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鬼（21）过桥
“蓝大人，”黑无常拽着云淼走了过去，低头恭敬说道：“刚刚来的这个我翻遍了生死簿也没找到他名字，会不会是搞错了？”
云淼死死地盯着那人看，那夜所有的记忆再一次涌现在他眼前，当时这人就穿着同样款式的墨蓝色束身长袍站在老妈身边。他张了张嘴，似乎有好多话想说，可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蓝夜看着面前这倔强的年轻人，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几年，那晚再悲伤也强忍着不哭的少年如今成年了，性格却似乎没怎么大变。
“我知道了，把他交给我吧，你去忙你的。”蓝夜淡淡吩咐道。
黑无常称是后撤了长鞭行礼离去。
蓝夜看着他的背影在眼前消失后，扭头对云淼说：“你不该来这的。”
云淼不接他的话反追问道：“你是地府使者？那晚你来接我母亲，她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她最后去了哪里？”
“你母亲的事我很抱歉，那是我在这工作以来唯一一次失职，至今我还在追查她下落，”蓝夜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不该执着于过去，这样对你百害无一利。”
“我没有，她不让我管，我就不管了，”云淼喃喃道，“哪怕是他们都死的不明不白……”
“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蓝夜翻了翻自己的生死簿，“你阳寿尚未尽，不该出现在这。”
“我也不知道，我从一个槐树上掉到这里，然后被黑无常拉进来了。”云淼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松了一口气，没死就好。
“槐树？”蓝夜虽然是在问他，可是语气听上去却丝毫不见怪，好像只是在确认。
云淼点了点头，看见他冲自己做了个手势，示意边走边说。
两人走出这光线昏暗的黑色长廊后，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宽阔的河流横亘在他们面前，上面架着一座石桥。
石桥边有个像街边快餐店一样的小房子，房子外面等着一长队人，老年人居多，零零星星夹着几个年轻人。
云淼很是惊奇，原来阴间也没啥特别的，这里的鬼还能享受这种和阳间没差的路边便利服务啊。
等到两人走近了，他才看清那小屋招牌上书三个大字“孟婆汤”，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万年工艺传承为您精心熬此一汤”。
他跟着蓝夜远远经过那小屋时，隐约听到一女人的声音：“别着急啊，一个个来，你要什么味的？芒果？蜜桃？西瓜？不巧了，今天草莓味完了，蓝莓的可以不？”
云淼循声望去，正站在窗口吆喝的年轻金发女人感受到他的视线，扭头看了过来。
云淼：“……”
别告诉他那个大美女就是孟婆啊，这实在不符合他二十多年的认知，他心目中的孟婆可是个佝偻着背站在一口大铁锅前，翻搅着那散发着怪味浓汤的老太婆。
那美女看见他，愣了一下，然后快速演示了一把什么叫比翻书还快的变脸术，她收起温柔的笑容，柳眉倒竖，朝着云淼扬起下巴，气势汹汹地喊到：“怎么又是你，回回不喝汤就想过桥，给我过来。”
云淼一脸懵逼，什么鬼，怎么就叫又了？我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啊。
他正疑惑着就看见空中细微银光晃过眼前，等反应过来，一条极细的银丝已经缠在自己手腕上。
他还没来得及完全喊出那声“蓝大人”，人就被一股不可抗的大力扯了过去。
云淼很想骂一句，这里的人都有毛病吗，就不能让人好好地走了，非要使蛮力，力气大了不起啊！
云淼被迫得以施展了一次凌波微步，不过他在周围一堆鄙视的眼神里也没法发作，更何况对美女，他也不大能生起气来。
他揉了揉自己手腕，尽量人畜无害地对孟美女说道：“姑娘，我是和那位蓝大人一起的。”他直觉这孟婆不好惹，做好同她费一番口舌的准备。
谁知那孟婆把他拽到窗口处，使了个眼色低声说：“我知道，借你一用哈，蓝夜那个冰块脸，躲老娘就跟躲瘟疫一样，这回我看他还躲不躲了？”
云淼虽然有些懵，但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孟婆对那位蓝大人有意，奈何他不解风情，所以自己就被拿来当人质了。
他倒不生气，毕竟孟美女没什么坏心眼。
他点点头表示会配合对方。
“你这次来的比以前晚了些啊，难道是丢的东西找到了啊？”孟婆那双桃花眼在云淼身上扫来扫去，好似要把他看穿，“这次要什么味？绿茶味的停产了啊，给你换个茉莉花茶的怎么样？”
“什么东西？”云淼疑惑道，听孟婆这意思，自己和她很熟？
“我哪知道啊，你不是在找吗？”孟婆笑笑，“你既然这次要过桥……”
她话还没说完，眼神落在云淼身后，迅速噤了声。
“他是我的客人，不会过桥的，烦劳孟姑娘这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见他。”蓝夜低沉的声音从云淼头后面传来。
云淼回头看才发现蓝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过来了，之前看他在桥那边站着不动的样子还以为不打算过来了。
“呦，蓝大人，咱们这儿可是不许生人进来的，我既然都看到了，怎么能当没看见呢。”孟婆一脸花痴笑，嘴上说的话却一点也不花痴，她撩起一缕金发，在手里绕来绕去，柔情似水地看着蓝夜，“万一出什么差池，我整日里守在这忘川河畔，奈何桥头，肯定第一个被殃及，到时可怎么办？”
云淼作为两人争论的主角站在他们之间，却深深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多余，他往旁边挪了挪，一不小心从一个新鬼兄弟身上穿了过去，彻骨的寒意过电一般传遍他全身，他不好意思地冲那个倒霉鬼道歉，却发现那家伙后面的所有正等着喝孟婆汤的同伴都饿狼一般看着自己。
他吓了一跳，临时转了个方向，麻利地躲在蓝夜身后。
蓝夜和孟婆显然也都注意到了那边的骚动，孟婆笑意愈深，似乎笃定了蓝夜会向自己妥协。
云淼看不见蓝夜表情，但从他转向那边后，那些新鬼们噤若寒蝉的模样，十有八九是眼神里含刀子的。
他心里暗暗叹息，这孟婆，喜欢人家就好好说，碰到蓝夜这种钢筋一样的直男，套路越多越悲剧，直奔主题他才能明白你的心意，看这情形，指不定你这大美女在他心里已经被打入很难缠的那一类人当中了。
“此次是我欠了你一个人情，日后你若有事找我，定有求必应。”蓝夜十分痛快地向孟婆承诺。
云淼在后面惊得睁大了眼睛，这也行？他实在不知是蓝夜缺根筋呢还是自己分量重，亦或者是自己看走眼了，人家俩人本来就是郎有情妾有意。
孟婆目的达成，笑得愈发花痴，她顺手从吧台上拿了两杯饮料，一杯递给蓝夜，一杯示意他给云淼：“特饮，蓝大人难得在小屋前驻足，小小心意还请不要嫌弃。”
蓝夜接过后冲她道谢告辞，云淼只得匆匆向美女告别转身跟了上去。
他走了几步隐隐约约听到身后传来孟婆的笑声：“本姑娘今儿个高兴，要与你们畅饮，来，干杯……”
他追上蓝夜，问道：“蓝大人，我之前有来过这，对吧？”
蓝夜回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说道：“入轮回之人自然时常来此，少则数年，多则百年，一生一死一轮回，忘川之上是奈何，孟婆看每个人都是熟人。”
云淼虽然明白他说得很对，可他依然觉得孟婆刚才被打断的话里有深意。
她有提到自己在找寻什么东西，而且这东西和过桥有关？
云淼问身旁专心修闭口禅的蓝夜：“您现在带我去哪？”
“送你回去。”
“可是我是从那边来的，不应该沿原路返回吗？”云淼突然心生警惕，鬼怪传说里都说奈何桥过了就彻底告别今生，从此进入往生，步入新轮回了。
“那边只能进不能出，来，把这饮料喝了。”蓝夜突然停下来回答他，云淼这才发现此时两人基本已到桥中间了。
云淼看着那饮料，有些犹豫，这孟婆亲手做的饮料，能喝吗，会不会喝了以后就失忆了？
蓝夜看出了他的踌躇，解释道：“放心喝吧，这杯没加料，是用来助你过桥的。”
云淼不明白，这桥上有玄机？为什么走到这才让他喝？
“生魂会引来桥下万鬼觊觎，跨过这道界，桥下那些都是去不了往生回不了现世的恶鬼，”蓝夜见他迟迟不接，示意他看向前方桥下，“你若不喝也可以，只是到时会麻烦些。”
云淼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才发现同在一条河里，竟然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
他脚下的河面清澈平静，和现世没什么区别，偶尔还能看见几尾银鱼在水下恣意嬉游。
而一线之隔的另一半，黑雾笼罩下依然能看到血红的河水翻腾咆哮，那些无法解脱的恶鬼不断涌出河面，它们面目狰狞地挣扎着，撕咬着，争先恐后地想要脱离束缚往桥上去。
云淼被这炼狱恶鬼们的凶狠赅到了，他被骷髅们拖下湖底差点被吃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打死也不愿再来一次加强版的。他连忙接过那杯饮料，一饮而尽。
茉莉花茶味的，还挺好喝的。
喝完后云淼紧跟蓝夜身侧，有惊无险地过了奈何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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