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转

冬季，所有的门窗都严阵以待，所有的寒风都有备而来。

这是我第n次摸出手机，满怀期待地打开之前发给苏挽的一条信息，希望我们能在一起，但结果如我所料，她还是没有回。

我不抽烟，不喝酒，戴上耳机，听了一晚上的歌，全是她歌单里的。有民谣，有电音，有后摇，也有嘻哈，这些音乐混成一团，化作一杯烈酒，顺着我的耳朵滑进心里，久久不能平息。

那些揉碎的岁月，攀附着回忆，再度袭上心头，直冲脑海。

2.

那一年，我十六岁，刚刚迈进高中的大门，跟所有青春期里躁动的男生一样，我也渴望攀上早恋的列车，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校园爱情，领略不一样的风光。所以每次下课后，我都喜欢趴在教室外的栏杆上东看看，西瞅瞅，美名其曰看风景，其实是在寻找目标。

苏挽就是这么走进我的视线里的，她留着短发，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斜照在她脸庞上的阳光，映出迷人的温柔。我就这样对她行着注目礼，直到她消失在楼梯口。

那一刻我知道，这个女生，我追定了。

下课后，我去栏杆的次数更频繁了，就为了能再看到苏挽一次，然后要到她的联系方式。皇天不负苦心人，苦苦等待之后，又让我看到了苏挽。我深呼吸了几下，准备叫住她，但当我张开嘴准备叫她的时候，她恰好抬头，视线与我相对，那一瞬间，我犹如一个泄气的皮球，脑海里一片空白，刚才还在的勇气，顿时烟消云散。

我逃离了栏杆。

坐在教室里，缓了一会儿，我才懊悔刚刚这么好一个机会，怎么没有把握住。我暗下决心，要是下次再碰到她，一定会开口叫住她。

之后，我又遇到了她几次，可我始终没敢开口，每次都是话到嘴边，又被自己的胆怯吓了回去。

我，十六岁的一个普通男生，相貌平平，没有拿的出手的特长，在遇到自己心动的女生的时候，也只能在背后勇敢。

我的哥们儿看出了我的苦恼，一次课间集会完的时候，我远远看着苏挽，跟在她的时候，几次都想上前，却又止住。哥们儿见状，将我狠狠拉着向前，推到了苏挽身边。

她和她的朋友一脸惊讶看着我，我四下一看，只有哥们儿一脸坏笑的表情，于是咬着牙，将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同学，能认识一下吗？

她愣了一下，她的朋友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然后长哦了一声。她反应过来，匆匆点了一个头，说：“我叫苏挽。”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犹如一块巨石，落入我的心里，荡起阵阵涟漪，我记下了她的名字。

随后，我要到了她的联系方式，渐渐与她的话多了起来。

3.

她的朋友圈里会分享三毛的书，分享王家卫的电影，分享她感兴趣的东西。

我开始看三毛的书，去搜着看王家卫的电影，只是为了在下一次的聊天中，能让她惊喜。

她也总会惊喜，不止一次回我，哇，没想到你也喜欢这个。

我和她的关系好像越来越近，在她的面前，我不再胆怯，畏缩。我想着，也许我和她只差最后一步，就能达成校园爱情的成就。

可没等我先开口，她却先迈出了这一步。对方是个瘦高的男生，戴着眼镜，干净，清秀。

她告诉我，他能陪她聊东野圭吾，聊是枝裕和，聊这个世界上很多有趣的东西。我勉强的笑容里，是她对满满的祝福。

那之后，我们的联系越来越少，她的朋友圈里没有三毛，也没有王家卫了，都是她和那个男生幸福的日常。

那一年，我十七岁，读高二，喜欢看三毛的书，看王家卫的电影。

校园爱情也不是那么甜蜜，她也有伤心的时候，一个人坐在教室的位置上，哭红了眼睛。

她的朋友告诉我的时候，我的心里猛颤了一下，我找到了那个男生，质问她为什么要欺负苏挽。那个男生耸耸肩，一脸高深说，感情的事情很复杂。

对啊，很复杂，无论苏挽怎么伤心，她都会再擦干眼泪过后，又和那个男生开开心心走在一起。

3.

我从三毛读到了毛姆，从王家卫看到了黑泽明。我也由高二升到了高三，迎来了高中生涯最关键的一站。

关于苏挽，我尽力不再去提，也不再去想。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控制不住自己去点开她的朋友圈，看她发的新动态，看她在镜头前开心的面容。

有一天，苏挽发了一条动态，过了几分钟，她把这条动态删了。

也许是我运气好，我刚好看到了这条动态。没有照片，只是一串普通的文字，写着，只是顺路的过客。

我点开了她的聊天框，问她怎么了。过了一会儿她才回我，简短的三个字，分手了。我正想着该怎么回的时候，她又发来了一条消息，她说，放学后，一起走走。

晚上九点多，我和苏挽走在学校外的街道上，她骂着那个男生，我也跟着她一起骂，她骂着骂着声音渐渐小了起来，然后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还是想和那个男生在一起。

我愣在了原地，问她，刚刚她说了那么多那个男生的不好，为什么还想着和那个男生在一起。

她停下了脚步，想了一下，给我说，因为我喜欢他啊。

那一刻，我好想开口，我也好喜欢你啊。但我没说，而是很耐心开导她，高三了，要好好努力了，你不是想考重庆大学吗，不好好加油，怎么有机会呢。

她笑骂我假正经，我也陪着一起笑，不再说话。

高三毕业的那天，苏挽抱着我大哭了一场，她终于没能和那个男生走到最后。这一次，我什么话也没说，就静静拥着她，等着她哭完。

我和苏挽去了不同的大学，她没有去到自己心仪的大学，也没有心思复读了。她给我说，自己就这样瞎过吧，没有什么精力了。

她删掉了很多动态，留下了一句，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我给她发消息，说，你想做一棵树啊。她回我，哈哈，当然。

4.

大一开始的时候，苏挽给我吐槽说，大学有好多的会和好多的群，开不完也加不完。末了，还喜欢问我，有没有看到心动的小姐姐。

我都会回，没有啊，都没有你漂亮。她也总会回，哟哟，真的吗。

于是，在某个夜晚，我努力构思了一段文字，犹豫再三后，发给了她。

有些故事酿在岁月里，等着有人去开封。有的人，出现在不经意的回眸里，等着去找寻。重庆这座魔幻立体的城市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爬坡上坎里的峥嵘岁月，码头号子里的江湖情结，大街小巷里的火锅飘香，我该有何等的运气，才能遇见你。

发出去过后，我的心里很忐忑，不知道她在看了这段文字过后，会怎么想。

她是在第二天清晨给我回的消息的，她说，小伙子写得不错嘛，给喜欢的人写的？

我说，是啊。

她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终于开始拱白菜了。

我回道，哈哈，你不就是白菜吗？

她回道，不，我不是。

我的心沉了一下，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她又说，你太瘦了，大学多吃点，长壮点，给人的感觉才安全嘛！

我记下了这点，开始寻找大学附近的健身房，然后开始一周去四次健身房。两个多月后，我的身材有了一丝起色，我拍下来，发给了她。

她回了一个鼓掌的表情，并鼓励我继续加油。我想我已经等不了了，我果断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希望我们能在一起，如果她不想答应，就三天不要回这条消息。

等了一天，没回，等了第二天，还是没回，眼看第三天就要完了，我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我想，自己大概就只能和她坐朋友吧。

我搜了一部电影，是岩井俊二导演的《情书》，耐着性子，慢慢看了下去。电影很淡，如一条缓缓流淌在山间的溪水，我一边看着电影，一边想着苏挽。当我看到少年藤井树站在少女藤井树的门口，他将手里的书递给少女，要求她帮忙把书还回学校时，看着少年藤井树欲言又止的样子，那一刻，我真想替他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可我没有，我忽然很想哭，我并不觉得此时的自己有多丢人，我只知道，我好难过。

我想起王家卫电影里的一句话——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可现实总是会躲在一旁，偷笑着看你狼狈的样子。

三天了，苏挽始终没有回我的消息，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搭乘早恋的末班车。我收拾好心情，在一个平静的黄昏，走在冷清的街道，追逐着在天边燃烧的太阳。

我和她很久没再联系，我屏蔽了她的所有动态。

在冬季的某个星期天，我突然手贱，点开了她的朋友圈，最近的一条动态也停留在2018年。

她写着，如果你看到这条动态，就来找我吧，我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