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

【本文参与迎新4班“初恋”主题征文】

那年夏天，她考上她不喜欢而又不得不上的学校。她没有别的选择。于是，报道那天她拖着行李箱慢吞吞来到了这个大家都说是半个社会的学校。

走进学校大门的那一刻，及笄之年的她忽然觉得自己是半个大人，要自主处理很多事情，不必什么事情都听从父母安排了，但是她太乖巧听话，听了很多年很多事。

她不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但是她很努力，在班里学习成绩虽然不稳定，有时前三有时前十，父母觉得不用太操心，对她也比较欣慰。

可是就在报考志愿的前几天，父亲觉得医生这个职业很好，也觉得自己女儿平时成绩不错，就去找了学校教务主任，把她的第一志愿从师范改成了药剂师。她没说什么，她很听话，她喜欢听到看到父母赞许的眼神和话语，父母经营这个家太辛苦，她还不能为他们做太多，但是她能做到的就是听话，让父母少操心，考上父母引以为荣的学校。

考试的前一夜，她太紧张了，紧张得小腹胀痛，几乎一夜无眠。第二天考试，在考场上她脑袋木呆呆昏沉沉不说，来了例假疼痛难忍。这一天她没考好，后来成绩下来，她的第二志愿师范分数多了三分，她的第一志愿卫校差了0.9分，跟自己喜欢的学校和专业失之交臂，她没有责怪父亲，只是心疼无力。

她走进教室，同学们都已经找好了自己的同桌，她在一张空桌前坐下，上课铃响，门外面走进一个瘦高白净的男生，他环视了一下教室，确定除了她身边的空位没有别的位子了，径直朝她走过来。

他刚一坐下，同学们的目光就追过来，女生们看他，男生们看她，他不知所措的脸红了，她低下头翻书，目不斜视，把胳膊支起来，托着腮，目光移到窗外。

下课铃响，她拿起书逃似的离开座位。他看着她纤细修长的背影若有所思，她似曾相识，像极了一个人。

她跑出教室，停下脚步松一口气，透过教室窗户回望，目光相遇的那一刻，她心跳加速，急匆匆转身向图书馆走去。

接下来的课堂学习，两个人虽然同桌，互不说话，目光如有躲闪不及撞在一起，也是淡淡一笑。

有一天，她正在图书馆一角低头看书，突然感觉对面有人坐下来，抬头愣了一下，是他。他打开一本书扉页，图书馆静得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心跳越发得快了，她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她慌忙合上书，再一次逃开。

他听到关门声以后才敢抬起头向外张望，久久发呆，直到那个长发飘飘的背影拐入楼角不见人影。

第二天，放了学她又来到图书馆，来到她昨天看书的桌子前，在他坐的椅子前迟疑了一下，就过去坐下来。眼神不自觉飘到窗外，收回来，飘出去，最后好不容易把心埋进书里。突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大雨如泼，打在窗户上啪啦啪啦作6响。

她走到图书馆大厅，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向这边看，他焦急的眼神正好与她相遇，那人走过来，把雨伞递给她，转身消失在雨中。

学校在市外郊区，没有直达公交车，只能穿过一个工厂四五公里才有一个站台，她回家或者回学校都是傍晚，每次一个人走在路上，天越走越黑，心越走越慌。

有一个周末，她坐最后一班车在工厂站台下了车准备回学校，入冬的天黑得早，路灯也少，今天巧了，这班车同校学生一个也没有。

她背着包一个人走在路灯昏暗的工厂，安静得只听到她皮鞋嘎德儿嘎德儿响，她走着走着，发现远处路灯底下三个男生靠着电线杆叼着烟歪着头朝她这边看，边看边比划。她顿时如履薄冰彳亍不前，心提到了嗓子眼。

看看四周，除了她没别人，她犹豫了不知道她应该向前走还是退回去。那三个男生，扔掉手里的烟，用脚掌踩住捻了两下，晃晃悠悠吹了个拐弯口哨朝她走来。她吓得手一阵冷汗，心扑通扑通直跳。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自行车清脆铃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转身迎着声音跑去。

车到她身前，那人不容分说；“快上来！”她跳上车后座，一把抱着那人腰，自行车飞快向学校驶去。

她吓得大气不敢出，好一会她看看身后那三个男生没有追上来，才松一口气。头无力靠在那人后背上。

忽然她觉得心温暖了一下，大手抓小手，安慰她说:“别怕，没事了。”她沉默不语，只是把头轻轻依偎在他后背上。

“明天，我在图书馆等你”

“好！”

从此，图书馆成了她和他的老地方，并坐两人目光相撞，不再是躲闪不措，幸福的心动，羞怯的脸红，都是此地无声胜有声，唯有翻书声。

一天，下课后她刚走到讲台，班主任叫住她，来到办公室。

老师说，“你父亲今天来了。”

她问:“什么事？”

老师:“你还小，正是好好学习的年龄，别让某种感情耽误了你。”

她低下头，不再说什么，后面老师又说了很多，貌似为她好的话她难堪而不安，潸然泪下。

谈话结束后，她回到宿舍，一夜无眠，又是惶恐又是难安，她不知道要不要明天把这事告诉他，她不知道这个周末回家迎接她的是什么？

第二天，他注意到她情绪失落，一问，她就落泪，吓得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周末到家，父亲把她叫过去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他那么爱要面子因为女儿恋情被叫到学校。他越想越气，越训越火，一个巴掌闪到脸上，她耳朵嗡得一阵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

一场早已预感的风波，无法避免，她无语反抗，习惯了听话的她觉得老师说得对，父亲训斥得也对，可是自己遇上这份感情身不由己，也没错，她无法做出选择，她内心不敢自主。

转眼间，毕业临近，同学们都在为工作分配单位惶惶不安。在市里生活的怕分到市郊，在市郊生活的想分到市里。校园情侣更是忐忑不安，害怕劳燕分飞，天涯成各。

分配那天下着雨，停车场上排满了迎接毕业生到企业报道的公车。礼堂里同学们座无虚席，除了老师麦克风大声喊名报号，观众席上鸦雀无声，同学们紧张得屏息凝视主席台，恐怕错过喊自己名字听不到，这是决定自己命运方向的一刻，她听到了自己名字，跟四个男生一起分到市里一家不错的企业，没有他。

老师麦克风大声地催促着分配好的同学马上离场，她站起来感觉后背有人轻触了一下，她知道是他，不敢回头，她怕眼泪不争气。麦克风再一次催促离场，她跟着分配小组走出礼堂，突然听到有人喊她，还是那把伞，还是那个人。

淡罗衫子淡罗裙,淡扫娥眉淡点唇的她分到企业以后，没对象的小伙子们眼睛一下亮了，纷纷跃跃欲试“近水楼台先得月”。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她没有等到他的一字半语，等来的企业诸多单身的各种追求，和父母介绍的相亲对象。

她后来打听到他一个人分到了别的城市，没有具体联系方式，她等着……

可是听话的她最终拗不过父母，见了一位门当户对，学历相当忠厚老实男生，默许关系并在父母的安排下订了婚。

订婚后的第三天中午，一起分到单位的同学神神秘秘说有个人找她，她问是谁，同学说是某城来的老同桌。她心一动，刚要跑出去，就收回脚步，淡淡说了一句:“让他回去吧。”

一周后，她收到了一封信，看到信的那一刻，她不知道是战栗还是心疼。这是一封血书，皱皱巴巴，密密麻麻的一页纸，斑斑血迹。她无法想象他写这封信时的痛苦，她的心在不停的收缩，收缩……

后来，本市女同学的娘家是他工作的城市，有一次他们偶遇，他跟女同学打听她的联系方式，女同学知道她生活已经安稳，就回了他说不知道。

廿五年过去了，现代文明科技发展下有了手机，有了微信。同学们提议同学聚会，尽管她纠结万分还是去了，他没去。

聚会回来当晚，微信不停有人提示加好友，她不知道是谁，没有通过。第二天又收到同账号提示，备注了名字，是他。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加了。没有祝福，没有聊天，两人之间的交流甚至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他终于找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