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乡亦吾乡

当旧历新年的钟声即将响起的时刻，他乡的游子再也按捺不住踏上归途，去寻遍故乡那冷落了四季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

侬乡亦吾乡

每一次回先生的家乡，除了看望已经年迈却依然精神抖擞的奶奶和热情善良的叔叔婶婶外，最渴望的地方便是村落后面的一棵棵高大笔直的松树林，还有河堤边漫步或奔跑了。

今年春节我们驾车去了四次，每一次，都看不厌，玩不够。

从奶奶家向村子的后面走去，当路过村子后门时，那里有一个大牌坊，上面写着大大的三个字“司徒第”。我曾好奇地向先生打听这牌坊的历史和出处，似乎先生也无从知晓，村子里的人也很难回答出来。从字面上不难猜出这里曾经有过一段历史，一个故事。

走出这座历经沧桑的旧麻石牌坊，就出了村庄。向前路过一池村里人洗衣洗菜的小水塘，便是松树林了。走进松树林，便有一阵阵的松香扑面而来，松树有些其独特的芳香，孩子们通常是来不及嗅一嗅，就已经马不停蹄地拾捡起满地硕大的松果来。大松果上有很多锋利的尖刺，孩子们竟然也不害怕了，反是乐此不彼的满地寻找起一个更比一个大的松果来。

松树林很大，时而是整齐划一的松树，时而又有零星散落着的几棵松树，前两年听说松树林出租给了采松油的商人，那时候松树林的松树很多都被割去了树皮，然后用一个瓶子盛着慢慢从松树上溢出来的松油，那时候我们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每一滴松油，就像松树的每一滴眼泪，滴入了商人们装着财富的瓶子里。

前几年，松树林里有一位本村人自己饲养的野鸡场，我们总会在野鸡场的四周仔仔细细地翻找有没有遗落的野鸡蛋。重点区域是那些利于隐蔽的低矮灌木丛，野鸡们总爱藏匿在这样安全的地方偷偷地下蛋，如此也可以想见长着长长尾羽的野鸡为了适应大自然的生存法则，它们倒也是充满了生活的智慧。过去我们总会向熟悉的养鸡场主人买一些蛋，驻足与他攀谈一会，问候他的生意情况，今年听说一场洪水将野鸡冲得鸟散四方，坚持了几年的野鸡场今年已经不复存在了，以至我们的兴致也随着少了许多。

侬乡亦吾乡

听先生告诉我，小时候的他和伙伴们在放学后，各自背着一个竹制的柴耙匆匆赶至小树林里，争相耙着树林里的各种枯枝、树叶作为灶火里最好的燃料。那个年代的孩子们，大多会主动在下课后帮助大人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每每耙上了一大筐的时候，回到家便巴望着得到父母们能忙中偷闲的一句表扬。

这片小树林里留下了太多先生的足迹，先生的回忆，我因此对小树林充满了感情，这里曾经是一个男孩自由自在奔跑过的地方，无所顾忌嬉戏打闹的场所，它是一个回忆的港湾，是一个可以将回忆停泊和安放的乐园。听着先生与我述说着他的过去，我仿佛也跟随他的回忆走进了他的童年，他的欢乐里，如此便感觉认识先生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了。

从小树林走向河堤边，大约要十来分钟的时间。从前本是一条小径，因为鲜有人踏足渐渐地浅草没小腿了，走在最前面的人必须用树枝划拔开一些斜在路上的杂草和荆棘。河水仍旧一片澄清，波光粼粼的水面泛起往日的回忆。河边的沙石上走，软软的风吹过脸宠，有一丝寒凉，却依然温柔人心，舍不得将脚步折回，边走边拾起岸边又平又满的小石子向河中央投去，希望石子能在水上飘飞得再长一些，就这样一直走至没有路可以再走的河岸边停下来。

孩子们意犹未尽，于是先生便带着我们沿着河岸边向上游走去，沿途好一幅冬日江南的味道，河岸边两排高高的秃枝向纯净的蓝色天空里伸展开，肆意又任性地高高张开，像极了暗香疏影的梅枝在晴朗的天空里绽放着。孩子们早已跑去了河中央的一片河洲里寻找着形态各异的石头，而我也再忍不住将自己放倒在沿途的草地上，眯着眼望向远空，阳光照耀下的枝干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清丽、碧蓝如洗的天空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如诗如画一般的枝桠在倘大的天宇间书画着，这一刻，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就这样静静地躺着，嗅着青草的香味和着泥土的芬芳，听听身后芦苇丛中偶尔被风吹过的哗哗声，就这样安静地虚度着光阴，甚好！

一家人走在河岸边明媚的阳光底下，痛快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你一言我一语地享受着这美不胜收的田野风光。忽然眼前一条宽宽的干涸的沟渠里，有一段水草丰茂的地方，那里还有一些矮矮的积水。待走近一看，居然是野芹菜，是我极爱的一种野菜，其香味是那种闻一闻就忘不了的香，它不是浓郁，而是浓烈的一种香，我认为至今没什么香菜能与之匹敌。一家人你一把我一把地将野芹菜拽起，当再也捧不下的时候，我们只好恋恋不舍地休手作罢，各自抱起一大捆的野芹菜入怀迈向回家的路。

侬乡亦吾乡

如果可以，从今天开始，喂鸡、割草、情牵故里。我只愿面向河堤，绿水蓝天，光枝秃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