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苏全忠看他的眼光便更加变得“审慎”。如果说他在先前那份“审慎”中还自夹杂了二、三分狐疑,那么此刻,他那“审慎”已经是十成十的确信了。
因此,他又用被逼无奈的口吻一边耐心讲解,并且还一边用手势指着丁零的双手,
“坐下来或者蹲下去。你可以用它来进行具体过程的操作。”
丁零如其言坐到地上,再看着自己的双手,口里大师念经咒般的重复着,
“具体过程,具体过程......”
苏全忠的信心完全被他念叨崩溃了,三步并做两步蹲到他脚边,动手解掉他脚上那道绳枷,嘴里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就这样不就可以了?!”
“哈,原来这样简单!我说呢,”丁零恍然大悟,用颇为轻蔑的语气辩驳道,“你早说嘛,至于搞得那么神神道道,叫人半懂不懂、摸不着头脑、理不清头绪么?!”
他的大言不惭让苏全忠感到格外恼火,哼道,
“着三不着两,没边又没际,像个二百五。”
丁零大惊奇,摆出不耻下问的嘴脸道,
“二百五是什么?谁又是二百五呢?”
苏全忠只差点没抓狂,揪住自己一绺长发,狠命把满脑窝火郁闷迸将个精光!然后,他又用形象满分的淡然回答说,
“哦,其实,没什么。”
他实在想不通如此衰怠愚痴的人怎么会有那么酷帅强悍的奴隶,而且还对他那么忠心不二,耿耿介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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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苏部落的贫穷,主要体现在他们的衣食住行四大方面!”
丁零在进入有苏大本营的第三日忽然颇有心得地做出如此总结。但关于他的迟钝呆傻的传言显然更要利于流行:在该项总结之前,它就已在这座大本营的人们之中众口相传,广为流传了。
所以可以肯定,即使他后来没有发表这一有名的、总结性的言论,他的名声也不会比现在要更好一点。
“简直傻得让人吐血。”苏全忠事后跟人制造舆论,“跟丁零这种蠢货你根本无法交流。你最好不要去和他讲话。否则,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选择......”
有人忍不住追问:哪两条?
“要么气死,要么气疯。”苏全忠如是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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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雨下得挺大。丁零和十几个有苏奴隶挤在一齐居住的大土坑里积了很多水,天棚顶上盖的草瓦到傍晚时还是不住歇地往下滴着漏——这时候,雨已经停了多时了。
丁零钻进土坑,看着湿漉漉的床铺直愣眼。敢情这场暴雨把他的“宝榻”从里到外全部“暴”通透了!
而这时,恰好又有一滴不识时务的水漏,不偏不倚地砸在他鼻梁上!
顿时,他被惹得火冒三丈!冲坑中架蓬的支柱狠狠就是一脚猛踢!
但听“啪”地一声——
丁零龇牙咧嘴地抱住脚掌“哎哟”叫痛,脸庞扭曲得如同鬼怪。
一个年轻力壮的奴隶哈哈大笑,幸灾乐祸地数落道,
“逞能?肉脚对木腿,谁高谁下呀?就凭你那小样,莫说这是根大柱子,便换条小棍儿给你批剋,也够摆布的你——吃不了兜着走啦哇哈哈哈嚯嚯嚯!”
他嘴上正自爽快爽快地说着风凉话,忽然听到一阵古怪的闷响声起:只见那根粗似腿脖子的木柱火烫弓弯般的慢慢折角、倾斜,头顶的天棚开始晃晃悠悠地摇动着、摇动......
“不好!”有苏部落的众奴隶们争先恐后地往坑上爬去!
但天棚倾圮的速度却显然比他们的动作更快!
那丁零又大叫一声,双手抓紧木柱,用力向上一顶,身子窜起,像撑着一把摩天巨伞起跳的大力巨灵之神般,跃在坑洞边上!
——一众奴隶犹有多人仍在沿着坑壁攀爬不已。
等到他们发现在自己的奔逃过程中,丁零已经创举出一个奇迹时,都忘记了爬援而张大了他们极度惊讶的嘴巴。
丁零在众多钦佩的目光中飘飘欲仙,觉得既然得到这么多的尊敬了,那么自己也应该回报点什么才像话嘛。
于是他迅速地翘起一只足来,准备摆个美观又潇洒的飒爽丰姿来!
就在仅仅稍欠一点点火候即可大功告成之际,众奴隶突然听见“嚯喇喇”一串响声,那英雄高擎的巨伞的伞盖、的伞盖忽然向一边歪斜——草瓦上那些厚厚积压、碎裂的草根灰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都赶紧滑翔而下。一时间纷纷扬扬,糊遍了在场所有人的头脸,仿佛给他们化了跳鬼戏的大妆。
这些原都没什么大不了,糟糕的是:这事儿正赶上那忧邦忧民、最爱垂恩奴隶的有苏部落首领、挂名冀州侯爷苏护兴致勃勃地上这儿体恤下情了。
苏侯爷又正好被这奇异的突变所吸引,正看得投入到发呆之境,一阵阵秽雨倾盆而下,密不透风地糨住了他身上头回换穿的新衣——
众奴隶“啊”地发出异口同声的惊叫。苏侯爷苦着个斋瓜脸,抹去头脸上的黑灰,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说道,
“隶工之中,果真卧虎藏龙。哈兮——不枉我夙昔寻寻觅觅的多年苦心呀”
丁零放下巨伞,忙着七手八脚拂弹身上灰末,没空去搭理那“脑子进了水的”的腔。
侯爷苏护自己感叹了一番,又借机迅速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刻意使之更能达到“令人如沐春风”的效果。然后,
苏护踏着阳刚而爽朗的轻快节奏,健步如飞地来到丁零面前,大发议论道,
“史载前贤伊尹见举于媵妾,傅说发迹在版筑。今君鹤立隶群之中,岂非正是天赐贤能与我有苏乎?!”
“你是谁呀?”丁零对这位言语罗唆、神情诡秘,姿态肉麻的脏老头很是反感,气呼呼地说道,“拜托阁下识相一点,少来烦我!”
“唉呀,高贤果然是高贤,风格就是与众不同!”苏护由衷地赞叹,“虽然我刚刚沐浴过的,待会又要重新洗过,可这些烦恼,比之于得遇贤良的喜悦,又算什么呢?擦边站都挨不上号呢!哈哈哈,我是多么的求贤若渴呀!为之付出的一切,也全都值得呀!”
那个奚落过丁零的奴隶这时飞奔到“英雄”的身边,低声提醒,
“偶像啊,注意点光辉形象。现在正跟你对话的这位可是咱们伟大的领袖苏侯爷吔!同时也请求你别忘了,我是你永远赤胆忠肝、支持到底的超级粉丝超级零迷——恶来。”
丁零好半天方才反映过来:
我靠,有苏穷是穷了点,可是穷淂不简单。连个奴隶讲话都这么有水平,难怪做领袖的讲话我听不懂了。
“哇活活,”丁零夸张地表现出欣喜若狂的表情,双手紧紧抓住苏护一只手腕,几乎是泪流满面地激动着,
“啊,您就是苏侯爷呀!真是太感动了啊!苏侯爷,历尽千辛万苦,种种磨难,我丁零终于找到您了啦!”
“你叫丁零?”苏护脸上那春风般的微笑一下子就僵硬了,神情滑稽地说道,“就是前些天郑伦活捉的那个丁零?”
丁零道,
“实在太对了呀!苏侯爷,你不知道,为了对付我,郑伦他用了多么卑鄙恶劣、无耻下流的低级手段呀!他赢得不光彩呀!而他的不光彩正好从侧面证明了我被擒犹荣的光彩......”
苏护良久不语,等丁零自己打住话头了、用费解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方才浩浩叹息道,
“你的遭遇,其实全忠已经跟我说过了。我深表同情。唉,郑伦他身怀正教高深道术,一世英名,却......不说也罢。不过全忠也有看事不周全的地方。他说你并无本事,实属走眼。你天生神力适才已为我亲眼所见。他那错误的观点,便恰如内部分裂的堡垒,不攻自破。但你虽然有此天赋之异禀,可惜......”
他慎重地看了看丁零的头脑,终于忍住不说,转而又大发感慨之词道,
“从此当知天公造物,神鬼莫测其机,实非人心愿力所得鉴别健全者耳!”
团团围绕在二人旁边观看的众奴隶听不明白他们究竟在交流些什么深奥思想,都一个个地如同丈二金刚般傻愣着双眼瞧。
就在这时候,忽听两声清脆的笑音响起,
“爹,哥说你准上这儿了,果真就在这儿。”
玎玎如银铃的说话过后,众奴隶眼前一亮,丁零眼前一暗:
一个肌肤微黑的少女嘴角噙着快活的神采跳跳跃跃地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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