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的村子里,我们家留下来的近代的住处有三处。
最老的一处是不到五十平米的泥砖屋,木头的屋顶在日晒雨淋的岁月摧残下已经几乎不见踪影。那一棵全村最大的芒果树就伫立在泥砖屋门前,风吹雷劈不倒,岁月摧残不灭,反而愈发的坚韧壮硕。
它今年整整一百岁了。三层楼的身高,树干在岁月的滋养下已经长到需要三个成年人才能环抱的围度。
爷爷说,这是他爷爷建泥砖房的那年种下的。
每年开花的时候,芒果树旁就会聚集大量的苍蝇,或各自为营,或交头接耳。远远地就能看见一团团黑色的移动的团状物,听见那嗡嗡声如浪潮般一波波袭来。小时候看到这一幕幕都满心嫌弃、心惊胆战。
直至长大后才明白为何爷爷总说它们是功臣。
芒果树和芒果花自身带点臭味的特质没有办法吸引喜香的蜜蜂来大范围授粉,反而是吸引到食性杂的苍蝇来为芒果花进行授粉。
由于树高且粗壮,摘果的时候需要在长竹竿的一端绑上一个结实的大网兜,撑起来对着芒果的根部轻轻往回一勾,果子便稳稳地掉入网兜内。
那时候爷爷总把新鲜摘下的芒果放进一个大米缸里,缸底部铺上一层米,四周插上几柱拜神的香,过个两三天,芒果就会熟得刚刚好。
它结出的果实偏小,但非常香甜。放至眼前,那香甜味才是真正的沁人心脾,百年的韵味浓厚而纯正。以至于年少的我发烧眩晕得厉害时,还心心念念地要偷偷再吃上几个。
每到大丰收的时候,左邻右里,甚至村里相隔得远的人家都纷沓而至,想要跟我们家买上几斤尝尝,每每爷爷都会几箩筐地搬出来直接送给乡亲们。
他说乡亲们都是这颗老树的守护者,他教导我们平时要懂得感恩,懂得和谐的相处之道,才能走得更远。
那时候能吃到的水果品种不多,这棵芒果树就像圣诞老爷爷一样,一到夏天就送出满树的果子,就这样,我整个童年的夏天都浸润在馥郁的芒果香里。
这是小时候关于吃的最厚实快乐的记忆,都是这棵百年老树给的。
而现在,随着大家的物质生活渐渐好起来,接触到了更宽阔多彩的世界。在城市里,芒果再也不用亲手采摘,甚至在超市里、水果店里、小摊上,都有切好的芒果打包成盒售卖。方便快捷的方式才更能获得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的青睐。
加上我们几个孙辈外出求学工作后,爷爷奶奶渐渐地再也不去采摘芒果,而是在树下立了一个牌,写着:路过可自由采摘品尝。树旁还放置了采摘的工具,但其实更多的是飞鸟昆虫啄食,以及其成熟后自由脱落。
前段时间回了一趟老家,特地带上邻居家年轻力壮的小弟去采摘一些,地上铺满了半黄半绿的芒果叶,以及腐烂到只剩芒果核的果子。时隔多年,再次品尝时往日情景再次涌上心头,还是小时候的味道,愈发芳香。
今年老家院子里的芒果树又长高了些许,稚嫩但笔直的躯干,小但浓密的叶子,像极了缩小版的百年芒果树。那是我们小时候吃完芒果时随手丢掉的芒果核,现在长成了心底的白月光。
待它硕果满枝头时,要再让乡亲们尝尝这百年传承的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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