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呀，皮皮虾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1.

史思思买了十斤皮皮虾，蒸了一锅又一锅。装进盘子，全都摆在餐桌上。她看着盘子里的皮皮虾，觉得颜色不够喜庆，往上面撒了一层辣椒面。

史思思一边吃皮皮虾一边哭，可能是辣得。她每吃掉一个皮皮虾，都要大喊一声“加油呀，皮皮虾”。喊完呜呜地哭起来。哭一会儿用手背擦擦眼泪，擦擦嘴巴上的辣椒，接着吃下一个，接着喊“加油呀，皮皮虾”。

等到夜深的时候，她的眼睛红红的、嘴巴红红的，手里握着最后一只皮皮虾，迷迷糊糊睡着了。她的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加油呀，皮皮虾……”

2.

史思思第一次见到皮皮虾是在新生入学那天。大一新生被学校的中巴车从高铁站送到了学校门口。史思思一下车就被一个学长接过了行李箱，与其说接不如说是抢。史思思感觉自己就是被一个大男生连同行李箱一起拎过去的。

她仰着脸看他，他的身后是阳光，有些刺眼。她第一时间并没感觉出他的帅，只觉得他的个子高高的，挺阳光。还有，手劲挺大。他的帅是后来她从其他女生羡慕的眼光中看到的。他穿着白色圆领T恤、黑色短裤，小腿很健硕，脚上穿着一双篮球鞋。

他说：“同学你好，我是学生会的，负责接新生。把你的行李给我吧。我先送你去女生宿舍楼把行李放下。”

史思思说了句谢谢学长，然后把自己的行李箱交给他。他接过行李箱之后，还帮忙拎史思思肩上背的双肩包。他说：“请务必把你的全部行李都给我，给我一次展现自己男子汉气概的机会。”

史思思把自己的双肩包交给他。他显然对女生的包包里能装些什么东西没有多少概念。接过包的时候明显心理准备不足，差点没拎住掉在地上。

他说：“你，你，你，这包里装的是金条吗？怎么这么沉。”

史思思笑了笑，觉得这个学长还挺皮的，开玩笑道：“不是金条，是铅球。我怕咱学校的铅球用不习惯，把家里的背来了。”

他反应很快，第一时间把包还给了史思思，说：“对不起，我是学物理的，不是学体育的，我们专业不对口。我对您的这个专业很尊重，但我可能帮不到您什么了。我最多只能画一条铅球的抛物线出来，但是一般情况下我们只把铅球当质点研究，而不实际挥动手臂把它丢出去。”

史思思叹了一口气，接过双肩包，自己背着。学长用一只手指推着行李箱，迈着四方步走在前面，史思思背着大大的双肩包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学长一边走，一边向史思思介绍学校的建筑和历史。史思思像只磕头虫一样，不停地点头，努力表现出认真听讲的样子。史思思虽然不忍心，还是打断了滔滔不绝大谈学校历史沿革的学长：“学长，我有一个小问题。”

他说：“你讲。知无不言。”

史思思问：“学长，你叫什么名字呀？”

“夏墨。”

“Summer？这是你的英文名字吗？”

“不，这是我的中文名字。”

“是夏末秋初的那个夏末吗？你出生在夏末秋初，所以你的爸爸妈妈才给你取这个名字的吧？”

夏墨说：“同学，我不是因为生在夏天才姓夏的，是因为我爸爸姓夏。”

史思思恍然大悟。对哦，他们家不可能都是夏天出生的。

夏墨接着说：“墨是墨水的墨，不是末日的末。我爸爸是个暴发户，除了钱什么都没有，心里一直有个当知识分子的梦。他就想让我肚子里多点墨水，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史思思一边点头，一边说着哦哦，像只小公鸡，很可爱。她说：“夏墨学长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史思思。”

“啥？丝丝丝？”

“不是丝丝丝，是史思思。”

“哦，是师师师呀。”

“不是师师师，是史思思呀，Summer学长。”

“好的，丝师丝学妹。我是山东人，口音有点儿重。”

“学长，你这都不能叫口音了，你这就是发音有问题。你把舌头伸出来，我把您捋捋吧。”

让史思思想不到的是，学长为老不尊，跟大狗狗一样真的把舌头耷拉了出来，还把脸凑了过来。史思思说了声讨厌，跑开了。夏墨追上去，说要拉她进学校的新生群，两个人互相加了微信。

因为互相知道名字，所以都给对方改了备注。后来他们成了情侣，互相看了对方的手机才知道自己的备注是什么。他给她的备注是444，她给他的备注是皮皮虾。

后来他问她为什么是皮皮虾。她说：“因为你太皮了，从早皮到晚，又姓夏，算谐音梗。”

他说：“谐音梗得扣钱。”他搂过她，想吻她。

她推开他，说：“也不能说是完全的谐音梗，你是虾系男友，去头可食。”

他说：“你说我丑，呜呜。你不爱我了。你这个肤浅的颜狗。”史思思知道他又开始皮了，把他搂在怀里，摸着他的头安慰道：“爱你，爱你。最爱你了，大狗狗。”

3.

两个人肩并肩走在校园里。穿过小树林的时候，阳光在两个人身上洒下斑驳的树影。

她问他真的是山东人吗？他说是的，但口音其实没那么重，刚才是逗她的，就想皮一下。她说他讨厌。他问她包里装着什么。她说都是些日用品，从家里带来的，能省点钱。她见他没有说话，又补充了一句：用习惯了。

他没有接她的话。走着走着，她觉得自己肩上的背包变得越来越轻。原来他用一只手在后面偷偷托着。她也没说话，只觉得阳光暖暖的。可是，那时候他们正走在树荫里。

这个学长不皮的时候还是挺暖的，她想。不过很快她就打消了自己这种天真的想法。到女生宿舍楼下的时候，思思想自己上去，毕竟是女生宿舍，男生上去可能有些不方便。

夏墨说：“那怎么行？这么重的行李，我必需把你送到楼上去。你自己一个人怎么拎得动？”

还没等思思说话，夏墨已经上楼了。思思的寝室在五楼502，502在东侧，一上楼夏墨就直奔西侧去了。

思思对着他喊：“Summer学长，502在这边。”

夏墨说：“可是卫生间在那边。”

思思这时才明白，皮皮虾根本不是来送自己的，而是想到女生宿舍楼里偷窥的。思思跑过去，把皮皮虾牵了回来，她说：“学长，谢谢你送我上来，你可以回去了。”

皮皮虾说：“可是我一年只有一次进女生宿舍楼的机会，我想研究一下女生宿舍楼的结构。不瞒你说，我所学的专业是土木工程，我想……”

思思说：“你不是学物理的吗？什么时候换的专业？”

皮皮虾说：“我也是刚想到的。”

“你走呀，你走。真讨厌。”说着，思思就推着皮皮虾赶他走。听到门口有男生的声音，502的其他女生都出来了。她们一看到皮皮虾，眼睛里都闪烁着星光，好像有人刚刚把一船星河倾泻在了她们的眼睛里。

思思跟室友打了招呼，看着她们的眼神，她不禁问自己：皮皮虾很帅吗？我怎么没感觉到呢？

4.

晚上，皮皮虾一直都没把思思拉到新生群里去。思思本想问一下室友，可是室友都早早睡了。思思给皮皮虾发信息：“学长，请把我拉到新人群里去吧。”

皮皮虾：“啊哈哈，我骗你的，根本没有那样的群，你还没装反诈APP吧？啊哈哈！”思思打了几个省略号，满脸黑线，不想跟他说话。

皮皮虾见思思一直没有回复自己，说：“生气啦？”

思思：“哼！”

皮皮虾：“过两天我拉你进一个有趣的群进去，保证你喜欢。我赎罪。”

思思回了一个笑脸，睡了。那晚她梦到自己吃海鲜大餐，她吃了很多皮皮虾。不知道为什么。

大一新生入学报到之后，学生会开始纳新。各种社团看得思思眼花缭乱，她跟室友每天都去询问高年级的学长，哪个社团都是干什么的。都挺好的，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该选哪个。这时候她想起了皮皮虾，她拿出手机想给皮皮虾发个信息。还没发出去，她发现自己被皮皮虾拉到了一个名叫“青青草原话剧团”的群里去了。

这应该就是皮皮虾之前说的那个有趣的群吧，思思想。她一看是话剧团，自己虽然没演过话剧，平时也没看几场话剧，但这应该是比较高雅的艺术。那些经典的话剧，带着书名号而非画面感，一个又一个在思思脑海里翻涌——《茶馆》《雷雨》《日出》《暗恋桃花源》……可是，青青草原是什么鬼？

很快，思思就知道青青草原是什么鬼了。皮皮虾作为青青草原话剧团的团长，在群里跟大家说了一下话剧团的工作目标，即近期排一场经典话剧出来。为了让大家放下偶像包袱，尽快投入到话剧艺术中来，他为大家精心挑选了一组头像，希望大家能快速选出自己喜欢的头像，并把群昵称改成角色的名字。他称这是话剧表演的第一步，忘记自己是谁。

群里的气氛不错，都是年轻人，大家插科打诨，但是看起来都挺靠谱的样子，除了团长皮皮虾。里面有几个人一看就是皮皮虾的死党，跟他开起玩笑来肆无忌惮，男生之间互相挖苦，叫爸爸喊儿子什么的。还有几个人一看就是情侣，是成双入对进入话剧团的。

皮皮虾倒计时3、2、1，然后把一组头像发到了群里。为了抢到自己心仪的头像，大家屏气凝神，瞄准目标，快速下手。谁先换个头像并且在群里刷花，这个头像就归谁了。如果有选重复的人，后刷花的那个人要重新换一个头像。大家都杀疯了。

思思对这些东西不怎么感冒，一个头像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一个一个看头像，里面有喜羊羊、沸羊羊、暖羊羊、懒羊羊、美羊羊、慢羊羊、软绵绵、红太狼、灰太狼、小灰灰、蕉太狼、包包大人、泰哥等等。

思思想：我才不要当美羊羊那样的小点心，要当就当红太狼，哼！思思果断选择了红太狼，换完头像在群里刷了一朵花。几乎跟她同时选好的是皮皮虾。两个人同时刷了花，然后群里都沸腾了。下面都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思思的第一反应是，坏了，皮皮虾不会是选了灰太狼吧？大家这就开始磕糖了吗？她仔细看了皮皮虾选的头像之后，也忍不住在下面打了哈哈哈哈。没有人选灰太狼，皮皮虾选了小灰灰——红太狼的儿子。

思思在群里弱弱地说了一句：“团长，要不我换一个别的吧。”

皮皮虾发了一个满不在乎的表情，然后说：“妈妈，你开什么玩笑，说好的放下偶像包袱，享受艺术人生的。”说完下面又是一串哈哈哈哈哈。

皮皮虾的死党纷纷喊思思嫂子，在辈分上占皮皮虾的便宜。其中一个还艾特皮皮虾，警告他：“喊妈妈可以，吃奶不行。”思思读了两遍才看明白什么意思，羞得脸都红了。真讨厌，又开车。但是她转念一想，自己喜提一个好大儿，这波不亏。

5.

没过多久，思思就认识到自己这波亏大了，她的这个好大儿除了皮之外就是拿她当苦力。

皮皮虾承诺的经典话剧一直都没有进场排练，取而代之的是周六跑到大街上发传单，周日在校园里挂条幅。思思问他这是做什么，皮皮虾回：“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多方筹措资金，然后买服装演话剧了。”

思思大跌眼镜，说：“啊，没钱吗？”

“当然没有了。”

“哦。”思思有点失望。

“妈妈，你怎么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皮皮虾问。

“你走开啦，我没你这样的儿子。我要退出话剧团，我不要再跟你一起挂条幅了。”我要去艺术团唱跳。

皮皮虾说：“你怎么能如此肤浅呢？唱跳不是艺术，话剧才是。我向你保证，一定会让你体验到真正的艺术的，无与伦比的艺术。我保证。”

思思第一次看到皮皮虾如此严肃地跟她讲话。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皮皮虾又想皮一下，但她还是有一点点被他感动到了。皮皮虾认真起来的样子还是挺帅的。为了帅气的皮皮虾，思思下定决心为艺术献身。

思思说：“为什么你总是选我跟你一组挂条幅呢？”平时话剧团都是两人或者三人一组进行小组活动，完成发传单和挂条幅任务。思思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在期待一个浪漫一点的答案。

皮皮虾说：“那还能有什么理由？你个子最矮，只能跟我一组才能挂得上条幅呀。”思思听了拿起挂条幅用的竹竿，追着打他。她在后面追，他在前面跑，影子甩在身后，阳光就在前面。校园里满是欢笑，都溢到了校园外面。

他们跑到了篮球场边，皮皮虾已经气喘吁吁的了。思思用小拳头锤了一下皮皮虾的胳膊：“喂，你怎么这么虚？跑了这几步就喘得这么厉害，是不是纵欲过度？”思思说出纵欲过度这个词之后觉得有些不妥，脸不禁有点红了。

她侧着脸看篮球场上打球的男生，他们在场上挥洒汗水，虽然技术一般，但是很用观赏性，无不散发着年轻雄性的荷尔蒙。思思想起皮皮虾一直穿着的篮球鞋，觉得他可能也爱打篮球，就鼓励他去打两下。皮皮虾拒绝了，说自己不会。

思思说：“你肯定会，我第一天见到你，你就穿着一双篮球鞋。现在也是。”

皮皮虾说：“我太菜了。你转过头去不要看，我就上去打两下。”思思点头答应了，假装转过头去。等皮皮虾跑进篮球场的时候，她开始为皮皮虾尖叫，大声给他加油，又蹦又跳的。

皮皮虾跟打球的人打了个招呼，简单热了一下身就上场了。场上的兄弟都明白，这哥们儿的女朋友站在旁边呢，男孩子之间的默契突然就来了。大家都传球给他，也没有人上前防守，即使有上前防守的，也是点到为止，并不干扰他上篮。可是，皮皮虾比他自己说的都菜，五次投篮，无一次命中，还有两次走步犯规。

皮皮虾垂头丧气地走下了场，气喘得跟风箱一样。思思跑过去，抱住了他。她踮着脚摸他的头，说：“乖，没事的。”他看起来很悲伤的样子，他抱着她，把汗水都蹭在她的衣服上。痞痞的，皮皮的。

6.

经过两个月的努力，青青草原话剧团终于可以正式排练话剧了。那天晚上，思思很兴奋，早早来到排练场，她渴望拿到剧本、拿到台词，哪怕不是女一号，她也想体验一下话剧的艺术，跟大家一起同台飙戏，感受别样的人生。

大家陆续到齐了。最后到的是皮皮虾和他的那几个哥们，他们手里拎着一些道具和简单的服装。没有剧本。思思看到他们手中没有剧本。大家很随意地聊天，完全看不出那种大戏上演前的疾风骤雨。思思忍不住问了一句：“我们演哪部话剧，我怎么没拿到剧本？”

听到思思的话，大家都笑了，思思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皮皮虾抖了抖手里的大灰狼帽子，对思思说：“演个《小红帽》用什么剧本，小时候不都听过这个故事吗？”

思思听了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辛辛苦苦两个多月，最终换来的不是话剧表演，甚至连个情景剧都不算，竟然是《小红帽》。那些道具和服装，要多粗糙有多粗糙。没有意义，没有意义，这两个月没有任何意义。她对他的那一刻认真与严肃的怦然心动也没有意义。她想哭，她生气了，她觉得委屈，她不开心了。

皮皮虾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还带着劣质染料味道的红色帽子，扣在了思思的头上。思思的眼里都含着泪了，她质问他：“为什么？”

他笑了笑，用略带调侃的口气说：“那还能为什么，这里就你个子最矮，当然是你来演小红帽了。”大家也跟着起哄，以为两个人在打情骂俏。思思再也忍不住，把帽子从头上摘了下来，丢在了地上，气得踩了一脚，然后哭着跑了出去。大家面面相觑，几个情场老手看出了问题，忙对皮皮虾说：“快去追呀。”

皮皮虾捡起地上的帽子，轻轻地拍掉上面的土，转身去追思思。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从大袋子里拿了一根棒棒糖。他对着大家鞠了一躬，说：“对不起，我的错。我向大家借一根棒棒糖，以后我会还的。”

思思没有走远，她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抱着胳膊哭。皮皮虾把小红帽戴在头上，怪声怪气地说：“妈妈，不要哭了，妆会花的。”

思思一边哭一边说：“你骗了我，你还说我矮，说我丑。大骗子，你就是个大骗子。”

皮皮虾说：“子不嫌母丑，我不会嫌弃你的。”思思听了皮皮虾的话，哭得更厉害了。皮皮虾忽然觉得自己在哄女孩子这件事上毫无天赋。他不得不收起自己平日里的嬉皮笑脸，一点一点把整件事情解释清楚。

听完之后，思思不再哭了，但还是狠狠地拧了皮皮虾的胳膊，说：“可是，你说我矮是真的。你道歉。”

皮皮虾从帽子里变出了一根棒棒糖，剥开，放在了思思的嘴里，说：“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我早该把一切都告诉你的。”思思舔了一口棒棒糖，不再生气，只是对他说了句：“以后再也不能有事瞒着我了。”

皮皮虾没有说话。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那天晚上的排练很顺利，《小红帽》的故事大家都听过，又是为孤儿院的小朋友们排的，大家都很用心，编排了各种动作逗小朋友们开心。思思更是给自己疯狂加戏，把小红帽弄得跟小公主一样。

周末的时候，《小红帽》在孤儿院的院子里上演。没有舞台灯光，没有大屏音响，只有几件劣质的演出服和粗糙的道具。大家演得却很投入。小朋友们也不停地鼓掌，笑声响彻了整个孤儿院。当小灰灰演的大灰狼登场的时候，小朋友们笑得都捂着肚子，眼泪都流了出来，有的小朋友直接从塑料凳子上摔了下来，一个屁股墩坐在了地上。坐在地上的小朋友也没有爬起来，笑得在地上打滚。皮皮虾在山东话、湖南话、河南话之间娴熟切换，那种奇怪的腔调让思思笑场了很多次，台词都说不清了。但是，没有人会在意这些了。除了快乐，什么都没有。那天的阳光在他们身后，那天的阳光都在小朋友们的脸上。思思忽然有点懂皮皮虾所说的艺术了，真正的艺术，纯粹的艺术。原来，最美的台词全都写在了孩子们的脸上。

演出结束后，大家给小朋友们分发零食。在发棒棒糖的时候，思思发现，那天晚上吃的棒棒糖跟这些一样。她恍然大悟，为什么只有一根，为什么皮皮虾会随身带着棒棒糖。原来，那天晚上她也被当成了孩子。她也明白了服装和道具为什么如此简单甚至简陋了，因为他们把钱省下来给孩子们买了礼物。

孩子们把大灰狼和小红帽围在了中间。有一个小女孩问：“哥哥，大灰狼真的会把小红帽吃掉吗？”思思侧着脸看着皮皮虾，皮皮虾正脸对着思思，他眨眨眼俯下身对小女孩说：“当然不会了，因为大灰狼最爱小红帽了。”说完，大灰狼抱起了小红帽，像抱一个小公主那样抱着她，不停地旋转。思思在旋转，不，她觉得世界在旋转。思思被小朋友们围绕着，不，她被幸福围绕着。

她旋转着，被幸福围绕着。她从此不再孤单。他也是。

7.

思思和皮皮虾成了校园里最被羡慕的一对，他们的最萌身高差总能吸引周围的目光。思思牵着皮皮虾的手，好像小姑娘牵着一条大狗狗。皮皮虾的眼里全是温柔和宠溺。

思思没课的时候，也会偷偷出现在皮皮虾的课堂。这当然不是为了查岗，而是想坐在他的身边，静静地看着他。思思走进教室的时候，皮皮虾正在给三个学姐讲题。题目很复杂的样子，虽然皮皮虾好像一直在讲着什么，一边讲一边比划，但是学姐还是眉头紧锁。这时候思思从来不会吃闲醋，她只会在心里偷偷说一句：看，我的小灰灰多棒！

皮皮虾一转头，看到思思正在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立马表情一变，对着其中的一个小姐姐说：“组长，下次我一定按时交作业，这次就放过我吧，不要跟老师说了，我可不想挂科呀。”

学姐一秒入戏，心领神会，随手拿起皮皮虾的课本摔在他面前的书桌上，说：“你最好说到做到，没有下一次了，知道吗？”皮皮虾连连点头，卑躬屈膝的。思思在旁边看到了这一幕，捂着嘴笑。皮皮虾假装刚刚看到思思，走过去对她说：“老婆大人，你什么时候来的？”

思思笑着说：“已经在这看你演了一会儿了。”

皮皮虾说：“啊？什么意思？”

思思说：“那个学姐不错呀，你的戏她都能接住。能处。”

听到“能处”这两个字，皮皮虾立马求饶：“妈妈，你瞎说什么！我就是忍不住皮一下。”

思思听到皮皮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自己妈妈，脸当场就红了，低着头轻声对皮皮虾说：“这么多人，别这么叫。”

皮皮虾反败为胜，对自己皮的这一下很满意，拉着思思的小手，坐在了角落里。等到思思脸上的绯红褪去时，已经上课了，皮皮虾正认真记着笔记。他为什么不能一直这么认真的，他认真的时候还是挺帅的，思思想。

但是，思思从来不奢望什么改变，皮皮虾上一秒还在跟你谈论人生、艺术、哲学，下一秒立马变身，皮得让你想揍他一顿。思思也接受了，皮皮虾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不让他时不时皮一下，他不自在，她更不自在。

思思选择用魔法打败魔法。你不是皮吗？我也皮。

思思说：“小灰灰，饿了吗？”

皮皮虾说：“妈妈，小灰灰饿了。我们去吃什么？”

思思说：“都喊妈妈了，还能吃什么？吃奶吧。”

皮皮虾脸都红了，心想：“尺度都这么大了吗？”皮皮虾的脸红还没褪去，思思就已经在掐他的胳膊了。

思思说：“你在想什么黄色的东西，脸怎么这么红？”

皮皮虾仰天长啸：“好郁闷啊！”

8.

学校运动会开始了。思思再次报了她擅长的铅球项目。这种擅长并不是说她比别人抛得更远，而是相对于其它运动项目来说，铅球还算是能正常发挥水平的项目。

思思的四肢谈不上协调，跟皮皮虾一起挂条幅的时候，都能挂得东倒西歪。她从小没有什么运动细胞，小时候学校一开运动会，强制大家至少报一项运动，她每次都报铅球。她跑不快，也跳不高，还是铅球简单，会丢沙包就会抛铅球，只不过是铅球重了一些。

思思比赛的时候，皮皮虾去给她加油了。最终成绩，倒数第二，发挥比较稳定，赛出了应有的水平。就思思那运动细胞，全世界的啦啦队都给她加油，也摆脱不了后三名的命运。

比完之后，皮皮虾满脸不屑。他说：“咦，倒数第二名。是不是因为铅球用得不顺手呀？你怎么不把家里的铅球带过来呢？”思思没有理他，等着篮球比赛的时候看他出丑。皮皮虾竟然可以代表他们系打比赛，这是思思不能理解的。难道真的到了“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人是男儿”的程度了吗？

比赛的时候，皮皮虾从一开始就在热身，但是直到最后时刻才上场，那时候落后十一分，大家觉得已经没有希望了，这个成绩其实是可以接受的，实力上的差距确实存在。但是，当皮皮虾上场之后，比赛的局势瞬间发生逆转，他总是出现在敌人最意想不到的地方，以一个几乎无法想象角度投出三分球，一击必中。在球场上，他像一阵风一样，她仿佛看到他都跑出了残影。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那次在赛场上表现得那么菜，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连会打篮球这样事也想皮一下。不重要了，她要为他加油，用最大的声音为他加油。

穿插、跑动、运球、跳投，最后的压哨三分，帮助球队赢得了比赛。他走到她的面前，抱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样子，看着他蜡黄的脸，她忽然有些心疼了。他问她帅不帅。她只对他说，以后别这么拼了。她说她喜欢那天下午一个球都投不进去，把汗蹭在她衣服上的菜鸟。

从那之后，直到毕业，皮皮虾再没碰过篮球。当有人邀请他打比赛的时候，他就说：妈妈不让。

9.

思思不黏人。他们有彼此的课程表，如果自己那节没课而对方恰好有课，那就陪着一起上课。如果两个人都没有课，那就约着一起去图书馆，或者约着在校园里散步。两个人都有课的时候，那就各自去上课。

有一天早晨，天下起了小雪，思思觉得刚开始下，雪也不是很大，就骑着自行车去教学楼上课。她高估了自己的四肢协调能力。她不小心摔倒了，额头磕了一个大包，膝盖也磕破了。皮皮虾知道后心疼了好几天，思思都没事了，他还拉着一张脸，比驴的都长。思思怎么哄都哄不好。最后，皮皮虾决定每天都骑着自行车先送思思去上课，然后自己再去上课。这样一来，不但思思要比往常早起一些，皮皮虾也会绕很多路。起初思思是不同意的，她觉得自己摔倒只是一次意外，下次注意点就好了。而皮皮虾却说：“在你身上，我不允许意外。”

就这样，皮皮虾成了思思的司机。当然，她的室友不喊他司机，而是喊他坐骑。每次从阳台上看到皮皮虾在楼下等思思，她们就会跟思思开玩笑：“小仙女，你的坐骑到了。”思思白了她们一眼，赶紧下楼。她坐到自行车的后座上，紧紧搂着皮皮虾的腰。

皮皮虾骑自行车很稳，但是很慢，慢到步行的同学偶尔也能超过他们。皮皮虾也不着急，一边慢慢地骑着自行车，一边跟后面的思思聊天。他们什么都聊，聊未来、聊梦想、聊生活、聊艺术，也聊自己小时候的糗事。每次思思听到皮皮虾小时候的糗事，都会笑得花枝乱颤。皮皮虾怕她从后面掉下来，每次都会用他的大长腿点着地，把自行车停下来，让思思笑完了两个人再走。

就这样慢慢的，慢慢的，时光仿佛也跟着慢了下来，岁月也变得更加温柔。有的时候，思思嫌皮皮虾骑得太慢了，就在后面喊“加油呀，皮皮虾”。皮皮虾听到鼓励，快速骑一小会儿，之后又慢了下来。思思想，岁月催人老，唯独催不动皮皮虾。皮皮虾握住了时光，活在了岁月之外。

有一次，思思坐在后座上，突然夸皮皮虾骑车很稳。谁知皮皮虾的老毛病又犯了，皮了起来。从那之后，皮皮虾骑车载着思思的时候，经常会摔倒，但是因为骑得慢，两个人很少会受伤，大部分时间思思都会摔在皮皮虾的身上。他每次都能准确地为她充当肉垫。

皮皮虾比思思早一年毕业。毕业的时候，思思找皮皮虾算账。

思思说：“皮皮虾同学，截至到今天，你载着我一共摔了132次，你知道吗？”

皮皮虾愧疚地说：“对不起，是我太菜了。”

思思说：“不，事实恰恰相反，你很厉害。在这132次摔倒之中，我只有两次真的受了伤。皮皮虾，你也太皮了吧。”

皮皮虾嘿嘿一笑，对自己皮出来的数据很满意。他说：“那两次是真的摔倒了，不是我假装的。我喜欢你在后面紧紧抱着我。”

思思没有说话，走过去抱紧了他。

10.

思思毕业的时候，皮皮虾已经工作一年，多少有一些社会经验。他帮思思找了一份薪水偏少、不算太累，但是相对而言有发展前途的工作。为了省钱，思思只能在离公司比较远的地方租了房子。她本想买辆电动车的，上下班方便一些，皮皮虾不同意，非要送她一辆车。他知道她的四肢不协调，他说过在思思身上不允许意外。

思思一听到皮皮虾想送她车，连忙拒绝了，这份礼物太贵重了。虽然是情侣，但她不想花男人的钱，她自己能挣钱，自己挣的钱花着心里踏实。读大学的时候，大家都是穷学生，没什么钱，两个人把生活费放在一起花。因为皮皮虾吃得多，思思多少还吃了点亏。皮皮虾老说自己是富二代，可以吃得更好一点，但是生活费是一分都不多拿。

皮皮虾说：“我是富二代，我要吃好的。”

思思说：“滚滚滚，跟了我，你就是穷人家的孩子了。”现在想想，思思都觉得好笑。

上学的时候多吃了我两口饭，现在就要还我一辆车，这生意可以，思思想。但是，她还是拒绝了。过了两天，皮皮虾给给思思打电话，说他在楼下，让她下来提车。思思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怎么说买就买，哪来的钱。思思一边往楼下跑，一边想着如何婉拒他的礼物，对于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一辆车真的是太贵重了。

当思思到楼下，看到正在耍帅的皮皮虾身边的二手Polo时，她觉得这个礼物也不算太贵重，自己完全可以接受。虽然皮皮虾说是二手车，但这车肯定二十手都不止了。

车漆已经斑驳脱落，车的颜色都有点看不太清了。车灯还能亮，但是外面的罩子破了。车座椅上面烫得都是窟窿，估计前任、前前任、前前前任的车主人，都把座椅当烟灰缸了。一打开车门，吱吱响，像用刀子划玻璃。

思思看了一眼里程表，44万公里。相对于整体车况来说，这个公里数不能算太大，但是不能细想。根据《西游记》的相关记载，孙悟空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折算成公里是5.4万公里。44万公里相当于孙悟空驾着筋斗云来来回回飞了8趟，飞完8趟没到目的地，还需要从云彩上下来，自己步行走一段。

皮皮虾非常自豪地把手钥匙塞到思思的手里，说：“怎么样，喜欢吗？送你的。全款。”

车很破，但皮皮虾很好。车是二手的，但感情是一手的，很新鲜。思思开开心心接过了车钥匙，抱着皮皮虾，对他说：“你真好。”

思思到楼上拿了水桶和水盆，两个人拿着抹布擦了一下午车。夕阳洒在那辆破旧的二手车上，熠熠生辉。皮皮虾的侧脸很好看，映照在夕阳下，一如当年那个美少年。然而，思思对皮皮虾的记忆，也将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皮皮虾理了理思思耳边的乱发，说思思鼻尖上有个污点，要帮她擦干净，随手就用刚摸的一手灰给思思抹了一个灰鼻头。

他说：“以后它就是你的坐骑了。”

她说：“嗯嗯。”

他说：“我要去德国，帮我那暴发户老爹打理生意。”

她说：“多久？”

他说：“一段时间，或者很久。”

她说：“皮皮虾，你不去行不行？”

他说：“不行。”

她说：“就算为了我。”

他说：“如果52天之后还没有联系你，你就把我忘了吧。”

11.

思思哭了，她不知道多么重要的生意能比两个人的感情更珍贵。他没说，她也没问。她想，他一定有他的道理。让她受到伤害的不是他的离开，而是她觉得自己不是他的道理了。

思思的生活平淡如水，工作不是太忙，生活不算太累，时光慢慢的，慢慢的，她想起坐在他后座上的日子，那时的时光也很慢。她给他打电话，从未接通过。她给他所有社交账号留言，没有任何回复。他消失了，就像从未存在过，就像一缕烟消散在虚空之中一样。

思思开着那辆二手的Polo先是走遍了大街小巷，后来又走遍了田野村庄。当她开着车的时候，她觉得他就在她的身旁。

有一次，她把车开到了一片开满野花的荒野。熄火的时候，她看了一眼里程表，上面显示44万4千公里。444，那是她的名字。她趴在方向盘上哭了起来。在思思面前是无涯的荒野，万物都在生长。只有她陷在了时光的荒野里，停滞不前。故事已经结束了，心还在故事里。

玻璃水用光了，思思去附近的汽车保养中心加玻璃水，顺便让师傅看看车况，毕竟是辆破得不能再破的二手车，就像是刚从博物馆里开出来的。仔细检查之后，师傅说车况很好。

思思不解地问：“很好是什么意思？这在二手车里算车况好的？”

师傅说：“不，不是这个意思。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并不是一辆二手车，而是一辆新车。”

思思说：“可是，它看起来……”

师傅说：“所有你用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是旧的。但是，它的发动机以及其它关键部件都是全新的。根据我的经验，总行驶里程不会超过5000公里。不对，眼睛能看到的地方指的是轮胎之外的地方。轮胎是全新的，虽然看起来有些破旧，但是胎花都没有磨损。无疑，这是原车上的轮胎，从未换过。”

思思一时说不出话来，说了声谢谢，开着车离开了。她不知道皮皮虾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只是为了皮一下吗？但是，一想到他们为孤儿院的孩子们演的《小红帽》，她忽然有点明白了——他一直都是一个温柔的人啊。如果他给她买一辆新车，她一定不会接受的。这是在保全他对她的爱的同时，竭力保全了她的自尊心。思思感到鼻子一酸，没有哭，却开心地笑了。原来他一直都在。

12.

思思想去看看孤儿院的孩子们。孩子们都还认得她，但她已经不认得孤儿院了。孤儿院大变样，所有设施都进行了翻新，孩子们的生活条件也提高了不少。

孤儿院的院长说，他们收了一笔捐款，一笔很大的捐款。思思问有多大。院长说，大到不得不报警了。思思笑了笑，不知道这到底是多大一笔钱才能让院长报警。院长说，经过警察的反复确认，这笔钱确实是给孤儿院的捐款。

思思问：“知道是谁捐的吗？”

院长说：“不知道。知道的话也不用报警了。只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兰尼斯特，有债必偿’。”

思思说：“捐款的人是个《权利的游戏》的狂热粉丝？”

说完之后，思思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了。因为在院长看来，捐款的人帮了大忙，是他们的恩人，不应该被调侃。思思他们曾经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带来过欢乐，还不定期来孤儿院表演，孩子们很喜欢他们，所以院长并没有表现出生气。

院长说：“最后的署名是BBT，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思思说：“BBT好像是一个男子组合。”

院长说：“我们确认过，捐款不是来自他们。我们孤儿院跟他们也没有任何交集，他们甚至不知道这里有个孤儿院。而且，而且，你也知道，明星们的捐款一般都会发通告的。”

思思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个世界上，愿意当活雷锋的人已经不多了，做好事要么图这个，要么图那个。只是这个BBT又是谁呢？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哪三个单词的缩写是BBT。

思思一边走一边想。一个小女孩拉出了思思的手。

小女孩问：“小红帽姐姐，大灰狼哥哥怎么没有来？”

思思蹲下，摸着小女孩的头说：“大哥哥最近在忙，不过他很快就会来看大家的。”

小女孩说：“我想他了。”

思思说：“我也是。”

说这话的时候，思思一个不小心鼻子就酸了，眼泪差点流出来。她强忍着泪水，把眼泪憋了回去。眼泪一憋回去，心里就被思念塞满了，闷闷的，堵堵的。

思思咬着嘴唇，忍着泪水，走出孤儿院。她没有回头，朝身后摆了摆手，跟大家告别。

走出孤儿院，她再也忍不住了，坐在车里哭了起来。她怕自己哭得太大声被别人听到，把车载音响打开，随便放了一首歌。是贝多芬的《欢乐颂》。一听到是这首歌，思思哭得更伤心了——就你皮，就你皮！呜呜。

13.

思思哭了三首歌的时间，哭好了。她觉得再哭一首歌的时间就有点矫情了。她擦干眼泪，准备离开。生活还在继续。

就在思思想要离开的时候，她遇到了皮皮虾的死党，那个从小跟他玩到大的好朋友。他看到思思，主动上去打了招呼，还叫了一声嫂子。

思思脸一红，说：“别这么叫。我可能已经不是你们的嫂子了。”

死党说：“你们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

思思说：“前段时间，他去德国之前。他让我不必等他。”

死党说：“啊？狗东西。又给自己加戏，还是苦情戏。从小就是这样。”

思思说：“你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思思越是着急知道真相，皮皮虾的死党越是磨磨唧唧，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不知道是真磨叽还是故意皮一下，反正就是不怎么好好说话，跟皮皮虾的德性差不太多，难怪是从小玩到大的死党。费了半天口舌，思思终于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

夏墨从小失去了母亲，他的母亲死于心脏病。夏墨遗传了母亲的基因，心脏从小不好，不能剧烈运动。以前医学不发达，手术的成功率不高，一直没有进行手术。现在改进了技术，成功率提高了不少，当然失败的可能也是有的。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什么事情是万无一失的。

当思思听到皮皮虾从小没有母亲之后，忽然觉得以前他喊自己“妈妈”的时候，感觉确实怪怪的。她忽然有点心疼他。她把自己的想法讲给了死党听。

死党说：“没有的事，别被他骗了。夏墨虽然没有亲妈，但他小妈多呀，他爽着呢。夏叔叔这辈子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和女人。”思思满脸黑线。那能一样吗？

思思忍不住好奇地问死党来孤儿院做什么。死党说是为夏墨还债的，隔三差五就来孤儿院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思思问：“还债？什么债？”

死党说：“一根棒棒糖。”

思思笑了。她想起排练《小红帽》的那天晚上自己吃掉的棒棒糖，忽然明白了一切。BBT原来不是英文缩写，而是棒棒糖的缩写。

她从死党那里要到了夏叔叔的电话。她要联系他，找到他，陪在他身边，她要告诉他，他的一切她都知道了。她要让他知道，她爱他，一直都是。

14.

思思一回到家就给夏叔叔打了电话。夏叔叔嗓门很大，中气十足，难怪皮皮虾一直喊他暴发户，确实有那种财大气粗的感觉。思思给夏叔叔脑补了一个形象：大金链子、大金表，十根手指上有八根戴着金戒指，两根小拇指没戴是为了挖鼻屎和掏耳朵方便。

思思先替孤儿院对那笔捐款表示了感谢，她知道皮皮虾肯定没有能力拿出那么一笔钱。夏叔叔表示小意思。

思思说：“谢谢您，孩子们不会忘记的。”

夏叔叔一秒变身夏老板，跟思思唠起了生意经。他说：“社会也不会忘记我的。丫头，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我捐款也不完全是因为公益事业，而是为了公司的长远发展。只要我需要，随便找两个记者报导一下，再加上我们是民族品牌，公司形象就会更加正面，这可比广告费省太多了。这笔捐款，只要宣传到位且把握好分寸，带来的收益将是它的数十倍，甚至百倍。”思思听后一时不知说什么，既有无奸不商的感慨，又有对夏叔叔坦诚的尊重。

夏老板接着说：“当然，这些话是夏墨那臭小子对我说的。我知道，他的目的就是从我的兜里掏出钱来，让我给孤儿院捐款。这是他的目的，但是我也有我的目的，我要保证公司利益，保证我手下的人都能吃上饭，吃好饭。他的目的不重要，我的才重要。他的话对公司好，我听了。”这爷俩的相处方式真的令人大跌眼睛。

思思说：“不管怎么说，孤儿院的条件比以前改善了很多，还是要谢谢您。”

夏老板说：“这件事不用谢，算我占了那小子的便宜，他的点子不错。我们扯平了。新车做旧那事算他求我的。”

思思说：“您说的是我现在开的这辆车吧？”

夏老板说：“是的。那小子自己挣钱给你买了一辆车，怕你不要，就来找我，让我找人帮忙搞成旧车。我让他直接买旧车，他说旧车配不上你，怕车况不好不安全。这事可费了老劲了，市面上都是旧车翻新的，哪有新车做旧的？幸亏我朋友多，找了几个倒腾假古董的，他们最会做旧。别说做旧了，就是把你那辆Polo做成明朝的，他们也能做，就是花了点钱。”

“多少钱？”

“不多，跟买车的钱差不多吧，”夏老板接着说：“丫头，不是叔叔说你。那小子的钱不就是你的钱吗？不花白不花。他都喊你妈妈了，你不花他的钱，你花谁的？”

思思羞得满脸通红，他怎么什么都说！思思慌忙转移话题：“叔叔，夏墨的手术准备得怎么样了？我能跟他说句话吗？”

“不能了，刚才还行，现在已经推进手术室里去了。就在咱俩唠嗑的时候，他进去了。他刚才还问我在跟谁打电话，我没理他，又不是找他的。哪来的这么强的好奇心？”

思思气得直跺脚，说了声“叔叔再见”就把电话挂了。那边夏老板还没说完：“思思，你别担心啊，你叔叔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多花钱，准没事。那小子绝对死不了。”

夏老板一听电话挂了，自言自语道：“现在的年轻人还是不够沉稳，毛手毛脚的。”

15.

思思去菜市场买了十斤皮皮虾，蒸了一锅又一锅。装进盘子，摆在餐桌上，最后往上面撒了一层辣椒面，因为看着喜庆。

思思一边吃皮皮虾一边哭，可能是辣得。她每吃掉一个皮皮虾，都要大喊一声“加油呀，皮皮虾”。喊完呜呜地哭起来。哭一会儿用手背擦擦眼泪，擦擦嘴巴上的辣椒，接着吃下一个，接着喊“加油呀，皮皮虾”。

等到夜深的时候，她的眼睛红红的、嘴巴红红的，手里握着最后一个皮皮虾，迷迷糊糊睡着了。她的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加油呀，皮皮虾……”

思思梦到自己骑着皮皮虾跟其它海鲜赛跑，有海龟、螃蟹、八爪鱼、海蛎子……思思勒紧缰绳，高喊着：“加油呀，皮皮虾！”皮皮虾磨磨唧唧，可把思思急坏了。她把手里的皮皮虾都捏烂了。

不知过了多久，思思的手机闪了一下，皮皮虾发来一条消息：“444，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