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

作者|Li Cheng 52

我当时还很年轻。每当我走进舞池，周围人的目光就会聚集在这里。放肆的男人盯着我的某些部位不放，伪君子假装有意无意地用目光扫过我的身体，女人们的眼睛里则透出羡慕或嫉恨。这都无所谓，我已经习惯了。时间没有使我的身材走样，我的身体既没有像面包一样发酵，也没有像老树一样萎缩。我光滑的皮肤贴在紧实的肌肉上，乳房没有干瘪，头发顺滑如丝。我为我自己的体形骄傲。但我没有挥霍，别人也不好多嘴。

那时，我爱上了一个男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但他一定住在这附近，我已经见过他好次了。在我众多的追求者中，没有一个人能像他一样，在酒吧和在咖啡馆保持同样迷人的微笑。尽管我怎么也看不出，他那上扬的嘴角在表达轻蔑还是友善。也许对他来说这两者并无区别。我爱他身上散发出的烟草味、酒精味和香水味，狂野又不失优雅。与其他男人相比，他就像是原始人中的受教育者，文明人中的莽夫。他能大方地接受我共舞的邀请，却不主动问我什么；他不酗酒，每天固定吸烟的次数，手帕永远是干净的——是的，我已经观察他很长时间了。

啊，他的眼睛就像晴天晚上的月亮一样明亮。他的目光会远远地倾泻在我身上，这也是唯一让我不解的——他的目光里没有欲望，但是掺杂着其他一些东西，似乎是疑惑，又好像是探寻。他在探寻什么？男人们看我不都是为了我的容貌和身材吗？他还想在我身上寻找什么？总不可能是在寻找美德吧。但我不得不承认，他引起了我的好奇。如果一切都是他装出来迎合我的，那他成功了。

终于有一天，我在凌晨的酒吧里见到了他。夜晚的狂欢早已过去，此时的吧台上没几个人。我要了一杯蓝色的多瑙河，顺势坐在了他身边。他好像预先知道我要做什么，扬起嘴角朝我笑了。一模一样的笑容，我已经见过很多次。如果他真如外表那样动人，那我情愿醉倒在他的怀里。

最终还是我主动开了口。我问他：“先生是做什么的？”

他说：“我是学艺术的人。”

啊，原来他是一位艺术家。真正有修养的人不会说自己精通什么，而会说自己在学习什么，否则容易使别人难堪。他应当属于那种循规蹈矩的艺术家，可以说优秀但算不上超人。

我又问：“那你都学些什么艺术呢？”

他笑了，说：“我什么都学。文学、绘画、音乐，我都学了一些。”

看来他是位博学的人呢。这么温文尔雅的人应该会容忍我问一个不礼貌的问题。于是我干脆说出了我的疑问。

这次他没有笑。他的脸上忽然出现了那种疑惑又似探寻的表情。

他说：“我在想，这么美的艺术品，为什么不是我创造出来的。”

原来在他眼中，我和断臂的维纳斯或者白色的泰姬陵一样，是一件美丽却没有灵魂的艺术品。难道他就没有一丝人类最本能的欲望吗？

他说：“我对人类不感兴趣。”说完，他转身走了，直到现在，我也没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