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大老杨
唐代宗广德元年春三月，四川梓州城外风景如画的浣花溪畔，草木葱茏，溪水潺潺，有座简约、别致而富有情趣的茅屋缘溪而建，这是一处清静幽僻的绝美佳地，周围自然天成的环境，将街市的喧嚣和村落的繁杂隔离开来。有人说，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喧嚣，都将用寂寥来偿还，最终完全归于平淡！
隐藏于此的这座茅屋，在官吏、士绅和文人眼中，被雅称为“杜甫草堂”，其主人就是名动天下的忧患诗人杜甫。此时，他已经是天命之年了，正是岁月无情，两鬓斑驳。这世界很小，小到邂逅相逢，茫然不知所措；这世界又很大，大到年华迟暮，只叹生不逢时。
高高在上的煌煌大唐跌落尘埃，安居乐业的黎庶百姓流离失所，造成这一切的元凶首恶——安史之乱，已经过去整整八年了。在这八年光阴里，为了尽快平息祸乱，收复失地，消灭狼子野心的贼寇，还老百姓以清平世界，由郭子仪和李光弼率领的大唐热血子弟兵，与叛军展开了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殊死搏斗。誓扫群寇、重整河山的唐政府军此时兵锋日盛，出潼关，抵河洛，大军所至，贼寇望风而逃，东西两京因此重回大唐怀抱，饱受战乱之苦的老百姓终于重见大唐天日了！
这天，春日当前，飞絮扑面，忧患诗人杜甫，正在旅居八年之久的茅屋里，和老妻幼女一起享受着南国短暂的迤逦春光。老妻倚靠床头，针尖翻飞，补辍布衫；幼女瑞娇手携萤石，在泥地板上信手涂鸦；而老诗人杜甫，却在简易的粗制案几前，摊开几卷前代名家的诗文，眯着眼睛出神。一家人其乐融融，温馨无比。此时此刻，老诗人已将家国覆亡、百姓沦落的忧国忧民之情怀暂时搁置一边。无论怎么样，纵然远离故土，抛却家园，数年羁旅，老妻幼女一家人总算是平安团聚的！这战乱不休、贼寇横行的八年里，多少家园被毁灭，多少家庭被摧残，比起这些，我们还是幸运的！老诗人心里一阵狂澜。
推开窗户的草帘，窗外空气湿润，细柳如风，伴随着阵阵鸟鸣，在春光里荡漾开来，煞是惹人怜爱。南国春天真是一个别致的春天，这不是关中、中原和北地所能比拟的！同样是春天，却不知道关中长安的家园是怎么样的？中原河洛的故园又是怎么样的？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想那长安细雨，沐浴着往日太平；洛阳宫景，堙没多少宿命。回首遥望苍穹下，真是世事浮沉，无常也无情！
这时，茅屋外通向官道的小径上，传来一阵喧天的锣鼓，发生什么了事呢？这些年，这不休不止的频频战乱，还会有什么好事情来临呢？瑞娇，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怎么了？老诗人对幼女说道。只见瑞娇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未及片刻，瑞娇带着邻村的里正一行已经进了低矮的墙垣。同样老迈的里正用略带嘶哑的声音说道，杜大人，好事情！好事情呀！刚刚从行在传来三百里捷报，说在郭子仪和李光弼这两位帅爷的穷追猛打下，安史叛军贼首史思明的儿子史朝义自杀，手下将领纷纷投降，经营多年的河北老巢已归复了中央，战乱结束了，我们终于挺过了这场劫难，朝廷正在大力号召漂泊异乡的老百姓重建家园哩！
真是石破天惊的大好消息，把八年的阴霾一扫而光！终于可以不再漂泊流浪，终于可以回归故土，终于可以重返家园，终于可以过上太平日子了。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话说的就是我们这些人，就是我们这些大唐的遗民吧！这一切都见过鬼吧！老诗人涕泪不止，情绪难抑，大口喘着气，袖口、领口、胸前尽是泪斑。
老诗人突然意识到这么好的事情自己怎么能这样呢？该高兴才对呀！难道不是吗？我们大家不是一直都在艰难地盼望这一天吗？这个好消息应该赶紧告诉老妻，告诉幼女，让她们也高兴高兴！让她们也尽情享受这胜利带来的喜悦！转头望着老妻幼女，只见老妻愁眉舒展，笑容满面，而幼女瑞娇更是被感染得笑颜如花，虽是小小孩童，却也什么都已知晓。从此往后，无惧无愁，我们一家人天涯共白头！
快打点打点，收拾行装吧！我一刻也不想在异乡停留了！老诗人杜甫难掩内心的激动和喜悦，只见他盯着散落在粗制案几前的诗文卷轴，急忙胡乱地卷起来，也顾不上用丝带缠结了。一贯爱惜诗书的老诗人，素来可不是这样的！真是变了风格。别说相依相守多年的老妻，就是幼女瑞娇，此时，也用异样的眼光重新审视着自己的父亲，不解其意。
虽说是白天，老诗人却想像往常的夜晚一样，粗茶淡饭，却有一盏温酒相伴，边吃边饮，击节而歌，感怀伤恨时，再有幼女瑞娇踏歌而舞，平添几许宁静气氛。此时此刻，老诗人适逢喜事，壮怀激烈，要纵情高歌，纵情饮酒，在醉人的春光里，与春风作伴，与春水作伴，返回家园。如此悠悠乱世人间，我们青春作伴不醉不欢！
对了，刻不容缓，即刻买舟东下，顺长江而行，峡谷险峻，水流湍急的峡口算得了什么呢？驶过巴峡，横穿巫峡，直下襄阳，转向洛阳，快行如风，疾驰如电。这不是哪一个人的返乡之途，这是安史之乱后，多少中原流民的千万次出现在梦境里的返乡路，更是千百年来多少游子的返乡路！回得去的叫家乡，回不去的叫故乡，到不了的叫远方！自古亦然！
于是，一首流传千古的经典之作《闻官军收河南河北》，由此而生：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