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棠梨树
文/王有职
我家的棠梨树一直活在春天里。不管走多远,那一树白花仍开在我的童年里。
很小的时候,就在我家老宅西边小河旁有三棵棠梨树,又称母子树。中间一棵较粗,枝叶繁茂,歪着身子,有些枝条,靠近水面。而另外两棵在两边,像两个孩子牵着母亲的手,胆子大了,自信来了,身子就挺得直直的。我还曾问母亲,这几棵树的来历,那厚重的历史就在眼前呈现。
1976年,母亲带着姐姐去外婆家,走到半路,就看到许多人慌慌张张,一打听说发大水了。母亲赶快折回,回到家,就告诉爷爷,爷爷和父亲就找了些绳子和木头、木板,就在母子树搭起了临时的家。刚搭好不久,大水就汹涌而来,一个村庄就成了汪洋大海,许多房子都在洪水中轰然倒塌,水面上漂浮着许多生活物品,还有一些家禽,远处还听到哭泣的声音,有些村民没有找到安家的地方让母亲感到久久不安 。幸亏了母子树宽阔的胸膛,适合铺板,我们家才少受一些损失。
姐姐六岁那年,母亲正在河边洗衣。不知道姐姐什么时候也来到河边,玩着玩着就掉进河边了,母亲也忘记了自己不会水性了,就顺着那母子树,拉着树根,一把手把姐姐拉了上来。事后母亲又是哭泣,又是感激。这母子树的历史就好像我家一部史书,记载了我家每一件大事。
每当母亲讲到这些就泪潸潸,我听的也对这母子树肃然起敬。也许她们的历史注定要在我们家庭一页页翻开。
一到春天,母亲就和邻居婶婶在树下,一边纳鞋底一边叙家常。树上雪白的花,时时落下,飘飘洒洒,而树下的人似乎全然不知。也许人与树相知已久,花开花落 ,已化在无声的相遇里。而我和伙伴们一放学,看到了远方的一树白花就好像看到家,看到了饥饿里白面馒头,好像看到了树下辛苦的母亲。
而如我一样的伙伴们最喜欢那母子树,母子树好像我们的乐园。是那歪歪母亲树教会了我们爬树。虽说家长们一次次劝说不要在棠梨树上玩耍,但是那歪歪的身子却吸引着我和那时的伙伴们。那歪歪的身子最适合不会爬树的孩子们,伙伴们越聚越多,一个个小脚沿着歪歪的树身向前走,后面一个慢慢跟前,一次次勇敢,一次次越爬越高,折些花编成花圈儿,戴在头上,被小姑娘笑着羞不羞,又去掏鸟窝,结果就成了伙伴们与鸟进行拉锯战,掏一次,鸟再向上做窝,再掏一次 鸟再向上一次做窝,乐趣就在棠梨树中炸开,散向远方。
到了夏季,伙伴们一个一个幸福无比,也是那母子树教会了如我一样的伙伴们游泳。那弯向水面的树枝,是最好的练习游泳的好助手。胆小的孩子坐在树弯上,两支脚放进水里,像母亲的手轻抚,舒服得来回晃荡着树枝。胆大的孩子,有些从树上往下跳,像跳水运动员一样优美的姿势;有些抓住树枝来回荡秋千。树与孩子,那个时候成了最美的画面,如我一样的孩子,因为母子树,多了响亮的童年,多了多彩的少年。
秋天不如夏天,棠梨树对孩子吸引力减弱。不过还是带来几许快乐,秋风一天天把棠梨树叶吹得变黄、变红。我和伙伴就在树下捡些最好看的树叶做书签,就在读书的时候也嗅到无比的乐趣。有时候和伙伴到树上摘些那圆圆的果子,带到学校,告诉同学是最好吃的果子,结果同学吃过,一脸酸笑,大家都在笑中,过上最好友谊。
好日子总会过完的,我上初中时,村里有些老人,子女不愿意和老人住一起,就给村长闹着要把一些自留地,拿出来分给他们的父母们。我家棠梨树所占地方,自然要被分掉,棠梨树的命运也悲惨了,被村长用白灰画了一圈圈,白得让人看到恐怖。五六十岁的老树就栽在这些不孝的子孙手里了,我亲爱的母子树还没有等我看一眼,就被他们用两天的时间砍倒了。
一切都会过去,如今我逢春天回老家,看到村庄也有类似粗大的梨树,也一样开着白花。可是树下没有如我一样的孩子,只剩下梨树独自开放。
那远去一树白花开在我春天的回忆里,还有那弯弯的树脊,架在通往童年路上,等待着如我一样的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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