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我和孩子讨论了刘鑫事件。对有些问题我们很容易就达成了一致，比如对待朋友个人私事的界限；在帮助他人（无论是否人渣）时先确认自己安全的原则；大恩成仇的古训……可是在最后一件事上却产生了分歧。
我说，刘鑫不开门这件事目前不是焦点，因为很难指责人在极度恐惧下的懦弱。不过如果是我和歹徒在门外，你在屋里除了报警求助外，可千万千万别开门。
她认真地想了一会，点点头说：“如果反过来，你也要答应我不出来。”
我愣住了，这怎么可能！
可我知道这个小姑娘是只能用道理说服的，所以我说：“不行，保护孩子是父母的天职。”
孩子皱起眉，准备找理由反驳。我马上举起双手说咱们跑题了，更重要的是不要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然后把话题扯开了。
后来我将此事发了个朋友圈，绝大部分人和我的想法一样，还有好几个人说“母爱伟大”，然而有位同学这样回复我：“我爸说他要去世了骨灰必须撒大海，让我记住了。我说反过来也是，要是我先死了也得这么处理。我爸马上翻脸了。”
我说：老人听不得这个。
她说：你也是那个老人。
我笑了半天，承认她说的有道理。她父亲认为向孩子交代身后事是合情合理的，也许希望孩子表达不舍，也许想豁达的讨论一下月华流注海面，泛起粼粼波光的诗意栖居。可是她偏偏要反过来说上这么一句，老人立刻受不了了，孩子怎么能想着走在前面？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的反应也是同一类。我和孩子讨论的这种情形，并不是说母亲就具有牺牲精神，而是不牺牲更痛苦，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看江歌母亲与刘鑫见面的视频我跟着她流泪了，而之前携程亲子园虐童的视频我甚至根本不敢看，有什么比孩子受难父母却无能为力更痛苦呢？可是我却要求孩子照着理性的方式选择，并理所当然地无视她的诉求，由她承担痛苦，由我负责“伟大”。
是的，人们总喜欢说父母伟大，我是真不好意思去冒领这个词。我们把孩子带到这个多灾多难的世界来历劫，手忙脚乱，照顾不周，让孩子受了许多苦。对外人和风细雨，对孩子则火力全开，孩子从小到大，大概把我最恶劣的那一面都看光了。可是我们收获的是什么？一个忠诚的热爱父母的孩子，甚至想用她稚嫩的臂膀来保护我们。所谓养育的辛苦怎比得上她带来的幸福和领悟？伟大二字真是不知从何说起。
这几天，朋友圈有一篇父亲陪孩子做作业的文章在刷屏，视频中的几位父亲都在冲孩子失控怒吼，有一位吼着“子不教父之过”，逼儿子用棍子打他，儿子浑身发抖泣不成声，他夺过棍子自己打自己。评论区一片欢乐，或是感同身受或是感叹父母不易，再调侃几句被吓哭吓傻的孩子。
试试把角色调换过来想象一下吧！
父母年过花甲，孩子在外辛勤工作，每次回家都发现父母没有好好吃饭，只是胡乱应付，于是忍不住把父母怒吼了一顿；父母被传销洗脑，花大价钱买了一堆无用的保健品，孩子生气又吼了一顿；父亲在公共场所吸烟，跟人争执，被孩子领回家严肃批评，教育无效后，孩子拿起棍子边吼叫边打了自己一顿……
不会的，绝大部分孩子都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父母，即使真冲着父母发了脾气，心里也愧疚难当，决不会像父母对孩子发脾气那样理直气壮。
作为同样吼过孩子的妈妈，我只承认自己的失控是能力不够，初次为人父母，没有经验、没有培训就上岗，做得不好的都被孩子担待了。我不会自诩为孩子操碎了心，又给孩子加上道德的重担：看啊，父母为你付出了多少，你不争气怎么对得起我们？
社会道德给了父母天然的优势，让他们不管怎样对待孩子，无论好歹都能找出理由，孩子都要承受。若子女愿意感念亲恩，在心目中存着父母慈爱、伟大的形象当然很好，可当父母的要明白，自己只是凡人，只是被伟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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