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米望着车窗外,风景迅速的往后倒退,山谷里有一个大工厂,边上有零零散散的桃花,不远处是几条交错的铁轨,而焦米在铁轨上的火车里疾驰而过,带着前所未有的心情穿过山谷和景色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回来,不知道在那里生活会有多久。
焦米会在下一个城市下车,她的男朋友佟子会在车站接她。佟子已经打理好了一切,他们会在这里生活下去,也许永远的一起生活下去。
焦米下车挤在人群之中急匆匆的出站,她远远的就看到佟子心不在焉的站在出站口的位置抽烟,然后抬起头看到焦米,先是笑了然后顺手在身旁的垃圾桶灭了烟,拉了拉衣领,便快速的朝着焦米方向走去。
路上还好吧?你一个人我还怪不放心的。佟子接过行李朝前走
挺好的,这里真冷啊。焦米说。
来不及看看这个陌生的城市,来不及装成人群中的一员,就随佟子坐上地铁,来到了一个有点破旧的小区,楼道狭窄阴暗,有股发霉的味道。
焦米跟在佟子的身后,看着扛着行李箱的佟子的背影,她突然有点鼻子酸酸的,不是那种感动式的想哭,而是毫无原因的。有点悲哀的好像她也和周围的一切融合在一起了,她也变成了发霉的楼房中的一块砖墙。
佟子说他会在这里开一个理发店,焦米会成为老板娘。佟子是一个理发师,头发剪的好不好先不说,佟子长得好看,头发短短的总是穿着正经的衣服。焦米总是拿他打趣,说他败坏了理发界的名声,说他叛经离道。其实佟子知道焦米喜欢他这样的打扮,每次都只是笑笑却不反驳。
焦米在出租屋里每天除了做饭,一天能看一本书,有时候看两本也能看完。她写着没有人读的故事。佟子不理解为什么焦米那么爱看书,花那么多时间去写东西,佟子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却很喜欢,那些书本和文字让焦米很有知识文化的样子。他觉得焦米会成为一个作家,那个时候他也许比焦米还兴奋。焦米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作家,她不敢去想,甚至没有说过自己想当作家,只是有一股奇怪的力量让她这样做,从来都是这样,焦米热爱的东西永远说不出口,因为总怕自己搞砸,自己搞砸梦想那种事也真的太糟糕了,想都不愿意去想。
佟子在一个不大的理发店剪头发,工资远远不够两个人的开支,房租水电。第一二个月两人快乐的度过,第三四个月开始拮据,第五个月的时候,佟子终于将没有钱的话说出口了,焦米找了个超市收银员的工作。
这样的生活过了一年,两人吵架和好很多次,虽说是吵架,但是都是打冷战,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和好,仿佛一点痕迹都没有。终于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晚上,佟子伸手去抱正在看书的焦米,焦米毫无表情的继续看书。可能是焦米看起来过分的冷漠和无所谓,或者是佟子最后的耐心已经耗尽。佟子丢了书本,他说焦米真是一个自私的人。
佟子受不了焦米的冷静,或者说是冷漠,可是受不了的同时他又很爱她的冷,他喜欢焦米有知识的样子,却受不了自己总把焦米想的高高在上,他无数次的想把高高在上的她拉到和自己一个水平,他甚至骗焦米说没有钱,好让她也打工,他有时候内心会告诉自己,焦米也不过是和自己一样在这个城市打工讨生活的人,佟子有时候会借着去接焦米的借口,早早的去然后等焦米,在等待的那段时间里,佟子会一直看着焦米,她普通收银的样子,一个超市店员的样子。和每一个收银员都一样。
可是无论焦米去打工还是焦米就睡在他的枕头边上,他总是会控制不了的把焦米放在遥远的高空,伸手怎么也触不到她的脸庞。
他不知道自己生气的对象是焦米,还是他自己的庸俗。他认为他是庸俗的,可是大家眼里他却都是一个有内涵的理发师。他会穿着干净的衣服,留着利落的短发,偶尔说点文艺的话。
焦米不明白自己对佟子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她能感受到佟子的好,但是她始终不知道自己和佟子之间究竟隔了什么。
她想对佟子好,她确实也那么做了,亲吻拥抱,做饭送礼物。但是焦米却能感受到自己不是真诚的,只是为了做那些事而去做,不是为了佟子。正是因为她自己是那样的人,所以当佟子对她好的时候,她不是想着爱与感谢,而是想佟子是为了让她也做一样的事情,或者就是单纯的为了某些说不清楚的事情,自我感动般的做那些事。
当焦米这样想到的时候,她为自己的想法不寒而栗,她觉得她的狭隘与她对于别人好意的怀疑,着实吓了自己一跳。
焦米对于别人的给予总是存在怀疑,认为好意是暗藏玄机的,无论动机是好是坏,或者毫无意义,她都控制不住的想。她该不该认为佟子其实就是真诚的爱,焦米觉得自己近乎是罪恶的,得到了好意还去想真不真诚这种事。
真不真诚对于焦米来说其实根本就算不上一个问题,因为对于坚定的怀疑主义者,她什么都不相信。
在佟子丢了焦米的书本,并说了她很自私以后。佟子便出了门,过了三天才回来,这没有见面的期间两个人发了信息,心照不宣的两人发的内容都很简单。鸡毛蒜皮的小事,却是两个人确定对方还好的重要依据。这三天可能是他们生活一年最有默契的三天。
第四天佟子回来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要和理发店老板的女儿结婚了。
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我算是实现了自己的一半梦想,能拥有一个理发店……
佟子有点说不下去了,断断续续的说着。
佟子想的是,如果焦米哭了或者她说一个不字,佟子便会紧紧的抱住她,然后笑着说,什么一半的梦想,我根本就没有梦想,要是有的话,焦米你是我全部的梦想……
可是焦米却一如既往冷静。虽然她心里在想,这种烂俗的剧情还是上演了。当然她不会对这种故事的发展而冷笑。焦米说她要走了,去另外一个城市或者田园。
焦米没有哭,没有说不要。只是说,她要走了。
和来的时候一样,佟子扛着行李在前面,她跟在后面。来的时候看着佟子的背影她莫名其妙的感到了鼻子酸酸的,走的时候她看着佟子的背影,希望他幸福。
焦米再一次坐上火车,去一个陌生的城市。那里没有人等她,她却觉得很轻松,她可以慢悠悠的走出车站,提着行李穿梭在人群中,伪装成他们中的一员。
焦米游荡够了,随便找一家旅馆,旅店的伙计带她看房间,穿过楼道的时候,阴暗狭窄散发着发霉的味道,那样的味道让她想到了小时候借住的亲戚家,让她想到了佟子的出租屋,焦米突然觉得内心很恐惧,发霉的味道像是在提醒她永远的魔咒,她是受了诅咒的人,必须活在阴暗霉臭的角落。
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要离开一个地方的念头,和旅店伙计简单道歉之后,逃离一般的带着行李快步走出了旅店。
焦米已经没有力气,或者不想再次经历那种崩溃。她开始漫无目的在街上穿梭,累了就坐在广场的长椅,这种时候,焦米不合时宜的想到了自由,她觉得自己是自由的,她掏出兜里的一张车票看了看,她能决定自己要去哪里,她能整夜的坐在广场没人打扰,她似乎是笑了。
当焦米再次坐上车的时候,看着窗外的景色,困意袭来。在她其实没有完全睡着的时候,她感觉到旁边的男子轻轻动了一下,然后垫高肩膀,揽过她的头。
她靠在一个陌生男子的肩膀上睡着了,她后来说到即使那天坐在她身边的是一个在逃杀人犯,她也会就那么睡着无所顾忌。焦米说,她人生第一次感到幸福是靠着一个陌生男子睡着了。那个男子下车之前留了一个电话,焦米礼貌的收下,却没有联系过一次。
再一次听见佟子的消息是,他结婚了,他和那个理发店老板的女儿结婚了。他们会永远生活在那个地方,一起经营理发店。俗不可耐的故事算是有一个还不错的结局了。
佟子还是短短的头发,穿着简洁的衣服, 有一个妻子会把他当做梦想。佟子不用努力的想一些完全搞不明白却又要说出口,所谓文艺的文学。
焦米又去了另外一个地方,那里有大海,佟子曾经说她自私,她其实一直都不明白佟子指的是什么,可是毫无疑问的是,焦米知道自己是自私。所以她想去感受海,大海的每一滴水都应该是包容的。
焦米有一个秘密,或者算不上秘密。只是因为没去分享过,变成了只有自己知道的事情,所以成了秘密。焦米从几乎有记忆以来一直都在做噩梦,每次做的梦都很可怕,梦里总是充满发霉的感觉,黑色或者绝望。
她和佟子没见面的那三天,重复的做着一个梦。梦里全是灰色的场景,有一个装满水巨大的玻璃缸,里面有一个人,她想要救里面的人,却怎么也打不开玻璃缸,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却看见玻璃缸里面的人是她自己。所以那天她靠着陌生男子睡着了,她觉得很幸福,那段路途的梦里没有密不透风的玻璃缸。
焦米见到了海,浪花拍打着沙滩,她人生第一次见到海。她想到了佟子,她还是一样的希望他能幸福,她想到了抛弃她的父母,冷漠待她的亲戚,她觉得没有什么不可以原谅的,她想到了几乎所有能想到的人和事,焦米在沙滩上跑了起来,越跑越快,她想大海的包容还真的会感染人的,第一次看见海的人都应该是高兴的。
那天晚上在海边没有发霉的旅馆里,噩梦女孩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房间长满了向日葵,有温暖的阳光照进来,她躺在床上,看着窗外也是一片无边际的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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