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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理智的做法只有在做很小的决定时才有效。至于改变人生的事情,你必须冒险。
——温特森《我要快乐,不必正常》
我叫阿鹃。
我和有些人一样,喜欢大海喜欢阳光,喜欢海螺里的声音,喜欢把手探进软软的猫的毛里,去感受来自村上春树的来自猫所感知到的时间流逝。以及在某些时候我喜欢去想我的故事,那些没有人知道的故事。
可是我又和有些人不一样。
我的皮肤是让有些人羡慕的白,头发也是白色。我的眼珠子是看起来晶莹剔透的红色,跟兔眼似的。只是如果不是那接近瞎的视力,我倒是挺喜欢的,这种来自上帝的馈赠,某种温温柔柔的与众不同。
从小,我的皮肤包括一切都是白色的,可能从我是一颗受精卵起就注定我就是那一类与众不同的人。我的白,是死人一般的白。我知道我白得可怕,就像漫画里的吸血鬼一般。有的阿姨说我得了白化病。那时候我还小,不懂白什么化病什么的,就去问妈妈。
妈妈揉着红肿的双眼温柔地和我说道,阿鹃,你是月亮的孩子,你是天使。
那个早上天蓝如海,很清晰很彻底,像极了梦里的大海,拥有岁月的足迹。阳光撒在脚下,我跑过去开始贪婪地沐浴。我很喜欢在阳光下我的头发金灿灿的样子。
妈妈像往常一样走过来,走过来递给我一把遮阳伞。
“保护好自己。”妈妈说。
长大后,上了小学后我上了初中,我学了生物学。生物书上讲道,白化病是一种遗传性疾病,是一组与色素合成相关的基因发生变异导致黑色素缺乏所致。正常人的皮肤,毛发呈现出黄、黑色等,与身体中关键成分,如“酪氨酸酶”有关,如果这种酶缺失就会导致黑色素合成障碍,黑色素合成不足,眼、皮肤、毛发颜色就会变浅,呈现出白化病的症状表现。
讲到这里的时候,周围便投来各种各样的目光,包括老师。我知道,这种时候我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我只是埋头记笔记,我假装毫不在意。
其实从小学起就有些人说我是怪物怪胎,我没有否认。于是他们开始不厌其烦地给我起外号,或者恶作剧把我的书包当成垃圾丢掉或者在我桌子上写下骂人的话。直到最后我索性用我的外貌去吓走所有欺负我的人,到了最后的最后我是排斥一切试图接近我的人。我经常把所有的想法都吞回肚里,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想还是不敢,反正对于倾述这种东西我不再相信。
我没有朋友,在受欺负的时候没有人站在我这边。《哈利波特》里有很多个情节,是罗恩在马尔福欺负哈利的时候他挺身而出,始终站在哈利那边。我渴望有这样的一个人。但仅仅只是渴望,不是希望。
或者,没有人会愿意与我这样的人做朋友。
哥哥和我说,你是白色的,白色是纯洁,上帝代表纯洁高尚,他最喜欢的颜色是白色,所以幻化成了你。
虽然我知道这是骗人的,但我还是很高兴听到这样的话。
可能是我生来就对黑色过敏吧,所以上帝才会给予我一生的白色。画画的时候我从不用黑色勾线笔,我只用色块填图我的画面。世间千万种色彩都可以出现在我的画里,除了黑色。
我上初三,那天在学校,有一群男生抢走了我的画,并把它撕成碎片,在我眼前撒开。那一天,我打了他们。他们肯定以为我疯了,我也以为我疯了。一个瘦弱的女孩在那一刻竟不要命似的与那群全校最调皮的男生扭打成一团。
为的只是一幅画。
只是后来,我输了。
我捧着一把色彩斑斓的碎纸片哭得撕心裂肺。好像所有东西都碎成一地。
带着满身伤痕回到家,我扔下书包后站在镜子前,我垂眸笑,捡起桌上的剪刀,举起,顿了一下,我用刀尖缓缓划过在镜子里的自己的脸。刺耳的声音还有那道划痕,我开始不自觉慌张。经管看起来多么的模糊不清,白色的皮肤,白色的眉毛,白色的眼睫毛还有微微带着透明的红色眼球还是显得格外耀眼。我讨厌这张脸。我想。如果红色蔓延在整片白色之上,浸染然后吞噬,会不会很美?
一簇白色的头发落在肩上,接着是地上,接着就没完没了,许多的白色坠落在地上就成了永久的碎片也是回忆,所有汇成大海,成为天上的星星或是人间的月。我愿意一切都是焕然一新的,头上毛绒绒的碎发,很乱,不脏但看起来很脏。我翻出爸爸的剃须刀,在碎发上慢条斯理地割,割断了头发似乎也带来了希望。
我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头发,像流水一般,它们滑过我的指缝重新回到干冷的地上。我剪了寸头,那一刻我抬头看向自己,我终于有机会看向自己了,我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给脸上的伤口贴上创可贴,抬眸。瞧呵,那是一个多么崭新的女孩。
我戴上黑色的鸭舌帽,再配上一个天蓝色的无线耳机,行走在街道上有更多的人看向我了,我毫不在意,我的耳里只有摇滚音乐。对于社会,或者一个孤独惯了的人很难再融入其中。
那晚哥哥来学校接我回家,他看到我的头发被剪掉还有脸上手臂上的伤痕后,眼圈一红。
他突然抱住我,他压低声线说,妹儿,你答应哥,一定要好好的,好不好?
我的眼里装满了瘦落的街道以及近乎绝望的夕阳,许许多多的学生与我们擦肩而过,他们好像没有看到我,他们笑啊笑啊,似乎那些不好的时光早在他们的记忆里淡去。
我没有动,也没有回答他。
每个人都告诉我要爱自己多一点,要好好活下去不要自暴自弃,然后学会欣赏自己的与众不同或者告诉我在深夜里听一首安安静静的歌,听他唱岁月静好或来自大海独家的咆哮。
我最喜欢做的事是,在傍晚的时候拿一支笔,自己细细地研究人体的结构,耳机里的歌曲总是能够治愈灵魂。我喜欢坠入夜色里,感受那一抹清冷的颜色。也就是在那年我特别喜欢早稻的画,还有在某一个有星星的夜里,我因为梵高的那幅《星月夜》,我从此爱上了梵高。
只有在画画和听歌的时候,才能让我感觉到这个世界并没有太多的恶意。
高中我没有再到学校读书,我回到爸妈的农场。那里很安静,我自学了高中三年的课本,18岁的时候我考上了心仪的大学,22岁我大学毕业,我又回到家里,想了很久很久以后我再次拿起画笔。去年我和爸妈说,我要去外面看看。
“你怎么了?”妈妈停下手头的工作,摘下眼镜问我。
那一年我刚好23岁,在农场里帮忙。
“我要去北方,去看看,感觉这个年纪呆在家里太颓废。”我咬着唇说。
“不行。”妈妈一向是很强硬。
“凭什么?就因为是我,所以囚禁?!”我丝毫不给妈妈解释或者狡辩或者教训的机会,我摔门而去。这个月色啊,一半成了墨玉色的窒息,还有一半成了昏昏欲睡的星光。我闷闷不乐,躺在杂草丛生的地上,任绿色的海淹没自己,使自己溺死。若能重来一次,我真的,宁愿成为一个正常的普通人。
那个晚上妈妈做了一大桌子菜,搞得跟个送别仪式似的。
爸爸把我从外面叫了回去,他突然告诉我要快乐。
我愣了一下,说,我知道。
妈妈叫我要照顾好自己。
我点头承诺。
我知道他们同意了。
哥哥从我做完这个决定后他就不再理我,他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再出来。“哥,吃饭了,”我去敲他的门,他没有吱声,“哥。”我打开他的门。
我看到他躺在床上,双腿耷拉着。他听到声响,转过头看我。
“哥,”我走过去。
他突然起身,紧紧地抱着我,沉重的呼吸刺激耳膜,粗糙的手抚摸过我的头皮。他喘着气。
妹,做好自己,不要在乎别人的看法。
你是白色的,白色是纯洁,上帝代表纯洁高尚,他最喜欢的颜色是白色,所以幻化成了你。
“你很美。”这是哥哥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我第一次意识到,哥哥只比我大两岁。
离开了灵魂唯一的归宿,我便只剩下一个人。我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没有人再会这么温柔地对待我。我知道我现在应该做的事,很简单,但很伟大。
我要自己治愈自己。
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去车站送我,我带着一个巨大的背包,戴上耳机,与他们道别。我始终不愿意拿家里的一分钱。
我说:“爸,妈,哥,阿鹃长大了。”
我在车上透过窗往外看,他们朝我招手,妈妈在哭,我第一次看到她依偎在爸爸怀里颤抖着肩膀。我记得很久以前妈妈说过,鹰长大了,翅膀硬了,就要飞了,留也留不住的。我拿出手机给妈妈发消息,我说:
妈妈,你好好的,等我学到东西,我就回家,陪你们一辈子。
我倒是很愿意戴上厚厚的沉重的眼镜,带上我最爱的飞鸟集,背上行囊去远走天涯。我的背后有梦想,我愿意顶着满头的妖艳夕阳,踏上属于我的不归之路。某一天你或许会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或尽头,看到一个拥有白色头发的独一无二的花季少女。她并不是大美女但是她很爱笑,笑起来干干净净,有两个微微凹下去的可爱的酒窝;她还喜欢画画,就蹲在某棵大树底下或者依偎在一只大母猫的身边,挥动画笔画出她的梦想,如果你愿意和她聊聊天的话,她会温柔地告诉你她最喜欢的画师是早稻。还有请别忘记,她的视力很差,对她微笑时请笑得长久一点。她是个微笑收藏家,那样她会把你的笑容牢牢抓住,然后刻进她的脑海,她会很开心的。而你也会。不会有人知道她以前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们不会在乎,永远不会,因为那句活在当下。包括你。
我后来去了北方。那一天北方下雪了,似乎与我融为一体。我漫步于云端,我不再在乎是谁在下雪或者是谁在嘲讽这世间与众不同的人。我只在乎自己是否活出了想要的模样。我会拥抱每一把雪花,亲吻每一只小猫,或者珍惜每一句我爱你。某一天我遇到了一个男孩子,是一个不知名的自由摄影师。他与我说,他想要去南方,看一眼江南的浪漫和温柔。他还说他想要办一个展览,展示他的毕生一切。
那年,我带上我这些年来省吃俭用积累下来的大学时的奖学金,他带上他的全部积蓄,我们连夜一起飞往文森特.梵.高的家乡荷兰南部Zundert,我希望在那里画出我想要的画,他也能拍到他想要的作品。
我在画画的时候习惯听歌,而他在拍照的时候也有一个习惯,很奇怪,那就是抽烟,不停地抽,一根接着一根,踩在脚下或是在地板上奄奄一息的火星。然后在突然间他好似清醒了一般,他很快地举起摄像机,生怕时间流走一般,他所拍下的每一幅作品,都有一个白发女孩小小的背影。
我笑着问他,为什么?
他说,这是记忆。
我问他,我有病,你真的愿意要我么?
你很美。他说。
我捂着肚子笑了半天,笑我的自作多情竟是真的,也笑我们聊天时的答非所问。最后我被他用手捂住嘴巴。
“阿鹃,听我说,他们说天使都是白色的,所以我想,你就是。”他的刘海很长了,微微挡住了他的眼睛,但是抵不住那片诱人的星空。
所幸,我爱了自己好多年,终于等到一个愿意以他的名义爱我的人了。
有一天,哥哥打电话给我,他说,妹,昨天出现了一朵带着彩色的云,你看到了么?
有人把生命局促于互窥互监、互猜互损,有人把生命释放于大地长天、远山沧海。
——余秋雨《行者无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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删删改改成了这般模样。献给所有的女孩子,你们都是天使。5.20不仅仅是爱你所爱之人,更重要的事别忘了,要好好爱自己。
完稿于2022.5.20晚23点
灵感源于 一张白化病女孩的图片
文中插图来源于小红书
摄影师|Tanya Rynkova
文|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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