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几天前,笔记本终于以不断的闪屏,宣布它要罢工。如同她的整年全勤,无补贴加班,她也一样需要假期。
这个本本买来也是为了工作方便,曾陪她辗转N座城市,一路颠簸。但她最喜欢还是晚上抱着它上床,写一点跟白天工作不搭界的文字。
她不做编辑已久,但偶尔还会接到朋友的邀稿。最近在为一个专栏写微型小说。
“要诡异,有悬念,现在情爱泛滥,读者胃口渐刁。”朋友挂电话前反复叮嘱。
嗯,诡异?悬念?那就是灵异惊悚小说咯。
其实,她并不胆大,独自走夜路会心慌,走楼梯常疑神疑鬼身后有人,在封闭空间如电梯内会莫名紧张,见到血会腿软晕眩……
但她想挑战一下更宽的文路,可能她的胆小,皆因想象力太丰富,写出来反倒没事了。
尝试写了三篇,忐忑交稿,等待朋友的回复。
不久电话就来了:“呵呵,还不错嘛!除了巧克力那篇稍弱了点,瘦身和地铁那两篇还真悚到我了。”
“哎,你不知道写巧克力那晚我多辛苦!电脑好象坏了,屏幕忽明忽亮,搞到凌晨3点半!”她诉苦。
“那赶快拿去修啦,还等你新作咧。”朋友随即鼓动:“我看你也别写啥美食情爱,索性专心惊悚好了。”
于是,她决定晚上就开工第四篇。结果,当晚连开机都不成了,整个一大白屏,没法写了。
她叹气,关机,睡觉。
次日上网查了下,抄下维修站地址,背着本本出门。
走进地铁,时间尚早又是假期,人格外少。
检票闸口有保安专门检查箱包。今天人少,连保安也懈怠了,那张桌子空着,形同虚设。
刷卡过闸,转弯下楼。地怎么这样滑?一个踉跄,她险些扑下楼梯。
再一看脚下,她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地上一溜儿血迹,顺着楼梯一路到楼下,然后左转,正是她要坐的方向。
究竟是什么?她心悸!
所幸站台上还有人。她小心翼翼避开那条血痕,走下楼梯。
到了站台,左转,血迹还没有停,一路向前。
是他了!一个身着蓝色劳动服的小伙子正吃力地拖着两只大大的灰色厚塑料袋。
她在菜场见过这种袋子,一般装水产用,有水也不容易漏。
“站住!”身后突然有人大喊。
一个地铁保洁员气急败坏地从后面追上来。
“好几天了,我想这血从哪来呢!你这个袋里装点啥啊!”老阿姨一手攥着拖把一手叉腰,神色气愤。
好几天了?她平日进地铁比今天晚,血迹已经被清洗了,难怪没见到。
“黄鳝。老板给我就这样,我也没办法!”年轻人摊手。
“那你不会多套一个塑料袋啊!”
“关我什么事,他就这么给我的。”
“那你走这么远做啥?下楼梯就好停了!你这样给我们添多少麻烦,知道伐?领导要扣工资的!”另一个老阿姨也来助阵。
“我去哪里找这么大的袋子套外面啊……”年轻人招架不住两个老阿姨。
地铁来了。他弯腰准备把袋子提起来,有点吃力。
“你这样不能上地铁。”其中一个老阿姨拉住他袖子,“对,不要让他进去。”另个附会。
车门关上了,隔着玻璃,听不见声音,只见三人继续在站台边推推搡搡手舞足蹈。
没有人理会地上的袋子慢慢倾斜了,有更多血水顺着袋口缓缓地淌出来。
她晕血,赶紧把视线移开。
地铁进了隧道,车窗上映出她失血的脸,最近睡得太少了。
出了地铁站,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雨。真倒霉,等下要去的地方还要走一段,打车吧。
下了车,那条街平日很喧闹,今天大约因为下雨,显得特别冷清,连最常见的手抓饼和烧烤摊儿也不见。
前面就是她要找的数码广场。她记得以前来过,不想几年不见,这楼已经破败成这样。
进门,灯光昏暗。一楼都是修手机或打印器材的,不见有修本本的。
想找人打听,摊主或打瞌睡,或几人聚一起甩扑克,根本无意理会她。
回头,正好看见墙上的指示牌,原来电脑维修在地下一层。
她走到扶梯口,连电梯都停,只得徒步走下。高跟鞋打在不锈钢楼梯上,铮铮作响。
地下一层只有零星几家尚在营业,她懒得多兜,就在靠近扶梯那家坐下。
“哪里出问题?”一个看起来干练的小伙子上前,问得干脆直接。
“闪屏,是不是排线接触不良?”她冒充内行,其实完全不懂。
小伙子麻利地拆开屏幕盖,查看一下,是芯片有问题。
“修要一个小时,你等得及吗?”小伙子问。
她点头。不但要等,人还不能跑开,防止好的零件也被换掉。
他埋头开始工作。
旁边有个女孩,嗑着瓜子在电脑上看片。不像店员,应该是他女友吧?
坐了一会儿,她有点百无聊赖。那女孩回头问:“要不要一起看?《画皮》。”
她尴尬的笑着摇头,眼睛却最终还是瞥向屏幕。
明明连鬼片都不敢看,却硬着头皮接惊悚小说的稿,真是莫大讽刺!
周迅饰演的女鬼正要变身,她感觉汗毛凛凛,不敢看屏幕。
坐在柜台里的女孩却嗑着瓜子看得起劲,不断从鲜红的嘴唇里吐出壳来。
惊悚的音乐惹得她发毛,不好意思让人看出害怕,只得假装张望别处。
抬头的瞬间,却瞥见两个穿旗袍的女子神色愁苦地挽手走过。
这里又不是婚纱影楼,谁会穿成这样在数码广场散步?
她心头一惊,“喂,你看见那边了吗……有人穿旗袍……”
“哦,那不是李家大小姐和她家丫鬟么。可怜,家道中落只得来这里当点首饰补贴家用。”
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
一回头,那女孩竟已不是方才模样,换了件葱白素绸旗袍,小圆角衣领半寸高,雪白的手臂与白袍之间几乎没有界限。
柜台也不是方才的柜台了,足高出一头,暗沉檀木色,隔着木栅栏,抬匾上有“顺康”二字。里面的帐房先生,专心致志低头对着账本拨弄着算珠。
这是哪里?!她惊诧地环顾四周。分明是家当铺。怎么可能?
她想起来了……的确,这里曾经是家当铺。
“顺康”是从安徽典商接手的晚清老字号,在30年代的上海和济宏、济泰、鼎和、顺和齐名,是这条街上闻名的典当铺。
可,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今天姑娘要出点什么货?”帐房先生扶了扶眼镜问。
“我……我没有东西可以当……”她结舌。
“先生,货又到了。”嗑瓜子的旗袍姑娘站在门口说。
“好,来了。”帐房先生合起帐本,“姑娘可有兴致来见识下?”
她虽胆小,但好奇心却大。
由旗袍姑娘带路,走进那扇门,不想里面却别有洞天,曲径探幽,伸向不远处另一厢房。
门口等着一名年轻男子,一身蓝色粗布短打,像是苦力出身。她看着又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这次货色如何?”帐房先生问。
“新鲜得很!今日进城两位八婆找茬儿,差点误事,先生好歹多给些压惊费。”年轻人谄媚的笑。
门推开了。桌上整齐铺着若干件旗袍,湿搭搭的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
她随三人凑上前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旗袍,分明是一张张人皮!货色的确新鲜,血还在往下滴,皮肉似乎还是暖的。
“姑娘您身上这件也是上等货色。要不要当?我们的主顾多得很,供不应求!”
她惊得倒退三步,不想身后的门突然敞开,主顾已经迫不及待来看货。
那一具具筋肉暴露,目呲尽裂的肉体向这边蹒跚走来。
倘若她手里再多一杆枪,她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在游戏厅玩那个僵尸屋太入神了。
“我看中她身上那件!”旗袍姑娘回头对年轻男子说:“帮我。”
他上前抽出腰间别的利刃,划黄鳝般麻利的在旗袍姑娘背后划上一刀,一层皮肉便脱衣似的顺利剥落。
浑身冒着血腥热气的行尸走肉向她扑来了,猛然抓住了她胳膊……
“嗳,醒醒。”有人抓着她的胳膊,她惊得跳起!
是她!方才那扑向她的旗袍姑娘。
不,哪里有什么旗袍,女孩嘴里还嗑着瓜子。
“屏幕修好了,片子也演完了,你可真能睡!”她笑吟吟说。
她惊魂未定地抬头,没有“顺康”字样的抬匾,没有檀木柜台,也没有穿旗袍的女子。
用了半分钟确定自己在哪里。没错!是数码广场地下一层。
周围的灯都灭了,只剩他们一家,自己真的睡太久了。
“多少钱?”她只求速离。
“芯片没问题,是屏幕坏了,给你换了个新的,一千,过节打折算你八百。”男子说。
她无心还价,翻找皮夹。现金不够,只得四百多,“可以刷卡吗?”
“没POS机啊,要不等会出去我们陪你取吧。”女孩望了望男子。
“嗯,你坐2号线的吧,我们顺路。”男子说。
“你,怎知?……”她一下子慌起来,“要不电脑先放在你这,我明日再来取吧。”
“明日?明日便不是这个价格了。”柜台转眼又变成高人一头的典当铺。
她不能相信眼前的情景,吓得倒退两步,踩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低头一看,是两只血迹斑斑的黑塑袋,早上在地铁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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