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零暗忖:
只要不害我性命,便去你有苏城中一行又有何妨?
他目送着苻萑离去,但想到有苏部落的兵众啃咬崇营兵众肌肤耳鼻的血腥情状,不禁又忐忑不安起来:
倘若这干野蛮人要吃我的耳鼻,那该怎生是好哇?
苏全忠率领着敝衣褴褛的有苏部众浩浩荡荡地得胜而返。苻萑站立在荒草连天的原野上,注视那尘浪生起的方向。
这片两兵相接的旷野,并无战斗过的痕迹,只是显得凌乱不堪:
人的足迹,车的辙痕,马的蹄印,把一切都践踏至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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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崇侯的虎帐里,诸位英勇神武的将官对有苏叛党惊惧天威,不战而退的这一场胜利额手称庆。
崇侯虎听着大家滚滚而来、源源不断、出口成颂的赞美谀词,深深地看出自己果然颇有福气和神威:若非如此,那嗜血成狂的一干蛮徒,又怎会如此轻易地退避三舍了呢?
苻萑就在这样一片铺天盖地的阿谀奉承的大话之中被传进虎帐的。
他伏首拜倒于威武庄重的虎皮座下,献上了有苏悍将赵丙那颗黑血稠黏的头颅。
崇侯虎十分大喜,孙子羽相准时机,满脸洋溢着对于他这位伟大君侯的忠诚与景仰,高声大唱道,
“神侯威光所照,小小卒徒都可轻松取下敌将首级!破剿有苏,指日可待呀!这苻萑斩将固然出力不少,但若非君侯福星高照,威光耀及,却也未必成功。所以依末将看来,此攻应当首归君侯!当然苻萑不可埋没,亦应奖掖他助力之劳。”
他这几句狗屁放得毫无道理,牛头不对马嘴,胡说八卦,殊实可恶。但既经由他嘴上说出,一众同僚将佐尽皆惊叹,
“有理有理,孙将军所言甚是。”
崇侯虎听来悦耳,自然开怀大乐,不禁又赏了他几个青眼。当即在上奏的捷报上浓墨重彩地大书特书了一笔自己的斩将之功。孙子羽将军因统军有方,亦颇为之美言了几句。对于苻萑这个顽强勇敢的小战士,自也不忘垂恩,便小小地提了一下他的名姓。
而被敌人活捉了去的丁零,不过区区一介十夫长,不值一提。
崇侯虎传令三师上下犒赏三天,并将敌将赵丙的人头升在辕门之外示威。
苻萑位卑人轻,不敢多言。他又极厌憎孙子羽,事后想向他请示怎样营救丁零,却终于不忍卒睹他那副尊容,且料想结果必是被他大义凛然、慷慨陈词一番后即马虎含糊了事,因此倒也不必开口了。
崇侯兵马欢天喜地地享受了三天美好生活,一扫日前被有苏兵生啃耳鼻的阴霾,全军振奋。只有苻萑担心丁零的生死安危,在冥思苦想策应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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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总以为自己可以轻轻松松、百战成名的丁零,怎么也想不到竟然在初战时就大不吉利、束手被擒,并且还在敌将郑伦将铜刀架上脖子的时候,身不由主地、溺了一泡。
——幸亏掩饰得法,也幸亏它未成泛滥之势,所以旁人并不知情!
这让他多少有点安慰感:
面面总算没有彻底地丢尽嘛!要让苻萑知道未来的大将军、丁零,在事业遭到挫折的低落中,情绪失控,尿尿了裤裆,岂非颜面失尽,威风扫地,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么?
这个秘密定当永久保存,否则,他日功成名就之际,被敌手笑骂作“尿騒乳臭小毛儿”,真真令己羞死,令人笑掉大牙!
——于是,丁零脸带红霞,灿若桃花地下定了决心:这是个只属于自己的,并且将永远封锁在心底的大秘密。
这一路上丁零惴惴忧忧,患得患失地,生怕郑伦的嗅觉突变灵敏,察觉到就在他身边的不远处,有一股潜在的异味萦萦绕绕,要来搜查一番以“验明正身”。
丁零的这份担忧原非杞人忧天,好在这位郑伦的鼻孔因在喷薄白汽时用力过猛,导致灵敏度大打折扣,丝毫也没发现身边有任何异常的气息。
然而,丁零的担忧在抵达有苏大本营时,终于冰消瓦解了。因为他发现——“那里”,竟然完全干了!
他的信心于是大增,重新恢复了勇气,就用冷冷的目光睥睨那站在左近的郑伦,嘴角犹自挂着一丝在深层表示着“含义为不屑”的微笑。
郑伦起先尚显得十分沉着,可是渐渐地就奇起怪来:
他冲着我嘲笑什么?难道是我的脸上沾了些灰尘,还是衣服上给谁画了个鬼脸?或者......他只不过纯粹只是在——自己傻乐呵?
一面猜测,郑伦一面偷偷地借用各种只可向自己解释的名目细细检查了一通身子上下,在并未发现丝毫异样后,便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膀。
但他毕竟仍然不敢掉以轻心,疏忽大意,仍然在心里面暗暗地百般警惕着!
郑伦这些故意做作的神情哪里能够逃得过丁零的双眼?
他见郑伦突然如此古怪,心中疑云大起。第一个质疑就是:
这厮何以会突然变得如此别扭怪异?莫非、他尿尿了!但也许——是别的什么、说来挺丢脸的事情吧。
他猜想着,就挪足移身,靠那郑伦靠得近近的,留心用鼻子闻探着,用眼睛钻研着。
——但是,还没有等到这次研探行动得出结论,他就被带进了一座以泥夹草糊的高级技巧搭建的殿堂,并由那苏全忠亲自解开手上绳索,且对他哈哈大笑道,
“丁壮士能够弃暗投明,实在是知时务兼识大体的豪杰之士呀哈哈!”
“哇靠!我什么时候答应投降的?竟然秘密到连我自己都竟然不知道。”丁零满头雾水地问道。
然而,他对苏全忠的解缚之恩还是很感激的,“这位苏——哈,勇士!......呃,你既然已经替我解掉了手上的五花大绑,那就不如干脆、好人做到底,再帮个忙,给我把脚上的绳子也去掉吧呵呵。”
听他说的万分诚恳,有苏世子苏全忠不禁审慎地、重新打量了他一遍,并在最后做出了这样无奈的回答,
“......对不起,关于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上。但是,根据我对你现在状态的了解,似乎你自己倒很可以很出色地完成、你正提出请求帮忙的该项工作。”
“怎么做啊?”丁零有点茫然无助地冲苏全忠摊开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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