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

“我是死了吗？”王罄睁开眼睛。但此时她感觉到的，不是生命垂危的痛苦，相反，是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现在自己正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现在正是1月23号，春节的前一天。这是怎么回事？

王罄凭借自己精湛的护理技术和平易近人的工作态度，27岁便成为了位于C城市中心X医院的一名呼吸科护士长。在医院，有什么病人，她总是第一个冲上去，帮助医生急救，或者是看护。而在家里，她有一位温暖体贴的丈夫，珀忆。还有自己才刚出生一周的儿子，珀尤望。

临近春节，王罄像以往任何一个春节一样，出门置办年货。自从请了产假之后，无论是呆在家里还是上街走走，都好久没有体验过这样的轻快了。她也是自然不顾丈夫“月子还没坐完，身子还虚着”的担忧。

“还真是热闹啊”王罄自言自语到。

“哈哈，春节嘛，大家还不容易能放这么长的假，能见这么久没见的亲戚了。”珀忆在旁宠溺地看着王罄，回答到。

“咳咳。”

街上的人流还是一如以往的春节，超市还是像以前的春节一样人头攒动，大家都在挑选自己心仪的商品。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大家的咳嗽声，似乎增多了。

“喂，老公，你看这周围怎么咳嗽的人这么多啊。我们要不要去买点口罩啊。”

“啊，不用吧，应该只是普通的感冒。可能是因为现在正值隆冬季节，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感冒吧，多点咳嗽声也是正常的。”

王罄侧过头，看着正在认真挑选菜品的珀忆，不禁微微一笑。自己这个丈夫啊，虽然不是很关心身边这些事情，但是对自己，还有自己喜欢吃的菜还是很关心的。

“今晚吃鱼吧。”珀忆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面前的番茄，认真地挑选着。

“啊，好啊，吃什么鱼啊。”

“鲫鱼，给你做一个清蒸鲫鱼。”

王罄刚想拍手叫好。

“你做的那个清蒸鲫鱼能吃吗？”王罄带着疑问的目光看向珀忆。

珀忆一听，不禁嘴角抽搐。“你、你要对我有信心啊，这次我绝对能把放料的顺序记对，还有我一定对做熟的，你要相信我啊。”珀忆说到这儿，已是一脸笑意。

这个时候，轮到王罄嘴角抽搐了。“你这是想害死我啊。”王罄心中默默地想。

“呀。”家门口，王罄从珀忆背后轻轻一推，珀忆也很配合地，作出向前倾倒的姿势。

“啊，我要倒了，”正在珀忆将要倒下去的时候，突然挺直了腰杆，转过身去保住了一脸笑意的王罄。“哈，就属你调皮，来亲一个。”说着顺手关上了王罄身后的门，抱住王罄就要亲下去。

“回来啦。”

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是珀忆的妈妈，甘思君。她是被自己的儿子珀忆请来帮忙带孩子的。

此时珀忆和王罄迅速分开，没有再抱着了，但是手还是紧紧地牵在一起。

“呀，妈，您真的是吓死我了。”

“什么吓死不吓死，你先想干坏事，自己还先脸红啦？人家王罄都还没脸红呢。”

其实，此刻王罄是侧着脸对着甘思君的。她脸上也是一片红霞。

“好了，妈。您和磬磬先去歇着，午饭我来做。”

“王罄，院里有点事情，需要你马上回来一下。”接到这个电话的王罄此刻表情复杂，似乎不是单纯的一种表情，而是几种滋味的混合体，仿佛这个结果她早就知道一般。

她走进了自己儿子的房间，此时，甘思君正在和珀尤望玩。

“有望啊，真像小时候的珀忆，这都快一周了，还没睁眼睛。你也见过珀忆小时候的照片，你看，他们多像啊。”甘思君听到动静就知道是王罄进来了，于是就自言自语地对自己的儿媳妇说。

“即使没有照片，我也记得他小时候的样子。我和他爸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见他的时候就变少了。不知不觉，他都长这么大了，以前的他再也看不到了。但是，你看，有望就活脱脱的像小时候的珀忆一样。”甘思君说完这些，眼眶早就湿润了。

“妈妈。”

今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她就知道此后会发生的一切，因为她来自一个月后。

那个时候，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将死，正是因为此次疫情。现在的一周之后，也就是1月31日，国家将全面通报我国由Y病毒引起的疫情全面爆发。刚才的电话，应该就是医院接诊了第一起疑似该疾病症状的患者。由于自己身份，加上自己护理技术精湛，所以医院才会紧急召回护士长王罄。

别看她已经休产假几个月，但医护方面的知识她可是一点也没有落下。

她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是，她仅仅是一个护士，说大点，也不过是个护士长。如果她身为医学前沿的科学家，或是国家政要，或许，会对此次疫情有大的贡献。但她只是一个护士。

她知道自己是怎样一步步去到抗疫前线，又是怎样和疼爱自己的丈夫和可爱的儿子天人永隔的。

她之所以能在自己这个年纪获得现在的成就，除了精湛的医术和平易近人的工作态度，强大的责任心是必不可少的。但此时她却的心里打起了鼓。

“宝贝，你怎么了？”珀忆靠在房门旁，身上还穿着一件合身的围裙，一脸疑惑。

“啊，”

在前世的时候，因为在王罄接到电话之后毫不犹豫就回了医院，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会死。但这次不一样。所以她来看了自己的儿子，所以她的丈夫珀忆会来问她。

“是、是这样的。医院打电话要我回去。据说是刚刚接诊了一个比较棘手的病人，希望我们主力医护人员能够全部回去。”

王罄说完这番话已经低下了头。

她有权利拒绝。医院只是希望，不是强制要求。而这正是自己一步步走向深渊的开端。如果自己的丈夫也希望自己不要去的话，或许自己真的会动摇。

珀忆没有立马回答，而是走了进来，和王罄擦身而过，来到了自己儿子的婴儿床前，看着儿子。

“那你去吧。你才生产完一周，身子还很虚弱。但是我知道，”边说，珀忆边抱起了自己的儿子。

“哎呀，你身上全是油烟味，都熏着孩子了。”甘思君一脸责怪，但还是没有正脸看珀忆，怕他发现自己红红的眼眶。

“哈哈，妈妈，没事的，让他从小就接触，长大后好做菜呀。我这个貌美如花的老婆不就是我靠我做菜的手艺讨到的吗。”

“是我自己送上门来的。”听到珀忆这么说自己，要是按照平常，肯定早就眉开眼笑了。但是此时她有心事。

“是啊，你自己送上来的，不然我真的是努力八辈子都找不到你这么好的人啊。”此时珀忆将还没有睁眼的儿子珀尤望抱在怀中，微笑着看着王罄。

“我知道你会去的。你去吧，反正鱼我还没做，可以先养着，等你回来我再做给你吃。”

王罄自己知道，在上一生，是因为不知道结局才毅然决然地回了医院。但是这一次即使是出现了珀忆，还是劝自己去医院。

“好的，等我回来。”

“你要小心啊，磬磬，自己保重身体，月子都没坐完。”

“好的，妈，我一定小心。”

说完，王罄就收拾自己的东西，装在了一个书包里。她很喜欢这个书包，既好看，又实用。

她到了街上，打了车，径直去到了医院。才进医院大门。

“王罄，王罄，你可算来了。快快。”

来人正是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熊欣。

熊欣说完，就拉着还背着书包的王罄迅速跑了进去。

“这个人具有非常严重的肺炎病症，但是比我们之前接触到的普通的肺炎病症要严重很多。快，医院医生和领导正在开会。”

“我们也要去吗？”王罄发出了疑惑。

“对，我们两个护士去听取会议，然后再对自己分管的护士进行说明。唉，你别管你的包啦，走，快进去。”

门一开，就看到一张长方形的桌子周围坐满了人，他们都在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资料。王罄当然知道，正好是十个人。

“啊，王罄来了。坐，坐。人齐了。大家先看一下我们手中的资料，半小时后，我们再进行讨论。”

王罄知道这不能操之过急。要是自己啥也不看就直接说出此次疫情的严重性，显然不会有人听取，反而还会质疑。于是王罄只好乖乖的坐下来，看手中自己早已烂熟于心的病人资料和症状。早对疫情有高度的重视，自然是最好的。

“好了，大家应该都看得差不都了吧。”主任抬起头来，环视四周。

大家也都抬起了头。大家都看完了，只是在不断地揣摩自己关心的部分。

“好，那我先说。这个病人是明显的肺炎症状，但是却比我们之前接诊过的，任何一起肺炎病例都要严重。有两种可能：第一，是由于肺炎病症加上病人本身就具有的基础病，二者相互作用，导致病人病情比以往病例严重。第二，就是可能是由病毒引起的新型肺炎。而且我们这边也接到了其他省份的医院的通知，说他们也接诊到了同样症状的病人。有这么两种可能。但是第二种可能还有待进一步商榷，毕竟，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那就牵扯甚广。但是我们一定要当作是第二种情况来看待这件事，大家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大家都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只有王罄一个人愣住了。

不是这样的。上一世的记忆，主任没有重视此次疫情，从而导致我院那位接诊的病人死亡，而且还感染了一位医生，从那以后才真正重视起来的。

“好了，如果大家没什么事的话，就先散了，王罄和熊欣，护士那边由你们去说明。”

王罄此时在想，是因为自己的行为导致现在的未来改变了吗？想到这里，王罄不禁松了一口气。

王罄来的时候是中午，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王罄知道，自己不能回家了，于是打了个电话告诉珀忆。在医院过夜，她也早就习惯了。

第二天早上，正打算去看望病人的王罄被熊欣叫住了。

“主任找我们有事。”

王罄愣住了。

“怎么事情没有改变？还是要去。”

“王罄，熊欣。这次肺炎确实不是一般的病，很可能是一次疫情。在此次疫情最严重的W市已经有了会大规模爆发的迹象。当地医院希望我们能够进行援助，包括医护人员和医疗物资的援助。加上你们二位一共在岗的十位护士都是我院优秀的人才。我现在就是希望，你们能够加入到这次援助的队伍中。”

“我愿意。”首先开口的是熊欣。

“我一直都为我的职业而自豪，虽然不是真正手术台上操刀的医生，但是我们依旧重要。我相信我们能够有大作为的。我就像我的名字一样，有雄心。”

熊欣说完，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王罄，将王罄从呆滞中拉来了回来。

自己上辈子去前线的时候也是这样，主任来找自己和熊欣，熊欣碰了碰我，我毅然决然地同意了。

但此刻王罄犹豫了。

“没关系，这件事情不强求。”

“我想回家一趟，问问我家人。”王罄此时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去吧，下午三点之前回来做决定。”

“好的。”

“诶，以前王罄不是这样的，这样的事情她都很积极的呀。”

“是啊，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主任和熊欣自言自语到。

说完，王罄在休息室的东西有没收拾，直接就打车回家了。

“啊，你回来了，你怎么······”

“老公，我要和你商量一件事情。”王罄抿着嘴，不知怎么开口。

珀忆看到王罄为难的神情，不禁心疼了起来。

“怎么了宝贝，谁惹你了吗？这么不开心，说出来，我帮你去揍他。”珀忆边说，边挽起自己的袖子，在空中比划了几下。

王罄看到珀忆这个样子，差点就要忘记要说的事情，扑到珀忆的怀中。但同样，这样的珀忆也让她更加的不舍了。

“能去看看儿子吗？”

他俩来到了儿子的卧室。此时甘思君出去买菜了。王罄不在或者坐月的时候，都是甘思君出去买菜，当然珀忆也时常和自己的妈妈一起。

“是这样的。我们医院有一个援助计划，去W城我，希望我能去。”

“去啊，哪儿需要你，去就是了。放心，还有你老公在家里给你做最坚实的后盾呢。”说完珀忆还对王罄眨了下眼睛。

王罄不知道珀忆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因为在上一世，她直接就走了，只是通过电话告诉了珀忆。但那时国家已经将此次疫情的严重程度曝光了出来。那个时候不回家而是通过电话告诉珀忆，就是害怕珀忆阻止自己。

“可是······”

“好啦宝贝，我知道，这次任务一定非同一般对不对？不然不会让我这么优秀的老婆去呀。你去吧，我会永远等着你的。”珀忆说完这番话，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但仿佛是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王罄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

她转头看向了自己睡在床上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扭动他小小的、圆圆的身躯。

王罄转过身，看着儿子，看着他的脸。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也看着自己的妈妈，但王罄在吃惊的同时，不知为何，在儿子的眼中读出了坚定。

“儿子睁眼了，这都一个星期了。这是个大事啊。”

“老公，你说的对，等我回来。”

一年后，珀尤望坐在地上，正和盆中的鱼玩耍。

“鱼啊，鱼啊，你说，我妈妈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