自吕后、太子及大臣素深惮之。陛下何不任周昌为赵王之相。命其前去赵国赴任,勘察陈郗谋反之事。周昌定会秉公行事,不负重托。”

刘邦大悦,拜周昌为赵相国,即日赴任。周昌就道奔赴赵国,不先见赵王刘如意,却暗自使人四下打听陈豨近日所为。

不久周昌回报道:“陈豨自佩两国相印后,每日招兵买马,拢贤聚士,邻县粮草皆为之囤于代地,如此独揽兵权,阴养力士,恐有不轨之举。”

刘邦闻奏,心中大惧。恰好太上皇驾崩,刘邦于是遣汉使来请陈郗至京城奔丧。陈豨乃称病不往。使者去后,陈豨自思刘邦早晚必来伐之,倒不如先发制人,尚不至于被动难防,乃决心举兵起事,首先暗中传书与戚夫人道,“娘娘屡欲废太子,皆不能成。今微臣举兵与外,适逢陛下有疾在身,娘娘今奏请陛下,使太子将兵外迁,有功则声威震主,于太子甚是不利;若无功而还,则声名扫地,从此受祸矣。况且使太子独率天下之枭将,此无异使羊将群狼,皆不肯为之尽力,其无功必矣。娘娘此时再恳请陛下改立赵王殿下为太子,使其领兵出征。若陛下慨然允诺,微臣必定望风而降。“

戚夫人得报,心中暗喜,静候陈郗兵变态势。

70.无中生有

汉十年八月,赵相国陈豨自立为代王,举兵攻赵。赵之党羽群起呼应,不久逼近邯郸。相国周昌见事情急迫,乃写救书,令流星快马往关中求救。

刘邦闻报,设朝聚文武道:“上月太上皇寿终,崩于栎阳。众诸侯皆来送葬,寡人遣使往代地招陈豨。其推托不来,谋反之情,早现端睨。方今寡人病痛交加,不能理朝,陈郗却已经兵临邯郸,如之奈何?”

陈平道:“陈豨门客众多,势及河北、河东。愿陛下招集数路诸侯共讨之,以早定战事。”刘邦然之,遣使分往各诸侯处相招。

散朝之后,刘邦入宫就寝,与戚夫人言欲将东征,戚夫人泣道:“陛下贵体有恙,如何能复当鞍马之劳。若有闪失,岂不是将大汉基业,空付他人矣。望陛下三思而后行。”

刘邦叹道:“此亦不得已而为之。若遣诸将引兵,兵败之时,事成画饼,悔之晚矣。”

戚夫人道:“今陈郗兵变,皇上病体未愈,不能亲征。若使诸将代之出行,皇上又不能安心。不如使太子为将,率兵以战,既能服众将,又可不使皇上操心,关中复有何忧?况子代父征,古之常事也。”

刘邦心知吕、戚恩怨,听到此言,知其意不过是想借陈郗之手除掉太子,好让刘如意日后登基,心中沉吟不决,道:“太子仁弱,未经战事,不能独当此任。”

戚夫人道:““掌兵要职,岂能授予外人。太子正当壮年,素为群臣拥戴,又与陛下一体:太子即陛下,陛下即太子也。今陈郗谋反,正可以之锤炼太子,何不使其率兵东征,便如陛下亲临阵前一般。况陛下万岁之后,太子终将成为一国之主。不经磨练,何当大事?”

刘邦道:“使太子为将,我不能安心也。”戚夫人道:“陛下独念太子,而不念贱妾乎?妾自入宫为妇,陛下常弃妾远出,悬命于矢石之中,使妾独守空幄,孤泪沾襟。若一日有变,关中已属他人,妾安得事陛下如初乎?”

刘邦怜之,遂道,“寡人本身并无痛楚,只是周昌奏报,说陈郗以象棋为饵,聚集门客,研习韩信所授用兵秘法。寡人自知韩信乃天纵奇才,陈郗之众,一旦深通韩信兵法,寡人前去,必难成功,所以便假称有病,不想前去代国平叛。爱妃之言,也可缓解一时之难。不如先令太子出征,探明虚实也好。”

吕后耳目众多,早有人将此事报来。吕后急忙找来审其食道:“皇上使太子东征,必无善意。太子年少体弱,未经战事,如何能抵敌叛敌虎狼之师?此乃借刀杀人之计也,必戚氏计较,欲使太子蒙难,而以刘如意登皇帝之位也。”

审其食道:“太子在内,尚有我等能左右蔽护。若到了关外,身处险地,无以为助,如何能存?娘娘素来敬服陈平,不如向其寻求良策,以解今日之厄。”

吕后召唤陈平,言明其事。陈平寻思半响,心中虽有计策,但是吕后和戚夫人两宫恩怨,涉及国运,不敢轻易参合其中。为求明哲保身,陈平决定金蝉脱壳,找个替罪羊。拿定主意之后,陈平扮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说,“为今之计,娘娘只能当面恳请皇上收回成命。同时,可以让丞相萧何,从旁劝谏,或许会奏效。”

吕氏从其计,遂连夜见刘邦,泣言:‘陈郗,天下猛将也,极善用兵,今诸将皆陛下故旧老臣,太子年少,乃令指挥叔伯功臣,无异使羊将狼,莫肯为用者,且使陈郗闻之,则鼓行而西来耳。今皇上虽病,纵然强载辎车,卧而护之,诸将亦不敢不尽力。皇上虽苦,为妻子尚需自强也。”

刘邦看到年老色衰的吕后,心中不悦,慵懒地应付说,“此事寡人尚在斟酌,并无定论。你休要听信传言,以讹传讹。”

吕后还想多说,刘邦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寡人疲困不堪,朝政大事,明日自会在朝堂之上和文武大臣商议决断,皇后无须多言。”吕后只好告退,赶赴丞相府,来见萧何。

萧何见吕后深夜来访,心中已经猜出其来意。吕后顾不得尊卑礼仪,泣涕而言,“陛下曾言,汉得天下,皆赖三杰之力。三杰者,皆有匡扶人国之能,乃陛下甚为敬服之人。如今,三杰之中,留候张良,深居终南山,修习辟谷之术;淮阴侯韩信,居功自傲,久不问朝政;唯有丞相,依然操劳国事,实为国家股肱之臣。丞相之言,陛下不会充耳不闻。哀家祈求丞相,向陛下进言,勿令太子出征讨伐陈郗。”

萧何道,“臣可竭力一试,听与不停,全在陛下,臣无能为力。”

吕后见状,道,“本宫已经劝谏过陛下。萧公若能鼎力相助,让陛下莫要让太子出征。则陛下定御驾亲征,其时将会留萧公佐太子镇守关中。哀家将设法让萧公丞相之位,晋升为相国。相国者,国家之宰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萧公意下如何?”

萧何闻言,拜道:“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吕后急忙扶起萧何说,“哀家知道萧公智谋过人,定有奇谋。”

萧何冷笑几声,“无毒不丈夫,仗义非君子。娘娘方才提到汉之三杰,确是提醒了微臣。这化解之法,就在三杰之一。”

吕后看着萧何恶狠狠地眼神,心中飞快盘算,“萧何?张良?韩信?”

看着一头雾水的吕后,萧何说,“前段时间周昌奏报,陈郗谋反之前,聚集宾客,研习韩信用兵之法。我们何不据此捏造,传扬韩信已将其平生所学,悉数授予陈郗。陛下素来忌惮者,无非韩信。若闻此信,必定进退失据。此时微臣再向陛下进谏,只说太子年幼,常居关中,无服众之望,使之居关中据守,赖微臣等并力辅佐,堪堪可勉为任之;如使出关为将,如大厦无梁,能立几日;朝中将佐,皆有汗马功劳,焉能听太子幼嫩之言。况陈郗乃天下猛将,极善用兵,既已得韩信真传,则如虎添翼,使太子与之为敌,一旦有失,非但太子性命难保,至时关中失却锐气,若陈豨与匈奴勾结趁乱来图中原,恐有覆国之危!因此,陛下唯有亲征陈郗,以雷霆手段,作速平乱,放可保无虞。”

吕后听罢,问道,“若韩信果真联合陈郗,欲图谋逆,陛下离开之后,京城岂不岌岌可危啊?”

“微臣深知韩信之志,其人志趣高雅,傲岸不群,唯一喜好钻研兵法战册,无意于争权夺利。若其有心问鼎神器,在楚汉相争之际,早就自立称帝了,何必等到今日?娘娘切勿为此惴惴不安。微臣自有妙算,娘娘只要不忘前诺即可,接下来只需冷眼旁观。”

71.用心良苦

吕后似懂非懂,不再追问。回宫之后,命人请樊哙入宫,口耳相传,授以密计。

次日,刘邦早起出宫,见萧何立于门傍,想起陈郗之事,便长叹一声道:“陈郗谋反,丞相以为该当如何?”萧何有备而来,依照晚间和吕后所谋之计,向刘邦禀明厉害,劝其迅速亲征。刘邦主意既定,乃设早朝。待群臣至,刘邦道:“朕方得天下,诸侯相继生乱,使朕心常不宁。”

樊哙未等刘邦话音落地,便出班道:“以臣之见,莫非相位不吉所致否?”

刘邦大惊道:“汝是言丞相待我不忠乎?”

樊哙急伏地道:“非也。臣之意不过是因秦之相位称作丞相,其立不过二世,所以不吉也。”

刘邦点头道:“以公之见如何?”

樊哙道:“,故臣以为,当称之相国为吉。丞相之号,因秦之故,不祥也,当废之。”刘邦深然其理道,”秦立丞相,国立不足二世,其称不吉也!故朕废丞相之位,易以相国位代之,仍托予萧公担任。“

刘邦乃晋升萧何为相国,并传令文臣武将数十人,点齐大军二十五万,不日进兵邯郸。并召众诸侯,统兵前往邯郸汇集。

刘邦兵至邯郸,周昌出城接入。刘邦问周昌道:“反军何在?”周昌道:“本攻上党,闻陛下亲引军至,皆退守常山。”

刘邦大怒,引军直取常山。两军相会,于野地布下阵势。

刘邦出马道:“唤陈豨答话!”陈豨闻之,策马出阵。刘邦怒道:“朕待你不薄,为何背义谋反?”

陈豨道:“足下不能容人,先掳楚王,后诛燕王,迁韩易赵,大封本家,非贤君长者也。陈豨非是欲反陛下,实欲为生,望陛下勿有怨意。”

刘邦道:“汝为我之近臣,甚有信义。因代地为吾之所急,故封其为列侯,以相国守代,你不誓死报效朝廷,却举兵造反,自立为王。寡人若不剿除你这等叛党,何以安我大汉基业?”于是挥兵掩杀,陈郗并不接战,鸣金收兵,退入常山城中。当夜二更,在城中放起一把火,趁着夜色,开北门杀出。

刘邦闻陈豨退兵,遂引军尽出邯郸。陈豨一路撤退,直至代城,令诸将分兵扼守道路,拒敌于外镇。刘邦随后追袭,兵至代城,心中狐疑不定,不敢贸然前进,只好按兵不动。

陈郗并不出兵迎敌,却遣使送密书一份与韩信,书中道,“汉帝敛举国之兵来伐,其势莫可以阻之。匈奴单于冒顿闻讯,遣使请兵相助,共抵御汉军。而匈奴素无信义,又曾于平城大败皇上数十万之师,故难免有渔利之心。代与匈奴接壤,若与接怨,国不得守也。末将左右为难,唯有速速退兵,回驻代城。何去何从,乞大王为末将一决。书不尽言,末将与大王所谋之事,望大王速决。”

韩信此时闲居京城,接到陈郗密书,急忙唤来星坠和利苍商议道:“陈豨赴代之时,与我共谋举事,代击其外,我应其中。我佯作不懂,好言抚慰,不料今陈豨果反,来信问计与我,我当如何应之?”

星坠道:“刘邦素来猜忌大王,今他出关往邯郸,留吕氏、太子在关中。临行之时,他必定叮嘱吕后,暗防大王。陈郗从代国遣使送信,或许已经被吕后察觉。因此,无论如何,大王都有口难辩。”

利苍道,“今汉帝出关往邯郸,吕氏、太子俱在关中,皆无军兵。既然大王已经身陷泥潭之中,何不连夜假诏赦诸宫徒奴,袭吕氏、太子,劫关中属县人马,则关中可得,大事可定。”

韩信果断地说,“此计断不可行。太子及吕后留守长安,贴身常有甲士守护。况且皇帝出征之前,调集上、北地、陇西三郡之车骑,巴、蜀二郡之材官及中尉卒共三万余人,为皇太子卫,屯兵霸上,以御关中。我纵然有通天之能,手中无兵,如何敢轻举妄动?”

利苍及星坠闻言,都默不作声,韩信道,“陈郗驻守代城,按兵不动,不过是持观望态度。如果我答应与他首尾呼应,他便拼力抵抗汉军,志在攻灭刘邦,然后驱兵,杀入中原,夺取天下;今我若坐视不理,他独力难支,只能与匈奴联手,以求自,如此则代国疆域,不复为我中原所有。为今之计,只好舍弃陈郗一人之利,保守我中原千秋万代基业。“韩信决心已定,提笔回信与陈郗,交付来人,道:“汝且往代地告之陈豨,尽管发兵,吾从此助他。只是从此之后,切莫再来人来信,以防走漏消息。”

此人去后,星坠及利苍心中好奇,询问韩信,究竟如何回复陈郗。韩信道,“我若不答应起兵关中,接应陈郗,他定会惊慌失措,无心对敌,必将举国投降匈奴。因此,我便假意承诺,与他内外夹攻,对付刘邦。他闻讯自然会断绝匈奴之盟,奋力与汉军一战。汉军三十余万,陈郗不得外援,定然不堪一击,战局一旦失利,他无路可走,定会弃国逃亡,远遁匈奴之地。汉军乘胜前进,可平复代国全境。我此计虽然辜负陈郗,但无愧于社稷。”

利苍道,“大王用心良苦,天下几人能识?”

韩信淡然道,“我以天下苍生为念,非为沽名钓誉。”

星坠道,“常言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大王无心与刘邦为敌,谋取其皇位,难保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怕陈郗谋事不周,牵连大王。”

韩信见她顾虑重重,从容言道,“且等候陈郗战况消息,再做决断。”

陈郗收到韩信的书信,信心倍增,回绝匈奴出兵结盟之请,毅然领兵出城,与汉军相持,日夜等候韩信关中起兵。三月多的时间过去了,可是丝毫不闻韩信关中有所动作。陈郗无奈,只好再派细作,潜入关中,向戚夫人打探消息。

戚夫人暗自思量,与韩信素无往来,无由接近淮阴侯府邸。眼下刘邦不在京城长安,太子监国,吕后威势汹汹,自己只好夹紧尾巴,低眉顺眼,生怕稍有闪失,让吕后扎住把柄,借机置己身于死地。思之再三,忽然想起薄姬。她也曾听闻薄姬曾与韩信暗通款曲,或许从那里可以得到一丁点线索。于是,她只好死马当活马医,来寻薄姬。孤寂的薄姬默默无闻地独处掖庭之侧,抚养着刘恒。由于极其不受刘邦宠爱,偏偏又生了儿子为诸宠姬所妒,渐渐地,她养成了谨小慎微、凡事忍让的态度,薄姬深知戚夫人与吕后两宫争宠,为太子之位,斗得你死我活,她两边都不敢得罪。但是世事翻云覆雨,难以预料。一向气焰嚣张的戚夫人竟然踏进她的宫殿,而且笑容可掬。这更让薄姬不知所措。

寒暄之后,戚夫人道,“恒儿快八岁了吧?”

“多谢姐姐挂怀,恒儿是马上就八岁了。”薄姬恭敬地回答。

“我记得恒儿比如意小半岁,现在如意已经被封为赵王。所以我一直想找机会向陛下进谏,为恒儿封王。只是还没和妹妹商量,不知妹妹是怎么打算的?”

72.进退失据

薄姬听到戚夫人这样假仁假义,心中又气又羞,却不敢发作,只好强颜欢笑,“多谢姐姐一片好心。”

戚夫人坐近薄姬身旁,执其手臂,情义甚为密切,悄然言道,“妹妹莫要怀疑姐姐是虚情假意,姐姐所说全是肺腑之言。眼下就有一个绝好的机会。陈郗拥兵叛乱,自立为代王,并且勾结淮阴侯韩信,意欲内外夹击,夺取汉室江山。陛下亲帅大军,前往代地平叛。若陛下洪福齐天,大获全胜,则代王陈郗必然覆灭,其时代王之位空缺。而陛下诸子中,除太子刘盈和赵王如意外,年岁稍长者,只有恒儿。只要妹妹和姐姐一并向陛下求情,代王之位必定会落到恒儿手中。我今日前来,真是为和妹妹合计此事。惟愿日后,恒儿能和如意同舟共济,你我姐妹携手并肩,相互照应,提防吕后那个恶妇。”

薄姬唯唯诺诺,害怕祸从口出,不敢多嘴。戚夫人见她胆小拘谨,以为她对吕后十分敬畏,心中不爽,气呼呼地说,“妹妹不必惧怕吕后。她不过是仰仗儿子是太子,便作威作福。我迟早会让陛下废掉刘盈,立我儿如意为太子。到那时,我定不会像她那般仗势欺人。妹妹只需和我同声一气,只要扳倒吕后,我自然不会亏待妹妹。”

薄姬听戚夫人所言,尽是是非之言,越发不敢多言半句。戚夫人本想从薄姬口中探听韩信举兵起事之事,但薄姬如此噤如寒蝉,她无从下手。只好以言语试探,“妹妹曾经在魏国与淮阴侯有过一面之缘,对其人一定不陌生吧?”

薄姬听她突然问到韩信,更加紧张,不知她究竟意欲何为,只好含糊答道,“妹妹当时身为阶下囚,而淮阴侯乃是三军统帅,因此与他并不相熟。”

“世人皆言,淮阴侯国士无双,用兵如神。因此我暗暗担心,淮阴侯果真于京城长安起兵,天下大势,真就难料了。若战端一开,京城之中,必然玉石俱焚。妹妹好歹总算认识淮阴侯,他看在曾经相识的份上,定不会为难妹妹。姐姐若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境地,妹妹可否施以援手,救姐姐与水火之中?”

薄姬不知该如何应答,此时,暗藏于门口的薄昭担心薄姬情急之下,失口乱言,便不再躲藏,进到屋内,拜伏与地,言道,“陛下乃真龙天子,淮阴侯为国之栋梁。大汉国运昌盛,娘娘及赵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陈郗之乱,乃是疥疮小疾,何能撼动国之根本,陛下定会早奏凯歌,凯旋而归。”

戚夫人不认识薄昭,心中惊惧,不再出声。薄昭见此情景,便顺口自我介绍一番。戚夫人见状,心头一亮,知道多言无益,便闲叙几句,告别而去。

薄昭花言巧语,欲盖弥彰。戚夫人据此断定,薄昭一定和韩信有联系,所以她便派人密切监视薄姬与韩信府中来往之人。当天夜间,薄昭果然亲自前往淮阴侯府,一个时辰之后,又匆匆返回。

戚夫人虽然无法得知,薄昭所谋之详情。但是她肯定,如果韩信打算呼应陈郗,于京城起兵,必会派人送信知会陈郗;反之,则无人前往代城传递消息。于是,戚夫人加派心腹之人,严密监控,将近一月,不见韩信有丝毫风吹草动。陈郗一再遣使催问,戚夫人如实回复。陈郗自思单凭一己之力,难以取胜汉军。于是派遣使者,呈奏章与汉帝刘邦道,“臣自思与陛下并无冤怨,臣得陛下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唯知尽忠尽力,以扶大汉社稷。今既是大军风尘未洗,臣亦愿使余众暂歇鞍马之劳。愿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听陈一诉衷肠。臣之初衷,非为谋取私利,实为我朝江山永固。当今太子刘盈,性情柔弱,而其母吕氏,妒忌成性。陛下若将社稷托与其母子二人,试想陛下百年之后,子弱则不足以震慑百官,势必朝纲废弛;母妒则戕害后宫嫔妃及皇子,定会骨肉相残。如此内外交困,国势垂危,陛下九泉之下,也难瞑目。而赵王刘如意,精明机智,陛下若立其为太子,他日定会将陛下开创的宏图伟业,发扬光大;其母戚夫人仁德贤淑,与吕氏大不相同。微臣早有意向陛下进谏,只是担心吕氏从中作梗,事若不成,微臣先自取其祸。臣今日之所以固守代城,非为抗拒陛下,实为防御匈奴伺机,入侵中原。因此迫不得已,无奈兵谏,望陛下能恕臣不敬之举,怜臣忠贞之志,听臣金玉之言。则臣甘愿束手就擒。”

刘邦读过陈郗之信,触动心结,便想乘此机会,废掉刘盈,立刘如意。随即召集陈平,周勃商讨。

陈平道,“陛下既然欲行废立之事,当先安抚吕后及太子,以防关中有变。”

刘邦愤然道,“孺子焉敢与朕对敌?”

陈平道,“陛下天威,太子自然不敢妄自菲薄。但是皇后性情刚烈,久随陛下,在宗亲及朝中大臣之中极有威望,若闻陛下废黜其子,或许会鼓动关中留守之众,与陛下分庭抗礼。若此时更有诸侯王趁机作乱,陛下将陷入内外交困的险境。”

“若不立刘如意为太子,难平陈郗之乱,依先生之见,该当如何?”刘邦苦恼地问道。

“陛下不如先答应陈郗之请,然后攻其不备,重兵突袭,定会一鼓作气,扫灭乱军。”陈平说罢,周勃毅然请命,“微臣愿领大军,先克代城,后取雁门、云中,一举荡平代之全境。”

刘邦犹豫不决,沉思半响说道,“陈郗虽然聚众叛乱,但并未对抗寡人大军,反倒处处以国家为念。虽有过失,但仍然忠于朝廷,寡人岂能对之赶尽杀绝。不如劝其投降,命其入朝为官,然后等回军关中后,立即更换刘如意为太子。”

陈平道,“陈郗岂能轻易相信陛下?”

刘邦道,“陈郗与朕,交情匪浅,深知寡人心中所爱,乃是如意。一旦刘如意为太子,他自然会成为炙手可热的重臣。寡人许诺让他入朝为官,他有何迟疑?你速写劝降书与他。”

陈平自去写信,周勃心中颇为不平,出账而去,恰遇樊哙,便将胸中郁闷之气,一吐为快,愤然道,“我等征战一生,剿灭天下名将无数,世人莫不畏服。今陈郗自立为王,其罪当诛,陛下竟然封官许愿,容其归降。若天下诸侯,尽相效仿,何日可安?你为国戚,当直言劝谏,务必让陛下收回成命。”

樊哙闻言,虚于应付几句,匆匆暗中唤过心腹之人,命他将周勃所言,择紧要者,牢记在心,然后化妆成客商,马不停蹄,飞驰长安,报告吕后。

73.成败知己

吕后自从刘邦出征以来,四下派出眼线,晓夜不停,紧盯戚夫人一举一动,虽然也见到其宫中之人与代城前线有所往来,但不得准信,也不敢轻举妄动,心中惴惴不安,却也一筹莫展。樊哙之信,犹如晴天霹雳,她顿时阵脚大乱。只好再找萧何协商。

“若陛下一旦准许陈郗归降,进京为官,则戚夫人更加势不可挡。太子之位,危在旦夕啊。”萧何踱着方步,煞有介事地分析着形势,“因此,当务之急,是解决陈郗。”

吕后焦虑地望着萧何,“怎么解决?”

萧何微微一笑,用手比划出一个“杀”字,吕后不明白,“杀掉陈郗?我们连他的面都见不着,怎么杀?”

“借刀杀人!”萧何笑眯眯地回答,“我们是见不着他。可是陛下不但见得着,而且还杀得了他!”

“陛下让戚氏那个妖妇蛊惑地鬼迷心窍,一心想要培植陈郗,好做戚氏母子的帮手,怎么会杀他呢?”

“娘娘还记得上次与萧何所谈的汉之三杰吗?”吕后点点头,萧何接着说,“老臣曾经说过,化解危机的钥匙,就在三杰之一,娘娘明白老臣的意思了吗?”

吕后低头思索片刻,萧何说过,刘邦最忌惮的就是韩信,那么萧何所指也自然就是他了。“相国的意思,是韩信有办法?”

萧何还是一副笑嘻嘻的神态,“可以从韩信那里想办法。”萧何接着便神神秘秘地,低声向吕后和盘托出了自己的计谋。

吕后听罢,恶狠狠地点点头说,“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你我分头行动。”

萧何回府,随即接到刘邦从前线传来的谕旨,大意无非是叮嘱他勤于政事,辅佐太子,并宣称战事将息,大军不日定当胜利班师。萧何知道,刘邦此举不过是为了稳定太子及吕后而已。萧何笔不加点,一气呵成,立马写好回信,火速抵于前线。

萧何虽然觉得自己的计策足以杀人于无形,但依然心悸,因为他要对付的不是一般人,而是大名鼎鼎的淮阴侯韩信。更何况,这毫无来由的诬陷,虽然对于他麻木不堪的心灵毫发无损,却绝对对他的胆色是一番痛苦的煎熬。吕后的心底,此时此刻,并不比萧何轻松,但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只好强打起精神,朝薄姬的宫中迈步而去。

一向门可罗雀的薄姬宫里,竟然能够引来戚夫人大驾光临之后,又让素来目中无人的吕后屈尊光顾,薄姬心中不祥的预感陡然增加。

“韩信和陈郗相互呼应,即将在关中举兵起事,想比你也有所听闻吧?”吕后坐定之后,开门见山。

“贱妾深居宫闱之内,大门不出,娘娘所言,闻所未闻。”薄姬看到飞扬跋扈的吕后,尽量卑言贱色地回答。

吕后本想转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可是不料一开口就原形毕露,心里盘算着萧何定下的打草惊蛇之计,只能强挤出一丝笑容说,“妹妹不必骇然,本宫也是刚刚得到陛下从代国前线发回的急报才知道消息,所以便亲自前来告知妹妹,也好让妹妹做好防备。特别是要看护好恒儿,现在陛下远在边关,京城之中,就剩下咱们姐妹还能相互照应,太子势单力薄,以后恒儿就是他至亲之人,所以在这危急时刻,姐姐不光是要代替陛下照顾好你们母子,同时也需要妹妹给姐姐做个好帮手啊。”

薄姬战战兢兢地不知该说什么,吕后接着说,“恒儿呢?”

“薄昭教他读书呢?”薄姬回答。

“唤他过来,本宫看看。”吕后保持着和蔼的笑容。在看到刘恒之后,笑容更加灿烂。

刘恒和薄昭依次见过礼后,吕后拉着刘恒的手,端详着他说,“这孩子蛮机灵的。”

薄姬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吕后到底所为何来,不敢轻易接她的话茬。吕后见状只好松开刘恒的手,郑重其事地说,“方才本宫所言韩信起兵之事,你等一定要守口如瓶,否则泄露消息,后果不堪设想。陛下已经作好部署,本宫此次前来,就是叮嘱你们,一旦外间有变,切勿轻出。”

薄姬等人诺诺连声,吕后说罢,拂袖而去。

剩下薄姬和薄昭两人,不知如何是好。

“我觉得应该立即告诉韩信和星坠,让他们做作准备。”薄昭说。

“你觉得吕后为什么要来告诉我们这些呢?”薄姬踌躇不定。

“她不是说了吗,是皇帝让她负责保护姐姐和恒儿的,所以她不得不如此啊。”

“似乎没这么简单,这里面一定有蹊跷。你要是前脚出门,后脚就有人盯梢,所以现在坚决不能去淮阴侯府邸。”薄姬冷静地说。

“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星坠和韩信大难临头吗?”

“你觉得吕后的话可信吗/”薄姬盯着火急火燎的薄昭,顿一顿接着说,“要是这一切都是阴谋呢?‘

“姐姐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也说不准。”薄姬感觉心中一片凌乱,“只是眼下我还搞不明白这场阴谋背后的推手是谁,目的有指向何方,所以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以静制动。”

“姐姐的意思是我们什么都别做,就这样傻等?”

薄姬点点头,“在汉宫里,大家都以为我傻,那我就干脆傻到底。”薄姬的语调中夹杂着几分沉稳,”吩咐下去,从现在起,紧闭宫门,所有人员,一律不许私自出入。”

薄昭虽然不赞同薄姬的想法,可也只能照做。这让翘首以待的吕后大感意外,只好再次和萧何商量对策。

“或许是我们都听信谣传,误以为韩信和薄姬曾经两情相悦,所以才想要借助薄姬之手,通风报信给韩信。如今薄姬闻讯,纹丝不动,我等又该如何是好?”吕后气急败坏地问。

“也可能她摄于娘娘的权威,不敢私自走漏消息。”萧何逢迎吕后道。

“不管怎么说,她要是不配合咱门的行动。相国的打草惊蛇之计,就没法付诸实施啊?”

萧何垂头丧气地伫立一旁,嘴里念叨着“谁能做这个信使呢/”。吕后突然心中豁然开朗,“相国!”

萧何抬起头来,看着惊喜之情溢于言表的吕后,重复着她的话,“我?“

吕后点头称是,“相国曾经举荐韩信于陛下,他才因此登坛拜将,功成名就,所以相国对于韩信有知遇之恩,如果相国出面,必定马到成功。”

“既然如此,老臣只好亲自跑一趟了,察其言,观其色,然后筹划如何摆布此事,确保万无一失。”萧何面露难色,畏畏缩缩地说。

虽然心中十二分地不情愿,萧何还是迈开步伐,向淮阴侯府邸走去,一边走,心里一边琢磨,怎样才能演好这出双簧。

看到韩信,萧何来不及客套,便屏退左右,战战兢兢地低声对韩信说,“大王可知老夫今天前来,所为何事?”

74.假戏真做

韩信看到他诡异的神情,感觉兆头不好,便说,“在下不知。”

“老夫料想你也无从知晓。陛下不知听信何人诬陷之言,传扬大王与陈郗联合谋反,定于今夜起兵,陛下早已安排妥当,此事由皇后娘娘全权处理。方今娘娘已经调来霸上屯驻的三万精兵,将京城长安各处要道严密把守,同时集合京师卫队五千余人,护佑太子及娘娘。大王一旦稍有异动,必致遭,灭顶之灾。娘娘特命本相聚兵围攻淮阴侯,但老夫劝谏娘娘,以为谋反之事,罪在其一人,不当连累他人。所以娘娘思之再三,决定委派本相火速前往淮阴侯府,劝大王缴械投降,一则避免伤及无辜,二则可望得到陛下及娘娘的宽宥。兹事体大,老夫闻言,即刻前来告于大王。”萧何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韩信的表情,心中七上八下。他既希望韩信能够相信自己的信口雌黄,有怕出言不逊,激怒韩信。因为他所谓的皇帝刘邦及皇后吕雉的“安排妥当”,都是子虚乌有,京城长安的卫兵仅仅只有三千余人,一旦韩信铤而走险,形势将难以预料,以韩信之才,单凭府中甲丁,夺取长安,或许也是易如反掌;霸上的三万驻兵,依然原地待命,压根就没有开进京城之中,因为刘邦临行之前,曾经敕令,要调集霸上驻兵,须由太子召集三公朝议之后裁决,若议皆同,放可由太子命人持虎符至霸上调兵。如今吕后和萧何背着刘邦,暗自行事,自然不敢召集重臣商议。萧何心中暗自祈祷,但愿韩信能够相信自己的“泄密”,然后溜之大吉。

韩信盯着萧何,久久没有说话,萧何心中更加忐忑不安,怯懦地说,“老夫此来。也是奉命行事,望大王莫要见责。其实,老夫以为,大王绝对不会作出背反朝廷之事。可是,事到如今,大王有口难辩。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王不如现在离开京城,先到外地等候陛下回京之后,再择机向陛下澄清事实。现在,皇后娘娘派老夫前来劝谕大王,正是大王趁机离去的良机,望大王不要迟疑,否则机会稍纵即逝,一旦大兵合围大王府邸,届时恐怕大王欲退无路,出降则难免受辱,有损大王英名;奋战则寡不敌众,或许玉石俱焚。”

韩信依然没有说一个字,他的沉默让萧何不寒而栗。萧何深知,想要糊弄一个攻无不取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绝非易事,搞不好会死无葬身之地。

“相国对于在下的举荐之恩,在下没齿难忘。今日之危,在下不敢株连相国。既然相国奉命前来,在下只能礼送相国出府。至于皇后要相国领兵围攻在下府邸,相国也不必为难,只管指挥士卒进攻即刻。”沉默许久之后,韩信终于说话了,可是他的语气冷静地让人恐慌。

“大王的意思是……?”萧何惊愕地合不拢嘴。

“相国不必担忧,在下绝不会令相国为难。”

“大王之才,天下罕有其匹,若欲设计抵御,老夫必将尸骨无存。方才老夫建言大王离开京城长安,一则为天下百姓着想,二则也是为苟全老夫身家性命。试想大王若要举兵起事,汉室众将,谁人能敌?如此必将导致社稷危亡,天下大乱,黎民百姓,又会流离失所,横遭兵革。因此,老夫代替普天之下的老百姓恳求大王,舍小我而顾大义。”萧何说着突然跪在地下。韩信急忙搀扶起他,“相国有这等情怀,着实令人敬仰。在下方才所言,相国不必疑虑,在下绝不会与相国为敌,相国只需按计划行事即可。”

萧何将信将疑,只好返回,向吕后汇报。

送走萧何,韩信立即找来星坠和利苍,将萧何所言告知他们。

“不想陈郗之事,果然将大王牵扯进去了。”星坠说。

“陈郗兵变,远在代国边境,而长安城中戚夫人和吕后,怎么会对边关战事,如此关心,况且又都或明或暗,将矛头指向我们呢?我反复思考,才理出点眉目。必定是陈郗与戚夫人串联,想伺机为刘如意谋取太子之位,所以导致戚夫人和吕后矛盾重重。吕后今日唆使萧何,明为报信,实为激起我举兵作乱,他们好借此坐实我勾结陈郗叛乱之罪名,进而铲除陈郗之势,戚夫人自然就势单力薄了。”韩信分析道。

“刘邦此人,妒贤嫉能;吕后和戚夫人又为太子之位争执不断。看来这天下交给他们,是不得安宁。大王是否有意取而代之?”利苍说。

“若真要谋取天下,也不能在长安起兵。我等手无重兵,外无增援,贸然行动,不占地利,难以持久,此非取胜之道。目下要是按兵不动,吕后及萧何定会围困我们府邸,府中兵甲不足,粮草不济,不可久留,因此只能出其不意,立即突围。”韩信沉着地说。

“这样不就正中了吕后的诡计了吗?”星坠问。

“就算吕后今日不设计谋害与我,刘邦终将也会伺机构陷。长安城,似乎已经没有我等容身之地了。迟早都得离开,今天正是契机。”

“大王才华横溢,功盖天下,与其在这里受刘邦夫妇的暗算,不如远走他乡,我们另起炉灶,干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事业,也不枉此生。”利苍将压抑在心底很久的郁闷之气,一吐为尽。

“好!”韩信疼快地赞同道。可是他发现星坠却默默不语,便转而问道,“星坠,你意下如何?”

“大王此去,那么月坠姐姐和恒儿他们怎么办?我是不是以后就很难再与他们谋面了?”星坠痛苦地低沉着头,呢喃道,“恒儿,他才只有八岁啊。戚夫人和吕后把整个后宫搅得鸡犬不宁,我真担心恒儿母子的安危。”

“我们现在自顾不暇,管不了那么多了?”利苍说。

“大王还记得我们对于恒儿的企望吗?”星坠没有理会利苍的话,望着韩信自问自答地说,“大王曾经说过,我们可以竭尽所能,辅助恒儿成为一代明君,造福天下。”

“我记得。”韩信说。

“那就好,我相信大王一定会信守承诺,也必会通盘考虑,作出决断。大王的安排,我惟命是从。”

“我们立即收拾行囊,准备撤离。利苍,你带领星坠前去长沙国吴芮处,我向代国陈郗驻地进发。”

“长沙国?”星坠和利苍异口同声惊呼,“大王不和我们一路前行?”

“长沙国吴芮父子,凭借我的力荐,才得以封王,因此对我心怀感恩;另外,吴芮和九江王英布有亲戚关系,刘邦忌惮英布,一旦出现意外走漏消息,刘邦也不敢贸然兴师问罪。所以,你们到长沙国,可保安然无恙。我独自一人,前往代国,会和陈郗,相机行事。你们火速准备,我修书一份与吴芮。”韩信分派之后,星坠和利苍虽然十分不情愿,也只能匆匆收拾随身物品,带上韩信书信,准备出城。

韩信道,“待会我安排甲士数十人去前门放一把火,然后召集众人大声喧哗,前来救火,利苍乘此机会,便携带星坠,从后门出府。然后你们两人装扮成夫妇模样,向长沙前去。我大事安定之后,自会与你们联系。”

“大王!”星坠和利苍看着韩信,心中酸楚,都流下泪来,纳头下摆。

“你们一路谨慎小心,不日我定当与你们会合。”韩信扶起二人,心中也很伤感。

“大王一定要保重!”星坠终于泣不成声,扑到韩信怀中,附到耳边说,“为了我,也为了恒儿----咱门的孩子!”

韩信心中一怔,盯着星坠的眼睛,“咱们的孩子?”

星坠点点头,“是的,咱们的孩子。”

75.风吹星落

“好!后会有期!”韩信看到星坠确信无疑的表情,知道她绝非虚言,可是如今迫在眉睫的是撤离,细枝末节只能等到闲暇时间再叙了。于是唤过利苍,对他授以密计;转身将自己佩戴的宝剑结下来,递与星坠,命他们速速动身。

当熊熊烈火从淮阴侯府中燃起的时候,心急如焚的萧何终于冷静下来了。他已经向刘邦奏报韩信在长安城谋反,要是韩信毫无动静,他这出戏真不知该怎么接着往下唱了。现在,一场大火,足以证明,韩信府中并非波澜不惊,至于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他却依然不敢亲自前去查看。

淮阴侯府中,趁着火势和夜色,利苍和星坠顺利从后面潜出,一路向长沙奔去。而府内的家丁及兵勇们,此时此刻全部按照韩信的交代,各自原地待命。韩信则独自在书房中,翻阅着平日整理书写的用兵心法。他想,不如到了代国之后,传于陈郗,或者日后遇到悟性高超的弟子,在悉数传授与他,如此,也不辜负师傅的一片苦心。府邸门口的大火趁着逐渐强劲的风势,蔓延开来,火苗四处乱穿,不知不觉中,书房内外的火焰连成一片,韩信意识到情势危急,放眼望去,却无路可走。这些兵书留在长安,已经没有意义了,一念及此,缓缓地,他将整整三册的兵书一册册地投进面前的火炉中。唯一没有被火海吞噬的地方,就是府中的池塘了。于是,他拼足了气力,纵身向池塘跃去。

浑浑噩噩之中,他感觉似乎行走在泥泞崎岖的小道上,但是眼前黑漆漆的,偶尔闪烁一两点暗淡的火光,耳畔好像还有人在絮絮叨叨谈论着什么,慢慢地,眼前漆黑一片了,但是,奇怪的是,在这样的黑暗里,他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个人。

“你们两个先等一等。”这个人语气温和而不容争辩。

“是,菩萨。”韩信回过头来,才看到身边有两个差官模样的人,一个面白如粉,一袭白衣,戴白色的高帽,高帽之上,写著四个字:“天下太平”,整张脸上,只有间或吐出来的长舌头是鲜红色的,显得骇人,他却面带着十分诡异的笑容,手持白色哭丧棒。另一个面如锅底,却有一张血盆大口,全身黑衫,黑色的高帽上有四个字是“一见发财”,但是他却哭丧著脸,看来十分悲苦。白衣者刚才毕恭毕敬地答话后,便伫立一旁,黑衫者接着说道,“菩萨有所不知,此人命中注定有生之日不过百天,不曾想我等当时前去拘捕他,却被他在一座池塘之中逃遁,不料却又一丝魂魄潜藏阳间,因此肉身走失。这一逃离,便是三十余年,今日却仍然是在一座池塘中,被我等二人寻觅得到,便急匆匆押解他返回三途川了。真可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好一个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对面的人若有所思般地念叨着这句话,抬头对一黑一白二人说,“你们去前面略等片刻,我有几句话问他,完事后即刻让他过来。”

二人闻言拱手而退。韩信打量着面前的这位貌似四旬左右的中年男子,他面貌严肃方正却又仪态慈祥,头顶光亮,双耳垂肩,脖子上挂着一串不知名的珠玉之类的饰件,身着一领米色的素布长褂,脚下的鞋子,也是普通的平底布鞋。他的眼睛微闭,正回忆着片刻之前的仞利天宫的宴会,天帝释殷勤恭请地藏菩萨开示佛法,本来法会论坛已然结束,地藏菩萨预备驾乘谛听回到冥界,天帝释忽然问道,“方今中华大地,道源留长,然听菩萨开示,其地日后亦将是佛法大盛之所在。眼下此地纷纷扰扰,虽然赤帝之子已经坐镇大宝之位,却难以仓促之间夷平四方,如此看来,其地民众蒙昧未开,不知佛法何日可渡此地男女。”地藏菩萨突然心头一凛,开口颂一偈语,“渊源道德地,光明本自在,二三百年后,白马西方来。”等到他辞别,回到冥界翠云宫,自知华沙已经被黑白无常二位鬼差带向三途川而来。他看着面前懵懵懂懂的华沙,眼前又浮现起当初在这里和他的约定,于是试探地对着面前的韩信唤道,“华沙?”

韩信看看附近没有旁人,确定这个被称呼为菩萨的人是在对自己说话,便问道,“你是在唤我吗?”

“不错。”地藏菩萨说道。

“可是我们并不认识啊?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啊?”韩信疑窦丛生。

“这里是三途川,过了三途川,便是奈何桥。”

“奈何桥?”韩信迷茫地望着不远处的一座桥。

“如果你此时不能返回,心中是否有所牵挂?”地藏菩萨看到韩信浑然不知前尘往事,只好问及身后之事。

“我已经安排利苍护送星坠前去长沙吴国,眼下只好等我辗转抵达代国陈郗之地后,为陈郗谋划,局面大定之后,再接迎星坠。”

“如果你暂时去不得代国,该当如何?”

“陈郗拥兵自立,我虚于应付,答应在京师策应,乃是唯恐陈郗勾连匈奴,重陷天下百姓于战火。但是如今陈郗被汉帝大军重创,走投无路,故而我于心不安。回想前番作为,虽然有功于社稷,但亏欠陈郗。我当火速找寻陈郗,教他引兵游走,避而不战,待到汉帝大军撤离之后,徐徐坐大,自立于汉,匈奴之间,如此既不失王侯之位,也可保全中华疆界,久后或许可自成一国,也未可知。如此,我也可以离开京师,闲暇之际,携星坠过闲适的生活了。现在,唯恐陈郗慌不择路,投降匈奴啊。”韩信一口气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对面前的这个人如此敞开胸怀了。

“或许这点,我可以帮你。”地藏菩萨双手合十,默诵咒语,韩信顿觉神志迷乱,片刻之后,豁然清醒,听到菩萨又问道,“只是利苍,如果势单力薄,还有什么人可以依托吗?”

“蒯通啊。”韩信感慨地叹息道,“他一味劝我运用权谋智术博得丰功伟绩,却不明了我的本心乃是要造福天下苍生,所以他竟然不辞而别,佯狂而去。仔细想想,他的赤诚与智慧,倒是足以托付大事的。”韩信说罢,还是困惑不解,问道,“不过,这位师傅,你为什么愿意帮我呢?”

76.忠人之事

地藏菩萨闻言,心中一片凄然,不知从何说起,远处的黑白无常却挪近了脚步,“菩萨,他三魂六魄好不容易聚齐,是不是早点让他堕入轮回道场?”

地藏菩萨明白,虽然自己主宰幽冥地府,但是如果恣意不尊法度,殊为不智,便点点头,吩咐道,“直接接引他上奈何桥,好让他早日托生为人吧。”

黑白无常领命带着韩信向奈何桥上来,一旁的差官递过一碗河水,“这是什么?”韩信疑惑地问道。

“这是三生水,喝了它,我们赶快上路吧!”白衣无常笑呵呵地挥舞着手中的哭丧棒说道。

“上路?去哪里?”韩信摸不着头脑。

“沙华,你看看桥边的那簇绿叶。”不远处的地藏菩萨呼唤道。

韩信抬眼望去,一片翠色欲滴的花叶,格外炫目,不过他并不感兴趣,想到能够及早动身上路,便毫不迟疑地喝了这碗所谓的三生水,跟随着黑白无常,踏上六道中的凡人道,渐行渐远。

虽然冥界的十殿阎罗和忘川河边的孟婆等诸神在这一时期,尚未完备,但是地藏菩萨清楚,喝了三生水,也就会失却对于过往之事的记忆。回想起当初也是在这里,他曾经承诺帮助沙华,虽然一开始就开宗明义地对他讲过,这场游戏的代价便是沙华有可能会堕入轮回,法力消失。可是,当现实真正兑现了的时候,地藏菩萨还是心中充满了不忍和纠结,不过,或许还会有最后一丝转机的,虽然地藏菩萨清楚一切已经成为画饼,但仍然自我安慰地想,或许还会有最后一丝转机的。“现在我至少应该让他那副曾经的躯体入土为安吧。”一念及此,地藏菩萨不再迟疑,徐徐调息,腾云如飞而去,转瞬来到长安城外的渭河之滨,挥手运气,一座简单的墓穴顺势产生,菩萨来到墓穴旁边,就近挑选出一株挺拔的松树,双掌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须臾之间,松木棺材顺势成型,接着轻轻降落于墓穴之中,然后一具长大的男子尸首从河中浮出,缓缓飘入棺内,一阵阵氤氲之气夹持这雾水袅袅升腾,渐渐淡弱。棺盖稳稳地扣上,四周的土地渐渐还原成原来的色调,而堆积一旁的土堆却变成了一块大石头,上面有斑驳的苔藓。

做完了这些,地藏菩萨缓缓起身,向着森林茂密的高山一步一步走去。地形越来越险阻、道路越走越崎岖,谷口众多,连绵数百里。然而这高山的丽肌秀姿,那真是千峰碧屏,深谷幽雅,令人陶醉。一路迈进,地藏菩萨终于抵达高山之巅的一处空旷草地。草地旁边是一座茅屋,旁边贴这一副对联: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茅屋里面闪烁着昏黄的烛光,地藏菩萨抬手敲敲门,门却顺势开了。屋内一个中年男子,来回踱步,显得焦躁不安。不过,当他看到半夜三更的来访之客,倒并不觉得突兀。他打量了来人一眼,只见她是一个衣着简朴的农家妇女,也便不再关心她,随口说道,“这位妇人,想必是迷路了吧。那你就将就在这茅屋之中待到天明,我自去院中散散心。”

“据传楚康王时,天文星象学家尹喜函谷关关令,于终南山中结草为楼,每日登草楼观星望气。一日忽见紫气东来,吉星西行,他预感必有圣人经过此关,于是守候关中。不久一位老者身披五彩云衣,骑青牛而至,原来是老子西游入秦。尹喜忙把老子请到楼观,执弟子礼,请其讲经著书。老子在楼南的高岗上为尹喜讲授《道德经》五千言,然后飘然而去。于是楼观所在的终南山成了天下道本之地。蒯通先生结庐于此,莫非欲图效法古人?”

蒯通听到这一席话,吃惊不小,赶忙返回身来,向来人深鞠一躬,说道,“大师既然对在下了如指掌,还望为在下开释。今夜不知何故,在下辗转难眠,方才自行推演星象,却不得其解,因而焦灼万分。”

“淮阴侯身后之事,还需你奔走周全,一则他胸怀坦荡却颇受猜忌,二则他嘱托利苍护卫星坠前往长沙吴国,凡此种种,凭借你的才智和胆识,想必定会善作料理。”

“听大师的意思,淮阴侯难道已经罹祸?”蒯通生怕得到肯定的答复,但是悬而未决的结果更让他惴惴不安。

“你既然对星象占卜颇有研究,我就再助你一臂之力。”中年妇女并没有正面回答蒯通的话,而是翻看着蒯通刚才涂画的占卜符号,“依照我的样子,盘膝而坐,调息若无,跟随我念此咒语:

那摩 啊利冶 克施地 嘎诃琶冶!

嗡,呵呵呵,微斯摩耶,司哇哈!

唵,钵啰末邻陀宁,

娑婆诃。

嗡,颇啰末呵德内,司哇哈!

……”

如此重复了不知多少遍,中年妇女停顿下来,蒯通也随着停止了。

“我们就此别过,我须离开了。”中年妇女双掌收拢,又慢慢打开,缓缓站起来说道。

蒯通学着她的样子收势,起身躬立问道,“师傅传弟子道法,此恩天高地厚,敢否请尊师赐教名讳。”

    “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不必这般客套,叫我许负就行。”

“日后我们还能否有缘再见呢?”

“一旦有万分危急之事,你可依照方才我的传授,尽心诵咒语,我或许会感知得到。”许负说完,出门而去,走不多远,扭头喊道,“此山之下,渭河沿岸,有一巨石,或许我会到那里走一遭。”

蒯通默默记住许负的话,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苍茫的山岭中。然后,简单地打点行装,向京师长安迈步而去。

77.未央疑云

长安城的大火,渐渐熄灭了,可是城中焦枯的味道,却一直弥漫到第二天。相府里的萧何,心神不宁,直到第二天天大亮,负责京城戍卫的官吏向他汇报,晚间淮阴侯府突遭大火,房舍物品焚毁惨重,人员伤亡尚不知其详。

“怎么个不知其详啊?”心虚的萧何,故意装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喝问道,“眼下有没有淮阴侯府中的人啊?”

“有一个叫栾说的,正好随下官前来,现在殿外。”

萧何闻言,传来栾说问话,“大火燃烧之时,你在哪里?”

“在下受淮阴侯之命,带领府中甲士前往候府前门欲图探寻逃生之路,但是发现火光连天,无路可走,于是返回寻找淮阴侯复命,却找不到他本人,只好躲在府中井旁待命,幸好井水充足,我们众人才得以活命。”栾说看看萧何威严的表情,顿了顿,接着说,“淮阴侯府中家丁及侍卫,大部分都无大碍。”

“淮阴侯呢?”萧何色厉内荏。

“淮阴侯本人,还有他的家眷以及近侍利苍都去向不明。或许被大火烧死了吧。”

 “好了。接下的善后之事,本相国自会处理,不过眼下有一件大功劳,本相国想要送给你。淮阴侯谋反,罪不容诛,你可写一封检举书信,压在本相国这里,日后皇帝皇后及朝臣问起来,本相国便可据此答复。今日此言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你若肯接受这奇功一件,荣华富贵自不待言。倘若弄巧成拙,老夫爱莫能助啊。”萧何慢条斯理地说。

栾说急忙跪地拜谢,口中连连称诺,萧何心中窃喜,立马将消息报告吕后。

“相国之意,接下来我们就万事大吉了!”吕后欣喜地望着萧何。

“娘娘可让太子及老臣带领甲士,搜查淮阴侯府,然后向陛下禀报,韩信勾结陈郗叛变,举兵作乱,事态危急,太子调集京城卫队,将之围困于淮阴侯府。陛下得报,必将痛下决心,击溃陈郗。一旦开战,双方再难握手言和了。老臣把握时机,稍后向陛下奏报,太子已经平息韩信叛乱。如此,一则断绝戚夫人与陈郗联手之幻想,二则为太子博得威名。”

“一举两得,相国果然高深莫测。本宫这就让太子一边整兵前往淮阴侯府,一边上奏陛下。”吕后喜滋滋地笑着说,“只是那个栾说嘛,万一走漏了风声,就为祸不浅啊!”

“娘娘的意思,是……?”

“就将他唤到未央宫,以麻袋装上,然后我们召集甲士,用竹剑射死他,对外人言说受刑者是淮阴侯,相国以为可好?”

萧何听罢,心中一颤,虚汗直流,忙不迭地点头称是,吕后随机安排人去向刘邦呈奏消息。

来自长安的奏报,让刘邦方寸大乱。他立刻召集众将,商讨对策。听到韩信在京城长安和陈郗遥相呼应,起兵攻打太子,大家都将信将疑,樊哙带头嚷嚷道,“如果淮阴侯真地起兵造反,我一定率兵去和他决一死战。可是,以我之见,淮阴侯一向自命清高,而且自从统兵征战以来,屡战屡胜,因此他要是想背反朝廷,也不会选择陛下离京之际,更不齿于和陈郗苟合。我看还是弄准确再说。”

“你对韩信了解多少?”刘邦听到樊哙赞许韩信,心中不爽,没好气地将他的话堵了回去,“韩信恃才放旷,不能容物,更不甘久居人下,只是摄于寡人之威,不敢轻举妄动。如今陈郗谋反,寡人率领大军征讨,京城空虚,他趁机作乱,如今太子发来急报,还何须怀疑?”

众人看到樊哙碰了一鼻子灰,便不再多言。刘邦环顾众将,看到周勃,对他说道,“周将军前段时间力主对陈郗叛军以摧古拉朽之势,强攻重击。今日可否领兵,先去打头阵?”

周勃慨然领命,奋然出战。陈郗自得到刘邦劝降书之后,心中懈怠,已经打算投降,只是尚未得到戚夫人的明确答复,心中不稳,尚在等待,不料周勃突然兵临城下,拼死攻城。陈郗难以抵挡,仓促之间,弃城而逃,向马邑退却。周勃大胜,收回军来取马邑。令使往大营报捷,并乘胜往北收雁门,云中二郡。于是雁门郡十七县、云中郡十二县皆定。周勃乃先使人报捷,自引大军凯旋而归。

 刘邦闻周勃平定二郡,大喜过望,设筵大宴群臣,以贺周勃之功。君臣皆大欢喜,无不开怀畅饮。刘邦复来敬酒,谓周勃道:“陈郗叛军,为朕之心患;雁门、云中远离中国,亦难卒平。今将军出马,势如破竹,所过皆定,此乃举世之功也!”

周勃道:“虽然大获全胜,但陈豨不知去向。还需分兵往四面去寻陈豨。”

刘邦闻讯大喜,随即整顿军马,准备沿路追袭,尚未开拔,萧何奏章已到,宣称韩信之变,已经被太子及吕后设计平息,京师秩序井然。刘邦命使者传谕,称已经大破陈郗,不日即将回京。吕后得报,便和萧何合计,编造说辞,遂使萧何亲自前往拜谒刘邦,将韩信谋反之事言于刘邦,刘邦闻韩信死讯,且喜且哀之,叹道:“韩信起身布衣,志与众异,佐朕扫平暴乱,一统海内,营立伊尹之业、吕望之功。若能学道谦让,不伐己功,不矜己能,安心扶汉,何至如此!”

萧何看到自己瞒天过海,刘邦对韩信一事,确信无疑,心中释然,兴高采烈辞别刘邦回京而去。萧何离开之后,刘邦心中更无牵挂,一心想生擒陈郗,于是分派众将,一路向北,追赶陈郗残军,搜寻陈郗。汉军将士擒得陈郗将校无数,但未能擒获陈郗。于是向被俘虏兵士打听,得知陈豨带领数千人马,欲北投匈奴。

陈豨自知大势已去,心中恐慌,正在进退两难之机。一日正坐与帐中,寻思前途渺茫,不知何去何从,韩信忽然前来,陈郗惊喜万分,“大王天马行空,不期今日在此间与末将相会。不知大王从何而来?”

78.故人情怀

韩信将京城变故,悉数讲与陈郗。陈郗听后,慷慨言道,“大王有济世之才,何必受小人摆布。事已至此,不如率性而为。我等也是穷途末路,唯大王之命是从,敬请大王示下,我等该当如何?”

韩信道,“将军之意如何?”

陈郗递过刘邦的劝降书,说,“原本打算投降汉帝。但此人毫无信义,先让陈平写信劝降,后又令周勃发兵突袭,如此首鼠两端,末将担心投降之后,反被谋害。”

韩信拆书阅之,书云:“汉都尉陈平致代王陈郗书:大汉皇帝陛下素来宽仁,诸侯虽有叛亡而后归者,辄复故位号,不诛也,此亦大王所知之事。今大王起兵,非有大罪,乃时势所迫。若能改过,自来归降,可望为皇帝赦罪。大王向陛下进谏之策,也可从长计议。望大王切勿负隅顽抗,早日率军来归!”

韩信看过书信,叹息道,“陈平为虎作伥,非君子也。刘邦与吕后沆瀣一气,蝇营狗苟,不可信赖。”

陈郗于是将自己与戚夫人里应外合,更立太子的计谋详细述说一通,                                                                                                             韩信不语,良久叹息道,“纵观眼前情形,代国大部分均被刘邦之军占领,将军初败,残余军兵不足五千,不如领军远遁。汉军人马众多,粮草辎重搬运不便,不能持久,将军避而不战,迁延日久,刘邦见求战不得,只好班师回京。将军待其大军撤离,再徐徐招兵买马,恢复气力,据守代地。如此汉庭与匈奴两边,将军可以左右逢源,一则保守代国之疆域,二则免受刘邦之戕害及匈奴之兼并,逍遥自在,与王侯无异。”

陈郗闻言,心中豁然开朗,纳头下摆,不想头脑触地,突然疼痛而醒,原来却是碰着案几,睁眼一看,四下无人,方才明白是南柯一梦。回忆梦中之言,历历在耳,于是决心依计而行。

刘邦大军,耗费巨大,果然难以持久。刘邦与众人商议道,“寡人曾经答应陈郗,准许其投降。可否趁其大败之机,再次招降?”

周勃道,“陛下擢陈郗于闾巷,终而许诺其南面称孤,此陈郗之幸也。然陈郗所以不能归汉,是以有三罪也:联手韩信而举兵作乱,不得诏命竟自立为王,勾结后宫以图更换太子。夫文种、范蠡无一罪,身死亡;伍子胥有功于吴世,终受戮也。陈郗虽思归,但如痿人不忘起,盲者不忘视,势不可为也。”

刘邦闻言,触动心事,沉吟不决。

陈平道,“常言道,穷寇勿追。今陈郗亡匿山谷之间,旦夕乞食于蛮夷。若威逼太甚,恐其勾结匈奴,如此则反为不美。现在我军大获全胜,不如班师回朝,然后选择贤能,立为代王,驻守代国。”

刘邦遂决定撤军。大队人马回到洛阳,休整数日,诏令萧何,曹参等重臣集于洛阳南宫,欲商议选择代王之事。

曹参引见一人与刘邦,道,“此乃齐之辩士,赵国范阳人蒯彻,欲见陛下。”

刘邦道:“久闻足下之名也。你有何事要面呈寡人?”

蒯通道,“草民先闻韩信迁为楚王,又废为淮阴侯,知其早晚将死,不忍坐视,遂佯狂为巫,云游于齐地。不想今日果然闻其遭遇横祸,臣特来向陛下呈请,为韩信鸣冤。”

刘邦怒道,“韩信勾结陈郗,谋逆作乱,今已伏法,乃是罪有应得,何冤之有?你竟敢颠倒黑白,为他喊冤叫屈?”

蒯彻面色如常,不慌不忙道:“臣日前以良言教之。然竖子不用臣之策,故自夷于此,自作自受也。若使竖子用臣之计,听臣之言,陛下安得有诛其之日。”

刘邦大怒,喝问道,“你教他如何?”

蒯通正色言道,“臣曾教他自立为王,以齐国之力,与楚汉鼎足而立,三分天下。”

刘邦气急败坏,唤左右道:“急缚蒯彻,与朕烹杀之!”左右上来拿住,欲投之油镬。

蒯彻高声呼道:“嗟乎!烹我冤也!”

刘邦怒目而道:“汝教韩信反朕,何冤之有?”

蒯彻道:“秦之纲朝松驰,山东大扰,异姓王侯纷纷自立,英雄豪杰争先集结。当时之势,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高才捷足者先得天下也。昔跖之犬吠尧,非尧不仁,犬之吠尧,只因尧非其主也。当事之时,臣为齐国之臣,唯独知韩信,非知陛下也。且当日天下精锐持锋,欲如陛下一般称霸天下,成就帝王之业者,何止千百?所以不成,只是力不能足也,陛下又如何能尽烹也!”

刘邦闻之默然,沉吟不决。曹参识蒯彻才学,便进言道:“蒯公乃当世奇才,杀之可惜。今天下初定,方用人之计,不如赦之,以施其才。”

刘邦然之,道,“寡人可以赦你之罪,你仍回齐国,到齐相国曹参门下,作一个参谋。”蒯彻谢过皇帝不杀之恩,道,“臣以为韩信之事,其中必有蹊跷。陛下若草草了事,必将导致后患无穷。”

刘邦恼羞成怒,蒯通并不理会,说道,“姑且不论其谋反之事是否属实,只论其结果及影响。楚汉争锋之际,楚霸王项羽纵横天下,诸侯莫能挫其锋芒。垓下决战,齐王韩信,梁王彭越,九江王英布与陛下四面合围,然后齐王指挥三军,使用十面埋伏之计,一战成功,擒杀项羽,从而使陛下坐拥天下。垓下一战,尽显齐王韩信鬼斧神工般的调兵遣将之才,以及梁王彭越与九江王英布的排山倒海般的攻城略地之能,因此,陛下得天下,此三人功不可没。”

刘邦听得很不耐烦,打断蒯通,喝道,“垓下之战,寡人统帅全局,两军决战时身先士卒,尚且不敢自夸劳苦功高,若论功劳,汉军人人有份,何止三人?寡人政务缠身,无暇听你闲谈。”

蒯通道,“臣并非闲谈,乃是军国大事。陛下若不听臣言,早作准备,恐怕大祸骤发,后悔不及。”

刘邦看到蒯通神色严肃,心中狐疑,于是喝退曹参及左右人等,问道,“你仔细说说。”

蒯通接着说道,“昔日韩信,彭越,英布三王一并助力,攻伐项羽。彭越及英布对于韩信,奉若神明。如今,淮阴侯韩信遇祸,梁王彭越及九江王英布难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说不定为求自保,会起兵造反。”

刘邦听罢,心中醒悟,收起刚才爱理不理的架势,正襟危坐,问道,“梁王彭越和九江王英布,都曾经在楚汉两边,左右骑墙,坐观成败。后来天下疆土,大半为寡人所有,才与寡人携手,共同对敌项羽。这两人,反复难养,唯利是图,与韩信大不相同,或许早有背反朝廷之意。如今韩信受诛,他们感觉唇亡齿寒,一定不会坐以待毙的。”

蒯通道,“淮阴侯韩信在朝之日,他们心中惧怕,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朝廷之将,谁人能抵挡彭越和英布呢?再者,如果陈郗之众,得知彭越英布叛乱消息,趁机复起,死灰复燃,陛下将如何是好?”

刘邦叹息良久,道,“淮阴侯若在,彭越,英布,陈郗等宵小之徒,怎敢如此猖獗?事到如今,悔之晚矣。寡人悔不该不早听你言。你既然洞察寡人之危难,请知无不言,教诲寡人,如何避祸。”

蒯通道,“亡羊补牢,未为晚矣。当务之急,先是安定代国,然后预防彭越,英布之乱。”

79.刘恒封王

刘邦道,“寡人正要集会朝臣,商议选立代王之事,先生有何见教?”

蒯通道,“臣曾经侍奉淮阴侯韩信,知道陈郗久随淮阴侯征战,对其兵法推崇备至,以师傅之礼对待淮阴侯,所以陈郗深通韬略,难以猝除,陛下当尽快选立代王,安抚流民,整饬军务,于关隘之处,陈兵设防,陈郗见陛下不来攻击,暂时不会主动侵扰。臣以为陛下诸子中,除过太子刘盈外,成年者唯有赵王刘如意和刘恒。刘恒尚且未有封地,不如就立之为代王。陛下以幼子为代王,或可展示反攻为守之态势,进而安抚陈郗。”

刘邦颔首称是,接着问道,“梁王与九江王之事,先生可有计策?”

蒯通道,“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两王之中,梁王势力稍弱,陛下可先除之。剩下英布一人,再相机而动,徐徐图之。”

刘邦道,“先生大才,智谋不在陈平之下,寡人想要你长随左右,为寡人出谋划策,不知先生想要何官职?”

蒯通闻言,仰天大笑,“陛下刚才许诺臣回到齐国,做个参谋,臣感恩不尽,若陛下眷顾微臣,请准许微臣归于山林,过闲云野鹤般的日子,此乃臣之夙愿也。今日臣冒死前来进谏,并非为求一官半职。只是想向陛下提醒,淮阴侯谋反之事,必有冤情。如今大错已经铸成,陛下首要任务当安邦定国,然后伺机勘查淮阴侯一案,将导致国家动荡的真凶纠察清除,不要让作恶者逍遥法外,含冤者求告无门。如此则可保证汉室江山永固,传至千秋万代。”

刘邦再三挽留,蒯通执意要走,只好让他离去。然后召集大臣,降诏道:“代地居常山之北,与夷、狄临边,昔为赵国之郡。因远于中国,数有胡寇相侵,难以为国。朕与众商议,颇取山南大原之地益属代。代郡之云中为云中郡,直属于汉,使将士镇之,则代受边寇之扰少矣。王子刘恒贤知温良,可择立为代王,统领代郡九县、雁门郡十七县、太原郡二十五县,以晋阳为都。”

齐相曹参等一班诸侯之兵,见代国之事已毕,遂请命归国。刘邦许之,独留梁王彭越所遣随军之将,不许其归国。萧何曹参等人问其缘故,刘邦道:“朕征兵讨陈豨,各部皆亲至,唯梁王彭越托病不来,似有反状,若遣还其将,只恐遗祸也。如今代国平定,寡人正欲起兵伐之,众卿家以为如何?”

萧何道,“陈豨谋变,天下共诛之,陛下未有诏至,世人争往,独彭越拒而不来,其心昭然若揭。陛下正当挟讨伐代国之气势,剿除此人,然而彭越勇力难擒,若无良策,急不可定。不如命勇武之人,潜入梁国,伺机擒杀彭越,如此可以免动刀兵,且稳操胜券。”

周勃道:“当初陛下困于荥阳、成皋间,项王之所以不能遂取关中,只因彭王居于梁地,与汉合兵苦楚之故。当是之时,彭王居天下之中,助楚则汉破,助汉则楚破。且垓下之会,彭王不至,项氏不亡。今天下已定,彭王剖符受封,欲传之万世。今陛下一旦征兵于梁,彭王病不能行,而疑以为反。反形未现,即发兵诛之,臣以为过也,必使功臣人人自危也。”

刘邦闻毕,迟疑不决,目视陈平,陈平会意,知道刘邦决心铲除彭越,但怕难堵住众人之口,于是献计道:“梁王闲时常围猎取乐,若使勇者伏于围场,取之甚易耳。待擒住梁王,押解至洛阳审问如何?”

刘邦道:“彭越英烈,非一人可擒之,需周密计议。”于是招集萧何,陈平及周勃等人商议定下捕捉计后,即刻行动。果然不出半月,已经将彭越押来见刘邦。

彭越拜道:“臣素无罪,因何见擒?”刘邦道:“汝私抗圣旨,暗聚勇士,有谋反之举,尚有何言?”彭越只言无罪。刘邦遂令有司举其罪证。有司治其反形已具,请论法处置。刘邦遂将彭越废为庶人,徙蜀郡青衣县为劳工。于是由武士押送,发往蜀郡。吕后闻刘邦北伐回来,居洛阳已有月余,遂由长安起驾来探望,正好与彭越碰见。吕氏令且囚之,自入宫来见刘邦道:“彭越壮士也,若定有罪,即诛也。今徙之蜀地,他若不甘左迁,聚众谋反,起乱西南,此自遗后患也。幸妾路遇上,已与之俱来矣,不如即杀之。”刘邦道:“有司有定,罪不当诛也。”吕后道:“欲若杀之,何患无辞?”乃令其舍人告其复谋反蜀中,廷尉请诛,责有司重处。有司遂以诬言谤之,刘邦即令斩于洛阳。彭越正在狱中望赦,却等来刽子手捧刀而至,遂叹道:“吾轻信妇人之言,自取其祸,固当死也!”

彭越既死,吕后谓刘邦道:“陛下今既诛彭越,可以其肉制醢,遍传诸侯,以儆后者。”刘邦从至,制其醢以器盛之,令使者分传各国。

醢至淮南时,淮南王英布方出猎,使者捧献,英布心惊,急问道:“此何物?”使者道:“乃梁王彭越之肉也!”英布虽勇武无敌,闻听此言,亦惊得险些落马。慌忙回来与众臣商议道:“汉帝初与诸侯共诛项王,分封天下,是权宜之计也。诸侯各有甲兵,汉帝心颇忌惮,只恐一日发难,力不能禁,遂使奸计一一除之。今汉立之初所封诸王者,唯吾与长沙王未见降罪。量不日亦将来图,不可坐以待毙。”左右道:“汉帝外仁实恶,早有除大王心,只是惧大王之勇,未敢先动。今淮阴侯、梁王已死,次将及淮南也。不如早反,杀入关中,大王自坐皇帝之位可也。”

英布遂暗令招聚人马,准备由淮南举事。早有消息传入长安,刘邦对群臣道:“朝廷兵多将勇,更兼方平代乱,军皆势气高涨,英布何敢冒然谋反?”萧何道:“英布素有不臣之心,屡欲与韩、彭相通,合谋共取天下。今反相已现,可乘其未发之时先诛之。”周勃等人劝阻道,“今未见确切证据,便发兵攻击,乃是逼迫其反叛;不如先使人暗往淮南王处访之。”刘邦道:“我意亦是如此。”遂令人往淮南来验证其反状。

细作闻得消息,遂飞报英布。英布遂聚将道:“事已毕露,若不星夜举兵,先发制人,必遭其困也!”

左右阻道:“未至如此,臣闻汉帝不过使人来查大王举动,若就此偃兵匿士,上书请罪,量汉无以犯我。”

英布叹息道:“公不闻彭越之事乎?”左右众将心忧汉军强盛,英布见状大笑,谓其将道,“皇上老也,厌于兵革,必不能来攻我。若使诸将来,诸将中我独患淮阴侯与彭越也。今二者俱已死,余者不足畏也。”于是下令于汉十一年秋七月举旗反汉,先取荆、楚为根据,再兵伐关中。英布勇不可挡,一路无阻,兵锋直指彭城。

楚军素闻英布之名,先已有了惧心,及见前军大败,军士恐慌,几已散尽,英布势如破竹,得了彭城,赏军抚民,然后兵出彭城,一路往西,直奔关中而来。

80.唇亡齿寒

消息报入长安,刘邦闻之,惊慌不已。群臣闻变,皆入朝听令。刘邦设朝,问众武将道:“我素知英布威武盖世,其勇不在项羽之下,今据九江,又得荆、楚,如猛虎添翼,势不可当,如今率兵直杀向长安,如之奈何?”诸将皆默然不言。刘邦遂问陈平,陈平道:“人皆言英布之勇不亚项王,而臣则以为更胜之。驱秦之时,非英布之力,项王无以伯于诸侯。其用兵之术,与淮阴侯相异,常能以至刚而克刚;不利之时,能屈志蛰伏,折而不挠,此强于项王多矣。昔皇上战项氏时,常生死悬于一线。今若欲平淮南之乱,非万全之计,不可以轻动。”刘邦闻之,触动心事,半晌不语。众臣不得其计,遂先散朝。

此后十余日,刘邦滞留于戚夫人宫中,不朝,亦不见客。戚夫人貌美如花,言语婉媚,常着艳丽之装,傅脂粉,取乐于刘邦,甚为幸宠。但见刘邦连日来不问朝中之事,且面有忧色,心中难免狐疑,遂问道:“陛下怏怏不乐,所思何事?”刘邦道:“淮南王举兵谋反,东略荆、楚,吾自知英布勇略,诸将难胜,只好亲征,但甚忧此行之险。”戚夫人笑道:“淮南王固当反也,此臣妾早已意料。”

刘邦不解,问道:“何出此言?寡人裂地而封之,授爵而贵之,南面而立万乘之主,其如何当反?”戚夫人道:“皇上往年杀彭越,前年杀韩信,此三人者,皆同功一体之人也。淮南王自疑祸及其身也,故反耳,此人之常情也。”

刘邦点头称是,戚夫人接着说道,“陛下的麻烦或许还多着呢?”

刘邦困惑地望着戚夫人,戚夫人神神秘秘地说,“臣妾请问陛下,倘若陛下百年之后,这汉室江山将会落入谁人之手?”

刘邦狡黠地一笑,反问道,“依你之见呢?”

“自然是太子刘盈,当然还有吕后。陛下可别忘了,吕后比陛下年轻二十多岁呢,春秋正盛,所以她一定会在太子继位以后干政的。所以,为了他们母子能平平安安地坐稳江山,他们自然会借助陛下之手,将有可能危及他们宝座的功臣宿将,一个一个收拾干净的。所以臣妾刚才说,陛下的麻烦还多着呢。”

刘邦心中仔细一盘算,自己已经年过花甲,他猛然醒悟,死神指不定哪一天就会和他不期而遇,如此说来。吕后纵算有此打算也不为过,可是死亡毕竟是一个太过沉重的话题,念及于此,谁都难免黯然伤神。

“陛下可曾想过,她处心积虑谋害的全都是国家的柱石之臣。这些人都死于非命,一旦国家有难,该当如何?陛下披肝沥胆,历经艰辛创建的大好河山,将来靠谁捍卫呢?所以,吕后为了一己之私,而断送社稷根基,实乃鼠目寸光。现如今,淮南王英布之乱,陛下无将可用,就是明证啊。”

刘邦听到这里,怒火中烧,破口骂道,“这个蟲妇,寡人玩弄权术一生,到头来险些被她利用了。她自作聪明,寡人偏不让她的诡计得逞。等平定了英布之乱,寡人一定废了刘盈的太子之位,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戚夫人闻言,心中暗喜,更加殷勤侍奉刘邦。吕后见刘邦整天呆在戚夫人宫中,心中惊惧不安,急忙派人传唤樊哙回京,命他进谏,力劝刘邦火速出兵,剿除英布叛兵。

“英布悍勇,又善于用兵,汉军难敌,我怎好劝皇上出兵?”樊哙瞪大眼睛,盯着吕后问道。

“本宫岂不明白此中道理,只是因为皇上长天和戚氏那个妖妇呆在一处,天长日久,难免被她迷惑,会心血来潮,将刘盈的太子之位,许诺给刘如意。只要皇上出兵,就会离开戚氏,你明白吗?”

樊哙如梦初醒,匆匆忙忙赶赴戚夫人宫。行至宫门,侍卫交戟拦住道:“陛下有旨:无论贵贱尊卑者,皆不可入宫。”樊哙怒目道:“闪开!”声如霹雳,闻者悚然,侍卫惊恐,不敢目视。樊哙径入宫中,推开内室之门,只见刘邦独枕戚夫人卧于榻中。见樊哙至,戚夫人急起而避之。樊哙乃匍伏于地,泣道:“当初陛下与臣等举事丰、沛间,三年灭秦,五年除楚,天下遂定,其势何其壮也!黥布反军猖獗,边关报急,吾等皆有请战之意,奈何皇上自卧禁中,不愿人见,诏令待卫不得容群臣入。”

刘邦见樊哙怒不可遏,遂笑而起身道:“朕不过因病静卧而已,非忘前事,爱卿无需惊惶。寡人明日立即设朝议事。寡人命汝助代王刘恒打理代国事务,近来局势如何?”

“代王刘恒谦恭有礼,深得臣属之心,代国平安无事。”樊哙心直口快,说得不亦乐乎。刘邦闻言大喜,传令来日便与群臣一同入殿议事。

樊哙离开之后,刘邦感叹地说,“吕雉这个女人,御人之术,不可小瞧啊。朝廷之内,能使得动樊哙这个悍将的可没几个人。”

“樊哙屁颠屁颠的,还不是因为太子刘盈是他的内侄,太子之位,和他息息相关,这哪有吕后什么事啊?”戚夫人酸溜溜地说。

“也对。”刘邦附和道。

“依臣妾之见,既然刘恒这个代王干得有声有色,陛下就该犒赏犒赏薄姬才对啊?”

“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大度?”刘邦嬉笑着问。

“这样不是可以刺激刺激吕后吗?陛下谁都可以亲近,偏偏就不待见她!”戚夫人魅惑地一笑。

“好,寡人这就移驾薄姬宫中。”

薄昭远远看到刘邦车驾,伏地迎候,刘邦谈笑风生,见到薄姬,叙礼之后,便满面春风地对薄姬说“你倒是给寡人生了个好儿子!”

薄姬因为一向不曾见到刘邦,所以对于他的热情洋溢有几分不适应,心中不明白他的真实意思,不好随便接茬,怯怯地问道,“陛下是说恒儿?他怎么了?”

“当然,还能有谁?”对于薄姬的木讷,刘邦也不以为意,他已经习惯了看到这个女人半死不活,毫无生机的样子,况且今天过来,目的只是为了故意刺激吕后,所以便接着说,“刘恒这孩子,当代王倒是挺称职的。樊哙从代国回京,向寡人禀奏,说刘恒把代国治理地像模像样的。看来你教子有方,寡人得好好犒赏你一下了。”

薄姬深知汉宫之中为了太子之位,吕后和戚夫人两宫明争暗斗,已经剑拔弩张,势同水火了,像她这样既不受宠,也没背景的嫔妃,最大的福祉,就是不要搅合在这两宫恩怨之中,否则,一不留神,就会有性命之忧。所以,装聋作哑,在她看来,未尝不是一副最好的防身甲胄。可是,刘邦的话,该怎么接下去呢/?薄姬踌躇不定,没有做声。幸好刘邦没有再问下去,而是传唤薄昭觐见,或许刘邦也觉得和薄姬对话很没趣。

81.出乎意料

“寡人记得初次和你们姐弟相遇,是在韩信军营之中,是吗?”刘邦待薄昭叙礼之后,洋洋得意地问道。

“是,陛下。”薄昭恭敬地回答。

“弹指一挥间,已经七年过去了。回首往昔,难免有物是人非之感慨。”看到薄姬和薄昭姐弟二人毕恭毕敬的样子,刘邦突然生出几分怜意。

“当时韩大将军攻灭魏,代,赵,燕,围困楚将钟离昧,气势如虹,驻军修武,陛下深夜来营,微臣因此得遇陛下。”薄昭欲言又止,偷偷看看刘邦的脸色,没有继续说下去。

“韩大将军!”刘邦心底被深深地刺了一下,惋惜地说,“可惜他未能全始全终。否则,寡人也不会陷入今日的困境。”

薄昭和薄姬都没有说什么,刘邦的话也戛然而止,大家都陷入沉默之中,片刻之后,刘邦望着薄昭说,“寡人远征陈郗之时,你们都在京城,关于淮阴侯韩信谋反之事,可曾听到什么消息?”

薄昭正要开口,看到薄姬一个劲给他施眼色,他也知道祸从口出,便不敢多嘴。

刘邦转而看着薄姬,薄姬并没有像以往踧踖不安,她面无表情,但语气淡然地说道,“陛下何不查询羁押的淮阴侯府中臣属下人,问明情由?”

“据相国禀报,淮阴侯府中家丁诸人,大多丧生火海,整个淮阴侯府邸也尽成废墟.想来真正可惜。”

“陛下可惜什么?”薄姬依然冷静地问。

刘邦迟疑地望着这个一向默默无闻的女人,对于她的异常,很是诧异。莫非她知道什么秘密?刘邦心底暗自思虑,早先曾经风闻薄姬与韩信有私情,可是刘邦一直对此并不十分关注,因为在佳丽如云的后宫之中,薄姬无足轻重,再说了,真正揭开这层窗户纸,只会平白无故给自己增添几分烦恼和尴尬。回想当初之所以要想方设法将薄姬纳入后宫,无非是听信了关于她的传言。现如今,刘邦看着楚楚可怜的薄姬,觉得她成为天子之母的传言,简直就是对于这个柔弱不堪的女人的辛辣讽刺。和吕后以及戚夫人两个心机颇深的女人比起来,薄姬的简单,淳朴,敦厚,在刘邦眼里,就是弱智的代名词。可是,刚才她说话的淡定,透露着一股沉稳和凛然正气。看来,以往是轻视了薄姬,刘邦于是一本正经地说道,“淮阴侯国士无双,雄才大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寡人为此感到可惜。”

“淮阴侯威震四方,诸侯莫不真心悦服。若淮阴侯在朝,陛下当无今日之忧。”薄姬说。

“朕有何忧患?”刘邦故作镇定。

“淮南王英布渡淮河,取彭城,势不可挡,陛下暂无退敌之计。假使淮阴侯在,英布何以敢起兵对抗朝廷?”

刘邦被说中心事,默然无语,突然他抬头盯着薄姬问道,“你素来深居内宫,不谙国政,今日所言,是从何而来?”

“乃是薄昭所言。薄昭也是听闻蒯通先生说起,才转述与臣妾。”

“蒯通是何人?”刘邦装腔作势地问。

“他是淮阴侯参谋,久随淮阴侯,此人深通谋略,多谋善断,是个难得的人才。”薄姬说。

“他现在在何处?”刘邦问。

薄姬看看薄昭,示意他说下去,于是薄昭回答道,“蒯通在淮阴侯从楚国回到京城之后,便辞官归隐,行踪不定。不过,大概半月之前,微臣曾经在长安街头和他偶遇。方才的言论,正是他所讲的。”

“他还说了什么?”刘邦急切地问。

“他还说,陛下对于淮南王之乱,定会束手无策。”薄昭战战兢兢地说。

“怎么束手无策?”刘邦强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仰天大笑道,“寡人征战一生,剿灭天下英雄无数。淮南王举兵造反,乃是以卵击石,寡人成竹在胸。蒯通怎敢妄谈国政,妖言惑众?你先说说,他还有何话说。如果能自圆其说,寡人可不予追究,否则,寡人即刻传令,拘捕此人。”

“陛下岂不闻,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蒯通先生本来有拒敌之计,陛下何不仔细听来。”薄姬插话道。

“薄昭,你将蒯通的话原原本本向寡人述说一遍。”

“蒯通说,国家连年用兵,府库空虚,倒在其次。关键是,兵源不足。他以为,当务之急,在于募兵。最便捷的方法,乃是采用当年秦将章邯之计,召集各处重囚,皆免其罪,充作军卒,一可扩充朝廷军队势力,又可为各郡县减免牢狱人数,减轻粮食消耗。一举两得,利国利民也。”

刘邦大喜道:“真乃良策也!寡人明早设朝,当即颂诏,赦天下死罪以下之囚,皆令送来从军。”说罢,刘邦转而审视着薄昭,接着问道,“以蒯通先生之意,英布可伐乎?”

薄昭道:“蒯通先生言道,英布不过骊山一徒,匹夫之勇,实不足虑。他料不出三月,陛下必擒英布也。”

刘邦大喜道:“闻蒯通之言,朕已无所顾虑。此人实乃当世奇才也。只是不知他现在身居何处,你可否将他召来,寡人也好朝夕向他讨教,速速平息英布之乱?”

薄昭面有难色,“微臣不知其行踪,况且他曾经坦言,不愿为官,所以纵使费尽心力,恐怕也难如愿以偿。”

“他为什么不愿为官?”刘邦明知故问。

薄昭唯唯诺诺,不知该如何对答。薄姬见状,说道,“陛下英名盖世,洞悉人情世故,何必多次一问呢?”

刘邦默然良久,叹息道,“淮阴侯之古旧臣属,心中对寡人一定十分不满,所以才不愿入朝为官。”

“陛下既然知情,何不伺机详细勘察淮阴侯一案,免得人心离散。”薄姬说。

“如今大敌当前,一旦彻查淮阴侯之案件,难免牵连国家重臣,势必影响社稷安危,等到寡人平定英布叛军之后,定会着手调查此事。可惜蒯通这一班淮阴侯的部属,不理解寡人的心思,执意不愿在寡人鞍前马后,出谋划策。”刘邦说罢,怅然若失,薄姬见状,心中对于他的反感,略微减轻了一点点,便诚恳地对刘邦说,“陛下,臣妾有一言,望陛下细听。”刘邦点点头,薄姬说道,“如今,代国新立,刘恒虽然勤勉,但是毕竟年幼,而陈郗余孽尚存,樊哙将军奉命领兵驻守代国,辅佐刘恒,而今他已经返回京城,臣妾担心陈郗闻讯,趁机作乱。如此一来,陛下将陷入两面受敌的不利局面。”

刘邦意味深长地看着薄姬,“樊哙未得诏命,私自回京,你所讲的危机,难道他想不到?”

“陛下莫非未雨绸缪,早有筹划?看来臣妾多虑了。”

“看来戚夫人说的一点都没有错,这一切都是吕后主使的。”刘邦愤愤然地自言自语道。他心中豁然开朗,对于吕后的所作所为,一下子恍然大悟。在这个女人的眼里,摆在首位的永远是太子刘盈的位置,至于大汉的江山,以及自己的死活,都是其次的。相比较而言,一直默默无闻的薄姬,虽然也为自己的儿子刘恒考虑,但至少还顾念国家的安危。刘邦想到这些,故意问道,“依你之见,代国应当派遣何人前往,以代替樊哙驻防呢?”

“既然樊哙并非奉召回京,陛下不斥责他擅离职守,勒令他即刻回到驻地,已经算是高抬贵手了,有何须更换他人?”

刘邦心中暗喜,对于薄姬的果敢和胆识,很是欣赏,便信口说道,“看来代国的事务,日后寡人是无须劳心了,有你辅佐刘恒,比谁都合适。”刘邦说罢,转身对薄昭说,“你这个做舅舅的,以后也多关心关心代国的事情,替刘恒出点力。寡人国事繁忙,暂且告辞。”

薄昭诺诺连声,与薄姬等一干人恭送刘邦出宫。

82.利苍封侯

第二天早朝,刘邦与众大臣议定出兵讨伐英布之事,留相国萧何佐太子镇守关中,然后唤樊哙道:“朕授你代国相国之印,速回至国助代王守卫疆土。”樊哙出班道:“臣所以回都,只因英布逆反,心中不平,故来不远千里,归来讨令。若能得为先军,随陛下驰骋百万军中,便是一死,亦如臣之所愿。此相国之印,愿陛下能赐予他人。”

刘邦笑道:“吾弟忠心,朕内心自明。然代处边境,须防匈奴与陈豨趁乱来图中原。代王年少,实难独当此任,非吾弟相助,不能使朕安心兵伐淮南。此任重大,较之东征英布,却是更难胜任也,还望吾弟勿要推辞。”樊哙闻之喜道:“原来如此,臣便责无旁贷也。”遂领令而去。

又传缴诸侯王,征调各国人马出征。齐、赵、梁三王得诏,皆遣相国领兵来会,于是关中蚁聚三十六万之众。刘邦自为大将军,夏侯婴为太仆,率领周勃、陈平,曹参,灌婴等文武出征。

兵到蕲西,与英布相逢。两军各自依山布下阵势。汉刘邦金甲赤袍,高冠玉带,立于门旗之下,夏侯婴手持铁枪,卫于身畔,众将各势兵器两边排队开。英布亦令众将摆好架势,自纵马出阵高呼道:“刘季小人!淮阴侯喋血赵、代,横扫齐、楚;梁王游战梁、淮,数困项王,于汉于你,皆立震世之功。为何无罪见杀。”

刘邦道:“淮阴侯恃功自骄,举止放荡,趁朕北逐陈豨时,欲袭杀太子、皇后,私并关中,罪不可赦也!彭越不遵旨意,阴谋反叛,虽朕赦之,又反蜀地,亦当诛也,何为无罪?”

英布骂道:“此皆狡言之辩也!天下何人不知你虚仁假意,嫉功妒贤。人云:‘贤者不忘本,得恩须知报’。汝如今受恩反以仇报,以何面目见天下之人!”英布言罢,回军掩杀过来,汉将皆知英布勇猛难敌,心中悚然,不敢迎敌,溃不成军。

      且说刘邦引兵回营,陈平谏道:“英布大胜,势气大涨,臣料他今夜必来劫寨。”正议间,  当夜二更,月暗不明,英布引军万余,来劫汉营。至营门外,四面举火,杀入寨中。汉军大乱,刘邦见势不妙,急令撤军,众将保着刘邦,往后便退。方转过山头,英布望见刘邦,急取出弓,拾上箭,往刘邦便射。正是弓开如满月,箭发似流星,正中刘邦前胸,翻身落于马下。英布大喜。此乃汉刘邦十二年冬十月之事。

汉军众将保着刘邦一路退却,直至庸城,饭菜拜托英布追兵,陈平等唤军医治刘邦箭伤。医者用铁钳取出箭头,敷上草药,数日后刘邦才勉强能够起身。英布已经围困庸城,连日挑战,却只见汉营诸将立于城上,独不见刘邦之人,心疑汉帝已死,群臣匿而不发,于是亲至城下,向上大呼道:“汉主已被我射死,汝等何故隐瞒。众公皆我故旧,若献城降我,平分天下,岂不美美哉?”刘邦心甚恶之,遂出马问道:“朕一向待你甚厚,起居饮食,钱财日俸,皆与朕一般,汝何苦要反?”英布笑道:“非有别图,欲为皇帝耳!”刘邦怒骂道:“反贼!人皆言你反复难养,今之所为,不如猪狗!”英布大笑,乃纵马于城下往来驰骋,扬鞭指城上道:“汝后悔无益矣,若有不服,只可下城来战!”其势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刘邦闻言,只觉得一股怒气由心而起,直贯顶门,忽然大叫一声:“气杀我也!”当即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人莫能唤醒。英布即令军士攻城,汉军拼死抵挡,双方互有损伤。

英布围困庸城,久攻不下,军中粮草渐渐不支,心中烦闷,突闻长沙王使者前来,英布传令觐见。使者见到英布,纳头便拜,道:“臣乃长沙王之使。长沙王闻汉帝有尽除天下异姓诸侯之心,遂欲与大王连兵共伐关中,不料英王已先起兵,正与汉帝战于蕲西。吾王未审大王之意,不敢轻动。今闻大王围困汉帝于庸城,乃令臣赍书而来,请与大王至临湘共议大事。”言毕,呈上长沙王吴臣亲笔书信。英布阅之,乃是欲连兵拒汉之意。英布寻思长沙王吴臣乃是舅亲,若能与他联合,必定会实力大增,遂连夜退兵,往临湘而来。

长沙王使者先行回到长沙,向吴臣禀报。吴臣闻讯,心中犹豫不定,急忙唤来利苍商议道,“汉刘邦六年,先王病薨,寡人始即长沙王之位,遵从先王遗训,仁政安内,安心居边,依时纳贡,削兵减卒,以示无力为反。寡人举动,汉帝了如指掌,必无相除之意。淮南王英布虽然与寡人有亲,但他起兵造反,何能株连至我长沙国?先生教寡人邀淮南王率兵至临湘共议联手对抗朝廷之事,事到临头,寡人似乎觉得不妥。”

利苍道,“微臣自从去年淮阴侯遇祸以来,投奔大王,而大王椰顾念旧情,不负淮阴侯之托,对于微臣礼遇有加。因此,微臣对于关乎大王生死存亡的大事,不敢有丝毫懈怠。微臣之所以建议大王邀请英布会谈,无非是给大王一条生路而已,至于何去何从,自然是要大王决断。”

吴臣不解地望着利苍,显得很无助。利苍说,“微臣可否向大王举荐一人,向大王阐明其中利害?”

吴臣点点头,利苍示意随行侍卫传令,旋即,蒯通来到吴臣面前。简短介绍之后,蒯通问道,“如今汉帝于英布兵戎相见,大王如果坐观成败,后果将会如何?”不等吴臣回答。蒯通接着讲到,“其结果无非两种,意识汉帝胜,一是英布胜。但无论谁胜利,都会对大王的坐视不理耿耿于怀,难免日后伺机报复。因此,大王要么联合英布以抗衡汉帝;要么辅佐汉帝剿灭英布。”

吴臣连连点头称是,“先生之言,醍醐灌顶。寡人该当如何,还望先生明示。”

蒯通道,“英布自恃勇力,常轻待臣属,难为天下之主,不久必败;大王若趁机截杀英布,取其头献于汉帝以示忠心,汉帝见之必喜,长沙安矣。”

吴臣道:“英布骁勇骠捍,怎可轻易擒杀?”

蒯通道。“大王既然已经发使请英布来临湘,可以前去诱其入城中,设酒相迎,于席间使刀斧手出而杀之,易也。”

吴臣闻言大喜,遂着手准备,依计行事。英布兴致盎然,兵至临湘,不料身首异处。随从将士,群龙无首,作鸟兽散。吴臣不费吹灰之力,得此奇功,对于蒯通佩服得五体投地,决定厚赏与他,不料蒯通却不辞而别。吴臣悻悻不乐,遂与利苍一道,将英布首级盛于木匣之内,亲自赍之,献于刘邦。

刘邦喜不自胜,重赏吴臣,吴臣细说蒯通及利苍之功劳,刘邦听后,遂重赏吴臣,并敕封利苍为轪侯,任长沙国相国。利苍谢恩以后,刘邦道,“既然蒯通曾经数次鼎力相助寡人平定英布之乱,功不可没,你等何不挽留与他,让他一同前来庸城,寡人一来可以封赏与他,二则寡人觉得箭伤疼痛,服药无用,蒯通颇晓阴阳,可为我卜易,兆之凶吉。”

83.因福得祸

利苍道:“蒯通来无影去无踪,着实难寻,若陛下欲求神卜,何不寻找许负?蒯通之术,乃是师从许负。”

刘邦道:“莫非曾经预言薄姬日后定做帝母的许负?”

“正是此人。”

刘邦道,“颇闻其名,未知其能。你可否为寡人找来此人?”

利苍道:“微臣曾听闻蒯通讲过其师傅名唤许负,至于此人,微臣也是从未谋面。”

刘邦沉思半响,突然眼前一亮,想起薄姬与薄昭姐弟二人,或许他们会知道许负的一些线索,于是遣人立即去长安传薄昭来庸城。数日后,薄昭已至,礼毕之后,刘邦讲明其意,薄昭道,“微臣从未见过许负本人,只是幼年时曾听父母说过,许负常居河东,人莫知其来处、年龄。此人深明周易,通晓阴阳,极善相术。秦时,一富户请许负相之祸福,许负道:‘汝三日后重病,三年自愈,后十年财空而死。’其人自以强壮,不信,悠然自归。三日后忽然患头风病,剧痛难当,四处访医,虽财败几空,皆不得治愈。后三年,忽一日乘牛车堕地,其病自愈,然钱财已失,无为生计,乃卖身为奴,十年而死。诸如此事,多不胜数,许负之相,无不应验,故称之神相也。”

刘邦听罢,更加急切,遂分派手下人等,前往河东一代打探消息。陈平见状,乃进言道,“微臣料想利苍一定知晓蒯通落脚之地,陛下何不刑讯逼供,从他口中得到蒯通去处,而后命蒯通找寻许负,易如反掌。”

刘邦面有难色,“利苍和吴臣方立大功,怎好滥施刑罚,此举大失人心,断不可为!”

“他们将许负吹捧得神乎其神,难保不是故意装神弄鬼,欺瞒陛下。若许负真是如同他们所言的那般,有洞察天机之能,自然会不请自来;如其不然,说明他们串通一气,妖言惑众,陛下治罪,正可整饬风化,教导民众。”

刘邦思索一会,说道,“陈平啊,你速速传寡人口谕,长沙王吴臣即日回国,即刻命利苍着手寻访蒯通及许负,以十五日为限;若逾期不能复命,则削除其长沙相国之位,贬为庶人,并交付有司治罪。”

利苍得令以后,哭笑不得,只好与吴臣一道,先回长沙,见过星坠之后,利苍愁眉苦脸,无计可施。星坠愤恨不平,说道,“刘邦这等小人,毫无信义。去年长安城中,大王无端罹祸,我等非为贪生怕死,实乃受大王差遣,寄居长沙,等候大王暗合陈郗,东山再起。熟料蒯通不招自来,献计擒英布,平淮南,解救刘邦于危难之际,重振乾坤于倒悬之危,如今却引火烧身,要说这刘邦的确难脱泼皮本色,让人可恨;蒯通倒好,他沽名钓誉,落得个世外高人的美名,单单是我们无端受窘,有冤难伸。”

利苍道,“我受大王之托,要护佑与你,谁知今日自身难保。要不我护送你潜逃,前往代国寻访大王如何?”

“你若私自逃逸,必然牵连吴臣。所以我想,他也不会袖手旁观,让你轻易离开长沙地界的。”

利苍叹息道,“我死不足惜,只是有负大王之托,其心不安。事到如今,你只好独自逃生,免受株连。”

星坠知道利苍说的是真心话。因为在他们到达长沙时,利苍曾经对吴臣讲过,星坠是自己的夫人,所以一旦利苍被治罪,自己必定难脱干系。星坠看着利仓一股大义凛然的样子,心中倍感愧疚,她觉得这个憨厚耿直的汉子,为了韩信和自己付出了太多的艰辛,如果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舍弃这样忠贞不二的心腹,自己必定于心不安,韩信若是知悉真相,也会对此举甚为不耻,一念及此,星坠果决地对利仓说道,“刘邦不是给了你十五天的期限吗?现在还有十多天的时间,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定会有化解危机的办法的。”

“办法?刘邦的意思不光是要找到蒯通,而且还要顺藤摸瓜,招来许负,为他占卜。就算我们有幸能寻到蒯通,可是难保他会查访到许负。我都是听蒯通自己说的,许负曾经教过他相术。说实在话,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许负这个人,我心里都没底。”

“蒯通并非信口雌黄,许负乃是真有其人。”

“咦?你怎么断定蒯通不是胡编乱造,以讹传讹?”

“因为许负也是我师父。”星坠知道此言一出,利仓必然大吃一惊。

“怎么从未听你提及过?”利仓瞪大眼睛问。

“这中间隐藏着太多的秘密,所以我从未轻易对人讲过。”

“既然如此,你一定也会一些占卜之术了?”

“我只是略懂皮毛,师父教给我的并非这些东西。而是……”星坠欲言又止,她不知怎样才能让利仓听明白。

“你有没有办法找打你的师父呢?”利仓知趣地转移了话题,直至要旨。

“今夜月明时分,你守卫门户,莫要让外人搅扰,我独处静室之内,努力一试,成败与否,明日即知。”星坠平静地吩咐道。

利仓打量着表情怪异的星坠,心里直犯嘀咕,难道她会巫术不成?其实,他哪里知道。对于星坠来说,做这样的尝试,风险之大,无异于以命相搏。

“好。”利仓满腹狐疑地应了一声,起身告辞了。

月亮升起的时候,星坠已经沐浴更衣,点烛焚香端坐于静室内,她透过窗户凝视着皎洁的月色,心里百感交集。铜壶滴漏的声音,在宁静的夜晚,清晰可辨,星坠随着这声息,慢慢地收拢思绪,汇聚意念,屏声静气,心底默诵师傅口耳相传的真言,“乞叉底蘗沙,乞叉底蘗沙,乞叉底蘗沙,……”

星坠正襟危坐,诵读一个多时辰,不见丝毫效验,心中懈怠,感觉昏聩欲睡,忽然异香扑鼻,顿觉神清气爽,睁眼环顾四周,却不见任何动静 ,星坠想要起身,不料浑身如同铸就一般,动弹不得,只好依照原样端坐,微闭双目,凝神静气,旋即浑然不觉,物我两忘。窗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将她唤醒,她睁眼一看,天色已经微明。

“谁呀?”星坠闻声问道。

“我!”利仓的声音急促而激动,“你快点洗漱过来,蒯通回来了。”

星坠听到这个消息,急匆匆整装来到大厅,远远望见蒯通怀抱着一个婴儿,在屋中来回踱步。

星坠急切地喊道,“蒯通先生?”

蒯通见到星坠,转过身来,抱歉地说,“星坠夫人,请恕在下不能行礼。”

“你别客气了。这个孩子是哪来的?”星坠开门见山问道。

蒯通说,“这是陈郗的儿子。”

“那你一定见到大王了?”

84.迷雾重重

“没有。”蒯通顿了顿,接着说,“上次我离开你们之后,便一路跋涉,前往代国,想要找寻大王。因为我听说陈豨闻刘邦南征英布,乃发卒十万犯当城,欲乘虚袭取关中。刘邦调周勃为将,北平陈豨。周勃至当城,与樊哙合兵,不出半月,斩其将佐数十员。陈豨之军,多为北地蛮夷,见时势不利,遂作鸟兽散。我到当城,恰逢陈郗兵败,危难之际,不曾多言,陈郗乃托付此子与我,叮嘱我即刻远遁,日后好生照看此子。我离开当城不久,路遇陈郗手下败军四散逃逸,仔细打听,其中有人讲到,蛮兵欲图暗杀陈豨,入献周勃,所以陈郗手下闻得此讯皆各自逃生,陈郗去向不明,我不敢久留,急忙返回长沙。”

“不知大王现在身在何处!可否安好?”星坠落寞地叹息道。

“如今大王音讯难寻,陈郗将军生死未卜,而刘邦又催促甚急,我们更加雪上加霜了。”利仓颓废地说道。

“刘邦所为何事,催促甚急?”蒯通问。

利仓便将寻访许负的前因后果,细述了一遍。

 “这个不难。”蒯通听后,昂首说道,“许负此人,天下只闻其名,未见其面,我们一口咬定,世间绝无此人,刘邦又能奈何?”

“这人到底有没有呢?你们都说他是你们的师傅,究竟是信口一说,还是真有其人?”利仓对此颇为好奇。

“你说呢?”蒯通看看星坠,不置可否。星坠说,“先糊弄过刘邦再说吧!”

“那好,我们稍事休息,然后便速速出发,前往庸城,去见刘邦。”蒯通说道。

利仓还是未得其解,只好答应蒯通的建议。两人一路马不停蹄,来到庸城,却得知刘邦已经率领众将回到沛县故里去了。只好继续奔赴沛县而来,来到城中,两人下马歇息,路边茶肆之中,端坐一位妇女,年纪约四五十岁,容貌清奇,衣着简朴,但却气定神闲,隐隐之中,暗含一股威严之气。因为她背朝两人,所以蒯通及利仓也未在意,两人憩息片刻,便起身想要离开,刚迈开步子,对面的妇女缓缓转过身来,朗声说道,“我随你们一同去吧!”

蒯通抬头一看,急忙伏地跪拜道,“不知尊师驾到,有失远迎,请尊师恕罪。”利仓一听,新心下猜测,此人想必就是许负,所以不敢唐突,也跟着跪下行礼。

那妇女淡淡地说道,“起来吧,时间不早了,咱们快点进宫。”蒯通一听,赶忙起来,和利仓一道,随着妇女,来到刘邦下榻的沛侯府邸,通禀之后,在宫外等候。此时,刘邦方置酒于沛城宫中宴待父老,众臣及故人轮番捧盅敬酒,称颂刘邦功勋,刘邦来之不拒,不由已醉,乃击筑奏乐,借着酒兴,自作歌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且和歌中起舞。舞至兴极之时,回想往事,百感交集,慷慨伤怀,不由地泪下数行。刘邦因为征讨英布为流失所伤,,此时饮酒过量,且歌且舞,触动旧伤,病痛难忍,闻讯随即传令许负觐见,参拜已毕,刘邦令卜其病情。

许负视之良久,叹道:“生死有命,非人力能为之,请陛下勿要复问。”刘邦闻之,知命已不长,遂叹息不已。

遂又问道:“吾汉室之事如何?”许负道:“前十二帝,后十二帝,相传四百载。”刘邦详问,许负终不作答。

刘邦使相众将,许负道:“众公或一世,或二世之内皆忠于汉,二世外不可预料。”

刘邦问:“汉社稷如何?”

许负道:“易汉天下者,乃汉朝勋臣之后人也。”刘邦道:“可否明示,以树其备也。”许负大笑道:“此天机也,泄之有罪。”

刘邦突然想起薄姬之事,遂问道,“寡人听说你曾经预言,薄姬必为帝母,可有此事?”

许负但笑而不答,刘邦再问,许负遂不再言。

周勃喝道,“此人欺世盗名,信口雌黄,所言之事,皆虚妄之谈,无可勘验。陛下何不将其拘捕,交付有司治罪,以正视听。”

刘邦心中也颇为犹豫,举棋不定,陈平在侧,已经揣摩清楚刘邦之意,于是说道,“陛下何不请许负选择眼下之事,现场占卜,若准确无误,则说明其数可信;若其不然,再治其罪可也。”

刘邦对许负说道,“仙师可否自选一题,让众人见识神术,以杜众口。”

许负索来纸笔,挥毫疾书,书成之后,递与刘邦,刘邦展示,上面写着:“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众人眼见此乃方才宴席之中刘邦所作之歌,许负当时尚在殿外,无由得知,却写地一字不差,都大为叹服。突然许负将手一挥,刘邦所捧之书凭空飞起,化作一只白色怪兽,四下烟雾顿起,许负腾身而起,跨上怪兽,飞逝而去。众人回过神来,殿中已经恢复如旧,许负不见了踪迹。众人惊讶不已,刘邦传令蒯通及利仓入宫,细问许负行踪,蒯通如实禀告,刘邦叹息良久,怏怏不乐,问蒯通道,“足下既然受教于此等高人,必定也有非常之道行,寡人尚有一事困惑难解,烦劳足下为寡人开释。”

蒯通见刘邦面色憔枯,心中不忍,遂道,“陛下尚有何疑惑?不知微臣能否解陛下之疑?”

刘邦道,“寡人已至风烛残年,伤病如此,恐余日不多矣。今淮南已定,寡人心安,原定三日后引大众班师。只是昨晚夜里,寡人发梦,梦见身处旷野,群虎来咬,危急之中,一将纵马挺长戟而至,杀散五虎,回来探望。及视之,却是淮阴侯韩信。寡人惊惧,顿时梦醒,惊魂未定,汗流遍体。今日早起,寡人忆起淮阴侯,心生感慨,方才本欲烦劳尊师为寡人解梦,不料缘分浅薄,未偿心愿,不知你可否替寡人解释一二。”

蒯通闻言,猜想韩信或许已经遭遇不测之祸,心中酸楚,强忍悲痛,对刘邦言道,“陛下与淮阴侯曾情同兄弟,并肩而战,淮阴侯披肝沥胆,为汉室江山立下赫赫战功,如今陛下坐拥天下,而淮阴侯身死名裂。陛下回关中之后何不勘察其冤情,为其正名,使其彪炳史册。如今既然行经楚国故地淮南,不如到淮南时,设陵拜祭。”刘邦闻言,并无异意,道,“寡人到达淮南时,亲自披麻扬幡,祭祀一番。我之梦中,五虎来袭,却不知此五虎应兆何人?”蒯通屈指算过之后道:“秦王子婴、庸王章邯、霸王项羽,魏王魏豹、齐王田横皆绝后,其与陛下之争,乃为天下,非为私事,陛下可赐其民为其守护冢。”刘邦满口答应,群臣皆道:“陛下仁德,天地不忘也。”

刘邦于是设宴款待蒯通及利仓,宴毕,蒯通请辞,刘邦挽留不住,遂亲自相送至睢水边。送走蒯通,疮痛稍平,遂有回京之意,乃率领人马,浩浩荡荡。离开沛县,向淮南进发。安顿好淮南事务,祭拜韩信之后,刘邦与众将兵还关中。

85.天意难测

一路鞍马劳顿,回到关中,刘邦箭创复发,深居长乐宫,一卧数日。戚姬早晚侍候,见刘邦呻吟不止,怨言道:“若非太子不能东征,何需陛下亲冒矢雨,舍身图贼。陛下有今日,皆太子之过也。”刘邦初不在意,奈不住戚夫人成日叨絮,回想戚夫人之言,心中转恨萧何,将息几日,病痛略轻,沫浴更衣,传唤相国萧何道:“先时朕身至荥阳,拒楚多年,后陈豨、黥布反于关外,朕自引军而往击。当是之时,相国守关中,摇足之间,则关之以西非朕有也。朕自出关以来,都中事物,皆赖相国周全,相国为国操劳,呕心沥血,功劳不小。”

萧何道:“赖陛下洪福,数年风调雨顺,百业俱兴,国中无不安之事,老臣只知恪尽职守,并无卓越功绩可言。”

刘邦笑道:“朕何有洪福,相国操劳国事,忠贞不二,汉室江山得以稳固,可谓功不可没。相国与淮阴侯韩信皆为大汉开国元勋,不料淮阴侯欲图暗中接连陈郗谋反,幸亏相国辅佐太子,以雷霆手段,摧毁其阴谋于萌芽之中。寡人以为相国立下不世之功,从此可以安享太平,熟料由此引发一系列的叛乱,彭越,英布,一个个都起而作乱,寡人须发皆白,尚且不得安生,前番征讨英布时不幸中箭,伤筋动骨,身体每况愈下。寡人料想天年将近,所以欲将后事托付于相国,所以,寡人决定增益相国封邑五千户,拨五百带甲军士与一都尉为相国卫,以保护相国安全,望相国勿辞。”

萧何辞谢道,“陛下乃是真命天子,受命于天,芥末之疾,不日定当豁然,然而方今箭伤未愈,龙体欠安,正需要添加护卫;而老臣安守于内,非被矢石之难,无端增加封邑而置护卫之人,不但老臣于心不安,也难安众臣之口。”

     刘邦起身,慨然道:“朕立为天子,拥有天下,于今已有十二年矣。朕自举事丰、沛,与公同甘共苦、生死为依,三年灭秦,五年灭楚,遂并有天下。天下之豪士佐我共定天下,同安辑之,此等皆兴汉功臣!然如今大半凋零,朕尚且健在。但自顾与日不多,一旦百年之后,朕所创之基业,必传位于朕之诸子。但太子荏弱,其母吕雉专横,不合朕意,朕与易太子而立赵王,相国以为如何?”

 萧何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刘邦今天找他,为得就是要更换太子,所以先给他许诺那么多的好处。当然,如果他执意不肯,那么刘邦派遣的带甲卫士,就不仅仅是包围他的安全了,还有软禁他的可能了。萧何暗自吃惊,今天要是稍有不慎,就会祸从天降。可是,如果他附和刘邦的提议,但是最终吕后还是如愿以偿让刘盈继承了帝位,到那时他萧何肯定是死无葬身之地。思前想后,萧何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寻思半响,突然计上心头,对刘邦道:“樊哙为皇后妹夫,与吕后结为死党,近闻其暗地设谋,将俟陛下宴驾之后,引兵报怨,尽诛戚夫人、赵王如意等人,樊哙方征讨燕地,出兵在外。陛下突然更换太子,恐怕引发樊哙兵变,不可不防!”

刘邦闻之,嗔目怒道:“汝何处所闻?”

萧何道:“樊哙自仗其勇,党同吕后,终为重患。屡有轻视陛下之举,此事已传遍宫内宫外,只瞒着陛下一人。”

刘邦怒道:“朕今命人星夜前往燕地,斩樊哙之首回来报功,然后再议更换太子之事!”

萧何如释重负道,“如此可保无虞。”

刘邦道,“关键时候,还是相国老成谋国,思虑周全。你我君臣难得畅所欲言,今日有此机会,朕有一事,横亘心头已久,望相国为朕一决?”萧何不知刘邦要说什么,心中惴惴不安,虚于应付道,“老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邦说,“淮阴侯谋反一案,疑点重重,寡人数次想要找皇后及太子闻其详情,但总没有合适的机会,相国既然亲历其事,想必定然对细枝末节,无所不知,可否对朕坦言,淮阴侯如何殒命?”

萧何心头一惊,看来今天险象环生。刘邦有此一问,定是起了疑心,萧何抬头偷偷端详刘邦,见他脸色憔悴,暗自揣测刘邦也许熬不过一两个月的时候,所以萧何决定能拖就拖。于是他缓缓抬头,毕恭毕敬地说,“淮阴侯本来是老臣一心举荐给陛下的大将军,最初他也的确不负众望,为我朝开疆扩土,南征北战,但他竟然日渐居功自傲,陛下一再包容与他,他却不知悔改,终于与朝廷背道而驰,多亏太子及皇后机敏果决,才不致酿成不堪设想的后果。淮阴侯未得善终,也是咎由自取,陛下无须太过挂怀。老臣以为,大汉初创,所封异姓诸侯,先后七反其六,天下纷纷,扰乱不甚。既然天下已归刘氏,异姓若得为王,必生二心。陛下何不从此而后,告示天下,异姓之人,不得封王,而在天下要害之地,大封同姓王镇守,则可保江山永固。”

刘邦见萧何避重就轻,佯装糊涂,心中更加猜疑,但碍于情面,不好揭穿,况且萧何方才所言,足以表示忠心,于是仍依照方才所言封赏于他,并盛赞其忠。等待萧何离开之后,刘邦便一心等候派往燕国的使者将樊哙受戮的消息传回之后,立即更换太子。

戚夫人躲在屏风之后,待萧何出宫,便入室跪而泣道:“陛下既已许诺易太子,为何听信萧何之言,中途又变?”

刘邦道,“太子刘盈,远不及赵王如意,寡人决心已定,必当更易太子,择立刘如意,爱妾勿疑。萧何所虑,并非全无道理。寡人权且等候几日,等樊哙被杀以后,再行此事,更为妥帖。”

戚夫人道,“陛下欲遣何人为使者,前去擒拿樊哙?”

刘邦踌躇不定,“樊哙勇武,又是吕后妹夫,朝中大臣,都惧他几分。寡人尚未想到合适人选。”

“樊哙身为代国相国,陛下何不令代王刘恒擒拿他?”

“刘恒年幼,少不更事,而樊哙手握重兵且孔武有力,让刘恒缉捕樊哙,无异于以羊搏狼,自寻死路。不过,你这番话倒是提醒了寡人,刘恒的母亲薄姬和他的舅舅薄昭,说不定会有办法对付樊哙。寡人传谕,令薄姬与薄昭一同前往代国,辅助刘恒打理代国政务。寡人密令薄昭设计缉拿樊哙,若樊哙被杀,则代国有薄昭薄姬坐镇,不会出现混乱;若他们谋事不周,反被樊哙所害,则寡人借机治樊哙死罪。”刘邦说罢,得意地笑出声来。

85.天意难测

一路鞍马劳顿,回到关中,刘邦箭创复发,深居长乐宫,一卧数日。戚姬早晚侍候,见刘邦呻吟不止,怨言道:“若非太子不能东征,何需陛下亲冒矢雨,舍身图贼。陛下有今日,皆太子之过也。”刘邦初不在意,奈不住戚夫人成日叨絮,回想戚夫人之言,心中转恨萧何,将息几日,病痛略轻,沫浴更衣,传唤相国萧何道:“先时朕身至荥阳,拒楚多年,后陈豨、黥布反于关外,朕自引军而往击。当是之时,相国守关中,摇足之间,则关之以西非朕有也。朕自出关以来,都中事物,皆赖相国周全,相国为国操劳,呕心沥血,功劳不小。”

萧何道:“赖陛下洪福,数年风调雨顺,百业俱兴,国中无不安之事,老臣只知恪尽职守,并无卓越功绩可言。”

刘邦笑道:“朕何有洪福,相国操劳国事,忠贞不二,汉室江山得以稳固,可谓功不可没。相国与淮阴侯韩信皆为大汉开国元勋,不料淮阴侯欲图暗中接连陈郗谋反,幸亏相国辅佐太子,以雷霆手段,摧毁其阴谋于萌芽之中。寡人以为相国立下不世之功,从此可以安享太平,熟料由此引发一系列的叛乱,彭越,英布,一个个都起而作乱,寡人须发皆白,尚且不得安生,前番征讨英布时不幸中箭,伤筋动骨,身体每况愈下。寡人料想天年将近,所以欲将后事托付于相国,所以,寡人决定增益相国封邑五千户,拨五百带甲军士与一都尉为相国卫,以保护相国安全,望相国勿辞。”

萧何辞谢道,“陛下乃是真命天子,受命于天,芥末之疾,不日定当豁然,然而方今箭伤未愈,龙体欠安,正需要添加护卫;而老臣安守于内,非被矢石之难,无端增加封邑而置护卫之人,不但老臣于心不安,也难安众臣之口。”

     刘邦起身,慨然道:“朕立为天子,拥有天下,于今已有十二年矣。朕自举事丰、沛,与公同甘共苦、生死为依,三年灭秦,五年灭楚,遂并有天下。天下之豪士佐我共定天下,同安辑之,此等皆兴汉功臣!然如今大半凋零,朕尚且健在。但自顾与日不多,一旦百年之后,朕所创之基业,必传位于朕之诸子。但太子荏弱,其母吕雉专横,不合朕意,朕与易太子而立赵王,相国以为如何?”

 萧何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刘邦今天找他,为得就是要更换太子,所以先给他许诺那么多的好处。当然,如果他执意不肯,那么刘邦派遣的带甲卫士,就不仅仅是包围他的安全了,还有软禁他的可能了。萧何暗自吃惊,今天要是稍有不慎,就会祸从天降。可是,如果他附和刘邦的提议,但是最终吕后还是如愿以偿让刘盈继承了帝位,到那时他萧何肯定是死无葬身之地。思前想后,萧何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寻思半响,突然计上心头,对刘邦道:“樊哙为皇后妹夫,与吕后结为死党,近闻其暗地设谋,将俟陛下宴驾之后,引兵报怨,尽诛戚夫人、赵王如意等人,樊哙方征讨燕地,出兵在外。陛下突然更换太子,恐怕引发樊哙兵变,不可不防!”

刘邦闻之,嗔目怒道:“汝何处所闻?”

萧何道:“樊哙自仗其勇,党同吕后,终为重患。屡有轻视陛下之举,此事已传遍宫内宫外,只瞒着陛下一人。”

刘邦怒道:“朕今命人星夜前往燕地,斩樊哙之首回来报功,然后再议更换太子之事!”

萧何如释重负道,“如此可保无虞。”

刘邦道,“关键时候,还是相国老成谋国,思虑周全。你我君臣难得畅所欲言,今日有此机会,朕有一事,横亘心头已久,望相国为朕一决?”萧何不知刘邦要说什么,心中惴惴不安,虚于应付道,“老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邦说,“淮阴侯谋反一案,疑点重重,寡人数次想要找皇后及太子闻其详情,但总没有合适的机会,相国既然亲历其事,想必定然对细枝末节,无所不知,可否对朕坦言,淮阴侯如何殒命?”

萧何心头一惊,看来今天险象环生。刘邦有此一问,定是起了疑心,萧何抬头偷偷端详刘邦,见他脸色憔悴,暗自揣测刘邦也许熬不过一两个月的时候,所以萧何决定能拖就拖。于是他缓缓抬头,毕恭毕敬地说,“淮阴侯本来是老臣一心举荐给陛下的大将军,最初他也的确不负众望,为我朝开疆扩土,南征北战,但他竟然日渐居功自傲,陛下一再包容与他,他却不知悔改,终于与朝廷背道而驰,多亏太子及皇后机敏果决,才不致酿成不堪设想的后果。淮阴侯未得善终,也是咎由自取,陛下无须太过挂怀。老臣以为,大汉初创,所封异姓诸侯,先后七反其六,天下纷纷,扰乱不甚。既然天下已归刘氏,异姓若得为王,必生二心。陛下何不从此而后,告示天下,异姓之人,不得封王,而在天下要害之地,大封同姓王镇守,则可保江山永固。”

刘邦见萧何避重就轻,佯装糊涂,心中更加猜疑,但碍于情面,不好揭穿,况且萧何方才所言,足以表示忠心,于是仍依照方才所言封赏于他,并盛赞其忠。等待萧何离开之后,刘邦便一心等候派往燕国的使者将樊哙受戮的消息传回之后,立即更换太子。

戚夫人躲在屏风之后,待萧何出宫,便入室跪而泣道:“陛下既已许诺易太子,为何听信萧何之言,中途又变?”

刘邦道,“太子刘盈,远不及赵王如意,寡人决心已定,必当更易太子,择立刘如意,爱妾勿疑。萧何所虑,并非全无道理。寡人权且等候几日,等樊哙被杀以后,再行此事,更为妥帖。”

戚夫人道,“陛下欲遣何人为使者,前去擒拿樊哙?”

刘邦踌躇不定,“樊哙勇武,又是吕后妹夫,朝中大臣,都惧他几分。寡人尚未想到合适人选。”

“樊哙身为代国相国,陛下何不令代王刘恒擒拿他?”

“刘恒年幼,少不更事,而樊哙手握重兵且孔武有力,让刘恒缉捕樊哙,无异于以羊搏狼,自寻死路。不过,你这番话倒是提醒了寡人,刘恒的母亲薄姬和他的舅舅薄昭,说不定会有办法对付樊哙。寡人传谕,令薄姬与薄昭一同前往代国,辅助刘恒打理代国政务。寡人密令薄昭设计缉拿樊哙,若樊哙被杀,则代国有薄昭薄姬坐镇,不会出现混乱;若他们谋事不周,反被樊哙所害,则寡人借机治樊哙死罪。”刘邦说罢,得意地笑出声来。

86.以静制动

戚夫人见状,心中略感宽慰,也只好隐忍等待。不料萧火火速将刘邦之意,转述与吕后,吕后举止失措,派遣心腹之人,快马送信与樊哙,叮嘱他不可擅离军营,紧握兵权,以防被擒杀。

樊哙先时受命领了代国相印,扶佐代王刘恒理事,兼着防备匈奴入侵,突然接到吕后密书。未过半日,代王刘恒使者已到,传谕樊哙回都城晋阳议事。

樊哙料想如果跟随使者回都,半道上就会被杀,便对刘恒使臣说,“请恕在下军务在身,不能火速随圣使回都。若代王怪罪下来,自有我一人承当。君等岂不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古训?”

使者见樊哙声色俱厉,不敢强行逼迫,只好应承先自行返回晋阳复命。刘恒听过使者奏报,与母亲薄姬及舅舅薄昭商议对策。薄昭道,“皇帝此谋,无非是想借刀杀人,其结果要么我们将樊哙诱捕,要么我们惹火烧身,被樊哙所害。为今之计,当静观其变。”

薄姬说,“吕后耳目甚多,一定会探听到消息,说不定现在樊哙已经知道皇帝密旨内容,我们轻举妄动,凶多吉少;更何况为此得罪吕后,日后定遭报复,不如对樊哙听之任之,皇帝百年之后,吕后一定掌权,我们此时装聋作哑,日后也可少些事端。”

刘恒决定暂且将樊哙之事搁置一旁,陪同母亲和舅舅,在晋阳逍遥自在,游乐数日。晋阳,是一座风景秀丽依山傍水的城市,薄姬多年来蜷缩在长安,深居简出,谨言慎行,难得如此惬意,如今不但家人团聚,并且在儿子的封国上享受富贵,薄姬已是喜出望外。不用说王宫中人人都对她趋奉逢迎,这可真是薄姬有生以来,连想都不曾敢想的好日子。她每日里只是关照儿子的饮食起居,在王国中游山玩水,舒服至极。当刘恒母子在代国这个世外桃源享受人生的时候,薄昭便堂而皇之地操持政务了。一日闲暇无事,薄昭独自在殿中翻看奏章,忽然侍卫通报,说有一人自称是薄国舅故人,特来拜访。薄昭疑惑不定,心想此地人地生疏,何来故人,及见到来人,更是吃惊不小,原来竟是蒯通。两人各述别后之情,薄昭听后,问道,“先生此次从长沙远道而来,想必定有要务?”

蒯通道,“我来代国不止一日,只是与代王刘恒并不相识,所以不敢公然造访,今日听到薄娘娘及国舅都到代国,才来王府一叙旧情。我数次往返于代国,无非是想找寻淮阴侯的下落。可是几次都是无功而返,听说陈郗将军也兵败逃逸,生死不明。所以我想借助国舅之力,多方探听,看看能否得到淮阴侯的确切下落。”

薄昭想到自己和蒯通之间雪藏至深的秘密,对于蒯通一直有所警惕。蒯通聪明绝顶,善于察言观色,看到薄昭神色,便料着他的心意,于是接着说,“淮阴侯乃是天下奇才,有安邦定国的奇谋妙计,虽然朝廷宣称淮阴侯已然罹祸,我却认为此乃混淆视听,蒙蔽天下人之耳目。淮阴侯一定远遁他方,如今若代王能够得到他的襄助,必定蒸蒸日上,前途无量。对此,想必国舅不会怀疑吧?”

薄昭笑逐颜开,“那是自然。我一定尽力而为。眼下,樊哙正在燕国一带和叛乱的卢绾军队作战,听说卢绾四处求援,陈郗要是尚在,或许会来增援卢绾的。淮阴侯也有可能和陈郗在一处呢。”

“既然这样,我直接到卢绾军中走一遭,便知详情。”

“先生即来,何不安坐片刻,况且如今代王正面临大事,还望先生为其一决。”薄昭于是见将刘邦下旨缉捕樊哙之事,说给蒯通。蒯通询问代王之意,薄昭提议与蒯通一并面见代王,商议此事。

薄姬见到蒯通,心中回想往事,颇为感激其恩德,所以命代王以师傅之礼,拜见蒯通,蒯通急忙推辞,朗声言道,“难得娘娘如此看重微臣,微臣定当倾心竭力,为代王谋划此事。古人云,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世事从来翻云覆雨,难以预料,微臣请代王卜易,然后举卦象为代王决策,如何?”

薄姬道,“先生占卜之术,本宫早有耳闻。请王儿速速准备,问道于天,必定不谬。”刘恒占卜,蒯通观看后道,“此为火雷噬盍之卦。其意义,盖此事因两派纷争而起,若轻易参与,会招致牢狱或刑罚之灾。但局势短期之内,会有逆转,所以万全之策,似乎应该是反其道而行之。具体说,皇帝下旨缉拿樊哙,代王非但不可奉召,反而应该结好樊哙,对其以礼相待。如今代王可以遣使入京,禀告与皇帝,说樊哙统兵征战,若想擒获此人,当先派来统兵之将,代其职务,不然必然导致军中大乱,燕国卢绾叛军乘隙作乱,势必危及代国。”

    薄姬徐徐说道,“莫非卦象暗示,皇帝不久即将晏驾?”

蒯通点点头,“不如代王先遣在下为使者,奉送犒劳之物,前去樊哙军营,与其交好。我伺机向樊哙建议,到卢绾军营探看军情,顺势了解淮阴侯及陈郗之下落。”

刘恒没有异议,于是先派遣蒯通前往樊哙军中犒军。然后是依蒯通之言,遣使禀告刘邦。刘邦随后派来太尉周勃。周勃以礼觐见代王及薄姬,代王母子甚为谦恭,燕代之事,皆请周勃裁决,周勃心中对代王母子油然而生好感,便以真心相待,建议代王暂时切勿轻动,自己只身前去樊哙军中,且与樊哙一并御敌,待情况变化再做决定。刘恒悉数采纳周勃之策,命其凡事自作决断,周勃领命而去。

蒯通到达时,樊哙已经率兵,横冲直闯辽东军大营,杀得辽东军溃不成军,樊哙正收兵回营,与众人商议如何乘胜追击,听过蒯通之意,樊哙大喜,对众人言道,“我寻思辽东偏远,素难征剿,不如趁此机会,一举平灭,勿留后患。”众将杀得兴起,皆愿前往,蒯通乃请命潜入卢绾军中打探消息,樊哙满口答应,蒯通随即辞别樊哙而去。于是樊哙等众马不停蹄,连夜追逐,一连数日,所向披靡,直入辽东军疆土。周勃到军中之后,只说皇帝诏命,大军取胜之后,命樊哙入京受赏,更有别事相商。眼下敌军尚未完全剿除,破敌当为首要任务。樊哙闻言,索性请周勃一起追袭卢绾。周勃慨然应允,于是二人率兵,将燕国都城蓟城合围,只等卢绾断粮之后出城投降,卢绾闻讯,连夜开北城门,往投匈奴而去。樊哙领兵掉头追袭,行至塞下,探马回报道:“朝中传报,汉帝已崩。”

樊哙于是未来追赶,止军发丧,交付副将权且统御兵马,自己随周勃回京奔丧。于是卢绾北投冒顿,冒顿乃号其为“东胡卢王”。

 87. 天道有常

蒯通空跑一趟,未曾见到卢绾。只碰到辽东军残余部队,皆是丢盔弃甲,仓皇如丧家之犬,向东逃串,欲出塞外。蒯通急匆匆赶上前去,闻讯其统兵主帅是何人,兵卒自顾逃命,无人搭理。蒯通四处奔走,到处探看,果然发现陈郗在部队中央,蒯通急忙奔上前去,呼喊陈郗名讳,陈郗见是蒯通,下马等候。蒯通来不及寒暄,远远喊道,“汉帝已死,汉军停军发丧,暂时不会追袭,将军何必如此匆忙?”

陈郗闻言,传令部队暂停,蒯通走到跟前,将汉军情形告诉陈郗,陈郗听后略微宽心。蒯通说,“前次见到将军,未曾详谈,将军便将幼子 相托,在下未审将军之意如何,将令郎交付于长沙国相国利苍抚养,利苍因其乃是将军之子,故命其名为利郗。”

陈郗道,“我如今亡命天涯,自身难保,幼子能得先生费心,寻一安身立命之所,在下感激不尽。”

蒯通问陈郗是否曾经见过韩信,陈郗摇摇头,“大王若在,我何至于如此狼狈?”

“将军打算率部队去何处?”蒯通问。

陈郗颓废地垂下头,“我疲于奔命,无暇考虑去处,原本期望大王迟早会出现,但数次愿望皆成泡影,我也不知该当如何?”

蒯通说,“由此向东,渡过浿水,便可至秦故空地。将军何不率众到此地落脚,然后养精蓄锐,不出数年,东山再起,然后驱除四周真番、蛮夷,降其旁城邑,自建一国,若一旦有幸寻得大王,说不定会重整旗鼓,问鼎天下呢。”

陈郗听后,转忧为喜,蒯通道,“此乃大王为将军之谋划耳,在下乃是经由利苍得知,大王曾研习代国及匈奴地域,并预告利苍,若日后将军有危,可以此计策授予将军。”

陈郗听后感叹不止,遂依照蒯通之言,向东而去。后来果然建成一国,名唤高丽。蒯通自回晋阳向刘恒复命。薄姬对于蒯通的决策,感念不已。当刘邦驾崩,刘盈即位的通告宣谕天下不久,就传来吕后设计谋害戚夫人及其子赵王刘如意的消息,薄姬更是庆幸自己遵从了蒯通的建议,免遭大祸,但心中对吕后的阴狠毒辣,还是惴惴不安,于是择吉日,沐浴更衣,请蒯通为自己占卜前程,薄姬道,“自高帝十二年夏四月甲辰,刘邦崩于长乐宫,刘盈即位为惠帝。惠帝为吕太后所生,年方十七岁,性情温良,为人厚道,因不能独理朝政,遇事皆由吕太后作主,于是朝中大权皆掌于吕氏之手。自此,吕太后每日垂帘听政,国中之事,不论大小,皆由吕太后一人决断。吕后掌权之后,毒杀赵王刘如意,将其母戚夫人制成人彘,折磨致死,其手段之残忍,令人触目惊心,不寒而栗。本宫自思,此时高皇帝刘邦诸子中,惠帝之后,便是代王刘恒年长。吕后一定对代王及本宫时刻提防,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因此本宫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会祸从天降,今日烦劳先生为代王及本宫占卜前途,也好趋吉避凶。”

蒯通仔细推敲,反复研究,然后说道,“ 天道有常,事有定分。天子者,受命于天,代天宣化万民。故天子非人力能更易者,乃是上苍遴选慧根非常之人或星宿转生于世者,方可登大宝之位。天下自武王伐纣以来,周朝江山绵延八百余年,至周赧王五十九年,秦军攻取韩国的阳城负黍二地,斩首四万。西周君联合诸侯军队出伊阙攻秦,以隔断秦与阳城的通道。秦昭王于是发兵攻西周,西周君不得不将其三十六邑全部献给秦,西周灭亡,周赧王死去,作为天子之国的周朝不复存在。同年,汉高皇帝刘邦降生,概因为周祀已决,新天子出世。汉帝本系,出自唐帝。降及于周,在秦作刘。涉魏而东,遂为丰公。由是推之,汉承尧运,德祚已盛,断蛇著符,旗帜上赤,协于火德,自然之应,得天统矣。但周末之战国七雄,皆由秦始皇帝扫灭,算其享天下之时日,自从秦始皇二十六年秦灭六国,统一全国开始,至汉元年十月,刘邦进军霸上,子婴降,秦亡而终,大秦帝国,享有天下十五年。以此推演,汉帝刘邦之后,汉朝当有十五年损耗,以弥补大秦为其扫除一统天下之障碍。此后,江山当归于正统。 ”

说到这里,蒯通戛然而止,薄姬问道,“先生所谓正统,究竟是何意?”

蒯通欲言又止,沉吟再三,说道,“此事关系重大,在下的确难解这卦中之意,妄言福祸,误人害己,泄露天机,更会遭受天谴。总之,娘娘只要低调行事,定会福祚绵长。而且依照卦象看来,娘娘日后会母以子贵,虽有劫难,却会逢凶化吉。”

薄姬听罢,也不再多问。蒯通滞留数日,便辞别代王,云游远去了。

一贯为人小心谨慎的薄姬,虽然没有从高高在上的刘邦那里得到丈夫应该给予的善待,可是她却是一位幸福的母亲,她教导代王克己谨慎,勤政爱民,所以晋阳的王宫中,风平浪静。代王母子,在这世外桃源之中,度过了一段难得的祥和安逸的时光。

风平浪静的晋阳王宫,让薄姬感受到久违的惬意,虽然大汉王朝随着刘邦的去世,已经江山易主,进入惠帝执掌天下的时代,可是这一切对于她而言,似乎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刘邦,那个曾经至高无上的男人,对于她们母子来说,本来就不曾多看过一眼。不过,或许正是源于刘邦对于她们的轻视,才使得她们能够安然无恙。但是从京城断断续续传来的消息,还是让她寝食难安。

她知道,吕雉这个女人心狠手辣,又心思缜密,自从惠帝即位以来,吕雉便操持权柄,她首先将周勃调回至关中,迁周勃为前将军,行太尉之事,然后便急不可耐地剪除了曾经觊觎太子之位的赵王刘如意和其母戚夫人。

“虽然这一切都在大家的意料之中,但是吕太后对于戚夫人的残暴,几乎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不但远远超乎常人的想象,也使得她自食其果。她没有预计到自己的变态,会使自己的儿子惠帝大受刺激,一病不起。”从京城返回晋阳的薄昭,面对自己的姐姐和外甥,口无遮拦地说道。

“你怎敢如此造次,口不择言?”薄姬轻轻地训斥道。

“我口不择言?你知道皇帝是怎么得病的吗?”

88.不祥之兆

薄姬和刘恒都摇摇头。薄昭于是接着说,“吕太后将戚夫人囚入永巷宫内,强使舂米,然后设计诱骗赵王刘如意入宫,派人将他用毒酒药死。戚夫人在永巷宫,闻得其子毙命,知为吕太后所谋,乃指太后之宫大骂不止。有人报知吕太后。吕太后亲至永巷宫来看,戚夫人一见吕太后,乃指其大骂不止,吕太后大怒,遂叫从人仗鞭痛打。打了两个时辰,直打得戚夫人皮开肉迸,血流满地。戚夫人料难脱难,索性手指吕太后,泼口大骂。吕太后盛怒之下,喝令从人斩断戚夫人双手,腕去其眼,砍了双足,削去两耳,割了舌头,灌下瘖药,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驱体,乃令投入厕中,命其名为‘人彘’。令宦官召惠帝观‘人彘’。惠帝从未听说有‘人彘’之物,心思稀罕,便即跟着宦官,出宫往观。宦官导入永巷宫,领入厕中,指示惠帝道:厕内便是‘人彘’也。惠帝向厕内一望,只见是一个女人之身,无手无足,眼内无珠,只剩了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一张嘴张得很大,却不闻有什么声音。惠帝看了,饮食尽吐,乃问宦臣此为何物,宦臣答乃戚夫人也。惠帝闻言,大叫一声,晕倒在地,半晌方醒,回寝宫后,当夜即病,岁余不能起。吕太后闻之,使人来探望病情,惠帝谓来人道:太后将戚夫人斩手去足,腕眼毁耳,此非人之所为。臣为太后之子,终不能复治天下也!自此日后,惠帝每日称病不朝,饮酒为淫乐,不听政事。数日后,戚夫人不堪折磨,竟死于永巷宫中。吕太后闻惠帝废事,自后悔不该让惠帝去看‘人彘’。又闻戚夫人已死,吕太后转怒诸姬,凡见幸于高祖者,皆幽禁深巷,寻机一个个除了性命。姐姐和恒儿之所以能暂时免难,一者或因你等常不为高祖所宠,二者乃是你们远离京城,身居代国,故而幸免为害。不过,以我之见,吕太后必定不会轻轻松松放过你们的。”

薄姬点点头,叹息道,“福祸难料,静候其变吧。”

薄昭说,“刘邦共有八子,长子便是刘肥,为刘邦先妻曹氏所生。刘邦自纳吕氏,遂以为正妻,曹氏为外妇,故称庶子,不以为祀。天下既定,因刘肥为长,乃将齐地七十城封之;次子即惠帝刘盈也;三子为赵隐王刘如意,戚夫人所生,已死;四子便是咱门的代王刘恒;五子为梁王刘恢;六子为淮阳王刘友,现已徙为赵王;七子为淮南王刘长;少子为燕王刘建,皆为诸姬所生。如今故除刘肥、惠帝之外,年长者当属恒儿,余者皆少,因此我们一定得谨慎行事,免得让吕太后抓住把柄。”

刘恒神情肃穆地说,“我一定谨记舅舅和母亲的教导。”

薄昭说,“我还得加派心腹之人,不时打探京城的消息。”薄姬欣慰地看着这个日渐老成的弟弟,心中感觉踏实了许多。

京城长安,大事接二连三的发生,惠帝二年秋七月,相国萧何病重,于辛未日辞世。惠帝亲自送葬,谥为文终侯,惠帝安顿后事已毕,令人奉旨往齐国来招曹参,拜曹参为相,曹参入朝之时,恰好蒯通云游归来,便携带蒯通一并到了长安,充任相府幕宾。幸好曹参和萧何都堪称治世的贤相,虽然惠帝疏于政务,但有相国的竭诚筹措,国事基本按部就班运转。吕太后见状,也逐渐舒展愁眉,开始琢磨选立皇后的问题,毕竟惠帝是她唯一的儿子,要想让自家的江山万年无期,首要的大事,自然是张罗子孙后辈开枝散叶的事情了。

吕太后将身边的王公大臣一个个遴选,最终还是定不下一家让自己可以倾心信赖的人选。盘算良久,她终于想到了一个万无一失的妙策。自己的女儿鲁元公主正好有一个女儿,名叫张嫣,虽然年仅九岁,但是也可以勉强成亲了。如果将自己的亲外孙女选立为皇后,日后这汉室江山就可以死死地扣在自己的掌心里了。

惠帝渐渐也麻木起来,遵从吕太后安排,对张嫣这个娃娃皇后虽然不适应,日子也便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着,无趣,倒也平安。可是,吕太后却一天比一天心急,她一心等着抱孙子呢。可是干着急也没有用,毕竟皇后张嫣才勉勉强强够十岁,无论如何不可能立马生下一个孩子来。

事到如今,只好另辟蹊径了,吕太后一边叮嘱张嫣对外自称怀孕,另一边开始鼓励惠帝与侧妃以及诸美人交好。惠帝闻言,也懒得多想,便顺水推舟,自此开始,饮酒作乐,纵情声色。不出一年,一个宫中美人顺利产下一子,吕太后立即对外传言此子为皇后张嫣所产,同时将其生身母亲秘密处死,惠帝为其取名刘恭。

惠帝此时已经为美色所迷,无心探其究竟,一切皆听任吕太后摆布。吕太后见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帆风顺,暗自高兴不已,生怕皇帝横加阻拦,故而对于惠帝疏于政务,也不敢多言。恰好至惠帝五年秋八月己丑,相国曹参薨,吕太后自此开始亲手处理国之大政。她本来就是一个对权力痴迷的野心家,现在惠帝不理朝政,正中下怀,她可以放手一搏了。可是,惠帝毕竟是她唯一的儿子,不论如何,将来的大汉是要交到他的手中的,他如此沉迷酒色,终究是个让她心神不宁的问题。如果自己的这个儿子果真不争气的话,自己要是哪一天倒下了,这皇帝的宝座,会让谁占据呢?

闲暇之际,这个问题像幽灵一样,会不停萦绕在她的脑海。老天似乎懂得她的心思,在惠帝六年冬十月辛丑,刘邦的庶长子刘肥,如今的齐王,很知趣地死了。这让吕太后出了一口长气,现在刘邦的儿子,就数惠帝最为年长了,暂时不会有其他人威胁到儿子的帝位了。

天意从来高难测!同年夏六月,舞阳侯樊哙薨。樊哙的死亡,对于吕太后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损失,这并不单单是让吕太后的妹妹吕须从此成为寡妇,更重要的是军队的大佬们,自此再无如此忠心耿耿而且威望极高的铁杆心腹。

89.回天乏力

吕太后深知,如果不能牢牢地掌控军权,就无法操纵国家的命脉,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无忧。当樊哙在世的时候,她可以毫无牵挂的稳坐在后宫,遥控政务。可是现在,没有了樊哙在后面撑腰,吕太后暗自心虚气短了一大截,所以,当务之急,必须的要让皇帝振作起来,毕竟还没有那个大臣敢于公开对于大汉朝的皇帝表示不敬。然而,皇帝似乎越来越不关心国政,以往上朝,也就是坐在龙椅上应付差事,大小事务,早已经有心腹大臣提前告知吕太后并已定对策,皇帝只是例行公事,说几声“准奏!”便可以了。这样的局面,吕太后很享受,大臣们渐渐也都知道了在朝堂上,皇帝只是个摆设。皇帝自己也很乐意,他才懒得劳心费神去仔细翻看堆积如山的奏章,只要能早早散朝,他就可以尽快回到人间仙境一般的后宫去了,那里有醇香的美酒和如云的佳丽。唯有在醉生梦死的境地中,惠帝才可以消除心头莫名的忧郁和恐慌。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肩负着天下苍生的希望,可是面对强横而且残酷的母亲,他又能怎么样呢?他甚至常常暗自担心,如果自己的行为不合母亲的心意,会不会被母亲残害。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因为自己要是真地死了,母亲一定会很伤心,因为自己是她唯一的儿子。可是,现在,自己的儿子刘恭已经出生了,所以要是自己死亡了,是不是他将来可以继承皇位呢?惠帝胡思乱想,最终还是不知该怎样作为。反正,依照眼下的情形,母亲似乎对他并无不满,所以惠帝便依然如故。在为樊哙送葬回来之后,惠帝身感不适,于是数日不去上朝。可是,惠帝的情形越来越不妙了。他竟然一病不起,而且整整一年过去了,不但毫无起色,而且更加虚弱不堪。

  更加让吕太后心惊肉跳的是,惠帝七年春正月辛丑朔,出现了日蚀。

不光是她,全天下的人都有了不祥的预感。日蚀。自古就被看做是上天对于帝王的诅咒。难道,惠帝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医?吕太后不敢再往下想,或许,这只是一个偶然现象。不管别人怎么想,她一定要镇定自如。

可是,老天爷似乎跟她较真了,偏不让她从容,哪怕假装淡定,都不允许。到了夏五月丁卯,日蚀再次出现。虽然大臣们摄于吕太后的淫威,不敢公开表露异样的神情,可是吕太后自己的内心,已然进退失据。惠帝虽然久病不出,但如此轰动的天象,他自然想不知道也不行了。最重要的事,他也的确感觉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整日浑浑噩噩,一旦闭上眼睛,戚夫人的形象和那个被砍掉四肢的人彘的样子,就会交替出现在自己的脑海,转瞬之间,赵王刘如意也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满嘴流血,指着他大骂不绝。可是,当他勉强抬起眼皮,却看到面前一切依然如故,于是,他只好很费力地躺着,想睡不能睡,想起起不来。以前看到母亲过来,他还能尽力顺着她的心意敷衍几句,渐渐地他连这样的精神都没有了,便不再揣测她的心思,斟酌词句了。说话,对于他来说,都逐渐成为一种很吃力的事情了。吕太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知道,任凭谁,面对此情此景,也是回天无力。她需要考虑的是一旦惠帝驾崩,接下来该由谁接班的问题了。

说不定,老天爷只是和自己开了个玩笑,虽然一年之内出现了两次日蚀,但并不一定就注定惠帝会撒手人寰,毕竟他才刚刚24岁,还是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一时半会的疾病,怎会轻而易举夺走他的生命呢?吕太后自我安慰了一会,便觉得方才想到皇位继承人的问题,真是杞人忧天了。不过,将惠帝的儿子刘恭立为太子,可以以防万一。吕太后终于在惠帝驾崩之前,选立了皇储。或许,她应该为自己的雷厉风行而骄傲,因为老天爷这一次是严肃而冷酷的,并没有半点和她开玩笑的意思,到了当年秋八月戊寅,惠帝崩于未央宫。

吕太后来不及悲伤,她没有功夫,只有让太子刘恭继位,她才可以松一口气。可是,当不到4岁的刘恭被搀扶到龙椅上接受朝臣的参拜时,竟然吓得尿了裤子。而帷幔之后,坐在一侧的太后张嫣,也手足无措,因为她也才13岁,自身还是个孩子。大臣们虽然没人出声,但他们的心底,一定不会俯首帖耳的听命与这两个乳臭味干的孩童。远远坐在屏风后面的吕雉,毅然决然的命人在龙椅的正后方悬起一道珠帘,将案几搬到了珠帘之后,徐徐说道,“列位臣工,如今惠帝驾崩,新皇初登宝位,哀家本该颐养天年,无奈皇帝年幼,皇后资历尚浅,哀家无可奈何,只好竭力辅佐,待到皇帝历练成熟之后,哀家便身居后宫,还政于皇帝。未审列位意下如何?”

对于吕雉的狠毒,朝臣们都心知肚明,所以没有一个人敢于公开跟她叫板,生怕一旦迟疑被她察觉,便忙不迭地地表示衷心拥护。吕雉心中窃喜,自此便堂而皇之地以汉高祖皇后,即高后的特殊身份,开始垂帘听政。吕雉,如今的太皇太后,成为大汉王朝实际的掌舵者。

      当她高坐在朝堂之上,扫视宫阙之下噤若寒蝉的文武大臣的时候,深深体会到了权力的魅力。虽说表面上,龙椅还被那个乳臭味干的孩童占据,但是那已经成为一种点缀,真正可以呼风唤雨,乾纲独断的人物,大家都心知肚明。

吕雉时而为自己能做到一个千百代以来女人都没有做成的丰功伟绩自豪,时而又惴惴不安,毕竟,皇权历来被视为至高无上的神器,天子据说是代替老天爷来教化万民的。如果,这些自上古流传至今的神话,或多或少有几分可信的话,那么自己如今的座位会不会触怒上天呢?

吕太皇太后,如今的高后,在矛盾和纠结中,谨小慎微地度日如年,老天爷不知是对她的恭敬从事并无异议,还是因为自古的传闻都是子虚乌,总之好像也没见上天有什么所谓的意见或者建议。正当高后沾沾自喜的时候,不祥的预兆接连出现了,到了高后二年春正月乙卯日,西北地震,羌道、武都道山崩,同年夏六月丙戌晦,发生日蚀。第三年夏,江水、汉水溢,流民四千余家。秋,昼见星辰。上天以种种异象传递着朦胧的意愿。

90.天下奇闻

高后心中的惶恐与日转增,只好找来心腹辟阳侯审其食商议。

“大臣们有什么议论啊?”吕雉一股脑将自己的烦恼横盘脱出之后,转头问审其食,对于这个曾经和自己一块在项羽的军营中过过囚徒生活的老朋友,吕雉是绝对放心的。

“老臣也留心探听朝野人士的口风。对于接二连三的异常天象,大家议论纷纷,长安坊间传闻,说是如今皇帝非惠帝之子,乃是吕姓之后。故而引发天怒。所以,要想国泰民安,除非废少帝,改立高皇帝之后嗣。”

“皇帝对此有什么反响?你有消息吗?”

“应该不会出纰漏。皇帝自幼生长于深宫内院,身边侍奉者皆为我等亲信,故而他应该对自己的身世深信不疑。不过朝中大臣要是存心挑拨离间,也不得不防。”

“上天垂像,不祥之兆频频显现,一定有人趁机煽风点火,兴奋作良,你暗中多多关注皇帝的动向,一旦发觉异常之举,马上禀告于哀家。”

审其食领命之后,不遗余力,搜罗皇帝及朝臣的言行,可是朝中大臣,都是历经风雨的老人手,对于审其食处处提防,所以要想从他们身上搜寻到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无异于痴心妄想。但是流言蜚语却不胫而走,长此下去,小皇帝肯定会碰触到关乎自己身世的话题,审其食捋了捋头绪,决定从皇帝那里多加留意,如此一旦有危机出现,也可将其消灭于萌芽之中。于是他招来安插在皇帝身边的侍卫,叮嘱他们近期务必谨慎小心。

朝廷重臣对于高后吕雉的作福作威,敢怒不敢言,但心中愤懑,伺机推倒其称制专权者,不乏其数,天象异常,便有人蠢蠢欲动。陈平智谋过人,心中思量道:“当年张皇后无子,高后取后宫之子冒为张后所出,立为皇帝。窃闻此子之母本为吕氏族人之妃,怀身而入宫生子,实为吕氏之后。吕太皇太后恐事情泄露,当时已暗杀其母以灭口。今皇帝长成,若使人告其非皇后之子,生母实已身死。皇帝闻之必生怨心,使之于中举事,或杀吕氏,或为吕氏所杀,或是两败俱伤,若有忠贞大臣数人,伺机发难,锄吕兴汉,易如反掌,如此则我必为复兴汉家江山地勋臣。只是万一败露,则死无葬身之地,不如另找一人出头露面。”盘算之后,于是私下找到蒯通商议。蒯通慨然言道,“卿等皆为国家重臣,一言一行,必受吕太后一党监视,一着不慎,祸及九族,在下不才,愿扮作方士面见皇帝,将其身世情由悉数陈奏,如此则公之计谋得售。至于其事成或不成,只好归之于天命而。”陈平闻言甚为欣慰,便和蒯通暗自着手准备。一日,陈平陪皇帝在御花园玩耍,见并无高后爪牙,便支开宦臣、宫女,谓皇帝道:“陛下,臣识一江湖方士,浪迹天涯,颇知四方奇闻异事,陛下可否愿召见此人乎?”

皇帝本来年少贪玩,后宫禁闭森严,甚是无聊,听了陈平之言,兴致勃勃,陈平顺势将蒯通引荐,跪拜之后,蒯通将一些天下奇闻,娓娓道来,皇帝兴头十足,蒯通见火候已到,假装漫不经心道,“昨日臣闻得一奇事,说与陛下听,以博一笑。”皇帝道:“愿闻卿言。”

蒯通道:“臣闻匈奴去年献来几匹好马,太皇太后使中原马与之配种,先产下一雌马。不料一月过后,此马即产一子,真乃世间罕事,故先来告知陛下。”皇帝大笑道:“此马方足一月,怎能产子,卿戏言矣!”

蒯通故作疑色问道:“马一月不能产子乎?”皇帝道:“朕自幼博览群书,古谚云:‘三岁黄牛四岁马’,马至四岁方能产子也。”

蒯通乃问道:“既马要四岁方才产子,人几岁可以生育?”皇帝道:“人必十五岁后。”蒯通道:“陛下今年青春几何?”皇帝道:“朕今年九岁。”蒯通道:“皇太后今年几岁?”皇帝道:“二十一岁也。”蒯通惊道:“为何皇太后十一岁生陛下?”皇帝大惊,半晌不言。因与蒯通道:“如此而言,朕非皇太后所生?”蒯通点头道:“怨臣直言,陛下实非张皇太后所生?”皇帝惊问道:“朕生母今在何处?”蒯通道:“已为吕太皇太后所杀。”皇帝大惊道:“卿何处所闻?”蒯通道:“满朝公卿,无人不知,独独瞒着陛下。”皇帝道:“太皇太后因何杀我生母?”蒯通道:“惠帝无子,取汝代之。为防消息泄漏,故杀陛下生母。”皇帝悲哀,切齿道:“朕必杀太皇太后以为吾生母复仇。”蒯通道:“陛下尚年幼,且先忍奈,待壮年之后,方可为母复仇也。眼下时机未至,请陛下慎勿为太皇太后所觉。”皇帝记下。蒯通自知长安城中风雨欲来,再待下去吉凶难料,便匆忙打点行装,不辞而别。

不料皇帝回至宫中,愤愤不平,竟私与左右侍从道:“太皇太后安能杀吾生母而以张皇太后伪作我母?今我年纪未壮,壮则必杀太皇太后!”此言一出,便为审食其之亲信侍卫所知,乃暗至永安宫,尽告与吕太皇太后听了。吕太皇太后大怒道:“孺子得贵,不知报恩,反以我为仇,留之必遣大患。”乃引吕产、吕禄数十人,直至未央宫中,来寻皇帝。皇帝正在后宫独坐,欲思除吕太皇太后之计,忽见吕雉至,面带怒意。皇帝大惊,料消息走漏,唬得魂飞天外,混身战栗。吕雉道:“若有人欲杀哀家,当治何罪?”皇帝惧不能言。吕雉不能心安,乃令将皇帝囚于永巷宫内,只言皇帝病甚,不使见左右。约经数月,吕雉定心除之,乃亲至未央宫玄武阙聚众官道:“凡有天下治为万民命者,盖之如天,容之如地,皇帝有欢心以安百姓,百姓欣然以事其上,欢欣互通而天下治。今皇帝病久不已,乃失惑惛乱,不能继嗣奉宗庙祭祀,不可属天下。今常山王刘义宽厚贤仁,可代之为帝。”

周勃心中不平,出班奏道:“皇帝虽幼,并无失德,何言轻废。”吕雉怒道:“吾乃高皇之妻,汉室皇太后,天下事皆在我为!你敢不从,乃是造反也!”周勃道:“自古妇人不干政事,太皇太后自命贤良,何故不遵妇德?”吕雉面无血色,乃喝道:“高皇临终,曾言你素有反心,要我杀之,我念你亦是有功之臣,不忍相谋。不料今日果如其言。”乃令武士来缚,欲诛杀之,幸群臣力保方免。再问废帝之事,群臣不敢为逆,皆顿首言道:“太皇太后为天下万民谋计,所以安宗庙社稷甚深,臣等顿首奉诏。”于是吕雉大喜,遂废皇帝,幽而杀之。五月丙辰,立常山王刘义为帝,更名为刘弘。复赦天下。

91. 请君入瓮

吕雉心忧刘氏宗族不肯蛰伏,尤其是是高皇帝子嗣中有人会暗中有所异动,于是和审其食商议。

“高皇帝之子,如今身居诸侯王之位者,尚有代王刘恒和淮南王刘长。此二人正当妙龄,不可小觑。不过,以臣之见,淮南王力能扛鼎,好勇凶暴,乃是只知呈匹夫之勇,料想无问鼎天下之宏愿。代王刘恒,恭敬仁孝,素有贤名,不过此等人物,断不敢与太后抗衡。所以,关于此事,老臣尚未查得一丝一毫的线索,不过也并非没有可能。”审其食道。

“此二人中,代王刘恒年长,如果真有机会改立高皇帝之子为帝,刘恒首当其冲。况且哀家早就听闻,代王太后薄氏,曾经被神算许负推演为帝母,说她久后必成天子之母。高皇帝在世之时,哀家尚且听过高皇帝一次取乐与她,不过至于此等僟语,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为今之计,不如借机除掉刘恒母子,再作打算。”

“太皇太后的意思是......?”审其食看到吕雉阴暗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诈的笑容,知道她大概是胸有成竹,所以讨好地趋步向前,谄媚地试探着。

“你暗中安排心腹之人,假托代国密使,到长安四处散布谣言,便说如今天灾频频,昭示天子得位不正,故而为顺天应民,当更立高皇帝之子为帝。一旦传言四起,你便协同右丞相陈平着手调查,结果自然会使代王母子受到牵连。到那时,便可以名正言顺,治其罪状,从而除此心头大患。”

“太后计谋深远,微臣佩服之至。只是,陈平狡诈异常,要想瞒过他,恐非易事。”

“陈平智谋过人,自然会看出端倪,但他如今为保护自身平安,定然会假装糊涂,顺应咱门的意思。此人一生,专好投机取巧,全无信义可言,这正是他能够安身立命的法宝,也是哀家敢于放心用他的原因。”

“太后识人之能,不亚于高皇帝,既如此,微臣便可放开手脚行事了。”审其食兴高采烈地辞别吕雉,紧锣密鼓地部署下人分头活动去了。

不出十天,事态果不出吕雉所料,陈平被审其食生拉硬拽着,向吕雉报告所谓的谣言及查证的结果。

“依照丞相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吕雉装出一副惊讶和震怒的神情,愤愤不平地问陈平。

“此事关系重大,请太皇太后定夺。”陈平不敢轻易表态。

“既然事情牵连到代国,代王刘恒以及代王太后薄氏都难辞其咎。那就宣召代王母子回到长安,再交付有司,审查罪证,如何?”吕雉道。

“这个?.......”陈平沉吟不语,面露难色。他心底快速盘算着,如果忤逆吕雉的意思,包庇代王母子,定会惹火烧身,可是如果赞同吕雉之谋,无异于助纣为虐,日后必将成为众矢之的。一旦吕雉百年之后,江山重新落入刘姓之手,到那时自己将死无葬身之地。陈平权衡利弊,突然茅塞顿开,抬起头来,徐徐言道,“代国地处边陲,与匈奴时战时和。所以要想宣召代王回朝,应当提前安排妥当边疆防务。否则,一旦匈奴伺机乘隙攻掠,必将招致祸乱。另外高皇帝之时,代地曾经陈郗之乱,虽然其乱已平,但陈郗不知所踪,倘若其人尚存,或其余孽与匈奴联合,其势力则极难剿除。以臣之见,此事当与太尉商议,再行定夺。”

“丞相所言不无道理,那就等太尉一起来商议吧。”

听到吕雉这样讲,陈平心中松了一口气,不管太尉周勃会怎么建言,总之只要再拉上一个垫背的,自己就算将来背骂名,也不至于有口难辩。

陈平的一席话让吕雉不得不另想出路。她知道,就算周勃来了,也会和陈平持相同的观点。于是,她只好让陈平先行告退了。剩下她和审其食两个人了,好半天宫室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两个人都苦恼地思索着如何实现这一桩阴谋。

“太皇太后,您还记得当年楚汉争霸,楚霸王项羽将您和太上皇,还有微臣都关押在楚军大营里做人质,以此来挟持高皇帝的事吗?”审其食突然抬起头来,眼睛放着亮光,激动地说。

“那都是陈年往事了,你现在怎么会有雅兴忆旧?”吕雉不满地哼道。

“太皇太后,咱门可不可以也如法炮制?先邀请薄娘娘入朝,然后以她为人质,要挟代王刘恒。如此一来,及可以让刘恒尽心竭力为朝廷保护边疆,另一方面,也可以死死地将她控制在我们手心里。然后,我们再慢慢部属自己的人马,逐步接替代国的防务,等到时机成熟之后,再将代王母子慢慢地禁锢起来。然后嘛,......”审其食冷笑了几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审大人果然善于触类旁通,此计甚妙。哀家近日便传旨,宣薄姬入朝,力邀她与哀家一同参与天子谯灾祈福大典。谅她也不敢推脱。”

“就怕陈平周勃等暗中走漏了风声,所以薄娘娘有所防备,不会前来。”

“可命吾侄吕禄暗中安排兵士,严密监视陈平,周勃等人府邸,并于京城关隘多派人手盘查来往行人,以防消息泄露。”

两人又反复推敲,计议已定,不出旬日,代王母子便接到了京城的诏书。而前来传诏的正是吕雉的侄子吕更始,他守候在代国都城晋阳,看样子不达目的,他是不会空手而归的。

代王宫中,刘恒和母亲薄姬都一筹莫展,他们眼巴巴地望着薄昭,薄昭气忿难平,“吕雉这个蛇蝎心肠的死老太婆,我们这样低眉顺眼,她还是不肯放过我们。既然她可以假借天子谯灾祈福的名义来包裹自己的狼子野心。那我们何尝不可以也编造理由来对抗她?”

“舅舅的意思是什么?”刘恒急切地问。

“我们就说太后身患重病,不堪舟车劳顿,所以暂时不能前往京城。”

“吕雉绝对不会应允。这个女人我太了解了。如果她下决心一定要哀家去,那哀家找什么理由,她都会置之不理,除非哀家命归黄泉。”

“母后,千万别说这样的丧气话,事情还没有那么糟。她只是说请你入朝,并没有说强行羁押啊?”

“不瞒你说,哀家现在想,与其回到京城,陷入她的魔爪,将来如果落得个和戚夫人一样凄惨的下场,受尽屈辱和折磨而死,还不如现在痛痛快快结束生命。哀家一死,代国反倒能够安稳一些了。”薄太后转而对薄昭说,“昭弟,我死之后,你要尽心竭力辅佐恒儿,千万不要轻易离开代地。如此一来,可保代国平安,大王无忧。如后你可暗中寻访蒯通先生,此人有治乱之才,辅政之能,如果代国能够得到他的辅佐,外可抗匈奴,内可自立,吕氏一党便不敢轻易加害于代,你记住了吗?”

92.李代桃僵

“姐姐,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薄昭痛苦地摇了摇头。

“舅舅,那你赶快去找母后所说的那位蒯通先生,说不定他会有办法的。”刘恒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蒯通?这个人行踪不定,我到那里去找他啊?”薄昭挠挠头,突然他灵机一动,冒出一个绝妙的主意,“说到蒯通,我倒时想起一个人来,她一定可以替我们化解这场危机。”

 “谁啊?”刘恒母子异口同声地问道。

“姐姐还记得星坠吗?”

“星坠?”薄太后点点头,“我们的姐妹?”

“对。虽然我们暂时找不到蒯通,可是星坠却是有地可寻,蒯通不是曾经讲过嘛,她和利苍一起,在长沙国生活。我们可以快马加鞭,请她前来代国,为我们解围。”

“她如何能解此难题?”

“姐姐可能有所不知,我曾经听蒯通讲过,星坠与他皆是神相许负的徒弟,星坠颇会阴阳幻化之术。所以,我们可以请她前来,让她代替姐姐在吕太后所派遣的使臣面前,表演一出饮鸩自尽的把戏,使臣一旦见到星坠已经气绝身亡,自然只好回京复命了。”

“这办法能行得通吗?”刘恒迟疑地问。

“你想想看,星坠和太后乃是双胞胎,长相神似,一般人怎会看出破绽?”薄昭得意洋洋地说。

“那这样做,星坠姨母会不会有性命之忧啊?”

“大王如此瞻前顾后,难道你忍心看着太后赴死?”

“一旦出现意外,让星坠无端受害,哀家也是于心不安。”

“眼下时间紧迫,我先立即前往长沙国找到星坠,然后再仔细商议不迟。”薄昭急躁地说。

薄太后和刘恒暂时也都没了主见,只好按照薄昭的意见,一边对朝廷的使者传谕,说薄太后身体不适,调养几日,然后定会尽快成行。另一边暗中让薄昭星夜兼程,前往长沙。

“十年的时光过去了,多少物是人非啊!”星坠听到薄昭邀请她前往代国和薄姬会面,心中感慨良多“记得我们姐妹俩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长安的时候,在淮阴侯的府邸中,那时候恒儿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现在都长成个大小伙了吧。”

“是啊,他如今可是一表人才了。”薄昭心里头清楚,星坠对于刘恒的感情,可能更胜于薄姬,因为那是他的亲生儿子。刘恒虽然自己对于这个秘密毫不知情,可是薄昭和薄姬都是知道内情的。更重要的是,薄昭心中明白,刘恒对于星坠而言,承载着更多的希望。在淮阴侯韩信杳无音讯的情形之下,刘恒或许成为了唯一能够支撑星坠信仰的力量源泉。她把对于韩信无尽的期盼,都会转化成对于刘恒炽烈的爱护。然而,这样一份炽热的感情,却不能够自由的挥洒与宣泄,就如同她对于韩信的一腔爱恋一样,都无法释放。这样的痛苦,经常会让她激进狂躁,却又无可奈何。她觉得自己很像是压在石头缝隙中的小草,有着蓬勃的生机,却无法舒展;或者是黑暗中娇艳的花朵,风情万种却饱受冷落。所以当她听到薄昭的提议,骤然之间心血来潮,不假思索,便立马答应。

薄昭本来担心自己的计划会遭到回绝,没想到不等他将台词编造完善,星坠便欣然同意了,她太想见到姐姐和刘恒了。薄昭于是不再赘言,催促星坠火速准备上路。

“利苍,你不会有什么意见吧。”星坠兴奋之余,想想说。

“怎么会有意见呢?只是名义上,我们是夫妻,而且还有一个儿子利郗。所以如果真要出这么远的门,得找个合理的说辞,告知长沙王一声。”

“长沙国王吴芮一向胆小怕事,所以此行的目的绝对不可向他透露半分。更何况利苍如今身为长沙相国,不宜轻出。”

“想如今姐姐和恒儿危在旦夕,我无论如何都得挺身而出,至于怎么应付吴芮,只好有劳利苍了。”

利苍神情肃穆地点头应承,“也好。那你尽快准备随身携带的物品,我们争取尽快启程。”

星坠心急如焚,一行人马不停蹄,风驰电掣,赶赴代国。见到薄姬刘恒,大家来不及叙旧,开门见山,商谈如何应对吕雉派来的使臣。

“月坠姐姐!”星坠看到薄姬,情不自禁地喊出她的乳名,浓烈的亲情将心底的繁文缛节冲刷地支离破碎,姐妹俩静静地抱在一起,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听说姐姐现在的处境很危急?”星坠略微平静之后问道。

“他们已经催促无数遍了,哀家看来是在劫难逃,这一回可能是我们姐妹久别重逢之后的永别了。以后的日子,恒儿得多依赖你照顾,不管怎么说,他还只是个孩子。”薄姬见到星坠,悲喜交加,一边说一边眼泪夺眶而出。想到自己和星坠,虽然一母同胞,但是自幼便天各一方。后来难得一聚,却每每匆匆一遇便转眼各奔东西。

星坠也倍感伤神,她经历了太多的离乱之苦,内心忍受的痛楚远胜于常人。眼下面对自己至亲至爱的骨肉亲人,竟然没有一刻安稳的时光享受温情,却要面临生死抉择。

利苍和刘恒看到两个女人凄楚的神情,心如刀绞却无可奈何,因为大家都知道,此刻所有的安慰之词都是苍白无力的。薄昭的心头一片茫然,他知道要让长安来的使臣打道回府,必须要让自己的两个姐姐中的一个付出牺牲。可是,究竟选择谁更合适,的确是一个难题,本来这个厄运与星坠无关,自然而然该有薄姬承担;可是,薄昭内心依然希望星坠能够大展身手,化险为夷,于是,他待到两个女人的哭泣稍微停顿的空隙,张口说道,“两位姐姐暂且忍住伤痛,我们赶紧商议如何解决眼前的难题。”

“哀家宁愿死在代国,也绝不去京城受吕雉的戕害。她表面说邀请哀家参加天子祈福大典,实在是想要诱骗哀家入京,一旦落入她的手中,最终难逃一死。同时哀家如果被她控制,恒儿便处处受制于她,往后的局势会不堪设想。”

“可不可以不去?”星坠听完薄姬的一番话,试探地问。

“吕雉这是先礼后兵,我们的抗争,无异于以卵击石。”薄昭叹口气说。

“那昭弟的意思是什么?”星坠瞪大眼睛望着薄昭,她迄今并不完全清楚薄昭的计划,但是她知道这是一定需要自己的参与。

“唯有让使者亲眼看到月坠姐姐毙命,才会将他们打发走的。可是,月坠姐姐乃是肉体凡胎,哪有这样的本领。所以我便想,星坠姐姐可否代劳?”

“星坠姨母真的有这样的异能吗?”刘恒对于这个和自己母亲长得毫无二致的姨母,充满了好奇。

93.香消玉损

“可以试一试了。毕竟再没有更好的办法。”星坠大义凛然地说。

“你有把握吗?”利苍疑虑重重地问道,虽然他知道星坠有着不同寻常的本领,但是这回的事情,谁都不知道会出怎样的意外,“你计划怎么做?”他问薄昭。

“我预备毒酒一杯,星坠姐姐可以在使者面前一饮而尽,毒性发作之后,必然身亡。使者勘验之后,无话可说,只好回朝复命。待到使者走后,姐姐便使用神力,将毒性逼出体外,这样瞒天过海,料想会哄过吕太后派来的使者。只是不知姐姐是否有这样的神通。”

 “我虽然自幼跟随许负学习道术,但是这样的实验却未尝做过。不过,依照道家胎息及辟谷之法,饮用毒酒之后,我可以暂停饮食呼吸,如此便可防止毒液入侵体内,只要使者离开之后,你们设法使毒酒流出我口腹之中,再以净水清洗肠胃,我想便不会有危险。但是这药酒,还是由我亲自配置,这样在剂量上,就可以精确地把握分寸,既可以不让外人看出破绽,也不会加大无谓的危险。”

大家听完星坠的话,一时拿不定主意,但是使者又来催逼,无奈之下,只好让星坠换上薄姬的朝服,见召使者。

吕更始等一帮使臣,气焰嚣张,见到星坠,勉强行过跪拜之礼,阴阳怪气地说道,“我等奉太皇太后及皇帝之命,不远万里,赶赴代国,邀请娘娘入京,不料娘娘凤体欠安,以至于迁延时日,我等心中十分惶恐,生怕回朝之后,难以向太皇太后及皇帝复命。不知今日,娘娘可否成行?”

星坠气定神闲地款款落座,开口言道,“代国风霜严酷,哀家年老体弱,身患风疾已有多年,长靠药酒调理,勉强度日。此次太皇太后亲传懿旨,宣召哀家进京,哀家感激不尽,怎奈痼疾难除,不堪车马劳动,不知将军可否代哀家向太皇太后申明情由?”

吕更始偷偷抬眼望了望星坠,见她面色不华,但并无憔悴之姿,心中暗笑道,“太皇太后早料到你会推脱,所以已经安排妥当了。”他提高嗓门,装出一股气势汹汹的样子回道,“太皇太后为薄娘娘备下特制的凤撵,并且再三叮嘱臣等一路悉心照顾薄娘娘,同时委派御医数人一并同行,所以路途之上,娘娘不必过分担忧。再者,微臣奉旨前来,如若娘娘不能成行,微臣回朝之后,太皇太后要是治微臣抗旨不尊之罪,微臣自然难辞其咎,只好依律受责。只是,到那时,恐怕也会牵连出娘娘您来,微臣一介匹夫,虽死何憾?但娘娘万金之躯,不得不三思啊?”

听到吕更始绵里藏针的一番说辞,星坠知道多言无益,徐徐说道,“为了避免吕将军遭殃,哀家只好勉强勉强,随你走一遭了。不如咱门现在就安排动身吧?”

吕更始闻言大喜,诺诺连声,星坠吩咐侍女,“你去把哀家平日饮用的药酒拿过来,哀家得随身携带。”

侍女递上玉盘,其中放着一个精致的羊脂玉瓶,玉瓶旁边有一个造型古怪的墨绿色玉樽,星坠轻轻拿起瓶子,拔下瓶塞,往玉樽中倒了满满的一樽,药酒的颜色本来清澈,倒进墨绿的酒樽后,透露出幽幽的绿色,星坠猛然之间联想起蟾蜍背上的绿斑,心头突然倍感恶心,她强压住想要呕吐的冲动,抬手用长袖掩住鼻子,努力不让自己去看酒樽。然后轻轻地暗结手印,默诵师傅口传的法旨,“愿我之母,永脱地狱,毕十三岁,更无重罪,及历恶道。十方诸佛慈哀愍我,听我为母所发广大誓愿。若得我母永离三途及斯下贱,乃至女人之身永劫不受者。愿我自今日后,对清净莲华目如来像前,却后百千万亿劫中,应有世界,所有地狱及三恶道诸罪苦众生,誓愿救拔,令离地狱恶趣,畜生饿鬼等,如是罪报等人,尽成佛竟,我然后方成正等正觉"。

诵罢,星坠举起酒樽,心中恶心的感觉依然强烈,耳畔似乎冥冥之中传来幽怨的叹息,“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耶 ?”这声音痛苦而沮丧,好像是在对她说,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星坠神思恍惚,举起酒樽,一饮而尽。

吕更始耐着性子等待星坠喝完药酒,料想她即刻便会随同自己上路,可是星坠端坐在案几之后,一言不发,好半天一动不动。他心中狐疑不定,回头召唤随身的侍卫近前一步,然后大声道,“娘娘!”

星坠仍然端坐如磐石,身边的侍女惊慌失措,迈步想要出去,吕更始一声喝住,“你看看娘娘怎么了?”

侍女仔细打量,看到星坠眼皮都不咋吧一下,便伸手去探鼻息,发现呼吸已经闭绝,一下子吓傻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吕更始亲自上前,伸手在星坠鼻口试探良久,确信她的确断气了,便急匆匆地吼道,“快禀报代王。”

代王刘恒闻讯,匆忙赶来,俯身探视,看到星坠端坐着如同石雕一般,急忙命人将她抬起后堂帷帐之中,同时传令医者速来诊治。吕更始也顾不得内外有别,闯进后堂,听到刘恒之言,插话说,“太皇太后派遣的御医,毕竟见多识广,还是让他们来为娘娘会诊吧。”

刘恒允诺,御医们轮番探看,最后一致说道,“娘娘似乎是被毒药侵害,已经毒发身亡,无药可治。”

“毒药?王宫之中,谁敢给母后下毒?”刘恒悲愤交加。

“难道是娘娘所用的药酒有问题?微臣刚才看到太后喝下药酒之后,便不再动了。”吕更始若有所思,突然说,“方才向太后递药酒的那个侍女呢?把她抓来,一问便知。”说罢,也不等代王刘恒下令,便吩咐手下人等四散搜索,那些侍卫有恃无恐,横冲直闯,不一会便将那个酒瓶和酒樽都拿来,而侍女却没有找到。

御医们想用银针试验剩下的药酒,发现并没一滴残留,大家面面相觑,吕更始忽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如果找不到那个侍女,自己将有口难辩。一旦代王怀疑是自己暗中买通了侍女,在酒樽中下毒害死薄姬,麻烦可就大了。

“吕将军,药酒并没有问题。”代王脸色铁青,盯着吕更始。吕更始额头渗出一层冷汗,“代王找到刚才给娘娘送药酒的侍女,仔细闻讯,或许会有所斩获,微臣怀疑她是不是受人指使,贻害于娘娘。”

“速传方才传送药酒的侍女!”

王宫侍卫转瞬来报,侍女不知何故,投井自尽,尸体打捞上来,停放在前院。代王及吕更始一众人等都倍感吃惊,来到前院,见到停放的一具女尸,正是方才的侍女。

代王和吕更始都傻了眼,事态的发展,让两个人都始料未及,吕更始只想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生怕再出事端。注意一定,他便张口说道,“如今薄娘娘晏驾,微臣必须火速回京禀明皇帝及太皇太后,兹事体大,不敢延误,望代王具表奏明其事,微臣好携带奏表回京复命。”

代王巴不得他赶快离开,“本王即刻写好奏章,烦劳将军呈于天子及太皇太后,也好让本王依照朝廷之命治丧。”

吕更始了了点头,好不容易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便火急火燎地启程向长安赶去了。

喜忧参半的代王送走了吕更始这一伙瘟神,急不可耐得赶回王宫,看望星坠。薄昭和薄姬,还有利苍,都守候在她身旁,见到代王,都默不作声。

94.魂归长沙

“星坠姨母不是说,将毒酒从她口中冲出,再用清水清洗肠胃就可保无虞吗?你们按照她的要求做了吗?”

“可是她牙关紧闭,根本没法灌下清水啊!”薄姬说。

“怎么会这样?她的眼睛还睁着呢,一定有办法。”

“眼睛闭不上啦。”薄太后伸手抚了抚星坠的眼睛,大家都看到,眼皮固定着,眼睫毛都纹丝不动。薄姬垂下手,眼泪终于垂落下来,“星坠,你是为姐姐死的,姐姐对不住你啊!”

“为什么会这样?姨母不是有异术吗?怎么会出这样的意外?”代王吼叫着,转身看到利苍,双手抓住他的肩膀,“你在姨母身边那么多年,一定知道她的能耐?她会这样轻而易举地死去吗?”

“代王,星坠有许多超乎寻常的能力,所以微臣才放心让她这次做这样危险的尝试,可是事情的结果,的确出乎预料。”

 “异能?”代王冷笑不止,将目光转向薄昭,薄昭一声不吭。

“舅舅,当初是你献计,说星坠姨母有异能,可以用此瞒天过海之际,诓骗吕太皇太后。如今假戏真做,你作何感想啊?”

“这个……”薄昭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莫非早就料定是这样的结局,只不过糊弄我们相信你的鬼话,然后好合伙逼迫星坠姨母以身犯险?”

薄昭额头滚出豆大的汗珠,抬眼瞟了瞟怒火中烧的代王,又转而向薄姬望去,薄由于伤心和自责,垂头默默地掉泪,并没有注意到他。

“既然事已至此,我们也只好考虑如何安葬星坠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还是早早让她入土为安的好。”薄昭挖空心思,想转移刘恒对自己的愤恨。

“我们是不是再耐心等待数日,说不定会有转机,我总觉得星坠不会这样轻而易举得就被一杯药酒毒害。远远看上去,她的容颜栩栩如生,你们仔细瞧瞧,她的肢体并不僵硬,皮肤也没有枯萎,”薄姬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在星坠的手背轻轻按压了一下,随即现出一个浅浅的压痕,一会儿又恢复如初了。

代王兴奋地睁大眼睛,端详着眼前的星坠,心中略感宽慰,沉吟道,“我们当务之急便是严密封锁消息。舅舅,这事就全权由你负责吧。当然外面那名侍女,也必须火速料理好身后之事,至于个中情由,无须细说了。”

薄昭如遇大赦,诺诺连声。

“相国,可否委屈你先滞留代国数日,等到星坠姨母身体霍然之后再返回长沙国?”代王对利苍说。

“微臣听凭大王吩咐。”利苍绝望的心中此刻也升腾起一股希冀,祈祷奇迹能够发生。然而,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他的希望越来越渺茫,虽然他不愿意相信星坠有可能长眠不醒,但是度日如年的等待一点一滴地耗费着他的意志。同时,身为长沙国的相国,他也不可能旷日持久地滞留在代国,在经历了近一个月的煎熬之后,他终于决定带上星坠,返回长沙。

当代王和薄姬得知利苍的决定后,都找不到阻拦的理由,大家心里彼此清楚,星坠起死回生的概率微乎其微,几近于无,劝慰之词苍白无力到大家都难以启齿,一时之间,众人语塞。利苍打破沉默,说,“毕竟从名义上讲,星坠是我的妻子,所以无论生死,我都必须与她不离不弃,也好兑现我对于大王的承诺。回到长沙之后,我会对外宣称她身患重病,安放她于禁室之中,我立志以三年为期,每日焚香祈祷,惟愿能有一线生机,让她还阳。”

代王和薄姬一则别无良方,二则生怕吕太皇太后再次派人前来,走漏消息,只好依照利苍之言,安排心腹之人,护送利苍一行悄然返回长沙。

利苍回到长沙之后,便向长沙国王吴臣申奏,请求为自己和妻儿择地建立陵墓,如此可以长久保存星坠之尸身。同时,暗中使人寻访蒯通。利苍把最后的一线希望都寄托在蒯通的身上,奢望他能够将星坠从这场梦魇中唤醒。

然而,三年的时光过去了,非但利苍日复一日的祈祷没有奏效,而且蒯通也杳无音讯,利苍心力憔悴,自知难以为继,可是他深知自己肩负太多的承诺,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一死了之。韩信至今生死未卜,星坠又毫无生机,可是面对这一切,他虽心有不甘,却无能为力。但是,如果将所有未了的心绪,带进坟墓,潜藏其中的一切,必定成为悬疑,如此结局,纵使魂归九天,都无法心安理得。

他必须要找到一个薪火相传的后人,替他继续延续这未尽的使命。他的目光瞄准了一个少年才俊,虽然此人年纪尚未弱冠,但在长沙声名鹊起,人皆呼之为神童,此人名叫贾谊。

利苍一直想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向这位少年委托心腹大事,可是却不知如何才能使他明了自己的心愿并且不辱使命。然而,上苍不愿意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了,到了高后三年秋天,也就是利苍筹建的陵墓基本完工的时候,他的身体竟然一病不起,利苍匆匆将星坠安置于第一座墓穴之中,并且封堵了入口,草草向外宣告夫人久病不治,业已辞世。做好这一切之后,他来不及思前想后,急忙召唤贾谊,叙礼之后,贾谊毕恭毕敬地侍立一旁,看着奄奄一息的相国,不知他将对自己说什么。

利苍强支病体,坐于病榻之上,从头到脚打量着贾谊,过了好一阵子,似乎下定了决心,自言自语地说,“看样子是个忠贞之士,可以托付后事了。”说罢,抬眼盯着贾谊,“你听说过蒯通吗?”

贾谊点点头,“久闻其名,晚生还拜读过蒯通先生的文章,如果有幸得遇其人,晚生定以师事之。”

“你素有才名,若得他教授,必定如虎添翼,来日堪当国家栋梁。可惜老夫余日不多,不能亲自为你二人介绍,不过有缘,自会相遇。我生平未尽之心愿,尽在此书札之中,今日将此书委托与你,望你莫辜负我相托之意。若有不决之事,他日遇到蒯通,可详细询问。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有肺腑之言,今日相告,我本楚王韩信家臣,大王眷念天下万民之胸襟,天下知之者甚少。而今反倒被异化为忤逆作乱之人,我深为大王不平,望足下能继我之志,徐徐等待,择机为大王昭雪成冤。此书札之中,雪藏惊天谜案,足下不可轻易传播,以免招致祸端。”

贾谊听罢,双手捧过利苍递来的书札,藏于袖中,正色言道,“相国如此信任在下一介书生,在下感恩不尽,士为知己者死,相国之情怀,在下定当效仿。纵然拼死,也绝不负相国今日之托。”

“老夫没有看错人,你果然是一位忠肝义胆的豪杰。不过,目前还需隐忍,若贸然行事,非但不能得偿所愿,还会引火烧身。老夫曾听蒯通推演天数,虽然不甚参悟其祥,但大意似乎是政治清明为期不远。老夫是等不到了,可是你有的是时间,谨记处处小心。”

95.受人之托

贾谊一一拜受。月余之后,利苍自觉病势日趋沉重,余日无多,于是唤过利郗,想叮嘱后事,但利郗时年方十岁,稚气未脱,回想到他生身父母,生死未卜,而自己又不能哺育他长大成人,利苍心中平添了几分酸楚。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也许对一个天真烂漫的孩童谈论生离死别的话题,双方都伤不起吧。利苍顿了顿,命人备好笔墨,提笔向长沙王写了一份奏章,封签之后递给利郗说,“为父命在旦夕,身后之事,已经具奏与长沙王。待我身死之后,你即刻将此奏折呈于王上,不可延误。”

利郗望着病态龙钟的利苍,几乎要哭出声来,但是他咬着牙关死死地克制着自己,缓缓地问,“父亲,母亲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她从外地回来就一病不起,直到临终孩儿也没见到她?这里面有什么秘密吗?”

“不让外人见到你母亲,是因为她的病。”利苍搜肠刮肚想自圆其说,“她这么爱美的人,自然不希望别人看到她憔悴的样子。”

利郗将信将疑地望着利苍,利苍喘喘气,“你先下去吧,为父想要休息一会。”

言犹未尽的利郗悻悻不乐地离开了。他怀揣着利苍的那份奏折,心情无比沉重,他知道其实这就是一份报丧信,迟早会抵达长沙王的案头。只是他没有想到仅仅过了几天时间,这预先的彩排就已然变成现实,长沙王打开利郗送来的奏章,书内道,“臣长沙丞相,轪侯利仓再拜与长沙王殿下,臣本劣才,幸遇大王,谬承厚爱,委以重任,本当竭尽忠诚,然天命有常,生死定分,不期今半道而别,不甚凄然。长沙国立国已经二世,于之同时册封之异姓王国,其余六者皆已覆亡,而我国能持久,非因其强,概因其弱也。望王上感念先王开国不易,更举贤任能,内修政理,教化民众勤事农桑,恪守法度,自然国泰民安。王上切记,宾服朝堂,处处谨慎,点滴不可轻忽,免招祸端。王上聪明仁德,礼贤下士,故臣不吝冒昧,举荐一人,此人少而有名,誉满长沙,名唤贾谊,望王上辟其为郎中,并嘱其为世子吴浅及犬子利郗充任西宾。老臣更以身家琐事托付于他,若其有所请,惟愿王上日后能开恩允诺。臣非有私心,乃是贾谊此人德才兼备,前途不可限量,而老臣之孤子尚且年幼,故以后事相托尔。臣今拜别王上,心中凄惶,不知所云,书不尽言,王上勿罪。臣叩拜吾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长沙王读罢,伤感不已,招来贾谊,遂遵从利苍遗愿,安葬其于长沙国首府临湘,并依照利苍所请,墓中不用铺陈奢华物品陪葬。利郗依照礼制,自去为利苍守孝。贾谊在置办利苍丧事期间的表现,让长沙王十分满意,他随后依照利苍所请,安排贾谊作了一个郎中,同时教习世子吴浅和利郗读书。

利苍的死讯辗转传到代国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多以后的事情了。代王等人心中伤感不已,而薄姬更加深居简出,生怕吕太皇太后的爪牙知道自己李代桃僵,再寻衅滋事。但是长此下去,无异于画地为牢,薄姬寻思终生颠沛流离,历尽磨难坎坷,对宫中争斗深感厌烦,于是决定居于乡野民众之中,日久,耳濡目染当地民风淳朴,百姓忠诚,便慨然融入其中,乐善好施,拯饥救危,与民关系融洽。百姓并不知晓,这位慈祥的大妈就是代国的王太后,大家只知道她是一位从外乡来的富商的母亲。代国的都城晋阳,似乎又恢复了薄太后刚刚来到时的宁静与祥和。

而大汉朝高祖的另一位王后吕雉,在京城长安如今也很惬意,至吕太皇太后四年,吕雉封自己的妹妹吕媭为临光侯;诸吕仲昆子弟吕佗为俞侯;吕更始为赘其侯;吕忿为吕城侯。吕氏为将、相者共五人。诸吕得志,日益骄横。眼看刘氏的江山岌岌可危,要改姓吕了。汉室公卿见刘氏失位,皆愤愤不平,但莫可奈何。

吕太皇太后之侄吕产心狠手辣,常常讲道:“陈平、周勃诸人,自恃有功,貌合神离,心实难养也。不如徐徐削之权柄,吕氏方安。”吕雉然之,乃诏令吕产为皇帝太傅,伺机以代陈平之位。同时以种种借口,杀戮高祖刘邦的儿子,到高后七年,高祖所封七子,唯代王刘恒、淮南王刘长尚在。而惠帝假子恒山王刘不疑、淮阳王刘强先后早逝,世人皆不知其由,虽疑为吕太皇太后所害,却不得而知耳。吕太皇太后见时机已至,乃复立相国官号,其位高于左右丞相之上,以梁王吕产任之;又以赵王吕禄为上将军,代太尉掌管国中军机大权。而陈平、周勃等老臣,不过虚有头衔而已,实已尽被搁置。而诸吕除燕王吕通赴国外,余者皆在长安为官,朝中重权,诸在诸吕掌中。

朝中既已胜券在握,吕雉预想刘姓藩王尚未完全剿除,便欲设计谋害代王刘恒和淮南王刘长,问计与审其食,审其食道“虽然代王和长沙王皆为高帝之子,但淮南王出生不久,其生母王美人遂逝,乃是由太皇太后代为抚养,故而他对于太皇太后略有感恩之情。代王则全然不同,自幼是薄娘娘一手带大。若朝廷局势骤然生变,能稳定大局者,除太后之外,非代王莫属。更何况,两王相比,虽则都性情文弱,但淮南王更加年幼,少不更事,难成气候;而代王则年长,代国地处边境,常有匈奴侵扰,代王经历战火洗礼,不可小觑。以微臣之见,当先除代王,后图淮南王。”

吕雉欣慰地盯着审其食,听到他说完以后,频频颔首,徐徐说道,“辟阳侯所言切中要害,哀家顿感豁然开朗。若以卿家所言,构陷代王,当从何处着手?”

审其食阴着脸,好一会没出声,椒房殿里寂静地让人浑身冰冷,吕雉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当年自己和相国萧何一起谋划陷害淮阴侯韩信的场景,那夜的寂静,和此时此刻何其相似。突然,审其食抬起头来,眼睛透着兴奋的亮光,幽幽地说,“太皇太后,可不可以先徒刘恒为赵王?”

吕雉的思绪一下子被牵回到现实之中,她心中一片迷乱,不知为何刚才会有那样奇怪的联想,对于审其食的话,一时之间没有听清,于是端过茶杯抿了一口香茗,徐徐说道,“卿家之意是…..?”

96.风云突变

审其食和吕雉相处多年,对其举手投足,了如指掌,只是身份有别,因此即便他洞悉方才吕雉走神,但不可直言,只好重新说道,“代王久处边地,图之不易,若催逼太甚,恐其暗中勾结匈奴或逃串异邦,则后患无穷。不如先徙之为赵王,然后以太皇太后子侄中精明强干者任代王,如此则刘恒便成为釜中之鱼,迟早会束手就擒。”

吕吕雉连连称是,遂使人告代王刘恒,欲徒之为赵王。刘恒问及与薄姬,薄姬谓刘恒道:“吕氏擅权,阴狠毒辣,几欲废刘氏而自立,时未至也,故先寻机尽诛高皇诸子。今七子已亡其五,幸代为边国,未尝为害。王儿若弃代赴赵,祸将至也。况原先二位赵王皆为被逼而死,赵地不祥也,不如辞之。”刘恒从其意,乃向吕太皇太后上表,愿居代守边,以防外夷。

吕雉自思连续数年以来,匈奴袭狄道,掳人民,皆为刘恒出兵击退,若不念其功劳,强行催逼,恐生变故,只好暂且隐忍,遂许其所请。

此后一向无事,吕太皇太后八年三月中旬,少府报近日渭水常溢,数害居民,请朝廷设坛祭祀。吕雉从之,乃亲至渭水祭天。随即,吕雉病体渐沉,成日依床度日,自知不能再起,乃唤吕产、吕禄入嘱道:“高祖已定天下,与大臣相约道:‘非刘氏王者,天下共击之’。今吕氏为王,大臣多不平。我即崩,帝年少,大臣必将生变。今吕产为相国,管领南军;吕禄为上将,管领北军。汝二人必据重兵护卫长乐、未央二宫,慎勿为我送丧。汝二人若出,长安必为他人所有。”吕产问道:“不如趁太皇太后未崩,先招群臣杀之,如何?”吕雉摇首道:“群臣所惧者,唯我也。今我重病,群臣多已设防,杀之不易,徒激其反也,宜先固守,方好徐徐图之。为今之计:兵权不交,大权不失;兵权若交,万事皆休。谨记我言,勿为人所制!”吕产、吕禄唯唯受教。又封赏诸中宦者令丞皆为关内侯,食邑五百户。又过了数日,吕雉于辛巳日病死于未央宫,遣诏赐各诸侯王千金,将、相、列侯下至郎吏各有差,大赦天下。令审食其为太傅,立吕禄幼女为皇后。吕产引南军在内护丧,吕禄引北军在外巡行,防备甚是严密。到了吕雉下葬时,二人嘱咐吕荣护灵柩出葬,与高祖合葬于长陵,而自己遵照遗嘱,不去送葬,各率南北两军守在城中。更着吕更始为长乐宫卫尉,保卫宫廷,丝毫不敢放松。

陈平闻吕雉病死,乃唤周勃至府内密议道:“吕太皇太后女主制政,不出房闼,而妄为天下,你我力不能止。今闻其病死,必使诸吕行篡乱之举。吾等为高皇功臣,安可坐视。”周勃道:“诸吕权重,你我势单力薄,如何行事?”陈平谓周勃道:“此时吕氏内忧外患,若不趁机速除,待彼根基安稳,撼之难也。”周勃拍案怒道:“可惜我身为太尉,居然不能入军中掌兵!”陈平道:“我有一计,使将军主事。”周勃问道:“计安出?”

陈平道:“朱虚侯刘章素有大志,其兄齐王刘襄今已发兵向长安而来,欲诛灭吕氏余孽,而朝廷已经令灌婴统兵三十万前去迎战。今可使刘章使人亲往齐地,告其兄吾辈欲图诛诸吕之事,请其罢兵。并使使者飞报灌婴,嘱其亦收兵还朝。如此则长安之外围,诸吕已然无法控制,心中难免恐慌。京城之内,南北二军,虽然为吕氏把持,但人心向汉,只需太尉振臂一呼,自会万众相应。我知道北军之中,乃是襄平侯纪通为符节,乃父纪成,当年代高祖受焚,英勇壮烈,实乃真丈夫,此子必定忠于汉室,太尉速速派遣心腹告之,说以利害,使其假传皇帝之令,令太尉接辖北军。”

周勃依计而行,齐王刘襄与灌婴两军遂罢兵,表面对峙,暗中互通消息,只待周勃之令。周勃大喜,与陈平一道径入北军,兵不血刃,北军尽属之,乃令击鼓聚将,皆至辕门听令。诸将皆至,周勃乃至军前,朗声道:“今诸吕用事,专权肄横,欺凌霸世,无父无君。诸公日食汉禄,不可不思报效主恩。然刘、吕之争,势若水火,诸吕强盛,汉室倾危。需得众公明示扶却,方可共计大事。”乃行令军中道:“为吕氏者袒右肩,为刘氏者袒左肩。”及视军中,皆袒左肓而为刘氏。周勃大喜道:“事可济也。”

陈平道:“北军方得,未必齐心,朱虚侯且监守军门,勿使大众生乱。如今吕产计谋未行,请太尉速发兵护卫皇宫,就势铲除吕产,然后挥军诛尽城中吕氏宗族。”刘章乃提剑上马,往监军门。时周勃年愈六十,已不似当年征战之勇矣。当下心怀犹豫,唯恐力不尚能胜诸吕,不敢轻言诛杀吕产。迁延半响,迟迟不敢发兵,陈平周勃二人计议权衡,最后周勃乃拨健卒一千余人与刘章,派刘章引着人马,直往未央宫而来。刘章血气方刚,气冲斗牛,风卷残云一般,直扑未央宫,迎着吕产,挥矛便刺,众侍卫见状四散逃串,吕产被杀,刘章枭其首及,趁势一路追杀,汉室旧臣纷纷响应,围攻吕氏诸王侯,一夜下来,城中诸吕王侯,无一幸免,数日之内,关内吕氏宗派,尽被诛之,关中遂定。

周勃欲令人奉酒食安慰少帝。刘章谏道:“此子乃吕氏以他人子弟伪立,非刘氏之后也!那皇后张氏,尚未成年,不能生产,为帝数年者,如何能是张氏亲生。况皇帝生子,何其大事,为何惠帝在世之时,朝中上下,无人有闻其有所子出。以故少帝非高皇之后也,请太尉废之。”周勃道:“吕氏方除,百废待兴。如今海内注目,牵一发而动全身,此大事也,切不可轻置。只可待天下安定,灌将军西归,方可共议此事。”遂遣使发书急召灌婴回京议事。灌婴听过众人之议,开言道“既然如今天子非惠帝之子,废之理所应当,择立新君,非高皇帝之后不可。方今高皇诸子子于今见在者,仅有二位,以代王年纪为长,其次则为淮南王。代王其人,明理豁达,仁孝宽厚。况且立长者本顺礼制,代王又以仁孝闻于天下。古人云:‘以子则顺,以善人则大臣安’,以故立代王最便。”众人闻之,皆称大善。

97.天降大任

刘章原本以为乃兄齐王刘襄有望被册立为帝,眼看众人异口同声赞成代王称帝,心中不平,遂道,“淮南王刘长如何?”灌婴道:“刘长年少,母家又恶,亦不可立。为今之计,唯代王刘恒可立。”陈平见刘章面有不蕴之色,心中已知其意,顿时生出一计,笑道,“事关重大,不敢冒失,我久闻北平侯张苍,好读群书,无所不观,无所不通,更兼深谙律历,其才亚于萧何。何不请其入朝,共议此事。”刘章知张苍乃是淮南王之相国,暗想此人定会力举淮南王,于是不再争执,周勃见此情形,别无良策,顺势道:“此公若来,必有高见。”急遣快马,飞往淮南招之。张苍得信,即辞淮南王刘长,入关与群臣相会。周勃问道:“诸吕已定,皇帝非刘氏亲子,众臣欲立新主,特请先生共议之。”张苍道:“众公既有迎代王入主之意,又何必再议?”周勃闻言略惊,问道:“先生既为淮南王之相,何言迎立代王,而不举淮南王?”张苍道:“淮南王力能扛鼎,好勇凶暴,非济世之主也。今海内无争,百姓待业,代王仁义,立之为人主,乃大势之趋也。”周勃深然其理,至此方知陈平识人之深。众人听到张苍所言,再无异议,周勃遂与群臣相盟约誓,共立刘恒为汉皇帝。乃背着少帝,暗使人往代都中来召代王。

使者未至,丞相陈平、太尉周勃诛杀诸吕之事已然传到代国晋阳,代王刘恒招左右聚会,询问吉凶。文武官吏,各言所见,有言喜者,有言悲者。正议间,有使者自关中来,呈上密书,乃是太尉周勃等朝中大臣,欲迎刘恒入主关中。刘恒阅书已毕,便问群臣意见,众人莫衷一是,刘恒匆匆退朝,诏令舅舅薄昭接回母亲薄姬共议此事。

薄姬亦不敢轻言行止,乃道:“此乃天下大事,何不招卜人占卦?”

刘恒犹不能定道,“占卜之术,非精于此道者,不可轻信也。”薄姬道,“若蒯通先生在此,定会立判吉凶。要不立即派人前往长沙国,或许会有一线希望寻到蒯通。”

代王沉思片刻道,“虽然希望渺茫,但一试何妨,舅舅马上委派精干之人,去办这件差事,同时再多拍细作,潜入京城,多方打探消息。”薄昭领命而去。

不料未等遣往长沙国的使者回报消息,蒯通居然不请自来了。代王和薄姬见到蒯通,惊喜异常,来不及寒暄,便将近日诸事一一道来,请蒯通决断。蒯通道,“既然娘娘深信占卜,就先卜之。”薄姬许之,卜之龟甲,其卦兆得大横。蒯通道:“大横乃变更之征,兆大王将为天王,如夏启之袭夏,光大先圣之基也。”刘恒道:“寡人固已为王矣,又何复为王?”蒯通道:“此王非彼王也,乃天王也。所谓天王者,乃天子也。”刘恒尚在犹豫。蒯通道,“大王尚有何担忧?”薄昭道,“代国臣工,多言汉大臣大多是故高皇时大将,善习兵事,胸多谋诈,其心非甘永为臣下,特畏高帝、吕太皇太后之威耳。今已诛诸吕,新喋血京师,此以迎大王为名,实不可信也。故劝大王称疾勿往,以观其变。代王闻言,踟蹰难决。”蒯通听罢,仰天大笑道,“此腐儒之见尔。我举荐一人,以正视听如何?”

代王问是何人,蒯通道,“在下游荡四方,有幸结交三教九流诸色人等,其中不乏出类拔萃者,然术业各有专攻,大王若欲得宰辅之才,则当世无出其右者。此人虽年幼,但天资聪颖,以在下之见,其智术不亚于开国之留候张子房也。自吕太皇太后病危,天象常常有异,在下便有来代国之意,只是想先至长沙国看望故交利苍及星坠夫人,抵达长沙,终知星坠已逝,且利苍业已故去。本欲祭拜过其二人之陵墓,便赶赴代国,不期经由利郗结识此人,方知利苍将身后未尽之事,亦托付于他。在下与其相见恨晚,遂成忘年之交,此番前来代国,吾特意邀他与我结伴而行,以备急迫之时好襄助大王。如今大王疑虑重重,何不召此人剖析形势,再做定夺?”

代王道,“能得先生如此赞誉之人,定非凡品,然寡人尚且不知其姓字,烦劳先生告知。”

蒯通道,“此人名为贾谊,雒阳人也,年十八时,以能诵诗书属文称于郡中,后游学与长沙国,利苍识之,甚为幸爱。谊虽年少,颇通诸家之书,在下以为谊今年方二十,但足可以为朝廷博士。 大王今日之事,正可咨询与他?”

刘恒当即传诏贾谊,悉数告知眼下情形,贾谊等到刘恒和薄昭等一众人等陈述之后,正色言道,“以小生之见,大王不去,天下难安也。”

代王刘恒遂问:“贾公之见如何?”

贾谊道,“当今大汉基业,稳如磐石,其因有三也:先时秦失其政,诸侯豪杰并起,人人自以为可得天下之人,海内以万数计。然最终登天子之位者,乃刘氏也,故天下豪杰,已绝称雄天下之望,此其一矣;高皇封王子弟,地如犬牙相制,各处诸侯不能独盛,此所谓汉室固若盘石也,天下服其强,甘心俯首,此其二矣;汉初兴时,除秦苛政,约法令,施德惠,人人自安,基业不可动摇,此其三矣。即便以吕太皇太后之严,立诸吕为三王,擅权专制,然而太尉以持一节入北军,振臂一声,士皆左袒,为刘氏而叛诸吕,终以灭之。此乃天授,非人力可为也。今大臣虽欲为变,百姓不为使,其党如何能专一乎?方今朝中内有朱虚侯、东牟侯之亲,外畏吴、楚、淮南、琅邪、齐、代之强,群臣如何敢有异心?而高皇之子独有淮南王与大王,大王又年长,贤圣仁孝,闻于天下,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大王入主关中,此众望所归,望大王勿疑也。”刘恒闻言暗喜,对贾谊不由另眼相看,心中豁然开朗。贾谊接着说道,“大王既然打消疑虑,决心进京,自然不可轻忽,可先派遣亲信前往关中联络太尉,如此可保无虞。”

薄昭道:“大王勿忧,吾愿以身先往关中见太尉,若果如其言,大王再行不迟。”刘恒然之,随即遣行。

98.代王登基

薄昭入到长安,来见周勃道:“太尉以身诛国贼,功盖世间,故代王先使下臣,具道皇子感激之意。然今天下,可立者甚众,如齐、楚、吴、淮阳诸王,或高皇兄弟、或高皇子侄,为何独奉吾之代王?”周勃坦然道:“当今天下为诸吕所乱,支离破碎,宗庙待兴。当世之势,立庸者易废,立贤者则兴。代王明理豁达,仁孝宽厚,世之真主也。况高皇之子健在者,以代王最长,从民顺天,审时度势,皆当进位为帝,以复兴汉室,光大祖上之基业。”薄昭问道:“朝中诸臣,皆如足下一心乎?”周勃遂唤丞相陈平、淮阳王相张苍等至,各自歃血,誓言非代王不可为帝。薄昭见众人心诚,乃归中都,还报刘恒道:“众臣可信矣,无可疑者。”刘恒大喜,笑谓贾谊道:“果如公言。”

主意已定,刘恒欣然请蒯通和贾谊一并前往关中,蒯通坚执不愿入京,嘱咐刘恒带领贾谊,凡事多与之计议而行,刘恒苦苦挽留不住,只好任由蒯通辞别,然后引着贾谊,薄昭和代国侍从卫队并往长安而来。行至高陵,贾谊道:“请大王止步,劳国舅先入城观之。”刘恒然之,扎住车马,令薄昭先往。薄昭行至渭桥,朝中众臣自丞相以下,闻代王驾到,皆在桥北相迎。见薄昭到,周勃当先答礼,问薄昭道:“代王可至?”薄昭见诸人皆朝服官帽,并无兵器,心中亦安,乃道:“公等且候着,代王即至也。”言毕,转辕还报。刘恒听后心喜,乘车驰至渭桥。群臣望见车杖,皆拜谒称臣。刘恒视之,乃太尉绛侯周勃、左丞相曲逆侯陈平、右丞相辟阳侯审食其、淮阳王相北平侯张苍、朱虚侯刘章等五十余人。刘恒乃下车拜还其礼道:“公等皆社稷之臣,小王受不得如此大礼。”群臣三拜而起,贾谊扶刘恒起身。太尉周勃进道:“请大王摒退左右,臣有要事,需独与大王而言。”贾谊朗声道:“太尉若言公事,请公然言之;若言私事,王者不受私言。”周勃回身与陈平议道:“奉立之事,早晚必宣扬天下,何必隐讳,不如即将天子玺符呈上,就此拜代王为帝。”陈平及众臣并无异意。周勃乃捧定玺符,跪于车前奏道:“当今皇帝,非刘氏之后也,不能受群臣之拜。今请陛下受玺符登基,进为大汉皇帝。”群臣皆下拜。刘恒谢道:“如今耳目参杂,且至代国邸宫再议之。”周勃再三相劝,刘恒只是不从。周勃只得收回玺符,接着刘恒一行入城。

刘恒入住代邸,群臣相从而至,皆拜而复请。周勃拜道:“少帝刘弘等皆非惠帝亲子,不当祀奉宗庙。大王乃高皇之子,宜为高皇之嗣。愿大王即天子之位。”刘恒道:“奉高皇宗庙,重事也。寡人少德无才,不足以称宗庙。今楚王乃寡人叔父,最尊,更宜与诸公为计,寡人不敢当之。”群臣皆伏固请。刘恒往西乡之臣三让,往东乡之臣二让。右丞相陈平道:“臣等之举,非敢轻率,乃伏计已久矣。以大王奉高帝宗庙最宜称,虽天下诸侯万民亦以为宜。故臣等为宗庙社稷为计,不敢妄忽。愿大王幸听臣等之请。臣等谨奉天子玺符再拜上。”刘恒推辞不过,乃道:“既宗室之将、相、王、列侯皆以为非寡人莫宜,寡人不敢辞!”遂应之。群臣大喜,乃奉上玺符,与新帝更衣,群臣依礼参拜。

周勃等见事已济,使人请老臣夏侯婴来迎文帝。夏侯婴为太仆,常赐奉皇帝左右,周勃等暗立皇帝之事,平日自是不敢与其相通,及群臣告之,夏侯婴道:“高皇亲子即位,乃天下大幸也。今少帝伪子,早欲去之。”遂入代邸来拜见皇帝。讲礼已毕,周勃谓夏侯婴道:“皇帝新立,当入居未央宫。然少帝尚在,请太仆亲往清之。”夏侯婴欣然应命。周勃与群臣奉皇帝銮驾预备起行。

夏侯婴引着五百甲士直入未央宫。执戟见是太仆,自然未加阻拦,遂径至少帝寝宫,夏侯婴令甲士持械居外,自带剑入宫。少帝刘弘见之大惊,慌问何事。夏侯婴道:“足下非刘氏,不当立为天下之主。”两边近卫闻之,皆拨剑在手,宫外侍卫亦手执戈戟,欲入宫来保圣驾。夏侯婴亦不拨剑,转出宫门与众人道:“今吕氏已除,大臣已新立代王为帝。今此子乃吕氏羽翼,非惠帝亲子也。众等常居宫中,岂能不知。”言毕,举手示意众人弃兵离去。众人闻之,悉数去了。夏侯婴招车仗至,请少帝登车。少帝坐于车中,颤栗问道:“太仆欲将我安置何处?”夏侯婴道:“出宫就舍而已。”乃令部下奉车而出,安置于少府府内使自留守在宫中,然后往代邸迎奉天子法驾。

周勃乃拜请皇帝入宫。时天色将暗,皇帝移步登车,一行三十六乘,直往未央宫而来。周勃招呼人马,随后护驾。皇帝车仗先至,时皇宫侍卫换班,有十数谒者方至,不知何事,乃持戟护住端门,谓文帝道:“天子在也,足下为何者而入?”皇帝惊疑,急令人飞告周勃。周勃已闻,催马奔来,厉声喝道:“少帝非刘氏,已为群臣所废,此乃皇帝也!汝等速避,休要扰了圣驾。”谒者见到太尉,自知唐突,皆弃械而去。周勃下马拜于法驾前道:“卫士不知事,故惊圣驾,臣该万死。”皇帝道:“太尉请起,此非公之罪也。”周勃三拜起身,即奉皇帝即住未央宫。天色已晚,皇帝拜薄昭为卫将军,镇抚南北军;以贾谊为郎中令,行殿中。既毕,掌灯设朝,还坐前殿,群臣皆至阶下候旨。于是皇帝连夜下诏书道:“前者诸吕用事擅权,谋为大逆,欲以危刘氏宗庙,赖将、相、列侯、宗室大臣诛之,皆伏其罪。朕初即位,其赦天下,赐民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大饮五日。”群臣三呼万岁,通宵欢宴。为庆祝周勃于正月十五勘平诸吕之乱,皇帝就将正月十五定为元宵节,这一夜就叫元宵。

辛亥日,刘恒正式即皇帝之位,拜谒高祖之庙已毕,大封群臣:以右丞相陈平徙为左丞相,太尉周勃为右丞相,大将军灌婴为太尉,余者亦拟功定爵。诸吕所夺齐、楚故地,皆复与之。皇帝降诏道:“吕产自置为相国,吕禄为上将军,擅矫遣灌婴将军率兵击齐,欲代刘氏。灌婴留荥阳不击,与诸侯合谋以诛吕氏。吕产欲为不善,丞相陈平与太尉周勃谋夺吕产等军,朱虚侯刘章首先捕吕产等,太尉身率襄平侯纪通持节承诏入北军,皆营立大功。益封太尉周勃万户,赐金五千斤;增丞相陈平、将军灌婴食邑各三千户,金二千斤。朱虚侯刘章、襄平侯纪通、邑各二千户,金千斤。”壬子日,封母亲薄氏为皇太后,长子刘启为太子,窦漪房成为皇后,加封舅舅薄昭为轵侯,并遣之往代国迎接薄太后入京,京城臣工,至此方知此前传言薄太后已经晏驾,乃是谣传。

99.高塔望母

薄太后来到京城之后,心中却并没有丝毫的欣喜,自己也觉得奇怪。多少年来,自己一直生活在担惊受怕之中,如今母以子贵,尊崇至极,却为何郁郁寡欢呢?

日子久了,非但她自己无端压抑,皇帝也颇为不解,于是每日不管政务多么繁杂,皇帝都会抽出时间看望母亲,然而皇帝越是殷勤,薄太后越是郁闷,终止于莫名其妙的病倒了。这一病,辗转迁延达三年之久。在三年之中,皇帝每天都要看望母亲,常常衣不解带,不眠不休地陪伴在旁边,凡是御医送来的汤药,刘恒都要亲口尝过,确认无误之后,才放心给母亲喂下。然而,薄太后的病却没有任何起色,身体越来越虚弱,精神头一天比一天差了。国事家事,事事都需劳心费神,皇帝身心俱疲,他感到深深的倦怠和无奈。

“寡人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奈何家国天下诸事,阻隔频频?”皇帝自哀自怨地对着贾谊叹气。

贾谊自从皇帝登基以来,便被任命为博士,当时贾谊才二十一岁,在所有的博士中,他是最年轻的。博士是一种备皇帝咨询的官员。每当皇帝提出问题让博士们议论时,许多老先生一时讲不出什么来,但是贾谊与众不同,因为他学识渊博,又敢想敢说,因此对皇帝提出咨询的问题对答如流,滔滔不绝,说得有理有据。其他的博士们都认为贾谊说出了自己想说而说不出来的看法,非常佩服他的才能。这使皇帝非常高兴,在一年之中就把他破格提拔为太中大夫。

贾谊认为汉朝已经建立二十多年了,政局大体稳定,为了巩固汉朝的统治,他向汉皇帝提出了一系列建议,进行改革。他的改革建议,是针对汉承秦制而发的。他认为汉朝承袭了秦朝的败俗,废弃礼义,应该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向道。他建议制订新的典章制度,兴礼乐,改正朔,易服色,改变官名等等。改正朔,就是改变秦以“水”为德,以十月为一年之始这样的历法;易服色,就是改变秦的服色尚黑的制度,主张汉的服色应该尚黄。 到刘恒称帝第二年,贾谊提出了一个著名的《论积贮疏》,指出当时社会上出现的“背本趋末”以及“淫侈之风,日日以长”的现象对统治者不利,主张实行重农抑商的政策,发展农业生产,加强粮食贮备,预防饥荒,以达到安百姓治天下的目的。贾谊还帮助皇帝修改和订立了许多政策和法令,以及遣送列侯离开京城到自己封地的措施,皇帝都采纳了。但这些法令和措施的实行,还是有阻力的。例如,遣列侯到自己的封地去,实行起来就很困难,很多功臣不愿离开京师。当时丞相陈平已死,功劳最大、权最重的是绛侯周勃,皇帝让周勃带个头,就免了他的丞相职务,到自己的封地去。这样一来,列侯们才陆续离开京师。由于这个建议是贾谊提出的,他就难免得罪了这些功臣元老。

皇帝看到贾谊是一个很有见识、年轻有为的人,对他十分赏识。于是,就提出让贾谊担任更高的公卿职位,委以重任,并把这个意思交给大臣们讨论。哪曾想到,这样一来;却遇到了重重的阻力。阻力首先来自功臣显贵们,如绛侯周勃、颍阴侯灌婴等。当时皇帝即位不久,而周勃、灌婴这些人是先帝的旧臣,权重势大,皇帝虽爱贾谊的才能,但也不能违背权贵的意愿而进一步提拔他。

贾谊看到神色黯淡的皇帝,心中已经猜到了八九分,他知道初到中央政权,短短的时间里就施展了自己的才能,被破格提拔,真可谓是一帆风顺,少年得志,势必招致朝中元老的妒忌,皇帝想提拔他担任更高的公卿职位,一定是被那帮老臣们否决了。可是,他不知道事实远比他想象的糟糕,周勃等元老大臣,不仅仅阻挠他担任公卿,而且严厉要求将他清除出京城,皇帝只好单独召见贾谊,看到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贾谊谨慎地问道,“陛下方才所讲家国天下诸事,阻隔频频,究竟何事,可否明示?”

皇帝望着面前这个年轻俊雅的青年,生涩地说,“寡人本欲让爱卿任公卿之职,绛候等辈,皆极力反对,朝中附和着甚多。更有甚者,建言寡人将爱卿外放,寡人故而心烦意乱。”

“若大臣众口一词,微臣纵然身在庙堂,亦无建树,难解陛下之忧,徒增众人之怨,外放又何妨?”贾谊慷慨陈词,似乎并无不平之色。

“爱卿在朝,寡人但凡有疑,可朝夕共议。如今,太后病已三年,不见起色,寡人心甚忧之,爱卿此刻离开朝堂,寡人少一臂膀,更加力不从心。”

贾谊偷偷抬眼望了望皇帝,试探地说,“陛下,太后所患究竟何疾?”

“御医皆言,太后并无痛楚,只是情志不遂。但多方调治,不但不见好转,反倒越发沉重了。”

“微臣以为,太后之病乃是心病,若陛下肯听微臣之言,太后自然会不日豁然。”

皇帝惊讶地望着贾谊,示意他说下去,贾谊接着讲到,“太后因终生颠沛流离,历尽磨难坎坷,对宫中争斗深感厌烦,加之此前在代国是居住乡野日久,耳濡目染民风淳朴,百姓忠诚,与民关系融洽。所以,陛下想要太后心旷神怡,最好在长安附近选择一处民风淳朴之地,请太后永住民间。”

“爱卿所言,并非毫无根据。可是寡人贵为天子,却不能侍奉生身之母,如何倡导孝义与天下?”

“陛下可在太后所居之处,修造高塔一座,若思念母后,即登皇都高处,面向高塔,极目远望,或四时八节行跪拜之礼,如此则孝义何失?”

“爱卿所言,句句在理,不知可否奏效?”

“陛下若依照微臣之言,不出一月,太后必定恢复如初。”

“极好极好,等到太后病愈,寡人再迎请太后回宫。”

“不可。陛下如此,必致反复。”贾谊此言一出,突然觉得太过唐突,幸好皇帝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失色,贾谊赶紧转移话题,接着讲道,“陛下,既然外放,微臣想恳请陛下恩准微臣回到长沙。”

“这是何故?”皇帝问。

“微臣感念利苍的知遇之恩,并且他将利郗托付给微臣,微臣也想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也好,寡人就委派你到长沙国去当长沙王的太傅。”皇帝很欣慰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100.宣室对策

如愿以偿的贾谊回到阔别数载的长沙,充任长沙王太傅。虽然远离京城,但是朝中的消息慢慢传递到长沙的时候,他依然颇为欣喜和快慰。皇帝果然采纳了他的建议,在长安附近的礼泉烽火台一带为薄太后修造了简朴的居所,并且在太后住地敕建一座望母塔,从此以后,据说太后宿疾一扫而空,精神焕发,常与周遭村民走动,济苦救困,颇得百姓爱戴。皇帝经由太后指引,亦得知民间诸多生活疾苦,从而愈发克己复礼,勤俭治国。皇帝与太后母慈子孝,仁德爱民,其声望誉满朝野。同时,自己提出的重本轻末,扶农抑商,内固仓廪,外御匈奴等众多大政方针,皇帝基本都在付诸实施,大汉王朝已经像一轮旭日,冉冉升腾而起。

贾谊本以为皇帝必定会念及自己的建言献策之功,召他回京,可是三年时间一晃而过,呆在长沙的贾谊,渐渐心灰意冷了。长沙国地处南方,离京师长安有数千里之遥。他有满肚子的学问,心中有远大的抱负,本想辅佐皇帝干一番大事业。如今受谗被贬,受到这样的挫折,使他深感孤独和失望。他想到了爱国诗人屈原,也是遭到佞臣权贵的谗毁而被贬出楚国都城,最后投汨罗江而死。他想自己的遭遇与屈原相似,就更加怀念屈原。当他南行途经湘江时,望着滔滔的江水,思绪联翩,就写了一首《吊屈原赋》:

恭承嘉惠兮,俟罪长沙;侧闻屈原兮,自沉汨罗。造讬湘流兮,敬吊先生;遭世罔极兮,乃殒厥身。呜呼哀哉!逢时不祥。鸾凤伏窜兮,鸱枭翱翔。闒茸尊显兮,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世谓随、夷为溷兮,谓跖、蹻为廉;莫邪为钝兮,铅刀为銛。吁嗟默默,生之无故兮;斡弃周鼎,宝康瓠兮。腾驾罢牛,骖蹇驴兮;骥垂两耳,服盐车兮。章甫荐履,渐不可久兮;嗟苦先生,独离此咎兮。

讯曰:已矣!国其莫我知兮,独壹郁其谁语?凤漂漂其高逝兮,固自引而远去。袭九渊之神龙兮,沕深潜以自珍;偭蟂獭以隐处兮,夫岂从虾与蛭蟥?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使骐骥可得系而羁兮,岂云异夫犬羊?般纷纷其离此尤兮,亦夫子之故也。历九州而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凤凰翔于千仞兮,览德辉而下之;见细德之险徵兮,遥曾击而去之。彼寻常之污渎兮,岂能容夫吞舟之巨鱼?横江湖之鳣鲸兮,固将制于蝼蚁。

当皇帝看到贾谊的作品时,一方面欣赏贾谊的才华,自叹不如;另一方面也读懂了贾谊的心声。其实,他何尝不感念贾谊为朝廷作出的贡献,只是贾谊的锋芒毕露招致太多的权贵嫉恨,皇帝生怕他回到朝中重蹈覆辙,那样会让身居九五之尊的皇帝左右为难。

然而,在刘恒前元七年 ,大汉王朝发生了一件震动朝野的大事,皇帝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弟弟,淮南王刘长竟然叛乱了,虽然最终叛乱被镇压,刘长也被俘,皇帝把他流放到蜀郡,刘长在途中畏罪自杀,这一场政治风波算是烟消云散。可是皇帝的心中,有一个疑虑始终无法化解,他想或许贾谊会为他开释,所以便将贾谊从长沙国召回了长安。

一路风尘仆仆的贾谊,抵达帝都时, 皇帝在未央宫祭神的宣室,当时祭祀刚完,祭神的肉还摆在供桌上。听到贾谊朝见,皇帝立刻宣他到宣室觐见。

叙礼之后,皇帝问道,“淮南王与寡人骨肉至亲,却公然举旗叛乱。而长沙王吴著祖辈数代以来,皆恪守朝纲。为何亲者心怀叵测,远者忠心耿耿,愿先生为寡人解惑。”

贾谊闻言,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道,“臣自长沙启程之前,已知陛下必有此问,故拟好此《治安策》,请陛下一览。”皇帝摆摆手,“爱卿先择其精要,为寡人道来。”

贾谊道,“诸侯王的叛乱,并不取决于是疏是亲,而是取决于‘形势’,取决于他们力量的强弱。回顾汉初七个异姓诸侯王反叛的历史事实,大都是强者先反。异姓王中也有不反的,这就是长沙王吴芮。长沙国只有二万五千户,实力最小,同皇帝的关系比较疏远,反而最忠于朝廷。这并不是因为吴芮的性情与别人不同,也是形势所造成的。”这样从“形势”来分析,贾谊娓娓道来,起初,汉高祖刘邦分封异姓王,结果是“十年之间,反者九起”,一年也不得安宁。异姓王的叛乱虽然被平定了,但又不能从中吸取教训,又分封了一批同姓王。在代王初即位时,天下还算安定,为什么呢?因为大的诸侯王年纪尚幼,而汉王朝派去的太傅、相还能掌握实权。但是,几年之后,诸侯王们大都长大,血气方刚,而汉王朝派去的傅、相年老多病,有的被罢免了,各诸侯王国的丞、尉以上的官职,都被诸侯王们安插了自己的亲信来担任。这样的形势发展下去,要想使国家政治安定,恐怕连尧、舜也是办不到的。那么,切实可行的对策是什么呢?在原有的诸侯王的封地上分封更多的诸侯,从而分散削弱他们的力量。贾谊建议:诸侯王死后,他的封地应该分割为若干块,分封给他的几个儿子。这样,可以让诸侯王的子孙们放心,他们知道会按制度受到分封,就不会反叛朝廷了。诸侯王的封地,一代一代分割下去,愈分愈少,直到‘地尽而止’,力量也就愈来愈削弱下去了。这就叫做‘割地定制’。”

皇帝一边听,一边不停地颔首称是,最后感叹不已地说:“我好久没有见到贾生了,自以为学问赶上了你,现在听了爱卿的谈话,还是不及爱卿啊!”

贾谊恭敬地问道,“不知陛下治学,主要研习哪家学说?”

皇帝道,“汉自开国以来,遵从黄老之术,于民休养生息,天下黎庶,衣食渐足,秩序井然。故此,寡人对老子的《道德经》推崇备至,不仅自己熟读它,还要求王公大臣们都得诵读。尽管寡人在《道德经》上下了不少功夫,可还是有些地方难以弄明白,也没有高人可给予指点。爱卿博学多闻,可否为寡人指点迷津?”

贾谊道,“微臣不才,不敢妄加揣度圣人之意。若蒯通在侧,必不辱下问。可惜他生性疏狂,行踪诡异,或许早已辞世,也未可知。”

皇帝深知蒯通学识庞杂,诸子百家,皆有涉猎,见识不同凡响,于是嘱咐贾谊尽力寻找他的下落。

贾谊在长沙时亦曾数次会晤过蒯通,并知道他已经逝世,后来将蒯通所言融汇利苍所托后事,对于皇帝许多谜案无不知晓。蒯通为了贾谊能继承自己的遗愿,临终前传授几分异术,好让贾谊有把握能招致业师许负前来,与皇帝一唔。贾谊如今在皇帝面前尚需矫揉造作一番,于是沉思片刻后说道,“微臣一定全力以赴,不辱使命。”

101.世外高人

满怀期待的皇帝,不出一月就得到贾谊的好消息,“虽然蒯通没有寻访道,可是微臣却得知一位在渭水河边结草为庐的河上公精通《道德经》的精髓,只是此人性情古怪,声言需要陛下亲自前来请教。”

“他既然敢口出大言,必定有真材实料,寡人一试何妨。”于是皇帝驾临河上公的河边小茅屋,见他盘膝稳坐,就对河上公说:“《诗经》上讲过,普天之下哪一片土地不是我君王的,四海之内谁人不是我的臣民。老子也说过:‘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君王属於这‘四大’之一。你即使有道行,可还不是我的子民吗?为何这么自高自大,将君王不放在眼里呢?”河上公听完皇帝的质问,就拍着掌坐着,一下子腾空而起,稳稳地悬在空中,离地有几丈之高。河上公俯身向仰视他的皇帝说:“我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中又不为人所累,怎么能算是你的臣民呢?”听罢河上公的话,皇帝心知已遇到高人,马上下车向河上公跪拜说:“我实在是无德无才,承蒙祖上福荫,才继承了帝业,我才疏学浅,深忧难堪重任。虽然我忙于治理世事,可我一心向道,由於我的愚钝无知,难以明了经书的真义,祈望您能给予我教诲。”河上公见皇帝一片诚心,落座于身边的巨石之上,就将两卷经书授与皇帝,并对皇帝说:“回去后,好好研读这两卷经书,你所有的疑问都会迎刃而解。这上卷主要注解道经的著作,下卷则涉及你个人身世之谜,切记,万不可显示与他人。”说罢,河上公就在原地消失了。须臾之间,云雾迷茫,天地一片昏暗。皇帝心晓今日遇见了神人,异常珍惜这两卷经书,返回以后,手不释卷,其中对于道经的阐释,别开生面,深入浅出,让人茅塞顿开。可是,旧的疑问一扫而空的同时,新的懵懂扑面而来,皇帝只好找来贾谊商榷。

“寡人仔细研读河上仙长所赐经卷,颇有获益,奈何其中所言,尚有诸多费解之处,故请爱卿前来,解惑释疑。”

贾谊心中知道,所谓的河上仙长其实是蒯通的师傅许负施展幻化之术所扮,经书里面,自然会透露雪藏数十年的秘密,皇帝虽然将信将疑,但又为好奇心驱使,欲图求证,却不得要领,因为许负言语模棱两可,谶语颇多,若不知前因后果,故而单凭皇帝一人,参悟透彻似乎缘木求鱼。看到疑惑不定有踟躇不安的皇帝,贾谊觉得是该将自己肩负的使命付诸现实,和盘托出皇帝出身实情的时候了。可是一旦皇帝接受不了事实或者压根就不相信,那自己会不会招致大祸临头呢?退一步讲,纵使皇帝认定自己所言不虚,那么自此以后,他也一定会疏远自己,因为没有一个人愿意天天面对一个手握着自身把柄的人。如此一来,自己要想重新入朝,施展抱负,就难于上青天了。可是,如果自己退缩不前,必将辜负利苍的托付,还有蒯通的信任。更加让他于心不安的是,如果让事实和真相就此湮没,对于皇帝也是不公平的,而早已经销声匿迹,甚至离开尘世的星坠,还有楚王韩信,他们如若在天有灵,必将永难安息。千头万绪,贾谊头脑中一片紊乱,最后他暗暗下了决心,不论如何,他都不能违背自己的良知,他凝神静气,抬头望着皇帝说道,“不知陛下有何疑惑?”

“寡人细读仙长经卷,其中讲到,老子西游,关尹喜见紫气,知有真人当过,果得老子,遂执弟子礼,向老子请教,老子亦知其奇,应其所求,著道德经五千余言,留传世上。这番论述,寡人略有所闻,不足为奇。可是后面讲述,老子至楼观台传关尹以内外修炼之法,后关尹随老子俱游流沙,到达巴蜀,数载之后,关尹远离中土,西行抵达于缅甸之曼德勒,对世尊释加牟尼及佛教弟子阐释了老子思想,滋事见著《阿差末菩萨经》。此等言辞,生僻艰深,闻所未闻,不知爱卿可曾从上古之书中,得窥一斑?”

“古书之中,并无相关记述,然而微臣曾听闻蒯通谈及其业师许负时,涉及类似词藻。许负曾言,在中华之西域,有一天竺古国,有大圣人曰释加牟尼,创立学说,称之为佛教,陛下方才提及的生僻字眼,大概于此有关。”

“以此看来,经卷所言,的确不是随意编纂了。”

“仙长岂能妄言?如此胡编乱造,以讹传讹,岂不有损清誉?老子其人其事,当世未尝有人目睹,但我朝许负其人,陛下应该有所耳闻吧?如此观之,奇人异事,并非空穴来风。”

“寡人岂能不知。据说此人当年曾经为母后相面,断言她终成帝母。仅以此神奇相术,便可见此人非同凡响。寡人适才的确有几分口不择言了。”皇帝顿一顿,接着问道:“经卷中还提到一位地藏大士,为幽冥教主,专司解脱六道众生罪苦,冥界之说,寡人未尝深信,但此书中言之凿凿,并将所谓黄泉之路,如数家珍,其中境况,仿佛亲历,爱卿对生死鬼神之说,如何看待?”

  “微臣曾闻,凡人一死,灵魂出窍,其魂魄被羁押经由三途川,迈过奈何桥,其间一路幽暗恐怖,了无生机,唯有彼岸花如血一样绚烂鲜红,铺满黄泉之路,且有花无叶,是冥界唯一的花。彼岸花香传说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当灵魂渡过忘川,便忘却生前的种种,曾经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往生者就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彼岸花,花开开彼岸,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终日哀号不断,令人闻之哀伤,地藏菩萨神通非常,叹到:你何不脱身而去,得大自在,为何要把这无边的恨意留在本已苦海无边的地狱里呢?此花得到地藏辅助,合二为一,化名曼珠沙华,历尽艰辛,降生红尘,欲求不再分离,无奈天命难违,终至决绝。生生世世,永远相忘。”贾谊说到此处,竟然潸然泪下,皇帝不知不觉中,也挪动了坐席,靠近贾谊。两个人都陷入忧伤与遐想之中。

102.石破天惊

 “不知何故,这则故事,寡人听起来格外痛心。”皇帝也不顾失态,眼角的泪水夺眶欲出,他好像被贾谊描述的凄婉的传说所打动,竟然忘却了自己的提问。

“或许是它引发了陛下心中的隐情吧。”贾谊莫名其妙地说。

“隐情?”皇帝一头雾水。

“陛下可知太后为何稳坐后宫,却一病不起 ,三年难愈。而身居乡野,反倒怡然自得?”贾谊的问题,突如其来,皇帝越发迷糊,“寡人不知,爱卿不妨直言。”

“请陛下恕臣死罪,臣方敢知无不言。”

“哦?”皇帝讶异地点点头,“今日不论你说什么,寡人都恕你无罪。”

“太后之病,乃是心病。因为皇帝并非太后所生,皇帝生母乃是太后的孪生妹妹星坠夫人。当年星坠夫人为成全太后和皇帝的性命,代替太后饮鸩而亡。自此之后,太后心生愧意,不能安居皇宫。微臣建议陛下准许太后出宫,居于田园,如此太后才不致惶恐,渐渐安然无恙;至于建造高塔,实则是希望陛下能借拜塔之举,告慰星坠夫人之灵。”贾谊气定神闲,娓娓道来,可是皇帝的脸色却变得煞白,好半天没出声。

“方才所言,有何依据?”寂静了半响的宫室里,终于传出皇帝嘶哑的声音,显然他刚才正经历了一番心理的震荡和思绪的梳理。

“星坠夫人舍生取义,太后无端罹病三载,凡此种种,陛下没有一丝怀疑?如若想要真相大白,陛下何不向国舅爷薄昭讨教,个中原委,他一清二楚?”

“你还有什么隐情,一并说来?”皇帝问。

“微臣还知道,当年楚王韩信与星坠夫人喜结连理,育有一子,未满周岁。恰逢此时,薄太后也身怀六甲,但吕太后百般谋害,薄太后无奈,只好奔赴楚王驻地避难,因为路途颠簸,胎儿不保,最后李代桃僵,将星坠夫人之子带回高皇帝所在成皋,高皇帝赐名刘恒,是为陛下也。此事太后与薄国舅皆亲身经历,蒯通和利苍也都知情,微臣乃是受蒯通和利苍所托,择机向陛下言明真相。今日既然陛下恕臣无罪,臣也就斗胆直陈,言无不尽。”

“楚王韩信?不,寡人乃是高皇帝嫡子,你今日所言,寡人可以不予追究,但这等混淆是非的谎言,从今而后,不许再信口雌黄。”

贾谊看着色厉内荏的皇帝,不由哑然失笑,“信口雌黄?陛下何不仔细回想一番,若无楚王韩信东征西战,诛灭项羽,大汉何以开国立基?但高皇帝登基之后,数次威逼楚王,楚王从未反戈一击,终至吕太后纠集相国萧何以聚众谋反之名,清缴淮阴侯府邸,陛下可曾见到楚王有过一丝回击?若论楚王之才,大汉谁人能敌?所以,陛下难道不觉得楚王身上有很多未解之谜吗?”

“你的意思是想让寡人为楚王翻案?”

“那倒不必。微臣方才所讲的彼岸花的传说,陛下觉得可信吗?”贾谊突然调转话头,皇帝又是一愣,“这和楚王有什么关系?爱卿今日怎么如此语无伦次?”

“微臣的确有点前言不搭后语,陛下勿怪。”贾谊一边接过皇帝的话茬,一边暗想,其实自己对于这两者的关联也不甚明了,只是曾经听闻蒯通提及彼岸花和楚王以及星坠似乎有所牵连,但却不知其详,既然如此,不如不说为妙。贾谊接着皇帝此前的问题说,“楚王的事情,皇帝可以慢慢查询,眼下有件事,微臣不得不如实相告。星坠夫人虽然暂时停放在长沙利苍所造陵墓之中,但尚未安葬,希望陛下早做定夺,好让死者安息。毕竟……”说道这里,贾谊只好戛然而止,因为皇帝并没有确信星坠夫人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当然,猝然之间,让他接受这样的事实,的确不大可能,他也不会仅凭借贾谊一面之词就轻易相信这样突兀的消息。果然,皇帝终于恢复了沉着与表面的淡定说,“今日你我君臣之谈,勿对外人言及。爱卿既然离开长沙太傅之职,寡人就委屈你为梁怀王太傅,梁怀王刘揖,是寡人幼子,望爱卿着意管教,勿失寡人之望。”

听到皇帝的安排,贾谊倍感失落,虽然这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可是不能在庙堂之上,辅佐君王,治邦安国,终归使他怏怏不乐。

皇帝虽然理解贾谊的失意,但是贾谊揭露的身世之谜,注定了他不会将贾谊安置在朝堂之上,因为皇帝不想天天面对一个勾起自己痛苦思绪的人。可是,隐秘就像痒痒,一旦感受到它的存在,人就想费心费力去抓它,皇帝如今正处于这样心痒难耐的阶段,他知道,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自己的舅舅薄昭,可是该不该探寻谜底,如何获取真相,这些问题萦绕在 他心头,让他心神不宁。

思来想去,皇帝终于按耐不住,他想到了一个人---利苍的儿子利豨,此时的利豨年纪才15岁,但是他已经继承了父亲的爵位,成为第二代轪侯。皇帝派遣自己的心腹邓通,暗中远赴长沙,叮嘱他传令利豨,打开利苍陵墓,勘验星坠夫人的尸体,是否真如贾谊所言,尚未安葬。

邓通往返将近一年,带回的消息让皇帝大吃一惊。依照邓通的陈述,星坠尸体不但是没有成殓下葬,而且更为不可思议的是,她面色光泽,容颜栩栩如生,远远望去,和沉睡的活人毫无二致,只是呼吸停滞而已。

看来贾谊之言,并非虚说,要想真相水落石出,不设法从薄昭口中套问,再无它途。皇帝心中思量,如果按部就班,薄昭必定会有所隐讳,因为真相一旦大白于天下,太后的地位乃至自己的位置都会受到威胁。所以皇帝决定虚张声势,巧施机关,盘算成熟之后,他将舅舅薄昭召到宫内,屏退左右,声色俱厉地断然喝道,“星坠夫人之事,舅舅是不是该对寡人讲出实情 了?”

103.古墓玄机

薄昭看到一向和蔼的皇帝,一反常态,心中大惧,猜想自己当年设计谋害星坠之事东窗事发,只好战战兢兢答道,“当初老臣也是为皇帝着想,若果星坠不死,那太后就得死,要不肯定难逃吕太后的魔掌。所以,老臣才假借侍女递送药酒的间隙,在酒樽中投放了超量的毒药。”

“原来你是故意谋害了星坠夫人?”皇帝怒不可遏。

薄昭吃惊地抬起头,原来自己竟然不打自招,皇帝原本似乎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可是既然如此,他为何有此疑问呢?当年那个递送药酒的侍女当场就被自己下令投到井中淹死了,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人知道星坠的死与自己有关,但是皇帝为什么还是追问到他了呢?莫非,皇帝的意思并非和自己的想象相符?

“寡人本来并不知道星坠之死,是你从中捣鬼。寡人只是想听你亲口对寡人言明,太后和星坠夫人,究竟哪个才是寡人的生身之母?”

“陛下既然已经知晓一切,有何必多问?”薄昭心中明白,皇帝已然对于过往之事,有所了解,既然如此,自己的编造显然会被一一戳穿,况且也毫无必要了。

“那么楚王韩信,舅舅也应该知道吧。”皇帝的话遮遮掩掩,欲说还休。

薄昭点点头,算是肯定。看到皇帝的脸色缓和下来,薄昭试探地问道,“陛下莫非遇见了许负?”

“舅舅怎么会想到此人?”

“想我薄氏一家,月坠和星坠二姊,历经多少曲折离奇之事,皆由许负当年一句谶语而起,今日陛下突然问及身世,我细细回想,当年知情众人,至今唯有太后和老臣尚在,其余均已辞世,所以便猜测,是否许负重出,将雪藏多年的秘密揭示给陛下。”

皇帝未置可否,接着问道,“星坠夫人当时不一定需要就死,她只需哄骗过吕太后的爪牙即可,你为何却要让她毙命呢?而且,如果寡人没有猜错的话,你为了掩盖行凶的罪证,随即处死了递送酒樽的侍女。顷刻之间,连伤两条人命,你不觉得残忍吗?寡人更加费解的是,太后和星坠一样都是你的骨肉同胞,你为何厚此薄彼?”

“陛下所言,并非毫无道理。可是陛下想过没有,陛下从记事以来,就与太后朝夕相处,心中对于太后感恩戴德,母子情深。相反,星坠夫人虽则是陛下亲生母亲,但陛下对于她的感情不及对于太后的十分之一。因此,当时如果让陛下选择,也会宁愿牺牲星坠夫人,也要保全太后。老臣正是深知陛下心意,才果断抉择丢车保帅。至于让星坠夫人和侍女牺牲,也是情非得已,一旦因为她们走漏风声,大家都会受到牵连。常言道:无毒不丈夫。老臣所作所为,问心无愧。”薄昭说着说着,竟然有几分得意忘形,不但丝毫没有忏悔,反而有些许自得。看到得意洋洋的薄昭,皇帝心中的愤恨陡然剧增,他绝对不能容忍一个杀害自己母亲的刽子手这样心安理得地逍遥自在,可是要除掉薄昭至少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所以他强压住心头的怒火,不动声色地闲谈了一些家常,然后让薄昭出宫了。随后,他安排从长沙返回的邓通,着手搜集薄昭违法乱纪的罪证。

当证据足够充分,足以置薄昭于死地的时候,皇帝授意邓通联络重臣弹劾薄昭,交付有司勘察,最终在刘恒即位的第十年名正言顺地处死了薄昭。皇帝心头略微感觉到一丝安慰,至少直接杀死母亲的真凶,受到了应得的惩罚。回想起事情的来龙去脉,皇帝觉得贾谊功不可没,如果不是他提供的线索,或许自己母亲的冤仇,就将石沉大海,永远难见天日。贾谊无论从才华还是对于自己的贡献来论,都应该得到提拔,虽然自己心里不能愉悦地接受他时时刻刻出现在眼前。经过反反复复地挣扎,皇帝最终说服了自己,下诏让贾谊陪同梁怀王刘揖入朝,并打算到时候另外派人担任梁怀王太傅,而让贾谊留在朝中。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刘恒称帝第十一年,梁怀王刘揖奉召入朝,竟然在半道中骑马摔死了。皇帝闻讯,万分痛心,贾谊感到自己身为太傅,没有尽到责任,深深自责,竟然一病不起,一年之后,忧郁而死了,当年他才三十三岁。得到贾谊的死讯,皇帝心头五味杂陈,可是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另外一个与星坠夫人有关的人,也随即夭亡,此人就是利苍的儿子利豨,时年仅20岁。

皇帝隐隐觉得,自己的身世之谜,就像一个被种下魔咒的迷宫,当他尝试要去接近迷宫,探求其中奥妙的时候,线索却一个接着一个中断了。薄昭,贾谊,利豨,接连死亡,从此便再没有任何途径得知一丝一毫的真相了。或许,上苍不愿让更多的事实公诸于世,唯一透露给他的确凿无疑的消息,就是星坠夫人的的确确是他的母亲。既然如此,只能尽一个做儿子的本分,让母亲早早安葬了。

可是,一念及此,一个难题又横亘眼前,因为薄太后尚且健在,更何况举世皆知她乃是当今天子之母,所以星坠夫人该以何种名分安葬呢?皇帝煞费苦心,却依然不知所措。如今,他可以信任的唯有邓通了,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但对于皇帝的忠心绝对无人能及。这般私密的问题,皇帝只有和他商议。邓通果然善于揣度皇帝的心思,他进言道,“陛下若为星坠夫人争一时之名,不但太后不悦,百官也必有非议,反为不美。所以,不如在长沙利苍陵墓旧地,再加修缮,为星坠夫人打造一座精美绝伦的墓穴,并广置天下奇珍。星坠夫人尸身未腐,陛下若令良工巧匠用上等木材做成棺椁,配以金玉宝器,其肉身定会保存久远。在陵墓之中,可广置天下奇珍和书简等物。如此,陛下孝道不失,星坠夫人泉下有知,亦深感慰藉。至于名分之事,千百年后,一切烟消云散,何足挂齿,依照微臣之见,不如就假托姓名,又有何妨?”

皇帝听罢,很是满意,就命邓通全力办理此事。至刘恒称帝第15年,陵墓完工,邓通回报,彩绘漆棺乃是用上等松木制成,陪葬物品有绢、绮、罗、纱、锦等丝织品,其中的素纱禅衣,轻若烟雾,薄如蝉翼,且有长袖,重量仅一两,织造技巧之高超,真是天工巧夺。此外还有帛画,彩俑、乐器、兵器、印章、帛书等大量珍品。皇帝再无异议,遂下令将星坠更名为辛追,下葬与长沙,其墓旁边,分别安葬的是利苍利豨

七年后,刘恒驾崩,谥号曰孝文帝。随之两年后,薄太皇太后去世。星坠的故事至此,所有的线索全部中断了。对于沉寂古墓中的她而言,时光似乎停滞了。冥冥之中,还会有人铭记忘川河畔那则生死不渝的诺言吗?

寂静的陵墓中,没有丝毫生机,宛如她初到三途川时候的场景,不同的则是,那时她是可以自由活动的,而此刻却似乎成为了一座永恒的雕像。

104.辛追汉墓

一转身已是千年身,残留的是不死的身躯,逝去的是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 ------题记

《汉宫传奇》的故事,经过乔治导演的修润之后,增添了许多崭新的元素,表面看来似乎完结,但是这样的结尾的确饱含莫名的情殇,它需要下文。可是,接下来的情节,改如何演绎,我却茫然不知所措。

我意犹未尽却无从着手,猛然记起西风曾经说过,乔治导演会在一星期后到长沙采风,不妨藉此机缘,或许可能拜会乔治导演,也可解开我心中的迷茫。

长沙是我的故乡,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了然于胸,可是,提到马王堆古墓,我却一直心有戚戚,虽然年幼无知时候的记忆已经褪色,几乎暗淡,但是我的记忆里反复被灌输的恐怖,迄今难以消弭。大概在我三四岁的时候,家中的父母获悉马王堆汉墓横空出世的消息,兴致冲冲带着蒙昧无知的我,前去观瞻历经千年容颜未改的女尸,可是费尽艰辛靠近女尸棺椁的片刻,我却哇哇大哭,乃至涕泪交加,几乎岔了气,搞得这次别开生面的参观铩羽而归。回家之后,我竟然大病一场,于是好多亲友都传言,说是我被古墓中的阴戾之气冲撞。自此之后,我从来没有再次去过那个地方,以至于类似的古墓,我便不敢涉足,或许心底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惊怖吧。然而,十几年的光阴过去了,我却面临这样一个欲罢不能的机会。要接近西风,唯一的可能就是按时赴约,虽然她没有明确告诉我时间和地点,但是她的意思一定是指的马王堆汉墓,看看日期,也接近两个星期了。我别无选择,只好鼓足勇气前往。

 马王堆汉墓遗址位于长沙市东郊的湖南省博物馆院内。因传为楚王马殷的墓地,故名马王堆。马王堆汉墓在1972年至1974年先后在长沙市区东郊浏阳河旁的马王堆挖掘出土。二号墓葬的是汉初长沙丞相轪侯利苍,一号墓是利苍妻,三号墓是利苍之子。三座墓中以一号墓规模最大,墓坑南北长19.5米,东西宽17.8米,深16米。现在一、二号墓坑已填塞,三号墓坑经过整理加固,保存下来,并新建了大跨度的顶棚,供人们参观。当我随着流水一般的访客来到马王堆汉墓的时候,跟随者众人的脚步,走马观花的不停游走,耳畔充斥着导游滔滔不绝的讲解:

“马王堆三座汉墓共出土珍贵文物3000多件,绝大多数保存完好。其中五百多件各种漆器,制作精致,纹饰华丽,光泽如新。珍贵的是一号墓的大量丝织品,保护完好。品种众多,有绢、绮、罗、纱、锦等。有一件素纱禅衣,轻若烟雾,薄如蝉翼,该衣长1.28米,且有长袖,重量仅49克,织造技巧之高超,真是巧夺天工。出土的帛画,为我国现存最早的描写当时现实生活的大型作品。还有彩俑、乐器、兵器、印章、帛书等珍品。一号汉墓的彩绘漆棺,色泽如新,棺面漆绘的流云漫卷,形态诡谲的动物和神怪,体态生动,活灵活现,具有很高的艺术水平。

三号墓出土的10多万字的大批帛书和医简,是不可多得的历史文献资料。帛书的内容涉及古代哲学、历史、和科学技术许多方面。经整理,共有28种书籍,12万多字。其中《五十二病方》,记载了52种疾病,还提到了100多种疾病的名称,共载方280多个,所用药物计240多个。这是我国现在所能看到的最早的方剂。补充了《内经》以前医学的内容,是一份非常珍贵的医学遗产。另外还有几册图籍,大部分都是失传的佚书。二号汉墓出土的地形图,其绘制技术及其所标示的位置与现代地图大体近似。

1号墓填木炭厚0.4~0.5米,总重量约达1万多斤,分布在木炭层外的白膏泥,厚1~1.3米,粘性甚强,渗透性极低,对于密封起决定性作用。1号墓的白膏泥堆积既厚又匀,封固严密,使深埋地下10多米的椁室形成高标准的恒温、恒湿、缺氧、无菌环境,基本排除物理、化学、生物等因素对各种物质的损毁作用,故墓内的多层棺椁、墓主尸体及随葬器物都完好地保存下来。另外两座墓,特别是2号墓,则因白膏泥堆积较薄,分布不匀,密封程度不好,墓内的保存情况较差。棺椁结构1号墓和3号墓的棺椁都保存相当完整,结构大体一致,但规模有一定的差别。1号墓的庞大椁室和4层套棺,采取扣接、套榫和栓钉接合等方法制作而成,约用木材52立方米。椁室用厚重的松木大板构筑,长6.73米,宽4.9米,高2.8米,下置垫木和两层底板,再树4块壁板和4块隔板,便形成居中的棺房和四周的边箱,上部覆盖顶板和两层盖板。4层套棺用梓属木材制作,内壁均髹朱漆,外表则各不相同。外层的黑漆素棺体积最大,长2.95米,宽1.5米,高1.44米,未加其他装饰。第2层为黑地彩绘棺,饰复杂多变的云气纹及形态各异的神怪和禽兽。第3层为朱地彩绘棺,饰龙、虎、朱雀和仙人等祥瑞图案。第4层为直接殓尸的锦饰内棺,盖棺后先横加两道帛束,再满贴以铺绒绣锦为边饰的羽毛贴花锦。

一号汉墓出土的女尸,时逾2000多年,形体完整,全身润泽,部分关节可以活动,软组织尚有弹性,几乎与新鲜尸体相似。它既不同于木乃伊,又不同于尸腊和泥炭鞣尸。是一具特殊类型的尸体,是防腐学上的奇迹,震惊世界。保存较好的麻布,发现于1号墓的尸体包裹之中,系用苎麻或大麻织成,仍具相当的韧性。女尸身着丝绵袍和麻布单衣,足登青丝履,面盖酱色锦帕,并且用丝带将两臂和两脚系缚起来。然后包裹18层丝、麻衣衾,捆扎9道组带,又覆盖两件丝绵袍。女尸出土时,浸泡在约80公升的无色透明棺液之中(出土不久变成棕黄色)。这种棺液经多种科学分析判明不是防腐剂,而是土壤中的水分通过白膏泥和木炭层渗入墓室,经长时间的凝结而积聚棺内,具有微弱的抑菌、杀菌作用,但不是尸体得以保存的根本原因。棺液中的主要成分包括有机汞,也就是水银。炼丹术是人们追求长生的主要方式之一,而炼出的丹药,本身都含有汞等对人体有毒有害的物质,当时人们意识不到,但是汞对于细菌却有杀灭作用。专家推测,辛追生前可能有服用丹药的习惯。在古代中国,为什么当时比辛追地位高的人没有保留下尸骨,而辛追却可以?解读马王堆辛追夫人两千年不腐之谜?你有兴趣吗?”

走出纷繁的墓地,导游也结束了深情并茂的解说,我突然感到一丝清净和惬意。身边三三两两的行人,谈笑而过,“你好,先生。”我抬头一看,是一个二十多岁,打扮清纯的的女孩和一个带着围巾的妇女。女孩正笑盈盈地看着我,我点了点头,“你好。”

105.潸然泪下我一直以为不会,然而最终你还是转身离去,浮华褪尽的一刻,沉淀的伤心散落一地,唯有自己撷取…….题记

“原来你和我一样,我还怯生生的,怕打扰你呢?”女孩一笑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哦?”我含笑望着她,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我是做义工,这位来自韩国的金代子女士,汉语不太好,她是来中国旅游的,下一站要去的地方,我搞不懂,想让你帮帮忙。”

“那好啊。只是我并不懂韩语啊。”

女孩转头和那个围着围巾的韩国女士用韩语交流,因为这位金代子围巾掩着大半个脸,所以我看不清她的长相,但是那一身传统式样的韩服包裹下的身形,甚是婀娜多姿。

女孩转而对我说,“她的意思,是一个佛教文化很发达的旅游胜地,这个地方景观中的似乎有一个汉字“藏”,只是她的发音我也吃不准,你觉得会是哪里呢?”

“西藏吧。”

“我觉得不是。她是研究古尸的,所以这次专程到长沙汉墓,下一站与这个主题也有关联。”

“一定是九华山。那里是地藏菩萨的道场,而且地藏菩萨的肉身塔,也是古尸啊。”

女孩把我的意思转告于金代子,两个人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金代子礼貌地对我浅浅鞠了一躬,生涩地说道,“谢谢。”

“很高兴认识二位。”我点头致意,金代子对女孩说了一阵韩语,两个人都掏出手机,女孩对我说,“我们添加微信,可以吗?”

我欣然同意,然后她们摆摆手,走开了。

回到旅馆,静静地躺在床上,我似乎感受到一股亲切的气息,如同久别的故交,重逢之后充盈在心头的那种久违的激动情愫。

我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所陶醉,一边体味着浓浓的甜蜜,一边追寻着这份莫可名状的感觉的源泉,久久不能入眠,渐渐地,脑海里萦绕的尽成了辛追的影子。虽然我并没有看到她的模样,但是那副复原的立体画像,却在汉墓的介绍题材中,反复出现过,我回想着辛追的面庞,越来越感觉这面孔熟悉。这个遥不可及的女子,激起了我心中无尽的遐想,不能释怀。这种似曾相识的错觉,逼迫我的大脑不停运转,终于,一瞬间,脑海里闪现过西风的影子。她们隐隐约约之间是有几分神似,可是西风却好像一道划过生命夜空的闪电,一闪而逝。我心绪凌乱,最终,我竟然爬在书桌边上稀里糊涂地想着,越想越是模糊不清,恍恍惚惚之中,我竟然又来到古墓,一步一步靠近辛追的墓地,在棺木之前停下来,凝视着这个熟睡着的女人,她的面庞隽秀而淡雅,微闭的眼睛,柔和的额头,温婉的秀发,一切都透露出恬静而纯真的美。此刻的她,宛如一个睡梦中的婴孩,外界一丝一毫的声响,都会惊扰她的梦境。我屏住呼吸,静默地,伫立一旁。静静地,将目光定格在她的眼际。

泪水,不知不觉中,滴落下来,不偏不倚,落在了她的眼睛睫毛之间。辛追的眼睛,竟然微微地睁开一点,眼珠翻转几下,那些空中落下的泪水,一点一点,润和进了她的眼里。我在惊讶之余,更平添了几丝心痛,我为自己这无缘无故的伤感,匪夷所思,可是,那种犹如利剑穿心一般的痛楚,却让我失声大喊,“不,我不要你离开。”一边呼喊,一边动手,想要去抓住辛追的手臂,我深怕,她转眼之间,就回凭空消失。

这一声惊呼,却让我从梦中醒来了。

转眼看看,自己依然爬在电脑桌前,屋内,空空如也。看看钟表,还没到天亮的时候。刚才的梦境,历历在目,尤其那个辛追的形象,和我白天在墓地所见,毫无二致。但怎么会产生那样奇异的梦,我的心中一片迷乱。

我再也无法入睡,略作洗漱之后,又回到电脑桌前,打算调出《汉宫传奇》里面关于辛追下葬一节的描写,仔细看看,可否结合这次的实地参观,作出一些修缮,以臻佳境,再者,可否为这则故事,续写出一个合理的下文。

我一边慵懒地点击电脑,一边梳理自己的思绪,慢慢冷静下来。一定是近期,太过于纠结这个辛追故事的合理终结,特别是对于那尊经久不衰的女尸的未解之谜的探疑,使得自己神经过敏,所以刚才才回产生那种怪异的梦。想到这里,我心中一片释然,顿感神清气爽。

登录电脑微信端一看,我刚刚松弛的大脑,又立刻绷劲了神经。一大段留言赫然映入眼帘,我瞪大眼睛,一字一句地读下去。

“你一定会渡过一个不眠之夜吧。你愿意听的话,我可以解答你心中的疑问。

千头万绪,我还是从彼岸花的传说开始吧。这则故事,是你的博文中第一篇,引起我关注的题材,那么,它或许就是后来一切已经发生的,和正在发生的,包括即将发生的故事的起源了。

彼岸花的故事,在你的心头萦绕了很久,就像一个挥之不去的梦幻,虽然虚无缥缈,却一直引领着你去追寻,但,你踽踽而行,终未达终点,因为你并不全然知晓它的结局。这时,在我的催促下,你动笔写作另外一则故事《汉宫传奇》,我简称之为传奇吧。现在这两则题材合二为一,可是我知道你却如鲠在喉,因为这篇故事却依然不能做到天衣无缝。

你夜不能寐,忧思成梦,此刻看到我给你的留言。这更让你,百思不得其解。

你不知道我究竟是谁,也不知道你的作品该怎样才能合情合理。当然,你附带还有一个小小的疑问,就是那个曾经与你有过一面之缘的西风。你依稀感觉她和古墓中的辛追有些许相似,但你又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那我可以告诉你,这不是错觉,而是真实。因为,她们就是同一个人。不仅如此,她们。还有那个曼殊,你不觉的,她们其实都是同一个人么?

好了,至于我是谁,留下来,你自己去猜测吧。最终一个问题是,我以后几乎不会再与你联系。不是不愿意,而是我必须得离开了。对于你的作品中,那些未能贯通的部分,我在这仅有的时间里,给你提示,虽然这些提示对你不一定会有裨益,那是因为其中夹杂了太多被淡忘的往事。不过,我仍然可以提供你最重要的一点线索,那就是你这部作品的名字,可以命名为‘失忆的彼岸花’,你也不必谢我,我之所以帮你,是你我早有约定在先的。最后我要告诉你的是,这则作品就此为止吧,其实我之前所讲的要采用它做导演题材的借口,只是为了要把故事的原委告知你,如此我才可以心安理得,算是了结了一段夙愿吧。”我一边看,一边想,这样却是徒劳无益,心中谜团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乱成一团。”

106.梦里花落

真是匪夷所思,我这才注意到发送者正是白天偶遇的那个金代子女士。她不是汉语不好吗,怎么文辞使用如此得心应手呢?

莫非这其中又有玄机,看来我不是偶遇到一个需要帮助的韩国游客,而是一个对我委婉暗示的高人,只可惜我的眼力太差,没有勘破。我一直隐约感觉无论是曼殊华沙的传说,还是韩信和辛追的传奇,都若隐若现的透露出某种诡异的气息,却不明白这气氛从何而来。莫非,迄今从未露面的乔治导演,在曲曲折折地传递着什么信息给我?我却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突然我犹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要解开谜底,自然是去趟九华山了。

来到九华山,时间恰逢中元节,熙熙攘攘的游客摩肩接踵,位于安徽省青阳县境内的九华山,此地南隔太平湖与 黄山风景胜地相望,北邻长江。由龙、缥、舒、双、濂5溪之水交汇而成 “五溪”,经五溪桥流至梅根,然后进入长江,实为九华山之门户。九华山最负盛名自然是位于天台峰上的天台寺,或称地藏禅林,这是香客朝山登临的九华山最高点。其中天台峰俗称天台正顶,是九 华山的主峰。九华山著名的佛事活动场所,自然是化城寺和肉身殿了。化城寺,这是九华山地藏菩萨道场的开山祖寺,位于九华山的中心谷地。此谷地南有芙蓉峰,北有白云山,东为东崖,西为神光岭,四山环围,俨如城池。寺院始建于唐至德二年,寺成,金地藏应请自石室迁来居住。位于九华山神光岭上的肉身塔殿,据史传载 ,是地藏和尚入寂之 后,弟子们即在这里建立肉身塔用以供养。肉身殿是九华山的开山祖坟所在地,为九华山菩萨道场的法事重地和中心建筑。九 华山的自然形胜与佛教文物构成了诸般美景,既有浑然天成者 ,也有人工雕凿、刻意追求者。正是此天地之灵气、人间的鬼斧神工成就了这“东南第一山 ”! 

我信步在神光岭游荡,观看周遭的碑文简介,其中许多记述颇有意蕴。一则宣讲出处乃是大名鼎鼎的唐代玄奘法师,他所译的《地藏菩萨十 轮经》,备述五浊恶世 中一切僧尼、居士及其它有情众生的种种善恶业报,以及地藏菩萨渡尽众生,方证菩提,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大愿。地藏菩萨成了释迦佛灭后、弥勒佛未生前这一时期内来到人世间 执行教化众生任务的“特使”,因此具有比文殊、普贤、观音三位菩萨更大法力和福德的菩 萨,所以九华山地藏菩萨道场,一直香火鼎盛。

还有一则,是摘自唐朝笔记。据说唐代时,新罗国僧人金乔觉,泛舟渡海,来到中国,见九华山峰峦叠起,是修道的好去处,于是在山中择地而居,潜心修行。据说他那时虽已六十岁,但身体异常健壮,他选择东崖岩石,终日坐禅诵经,后被山民发现,民众大为感动,其事迹传开后,得到本地山人的捐助,于是建寺庙,辟道场。各方学者云集此山,特别新罗国的僧人,来此日多。因国内外僧众咸集于此,生活即发生困难。金乔觉于山中掘石得土,其色青白,细如面粉,供众食用。寺中僧人为求法而来,虽然一些人饿得皮骨相连,被人称为“枯槁众。”但是他们在金乔觉的领导下,团结、精进,一心向道,以苦为乐。后新罗国王得知金乔觉在九华山开办道场,即派人运粮供养。金乔觉于贞元十年七月三十日夜成道,时年九十九岁。但闻山鸣石陨,扣钟嘶哑,跏趺而灭。其尸坐于函中,三年开将入塔,颜貌如生。举起则动骨节,若撼金锁。乃立小浮图于南台,此即金乔觉生前宴坐之地。因其生前笃信地藏菩萨,而且传说其容貌酷似地藏瑞相,人们便认定他是地藏菩萨转世。

如此说来,所谓的乔治导演,难道不过是乔觉的委婉表达吗?还有那个金代子,她不是也来自韩国吗?而韩国在唐朝时即是新罗啊。我越发深信这中间必有关联,却不得要害。漫无目的又心事重重,看到绿荫之下,远远有一伙人围成一团,纷纷扰扰,我被吸引,便靠上前去,却是一个西藏和尚手执着一本皱巴巴的书在叫卖。人群中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指着和尚的书笑道,“老和尚,你的书在这里没人要。”

老和尚笑呵呵地说道,“贫僧在地藏菩萨的道场兜售《地藏情歌》,怎么会没人要?”

女孩笑得岔了气,缓了缓气说,“什么《地藏情歌》?这书名应该叫《藏地情歌》!”

大伙都凑上去看,原来书的封面上从左向右,印着“藏地”两个字,下面对齐这两个字印着“情歌”两个字,一时间众人哄堂大笑,女孩手指着书皮上的四个大字,一字一顿地念到,“藏地情歌”,然后嬉笑地盯着老和尚,老和尚却不愠不火,学着女孩的样子,从右往左,然后转到第二行也是一字一顿地念到,“地藏情歌”。女孩没耐心再纠缠下去,有些人也渐渐散开,老和尚看到我端端站在面前,问道,“施主,你要吗?”

我微笑着摇摇头,淡淡说道,“藏地,不是地藏。”

老和尚显出很落寞的神态,慢慢地独自走开了,一边走一边嘴里念叨着,“不晓得,唉,不晓得。”

我耳畔萦绕着西藏和尚的叹息声,莫名其妙感觉他似乎不是在自哀自怨,而是对于我的喟然长叹。走近前,从和尚的手中接过那本书,打开扉页,上面是对于作者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简介:

六世达赖仓央嘉措1683年诞生于西藏藏南的一个普通家农民家中, 14岁时被选定为五世达赖的“转世灵童”,是年9月,被迎到拉萨,途经浪卡子县时,以五世班禅罗桑益喜为师,剃发受沙弥戒,取法名罗桑仁钦仓央嘉措。同年10月25日,于拉萨布达拉宫举行坐床典礼,成为六世达赖喇嘛。1705年作为达赖的仓央嘉措受到西藏政变的牵连,被朝廷下令解送北京予以废黜。在1706年,仓央嘉措在押解途中,行至青海湖滨时染病去世,按照传统实行天葬。但此后关于他的真实去向,众说纷纭。对于他身为活佛,却公然歌颂男女情爱,历来也褒贬不一,但是藏传佛教高僧对其评价为,“六世达赖以世间法让俗人看到了出世法中广大的精神世界,他的诗歌和歌曲净化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心灵。他用最真诚的慈悲让俗人感受到了佛法并不是高不可及,他的特立独行让我们领受到了真正的教义!”

顺手翻开一页,题目就叫做《情歌》:

住进布达拉宫,

我是雪域最大的王。

流浪在拉萨街头,

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与玛吉阿米的更传神,

自恐多情损梵行, 

入山又怕误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不要便罢。”老和尚从我手中扯过书,扭头便走,莫非他生气了?可是我没有闲情逸致猜度他的心思。彩色的经幡飘动如同云彩间点缀的仙带。周遭不息的人流,簇拥而行,我随和着潮涌般的人群,踽踽挪步,眼睛打量着身边的建筑和人们,一闪一闪的各色人等,擦肩而过。繁华而喧闹的气氛,让人顿生祥和惬意,五彩缤纷的装点,使我目不暇接。在这纷扰多姿的喧嚣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好似流水飞泻的瀑布前飞过的一只云鹤,这灵动的翱翔,恰似定格在飘忽的奔腾之上。那是一个身着藏服的妙龄女郎的背影,身形展现出一股奇幻的魅力,让我感觉格外熟悉,我不由自主地向她靠拢。可是短短的一段路,中间有太多的阻隔。我紧盯着着始终不曾转身的女子,努力朝她贴近。却看着她一点点走出了人群,向马路对面的小山走去,越走越远,周边的人渐渐稀少,我这才注意到原来她是跟随一个年纪五旬开外的草原汉子前行,我使尽浑身力气,尾随她上山,总算是赶到了她的跟前,可是心中忐忑不安,不敢冒昧去她前面一睹真容,只是慢慢迈步随着他们向前,女子似乎也感触到背后有人盯着她,一边走一边缓缓回过头来,当她的目光和我交汇的一刻,我心头一惊,如获至宝,不由呼出声来,“对了,就是她!”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呼声,年长的男子回过头来,望了望我,然后看着身边的女子,用生硬的汉语问道,“怎么了,卓玛?”

年青女子,望了我一眼,笑盈盈地说道,“没事的,阿爸。这个陌生人,我也不认识。”

“陌生人?”,听到汉语很生涩的卓玛轻描淡写地说话,我心中涌上一股莫可名状的凄凉,我打量着眼前的姑娘,眼眸宛如黑色的水银一般晶莹剔透,鼻梁坚挺,口若樱桃,脸颊泛着高原儿女特有的红光又夹带少女的绯红,如练一般的长发,更加映衬出她五官的精巧和身材的婀娜,红黑相间的藏袍使她与云天一色的圣洁大地浑然相融。我心中渐渐明晰,原来她的容貌和我曾经观瞻过的马王堆古墓中的辛追,还有记忆一息尚存的西风,活脱脱就是同一个人了。可是,眼前的现实,明白无误的说明,她的确是一个蔵家女子。

“卓玛!”在我胡思乱想的当口,年长的藏族男人已经牵过了他们的两匹马,翻身骑上一匹,女子听到呼唤,便小跑过去,跃上马匹,挥一下马鞭,乘马缓缓而去,越走越远,渐渐地。她的身影,掩映在天际的云彩里。看着邈邈渐远的景象,我的心头涌上了仓央嘉措的另外一首情歌:

第一   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   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   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   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   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   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   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   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   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   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尾声   花开彼岸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仓央嘉措

没有结局的结局,何须劳心费神去继续,我突然醒悟,自己撰写的两则故事,并不需要前后衔接地天衣无缝,一直以来的努力,不过是有意无意地附和别人,应付自己。故事之外的故事,该是到了局之时。我从头至尾浏览一遍所有的文字,心中不忍猝然将文稿搁置,却不知还可如何,落寞地将目光重新停顿在开篇的楔子上: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种魔花叫曼珠沙华,可是它要么只是有红艳艳的花朵,要么只是有绿灿灿的花叶,虽然格外妖冶,却显得凄楚。守护彼岸花的是两个花妖,一个叫曼珠,一个叫沙华。他们守候了几千年的彼岸花,可是从来没有见过面, 他们疯狂地想念着彼此,并被这种痛苦折磨着。据说曼珠和沙华是被神怪罪下来,并被诅咒永远也不能在一起。花的形状像一只只在向天堂祈祷的手掌,色彩如血一样绚烂鲜红,且有花无叶,是冥界三途河边、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也是生长在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花香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当灵魂渡过忘川,便忘却生前的种种,曾经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往生者就踏著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从那以后,曼珠沙华又叫做彼岸花。

   因此才有“彼岸花,开彼岸,只见花,不见叶”的说法。春天是球根,夏天生长叶子,秋天立起开花,冬天叶子又慢慢退去,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

这彼岸花的花语,透露着别离,凄婉,哀怨与惆怅,绝望中给予人希望,决绝中浸润着相思。这黄泉路上唯一的生机,璀璨而令人心碎,如同名贵的珍珠散落在尘埃里,繁华与雍容虽然不再,光焰和圆润却依然保持。正如同这许多貌似毫无瓜葛的故事,横亘其中 的,乃是一代名将金戈铁马,定鼎乾坤的豪迈征程中,显现出来的胸怀天下的悲悯情怀,掩映在血雨腥风中的儿女情长,闪烁在刀光剑影下的柔情蜜意,压抑而蒙昧,曲折而绵长。历经艰辛惟愿相濡以沫,却可望而不可得,鬼使神差无奈相忘于天涯,却心有不甘,一路踽踽前行,不知终归何处。

或许,唯有彻底忘记,才能解脱地彻底。失忆,失忆,就让一切在时光的穿梭中流逝,如同一切从来不曾开始,直至,相逢也不相识……

(完)

                                    2017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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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 锦绣君:没有注意就进来了,怎么看都没有底,原来二十几万,这要看很久。
    蔚迩:@锦绣君 ,呵呵,是有点长
    蔚迩:@锦绣君 ,辛苦了,
  • 芋头鸭:太厉害了😊
    蔚迩:@猫的午后阳光 ,谢谢鼓励
  • 空灵子:彼岸花叶子不退冬,冬天春天都在,农历七月半之前会消失,花叶不相见。
    蔚迩:@空灵子1 ,一寸相思一寸灰
  • 书童2002:奇幻 👍👍👍
    蔚迩:此篇已完结,请多指教

本文标题:失忆的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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