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烛

父亲给我讲述了一段这样的故事……

三十年前，在我们老家，婚礼上只要唢呐一响，便是一场隆重的婚礼。天擦黑时，如果新郎再伴着唢呐乐曲，点燃一对花烛，那气派足以让使四邻八舍的谈论好长一段时间。

那一日，唢呐乐《抬花轿》曲目响起，栓柱便迫不及待地点燃了婚房里的一对高脚花烛，两朵烛焰立于一副红双“喜”字两旁，愉悦地不停跳跃。月秀头上顶着红盖头，端坐在婚床的边沿。

栓柱和月秀，从小青梅竹马。一次，伙伴们玩儿过家家，栓柱突然拉住月秀的手，像大人般一脸正经地说：“长大了，我要娶你当老婆，到时请唢呐，点红蜡烛。”

月秀一听，羞得满脸通红。她不容分说，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便追打着栓柱，嘴里还不停说道：“才不，我才不做你老婆。”

追着，追着，二人长到了18岁。

那年冬天，大雪纷飞，一张张关于征兵的大红公告贴满街口。银装素裹之下的集市，比以往安静了许多。栓柱与月秀并肩走着，忽而，栓柱在一家“花烛”店铺前停下脚步，他眼睛盯着大红公告，轻声地说：“秀，我要去当兵。”

月秀突然间愣住了，她问：“那，我呢？”

“你等我回来，到时，我会为你点燃一对高脚花烛。”

月秀顿然双目汪汪，她凝视着栓柱，良久才说：“那，你要早点回来。”

自那年，栓柱入伍，驻扎在南陲边疆，整整十二年。与他们同龄的人，孩子都已经上了小学，而月秀始终在等。

而立之年，栓柱姗姗归来，他终于可以亲手拭去月秀双腮的相思泪：“我去缉毒大队办理入职手续，随后就去你家娶你。”栓柱向月秀许下诺言。月秀满怀期待地点了点头。

不几日，栓柱爹从集市上买回三只羊、一挂鞭、一对高脚花烛。栓柱家郑重地向月秀家提亲。

媒人倒是机灵，当即向月秀爹娘说：“常言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柱儿、秀儿也都不小了，今日里柱儿还特意送来花烛，依我之见，订完婚，再等个月儿四十天的，让二人成婚吧？”

月秀父母知道，媒人不过是传话筒，说出的都是栓柱家的意思，他们征求了月秀的意见后，随即说：“成。”

结婚当日，栓柱家请来一班唢呐队，从早到晚，锣鼓喧天的热闹了整一天。

夕阳西坠，按照当地的风俗，唢呐队一开演《抬花轿》曲目，即是点燃花烛的令号。栓柱随即取出那对雕龙附凤的高脚花烛，亲手点燃。月秀在跳动着的烛光下，满腮绯红。

终于，栓柱轻轻掀起月秀的红盖头，二人对坐，深情地相互注目，享受着久违的幸福时光。

许久，月秀起身收拾婚床，并把那身崭新的警服叠放在衣箱的最上层：“我整日里做梦，梦见自己成了军嫂，从未曾想过，是个警嫂。”说话间，月秀抿嘴微笑。

“都一样，保家卫国，除暴安良。”栓柱的目光始终不离月秀的身影。

红烛跳跃。一曲《百鸟朝凤》后，唢呐班子收工，接下来是欢送宾客的时刻。

栓柱爹娘领着栓柱立于院门口，分别为离场的客人送上一份席面菜，并连声道谢：“今儿，受累你们了。”

缉毒队长最后一个离开，他无比郑重地拍了拍栓柱的肩膀，突然说：“本不该说，起码不该是今天。”

栓柱一下子怔住了：“三号鹰丢了？”

“丢了！已经派人处理了后事，这是我们丢的第三只鹰。”队长稳了稳情绪继续说，“没想到对手如此凶狠，如此狡猾。”

“是不是决定了，由我补位？”

“经过慎重考虑，你刚转业，面生，十几年军队历练，体能、技能和心理素质都胜人一筹，还懂得边陲地区的方言。”

“什么时间出发？”

“今晚，这是窝进去的最好时机。”

栓柱不由回望一眼婚房，火红的烛光透过窗帘，隐约映出月秀的身影，此时她刚好整理完婚床。

许久，栓柱给队长说：“成。”

“之前，已经牺牲了三位卧底？”我惊诧地问父亲。

“是的。”父亲回答。

“那，这次行动成功了吗？”我追问。

父亲咧嘴笑笑，言语有些不自然，他看了一眼母亲，“当时，你妈给我说：‘你安心去吧，等凯旋归来，我们再重新点燃这对花烛，然后，我们再生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