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总是很害怕天黑,现在也害怕。从前夜里的烛芯噼里啪啦的响,我总是迟迟不肯吹灭它,有的时候看着它在摇曳着燃烧,或者借着烛光望向窗外发呆,然后你就会出现。
你带着夜深的寒气和温暖的笑来找我,我站在门口和你低低的说笑,生怕吵醒了爹娘,你会带我看满天星斗,和我说院墙之外,甚至是更远的地方的故事。然后,你会帮我吹灭那红烛后离开,夜色重新笼住了屋子,可那红烛,摇摇曳曳的燃在了心里。
真的很温暖。不像现在,夜晚永远是沉重的黑暗和阴沉的湿冷,月光明晃晃的透出惨白,每天晚上我飘荡在这里,就算把那夜空看穿,也看不到满天星斗,就算我把你的名字喊千边万遍,你也不会带着足以燃起烛光的笑容出现。
何况那蜡烛早就灭了,你知道的吧。
那是城里还是夜夜笙歌,你倚在我窗前,定定看着我,有心事。
我不懂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不懂保家卫国的壮志豪情,我也不懂你知晓匈奴压境时决定上战场的决然和壮烈。
我只知道你告诉我,边境需要你,你告诉我,你必须得去。
那天你和我说了很多,关于边疆的惨烈,关于国家的危急,还有你的壮志豪情和使命责任。
其实你不用和我那些大道理,我也不懂那些大丈夫的国家兴亡,你知道的,我的世界只有这院墙,还有你。
你只是和我说,你想去,你得去,你不得不去。就够了。
你想做的事情,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会支持你的。何况你临走前,看着我,说,等你回来,你就娶我。你的眼睛里黑漆漆的一望无际,我看着你,仿佛要溺死在那一池黑潭里。
那一次,我目送你离开。你要离开我的视线的时候,转过头的看我,我还在窗边,痴痴的看着你。
你不知为什么,忽然折回来,拉着我的手,想说什么,又没有说,最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在我额间落下了一个吻。
滚烫。
那个吻,是现在的我熬过每一个夜晚的温暖力量。
式微,式微,胡不归?
你走以后的每天晚上,我都在窗前等你回来。我只会等待你,我也恨,为什么我只会等待你!
如果……如果那时候我知道什么叫做战场,什么叫做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宁愿你怨我,我也不要你去。就算国破家亡,我也只要你陪着我,我的世界里可以没有那院墙,但是不可以没有你。
但我什么都不懂,于是到现在,我只能,也只配等待。
式微,式微,胡不归?
那天的白绫从我的院墙外飘过,我记得我哭着冲出去,拨开送殡的人群,最后能死死抱住的,只剩你的棺木。我连你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我也知道,棺木里剩下的,也只是你一件染血的战袍。
我记得自己被人拉走,看着送你的队伍远去,我连给你送殡的资格都没有,你还没有娶我,你还没有带我看院墙外面的世界,还没有带我知晓更远的地方的故事,你给我的诺言什么都没有实现,你什么都没有留给我,除了在额间的那个吻,依旧滚烫。
你葬在了城外的那颗柳树下。
你的头七那天,我梦见你了。你不再是在夜里赶来,你迎着晨光,朝我微微笑,仿佛在那里等我。
于是我带着红烛和白绫去祭拜你,把自己永远,留在那棵柳树下。
之后的每个晚上,我都陪着你的战袍,和你看满天星斗。但是其实我知道,你不在这里。
但我也知道,你总会回来。
时光来来去去,城墙塌了又建,有人在这里哭过笑过,天上的星斗慢慢看不见了,只有我,还在这里等你。
我只会等待。
到了现在,这里每天有很多来来去去的人,他们说说笑笑,用我看不懂的文字交流,穿着我那时不能理解的服装,我知道时代变了,可我知道我没变,我会一直等,直到你回来。
你说过,你会回来娶我的。
所以我要一直等,我只会等待,我也会一直等待。就算夜晚很冷,很黑,但是额间的那个吻仍然滚烫着,温暖着我心里的烛光,它虽然微弱,还在摇曳。
式微,式微,胡不归?
你会回来的,就像我做的最后一个梦一样,你就正在,迎着晨光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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